策行三国
时间:2023-05-24 来源: 作者:庄不周
“文行所言极是,人都有少年时。只是时机一旦错过,下次就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孤的轻狂,让孤错过了最好的时机,益州之战是平天下的最后一战,无论如何,孤也不能错过。”
裴潜心中泛起一丝波澜。他理解孙权的遗憾,因为他有同样的遗憾。当初一时失误,被司马懿所诱,没有及时归吴,走了弯路。如今虽说做了尚书,却没什么立功的机会了,只能慢慢熬资历,等外放的机会。
不仅是他,贾逵、卫觊也是如此。他们没有太原王氏的实力,不能像王凌一样一步登天。甚至不如毌丘兴,有贾诩那个先生提携,在安西大都督麾下混得风生水起。
这就是他想去前军找贾逵的原因。这是最后一次机会,要争取立点功,为以后打好基础。如果贾逵能走得远一些,站得高一些,将来多少能提携他们一点。
或许……贾逵可以和孙权合作?
裴潜忽然心中一动,有点明白了孙权的意思。孙权在前军的状态,他也听说了一些。虽然有朱桓护着,可是其他将领并不服孙权,尤其是孙观。孙权要想立功,不能没有同僚的配合,否则一旦接战时遇险,他就将陷入孤立无援的境地,别说立功,能保住命就不错。
他可是天子的亲弟弟,长沙王,如果有机会擒获他,蜀军会不惜任何代价。
裴潜眼皮微挑,正好迎上孙权殷切的目光,心中顿时恍然,微微一笑。
孙权也笑了,举起酒杯。
——
裴潜的到来没有让贾逵意外,可是裴潜为孙权说话,建议他与孙权合作,让他很是费解。
裴潜可不是那种因为搭了孙权的顺风船,欠了孙权人情,就要给予回报的人。甚至可以说,世家子弟对这一点分得很清楚。人情是人情,利益是利益,不能混为一谈。
听完裴潜的解释,贾逵还是不太赞同,甚至疑心更重。
天子与孙权的约定不像是看好孙权,反倒是不看好孙权的征兆。蜀军主力远在巫县,前期的接触战规模都不会大,更多的是熟悉地形,熟悉水情,为真正的大战做适应性的准备。孙权是前营的主力,按照常理,这样的战斗根本不需要他出手。
裴潜笑笑。“梁道,你觉得长沙王连这样的战斗都应付不了?”
贾逵沉吟了良久。“这个不好说,不过我很佩服陛下的眼光。他既然不看好长沙王,我相信长沙王在战场上很难取得能和父兄比肩的战绩。长沙王在交州时,受挫可不止一次。”
“长沙王在交州受挫是不假,却不是统一营之兵时。”裴潜剥开一枚栗子,扔进嘴里。
这是孙权刚刚送他的,不是本地栗子,而是蜀栗。两军交战之际,贸易却还是通的,只是蜀栗味美价高,不是普通人能吃得到的。
当然,孙权不是普通人。不管天子是不是乐意他统兵上阵,他还是长沙王,几个蜀栗还是吃得起的。
贾逵眼神闪烁,良久未语。裴潜一连吃了几个栗子,见贾逵没反应,哑然失笑。
“真不吃?再不吃,可就没了。”
贾逵盯着裴潜看了两眼,咯噔了一声,舱外一阵轻响,有脚步声远去。裴潜的眉梢抽搐了一下,坐直了身体,慢慢拍掉手上的栗壳。贾逵斥退左右,自然是有重要的话要说。
“文行,你在天子身边,知道天子打算如何处置长沙王吗?”
裴潜眼神一闪。“处置?”
贾逵点点头,神情郑重,双目如电,逼视着裴潜。
裴潜被贾逵看得不安,下意识地躲闪了一下,露出一丝疑惑。“梁道,为何有这样的想法?天子不是这样的人。他若欲行郑庄公故事,何必与长沙王击掌立誓,恨不得他赶紧离开战场?”
“如果长沙王有不臣之心呢?”
“那更不可能。”裴潜一口否决。“陛下富春秋,武艺精绝,甚至可以说天下无敌。兼为人稳重,身边从不离人,长沙王纵欲行非常之事也不可能成功。退一万步说,就算他运气好,成功了,这帝位也与他无关。袁家势大,皇后之位稳固,天子若有不测,皇嫡子继位是必然之事,绝无疑义。长沙王纵是利令智昏,也不会行此下策。”
裴潜顿了顿,又道:“就算他疯了,又能做什么?为害既不大,惩处必然有限,陛下又何必授人以柄?”
