迷失在一六二九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陆双鹤
皇太极颇为大度的允许他们从后金军的战利品中拿走一部分作为礼物,这让有资格赴宴的大台吉们非常高兴。但对于那些看得到而摸不着的小台吉,以及多达数万跟随而来的蒙古精骑来说,却只是增长了他们的贪婪和**而已。
反正都是明国人的东西,你能抢得,我就不能蒙古比后金更不善于攻城,以往奈何不得大明的关墙,只能眼睁睁看着关内的富庶,而在长城之外喝西北风。但这一次,既然后金军打开了居庸关,并且很大度的邀请他们一起进兵,那这就是长生天赐予的机会,岂能放过!
欢宴直到深夜,作为客人的台吉们酒足肉饱,一个个搂着用于待客的明国女人各自找地方快活去了。而皇太极这个在酒宴上喝酒最多,说话最响,本应该最为疲累的主人却站在营帐外头,一片四周光秃秃,不虞被人偷听的荒草地上,目光炯炯,看着身边的几名心腹重臣。
——聪明机敏,各方面都很像自己的老十四多尔衮;出身卑贱,但却勤勤恳恳,一向深受器重的饶余贝勒阿巴泰;莽古尔泰死后被称为诸贝勒中英勇第一的阿济格;以及在子侄辈中最为出色的岳托……
就连亲儿子豪格都没能出现在这儿,可见此番密议之重要——他们都是皇太极下一步计划的真正执行者,在这里聆听大汗的教诲。
“从明日起,你们几个,各自统带本部军马,再引领一支蒙古部落,四处分散开去,围绕着北京城,就在这明国京畿地区围猎。和我们在宣大一样,有城墙的地方不用理会,光抢村落集镇,也就够肥了。”
“钱粮草谷,金帛女子,尽可以让蒙古人多取一些,让他们尝到攻打明国的甜头。但是有一点务必记住:不要在他们面前提及绿皮!”
“倘若有机会攻进北京城,打不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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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六一 居庸关下(四)
爱新觉罗的子孙们都为此紧张万分,只有他们的大汗,八阿哥皇太极却一直镇定自若,即使在听到复州惨败的消息后,也依然从容布置西征事宜,仿佛丝毫不受其影响。
多尔衮曾以为这位八阿哥是在虚张声势,和自己一样只是表面上镇定,内心里照样六神无主。却不料八哥还真有对付那些绿皮的策略,并且能够拿得出一整套完善的执行路线来。
多尔衮好歹也带兵征战多年,深知无论行军作战还是日常主政,怕的不是繁难艰苦,而是没有头绪。前方哪怕有再强的敌人,想法子击败他,杀死他也就是了。就怕前路迷迷糊糊,空空荡荡,不知道该往哪儿走,该怎么做,这才是真正让统领之人最头疼的事情。
眼下作为大汗的皇太极既然给出了路子,那作为部下的他便不用犹豫,只管跟着前进就是。
多尔衮以前始终觉得这位八哥的能耐也就那么大,自己若不是生的迟了,当年父汗过世时他若有莽古尔泰的势力部众,未尝不能与其掰一下腕子。但是如今,他却深刻体会到了自己与对方的差距,天命汗这个称号,果然不是侥幸得来。
而另一方面,他心中也在暗自庆幸——亏得如今是诸兄弟中头脑最清醒,计略最为出众的八阿哥在担任大汗,才有可能在这种险恶局面下带着大家闯出一条路来,若还按原先四大贝勒共治的格局,恐怕谁都讨不了好去。
心悦诚服之下,多尔衮深深的低下头去,诚心道:
“大汗之谋略,果然非臣等所能及,臣弟受教了。”
忽然又想起一事,他立即建议道:
“既是如此,我听说抚顺额附在北京城中有些暗子,也许当前就可以用得上”
但皇太极却摇了摇头:
“当初用间多赖李永芳,是因为他们辽东李家与明国那些军将世家多有旧交往来,可以说得上话。可如今那些绿皮自南方来,又是叛逆出身,与明国将门本无关系。都是两眼一抹黑,从头开始,又何必用他。”
“况且此事关系重大,我不想交在汉人手中。眼下也不是谈的时候。那些绿皮狂妄自大,若是不能在战场狠狠给他们一个痛彻心肺的教训,他们又岂肯放下身段与我们平等交谈。”
“所以眼下最迫切的事情,还是要打得绿皮胆寒才行,只有将他们的高傲心气打掉了,才好进行下一步的谋划。你回去后也不必着急,跟范永斗说一声,让他慢慢找机会就行。主要精力,还是得放在这一次的战事上。”
“是,臣弟明白了。”
皇太极点了点头:
“那就去做吧,务必谨慎些。”
多尔衮躬身后退,倒退了几步之后方才转头离去。望着他渐渐模糊的背影,皇太极忽然咳嗽了几声,伸手抹了一把脸,却见手上隐约有些红痕。
鼻子又在流血了,不知道这是什么怪病,私下里找巫医问了好几次都没个明白结果。只说是气血过旺,给了一些药物,可吃了也没什么用。
皇太极默默从怀中取出早就准备好的棉花,撕扯了一小块填塞在鼻子里。如果光是鼻子流血倒也没什么大碍,但随之而来的头痛体虚,以及时常发作的眩晕之症才是让他感到麻烦的事情。
倘若不是自己身体不行,精力不济,实在顾不过来,与琼州短毛秘密接触的计划他根本不会告诉任何一个人,肯定是自己亲自派人办理。然而现在,却只能交给诸兄弟中最有头脑,但野心也最大的老十四来办了。
那小子一贯以来表现得极为恭顺,但皇太极相信他绝对不会忘记——正是自己和代善,莽古尔泰等人联手,逼死了他的亲生母亲阿巴亥。虽然他们后金女真族中其实一贯不怎么看重汉人的孝道,莽古尔泰连他自己亲妈都给杀了,但多尔衮心中孕育着对自己的仇恨,这是毫无疑问的。
仇恨……皇太极冷笑了一声,谁对自己没仇呢二哥代善原来是继大哥诸英之后,父汗最为年长的儿子,本来有希望直接被确立为继承人的。但一次莫名其妙的“与母妃通奸”事件,便让他永久失去了父汗的信任和宠爱。
那么多年过去,他多半已经猜到了谁是那次事件的幕后黑手。更不用说自己从当初说好的四大贝勒共治,到如今的南面独坐。阿敏和莽古尔泰两人已死倒也罢了,代善作为曾经与自己并列的统治者,到如今时时都要卑躬屈膝的臣子,他的心中没有仇恨
莽古尔泰那一系,仗着母家强盛,本人也是悍勇无匹,一度是父汗死后,诸子中对大汗之位最有竞争力的贝勒。但却被自己联合了代善等人,利用他杀母之事大肆攻击,最终只混到四大贝勒之一。
而之后又被自己抓住各种机会连续打击,曾经强盛一时的正蓝旗如今已是大为衰落。虽然莽古尔泰,德格类先后死去,但当前掌权的莽古济对自己可谓恨之入骨,整天咒骂不休——这个蠢女人,当真以为自己不敢动她
阿敏,舒尔哈齐之子,所部当年曾是与努尔哈赤共同举兵,在爱新觉罗家族内并驾齐驱的强大势力,甚至一度有取而代之的野心。阿敏的父亲和兄弟都是死在父汗手上,但本人依然作为舒尔哈齐一系的继承者,掌握着众多的部众和兵力——他对努尔哈赤的所有后裔都有仇恨,这一点人人知晓。
包括下面那些小贝勒,对自己也有着诸多不满:阿济格不用说,跟多尔衮是同母兄弟;阿巴泰因为出身卑贱经常被欺负,他嘴上不说心里头可明白得很;就是豪格那蠢小子,也经常怨恨自己对他管束太严,又没有直接立他为继承人,时常发出各种牢骚。
这些人恨自己吗——也许还谈不上。但要真相信他们象嘴上喊的那样对自己如何爱戴,那就太蠢了。既然坐到了后金大汗这个位置上,就不可能指望
七六二 报应
传旨给琼海军很容易——出了紫禁城拐个弯儿,进大市场就是。
不过这道旨意下给谁却是个问题——琼海镇并没有一个长久的领导者。从理论上说,现阶段应该是他们当前的委员会主席,一位姓宋的老太太。但这位宋老太在大明朝没有任何职务,其本人也没有接受过朝廷诰命册封。朝廷甚至连她的名字都不知道,下旨给“李宋氏”似乎有点太不严肃了。