贾逵沉思良久,点了点头。裴潜是天子身边的近臣,在这些问题上,比他有把握。他端起酒杯,浅浅的呷了一口,又取过一枚栗子,慢慢剥开,放入口中。
“这么说,是我想差了。只是我还是无法理解天子的用意,他这么做……”贾逵摇摇头。“不可解。”
“怎么不可解?”
“依你所说,长沙王虽无名将之姿,却也不是一窍不通。统三五千人征战,只要不遇到极其高明的对手,以吴军的精练和装备,取胜并不难。陛下欲使其受挫自退,为何不等一等,却在这时候与他约誓?”
裴潜想了想。“或许是陛下希望他早点知难而退?毕竟初登战阵,谁也没把握必胜。这时候退,总比大战时退好一些。前期接触规模有限,就算受挫也有机会救援,危险性要小得多。若这样的战斗都不能取胜,长沙王自然无颜再提要求,只能乖乖的回长沙国,做他的长沙王去。”
贾逵苦笑,没有再说什么。
裴潜有些着急。他可是带着孙权的委托来的。“梁道,可与不可,你给个痛快话。”
“没什么可不可的。”贾逵不紧不慢地说道:“既然长沙王在前军,就是我的袍泽,战场上互相救援是份内的事,毋须交待。”
他想了想,抬起头,瞥了裴潜一眼,又道:“文行,疏不间亲,你在天子身边,本不该与外臣交接,更何况是藩王。以后这前军,你还是少来为好。”
裴潜面色发烫,讪讪地点点头。
策行三国 第2519章 御前军议
裴潜当晚留宿贾逵营中,两人抱被而卧,说了半夜话。
同为河东降臣,一个是内臣,一个是外将,互通消息是情理之中的事。裴潜来前军见贾逵也是摆在明处,毋须瞒人。
同乡就是一个天然的圈子。远家越远,这个圈子越牢固。在河东时,裴潜和贾逵还没这么亲近。如今这个圈子还有扩大的趋势,由同乡扩展到同县,再到同郡,甚至同州。天子身边的军师处、军情处中就有荆州系、豫州系、青徐系和江东系四大派,明争暗斗,连天子都没办法解决,只能居中协调。
裴潜说内朝的事,贾逵大多时候只是静静地听,并不插话,看起来还有些走神。
“梁道,军中情形如何?”裴潜说得口干,端起水杯喝水,顺便用脚踹了踹贾逵,嘟囔了两句。
作为河东人,他对南方的气候很不适应,夏天闷热也就罢了,冬天显得格外阴冷,被子总是湿漉漉的。平日里驻扎在陆地上已经很难受了,如今住在战船上,更是阴冷彻骨。可是看贾逵,看起来却惬意得很,似乎已经适应了这种生活,床上的被子单薄得让他怀疑会不会被冻死。
贾逵一惊,回过神来,挪了挪身子,又将被角掖好。
“陛下要出奇不意,反其道而行,当是不给曹操太多准备的机会,同时向荆楚大族交待,以彰显战事之艰难,消除好战轻敌之心。如此看来,纵使益州之战分出胜负,征伐也不会停止,只是走得更稳一些。”
裴潜微怔,沉思片刻,随即有些脸热,点头说道:“还是梁道看得透彻,我倒是迷了。”
“大概是尚书台的炭薪太充足了吧。”贾逵无声而笑。“陛下为你们想得太周全,未必是好事。”
裴潜哑然失笑,也没忘反嘲一句。“要说过犹不及,军中远胜尚书台。全民尚武,好战成风,不得不借这大江之水,让你们冷静冷静。”
贾逵哈哈一笑。“没错,知易行难,圣明如陛下亦不能两全,难免有所偏颇,何况你我。你我皆是州郡之才,这治国平天下的事无能为力,还是由陛下和诸公操心吧。”
裴潜目光一闪,欲言又止。
贾逵看了他一眼,又道:“文行,有机会,你还是转到军师处或者军情处吧,尚书台不适合你。”
裴潜看了贾逵一眼,点了点头。他来找贾逵,便有些想法。文采并非他所长,与陈琳、王粲等人无法相比。可是论事功,他自信比陈琳、王粲强很多,如果有机会进军师处或者军情处,他更能发挥优势。
最好是军师处。如果能外放,做一督军师,说不定还有机会跟着立功封侯。
比如贾逵。以贾逵的能力,做大都督有点困难,也未必有这样的机遇,万人督却是绰绰有余。万人督通常会配备军师,若是作战立了功,不仅万人督可以加官进爵,军师也有机会封侯。
贾逵提出这个建议,等于是给他一个承诺。将来如果有机会,他们可以并肩作战。
当然,前提是他要能入军师处。
——
两天后,孙策率领中军到达夷陵。
夷陵守将潘华收到命令,早早地出城相迎。孙策却没有在夷陵耽搁,让潘华上了船,继续前进,直到荆门山、虎门山。
荆门山、虎门山是夷陵的西大门,也是西陵峡的东端。
西陵峡又称巴峡,是长江三峡中最长的一段,以险著称,峡中有峡,滩中有滩,大大小小的险滩数十处,兼之水流湍急,一不小心便有触礁的可能。
不用深入西陵峡,在荆门山、虎门山的夹峙之下,看着滔滔江水,便能感受到西陵峡水流之急。别说溯水上行,能在江中保持平稳,不被水流冲走,就够累人的。孙策的座舰比较大,两侧的三对轮桨、船尾的一对轮桨全速运行,卷起雪白的浪花,才能维持座舰平稳。再往上行,就不得不依赖纤夫了。
下了锚,轮桨慢慢停止,击水声渐息,只剩下江水哗哗作响。
就在江心,孙策召开了军师处的第一次会议。
除了军师处、军情处的军师、参军,与会的还有前将军朱桓部及江陵战区都尉以上的将领,总数逾百人,平日里用来议事的舱室挤不下,孙策便转移到了甲板上。
看着巫山,吹着春风,听着江涛,自有一番身临战场的感觉。
会议开始之前,孙权站在飞庐上,凭栏而立,看着滚滚东去的江水,心头有些忐忑。裴潜还没给他答复,贾逵愿不愿意助他一臂之力,他心里没底。如果贾逵不肯,那他就只能孤军奋战了。
我怎么会夸下那样的海口?孙权再一次叹息。
朱桓走了过来,看看孙权,又看看站在下层甲板上的贾逵、孙观等人,皱了皱眉。“马上要议事了,大王怎么没下去和他们说说话,交换一下意见?”
孙权苦笑,不答反问。“将军对此战怎么看?”
朱桓转身,双手轻拍栏杆,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出。“有中军水师在,水战毋须我前军费心。我等只要能操好舟,别自乱阵脚,登陆后攻城掠地便是了。”他低下头,看看湍急的江水。“江水虽急,毕竟有例可循,只要小心些,不会有什么问题。”
孙权瞥了一眼四周,低声说道:“若大王将初战的任务交给前军呢?”
朱桓诧异地转过头,欲言又止,半晌才道:“陛下的意思?”
“将军,中军水师组建不到一年,麋、陈二位以前都是行海船的,并不熟悉三峡水情。论三峡水战,谁能胜过甘安东?他当年逆水而上都吃了亏,新组建的中军水师又能强到哪儿去?”
朱桓摸摸头,有些犹豫。孙权说得有理,就三峡而言,中军水师最多有整体实力,具体到营规模,未必比他们强不到哪儿去。这么说,规模较小的初战很可能会让前军上。
这是机会,也是考验。
“所以你主动求战,要争首功?”
孙权嘴里发苦,却不能在朱桓面前示弱,只是淡然地点了点头。
朱桓思索片刻,又道:“首功是重要,不过也不能急,还是要按章程来。虽说你和陛下有约在先,可是胜负难料,陛下最看重的还是你的能力,并非简单的胜负。只要你该做的都做了,而且做得出色,就算战场上有些挫折,陛下也不会吹毛求疵,逼你归国。”
朱桓拍拍孙权的肩膀。“陛下对你的爱护不亚于左右都护。你放轻松些。”
孙权感激地点点头。
两人正说着,身后传来脚步声,他们连忙停住,回身一看,正好看到孙策从舱中走出,身边跟着中军水师督麋芳、长史陈矫。裴潜也在其中,和两个尚书郎站在一起。见孙权看过去,裴潜不动声色地点点头。
孙权长出一口气,心里一块大石头落了地。
孙策仿佛听到了孙权的心声,走了过来,伸手揽住孙权的肩膀,走到栏杆边。“怎么样,看到这江水,这地形,还有把握吗?再给你一次机会,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孙权心情正好,面带微笑。“陛下,臣虽愚钝,蒙陛下不弃,拜为长沙王,也算是一国之君,岂能言而无信?陛下放心,此次西行,必破曹操而还。”
孙策笑笑,拍拍孙权的肩膀。“仲谋豪气,那朕就不多劝了。只是战略上固然要藐视对手,战术上却要重视对手,千万不能轻敌。”
孙权拱手施礼。“唯!”