琼海军中担任大明军官的有一位:威海卫参将解席,可他现在听说早回了琼州,根本不在山东带兵了。如今执掌着威海卫的庞某人在大明倒也有一个官职的:南京盐务提举。
——八竿子打不着的职务啊,让南京的盐务提举统带威海兵马入卫京师……哪怕钱谦益这样的大才子也不知道该怎么下笔了。
不过最终还是解决了——反正这只是皇帝的中旨,并不需要经过外朝认可,也就没那么多条条杠杠的约束,理论上找个太监都能写。
实际上也正是由司礼监秉笔太监王承恩书写的。王太监可没那么多弯弯绕心思,称呼上就直截了当写了个“琼海镇”,然后便由王太监本人举着卷轴,熟门熟路的送到隔壁大市场去了。
旨意是当场在金殿上写的,送出去后崇祯皇帝和一众臣僚却都没离开——实在也无处可去,西直门上的火炮还轰隆隆响着呢。各人回家也是提心吊胆等消息,还不如留在这皇城之中,至少有什么军报还可以及时知晓。
过了一会儿,就看见王承恩溜溜达达的回来了,面色正常,没有沮丧或愤怒的表情,这让一直提着心思的众人不禁都暗暗松了一口气。
兵部尚书张凤翼是最着急的,当即迎上前去,不顾礼仪的问道:
“王公公,那个……他们接旨啦”
王承恩点点头道:
“接了。”
知道这位老大人在担心什么,王太监随即又很体贴的补充了不少细节:
“是那位小郭先生接下的,他是那个什么委员会的成员。算是短……琼镇中的官身。他说会立刻发电报回去,今日之内琼州岛上就能收到消息。”
“呼……”
非只是张凤翼,包括周延儒,温体仁这些大臣,乃至于崇祯皇帝朱由检本人都暗暗舒了一口气。
——他们先前最担心的是短毛拒接。皇帝的中旨没有经过朝廷发布,是可以被拒绝的。实际上民间士大夫经常以拒接中旨为荣。而眼下这种情况,人人都知道京畿乃是大坑。已经被陷在里头的那叫没法子,但凡还在外面的,谁会愿意跳进来
虽然说“功高莫过于救驾”,可眼下坐在皇位上的这位主儿却不是个好伺候的。自从五年前那位袁督师弄巧成拙,大功没能捞着,反倒挨了个千刀万剐之后,如今各镇统帅可都学聪明了——嘴巴喊得响,忠心表得勤,但真正有涉及到实际行动的,都是无比保守。别的不说,这次京畿遇警,各镇统帅只肯派兵,而无一亲身来援,便是最明显的例子。
在座各人,除了御座上那位,个个都是人精,如何不知道原因——外镇将帅可以找出各种各样的理由不来,但其实核心原因就一点:大家心凉了。
当年的袁崇焕纵有千般不是,他毕竟是以蓟辽督师身份主动返回京师,自愿承担起指挥北京保卫战的责任——你可以说他有野心,想要借机再往上爬。也可以说他能力不行,吹牛皮说大话,没能完成承诺在五年之内平灭后金——但无论如何,他主动回援京师的这份热忱,是不应该,也不能够被打击的。
然而朝廷……其实就是皇帝本人,最终竟然觉得他是想要图谋不轨,并将其凌迟处死!这种操作实在是让人寒心到了极点——他是蓟辽督师啊!东北防线的最高主持人,他要真通敌,还用得着跑来北京城下折腾吗直接打开山海关放后金入关就行了。
皇帝杀了他,还是用那么残忍的手段,说穿了无非是拿他泄愤而已——登基刚刚一年,才被人称为英明之主,就迎面挨了一耳光,被后金直接攻入到京畿。再加上被围期间的惊恐和愤怒……这些负面情绪没法子找敌人发泄,就一股脑儿全撒在了袁崇焕的头上。
包括当时北京城中的居民也是如此,在被围了很长时间后,他们同样也需要一个发泄的目标。被朝廷定为叛逆的袁某人恰好符合了这个要求,这才出现了“以钱争买其肉,顷刻立尽”的疯狂场面。
——如果天下从此太平,京师再无警兆,那此事也就此作罢,无非是冤屈了袁氏一人而已,大明朝历史上这种事情多得很,也不在乎多这一件两件的。