孙权的声音太大,不仅飞庐上的人听得清楚,下层甲板上的人也听见了,纷纷将目光转了过来。见天子与长沙王并肩而立,面带笑容,俨然一副兄友弟恭的和睦之景,顿时肃然,拱手施礼。
孙观悄悄的转头,向江里啐了一口唾沫,然后跟着众人齐声大喝。
“臣等见过陛下。”
孙策举起双手,缓缓下压,待众将安静,这才朗声说道:“诸位想必都知道了,江南这座山叫荆门山,江北这座山是虎门山,过了此二山,便是三峡中最险的一段水路。在这里议事,就是为了让诸位一睹山势之险,江水之急,非洞庭可比,不可生轻敌之心。”
他顿了顿,又道:“朕不妨提醒你们一句,几年前,那个在长江上纵横了十几年的锦帆贼想打回家乡去,都没能如愿。你们纵使训练刻苦,有几个敢说水战能力比他还强的?谁要是有这个自信,上前一步,让朕看看。”
众将轰笑,却没人站出来。不管甘宁的名声、品德如何,论水战,的确没人敢说自己比甘宁强。
待笑声渐定,孙策又道:“今天议事,依旧按军中规矩,不论官职大小,尽可畅所欲言,只不过就事论事,不可旁及其他。否则的话,就不是赶你们出帐这么简单了,直接扔水里喂鱼。”
众人互相看看,却没人敢笑。之前跟过天子的将领都知道,天子军议时只问事理,不讲尊卑,只要你言之有物,大可放言,哪怕是对天子的话有不同意见都可以提,只是就事论事,不可出言不逊,更不可人身攻击,否则会有虎士赶人。
平时是赶出大帐,今天却是扔江里。江水这么急,就算救得及时,也没人敢保证一点事没有。
再说了,被赶出大帐也就罢了,反正只有参加会议的人知道,如果浑身是水的回去,怎么瞒过部下的眼睛?丢脸啊。
“行了,谁先说?”孙策在椅子上坐下,示意尚书郎准备记录。
众人面面相觑,谁也不肯第一个说话。
短暂的沉默后,孙权起身,躬身施礼。“陛下,臣以为,兵以正守,以奇胜。春水方生,逆蜀拒险而守,自以为山川可恃,我军必不能至,此时出兵,或可收意外之功。是以,臣建议,选精师锐卒,突入峡中,扫清残余,直扑鱼复,叩关而入。”
孙权话音未落,孙观便扬声道:“长沙王勇气可嘉,不过却忘了陛下方才所言。甘安东都未能逆水而攻,难道长沙王自信比甘安东更胜一筹?”
孙权的眉梢抽了两下。他知道孙观对他有意见,却没想到孙观会这么急不可耐的跳出来,当众反驳他。他看了一眼朱桓。朱桓脸色阴沉。孙观此举无异于彰显前军不合。只不过军议中不论尊卑,他倒不好用这个理由来斥责孙观。
刹那之间,孙权就恢复了平静,转身向孙观微微颌首示意。“校尉说笑了,我岂敢与甘安东比肩。之所以有此信心者,是因为眼下形势与当年有所不同。”
“愿闻其详。”
“一是木学堂诸位大匠并力研制的新型战船,比往日之楼船更易操控,毋须依赖纤夫,即可逆水而行。二是陛下亲征,我大吴中军精锐尽出,非复当年甘安东可比。校尉信心不足,是担心新船不好,还是担心陛下用兵不如甘安东?”
“你……”孙观一时语塞,随即冷笑道:“大王这可是欲加之罪了,我何曾说过新船不好,何曾说过陛下用兵不如甘安东?”