可偏偏后金兵再度入关了,五年前的局面又一次重演。于是这一回,外镇将帅们全都学聪明了——我坚决支持朝廷,但我也坚决恪守本份,绝不越雷池一步。京畿不是我的防区,那我就不干预。朝廷要求
七六三 防御策略
如今的大明朝,还没落到松锦大战后那种油尽灯枯的地步,皇帝和大臣们还有些心气,而更关键一点——他们还有救命稻草可以指望。
勤王调兵的诏书送去了琼市坊,人家二话没说收下来,并且表示立即会和后方琼州府总部联系——撇除那神奇的电报传讯能力,这份干脆利落也足以让人感慨了。以至于殿宇中有些官员又开始担心——是否那几个年轻短毛不晓事,稀里糊涂收下了诏书回头他们内部一商量,却又后悔,然后拖拖拉拉玩起阳奉阴违的把戏。就好像外面那些督抚帅臣一样,那可就麻烦了。
——琼州离京师可是有千里之遥,琼海军也不必特意拖延,只需要按部就班正常行军,恐怕年后都未必能到。
倒是钱谦益对短毛颇有信心,说这帮人都是商人脾性,对信誉看得很重。迄今为止他们明确答应过的事情,还没有做不到的。如果是平时肯定要有人跟他辩驳一下,但这会儿外面炮声隆隆,殿中诸臣也只能听着,并希望钱阁老所言不虚。
明朝君臣将这份勤王诏令看得很重,但实际上林汉龙等人在拿到那封诏书时并没有太当回事。作为当前北京团队的主要负责人,林汉龙在“奉诏”之后只是打开略略看了一眼,便让人将其送往电报房,把其中内容往后方发送。
“很好,他们要的名份来了……我说,咱们的大部队现在到哪儿了”
“昨天的通报,主力舰队刚过舟山群岛。”
旁边陈涛回应道,旁边郭逸皱了皱眉头:
“怎么这么慢,不是半个月前就出发了么”
“风向不是太顺,而且运兵船队走的还是传统沿岸航线,不敢深入海中太远,怕碰到风暴倾覆。我们的主力部队大都在那上面,万一碰到一场‘神风’可就全毁了。”
陈涛回应道,郭逸撇了撇嘴:
“哪有这么巧的。”
“谁知道呢,我们可是要跟皇太极交手,按迷信的说法,这家伙‘气运’很足,大清帝国的开国君主啊。咱们这一战有可能直接打掉一个王朝,各方面都小心些总没错。”
郭逸耸了耸肩膀,不说话了——自从后金兵打破居庸关,兵临京畿之地,琼海军的参谋组便立刻判断这一战是非打不可了。从历史记录上看,光靠明朝本身是没能耐把那些侵略者赶走的,而如果任凭他们在京畿肆虐,大搞破坏,一方面琼镇在京师的产业布局会受影响,另一方面,却也难保崇祯本人或是某个明朝官僚头脑一时发热,当真想要用短毛的脑袋买平安。
真要落到那一步,可就是双输的结局了,只会白白让皇太极得利,所以必须要主动介入——就在居庸关破消息传回到琼州府的当天,白燕滩总部便做出了出兵京师的决定,并且在当天就派出了先头部队。后续大部队在经过短短十余日的动员,集结和准备之后,也于半月之前陆续登船,向着北方海域开进。
到了这种时候,明王朝本身的意志实际上已无关紧要,有没有勤王诏书琼海军都已经出发了——按照庞雨发送给委员会的分析,到时候无非三种情况——其一,也是最有可能发生的:大明主动要求琼镇出兵,那军队提前上路正如对方所愿,一点不耽搁时间。
其二是北京城破,明朝中枢崩溃,那时候也无所谓有没有名份了,军队直接杀过去就行。
至于最后一种可能——明朝君臣头硬如铁,哪怕快要灭亡了都不肯向短毛求援。这种可能性不大,但如果发生,那么大军哪怕停留在天津港,也可以对明朝与后金双方都形成威慑,免得他们胡思乱想。
必要时接走京城中的同伴即可,管他北方打成什么样子呢——大明朝既然对短毛如此提防,敌意表露明显,再强留下来也没意思。正好利用皇太极的那个挑拨离间之计,大家撕破脸一拍两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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