“那校尉又担心什么?”
“船再好,毕竟还是船,又不能飞过巫山。陛下用兵如神,却也不是无所不能,谁敢说甘安东做不到的事,陛下就一定能做到?”
朱桓咳嗽一声。“孙观,不可对陛下无礼!”他刚要起身,借着这个机会再斥责孙观几句,却见天子转头看了他一眼,心中一凛,连忙将涌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陛下刚刚说了,就事论事,不及其余。”说完,又不动声色的坐了回去。
孙观站在下面,看不到朱桓的小动作,本以为朱桓会出面偏袒孙权,已经做好了反驳的准备。见朱桓只是不疼不痒的说了两句,却没有进一步的动作,一时倒不好发作。
虽说朱桓偏袒孙权让他恼火,可是平心而论,朱桓对部下还是很不错的,甚至有些护短。在孙权来之前,朱桓对他们也是很照顾,否则前军不会这么团结。当众让朱桓下不了台,这不是他的目的。
“臣失言,请陛下降罪。”孙观向孙策躬身施礼,算是听朱桓的话,认了错。
孙策笑笑,示意孙观不必介怀。“话虽说得不好听,却是实话。朕的确不是无所不能,甘安东做不到的事,朕也未必做得到。仲台,你再说说,你的担心有哪些?”
“唯!”见天子称自己的字,孙观心中欢喜,底气又足了三分。“臣以为,新船虽好,不用纤夫即能逆水而上,但春夏水涨,水势比秋季更急,新船也要小心才行。平时也就罢了,战时又岂是小心就能万全的?若是上游放船冲撞,如何应对?就算是不分胜负,两船一起入水,那也是我们吃亏。我们的船多好,逆蜀的破烂如何能比?富家翁和丐儿拼命,不能称为勇。为出奇而出奇,不能称为智。”
“嗯咳!”朱桓又咳了两声。
孙观也意识到自己有人身攻击的嫌疑,连忙收住,退回人群之中。
孙策看向孙权。孙权拱手施礼,又道:“孙校尉的担心并非没有道理。只是未免保守了些。两军交战,哪有什么万全可言?若因为有危险就裹足不前,什么时候才可必胜?担心敌船来撞,做好应对便是了,不必因此怯战。”
“谁说我是怯战?”孙观大怒,再次挺身而出。“依大王所言,何必再议。反对作战的都是懦夫,赶出军中便是了。”
孙权窘迫,无奈之下,只得拱手致歉。
孙观见孙权不应战,只好悻悻还座。能在众人面前逼得孙权道歉,这口气纵使没有全出,也出了一半。
孙策冷眼旁观。这既是看孙权,也是要看朱桓,看朱桓这个前将军究竟做得怎么样。从当前的表现来看,朱桓还算是合格的。孙观是个粗人,能顾全大局,没有彻底撕破脸,也算不错。
说一千,道一万,还是孙权争功,打破了前军的固有平衡。
孙策拿起案上的镇纸,重重的敲了一下书案。“说正事,别扯这些没用的。要是谁互相看着不顺眼,找个地方打一架,别在这儿说,浪费大家时间。谁还有不同意见?”
“陛下,臣有话说!”一个人从甲板上挤了出来,站在孙策能看到的地方。
孙策定睛一看,却是贾逵。他回头看了一眼朱桓。“你们前军倒是积极啊,都不给别人说话的机会。”
朱桓得意地一笑。“陛下,不是臣夸口,除非与曹操决战,有臣所领的前军与中军水师出战足矣,本不必如此兴师动众。”
朱桓话音未落,左将军吕范按捺不住了。“朱休穆,前后左右四军只是依循惯例,并非不可变更。这首战的任务你前军当得,我等左军、右军、后军也不是当不得。”
说着,他向孙策躬身施礼。“陛下,臣昧死敢言,前军诸校似有分岐,不宜首战,可以左军代之。”
策行三国 第2520章 法正有压力
还没议定是不是要出击,吕范就与朱桓争起了任务,倒是让孙策有些意外。
他原本以为在江中议事,有高山在前,急流在侧,大家总能理智一些,谨慎一些。现在看来,他还是太天真了。
好战轻敌之气不是个别人,而是全军如此。
人人都以为益州是最后一块肥肉,都想扑上去咬一口,却忘了益州是块带骨头的肉,弄不好会崩了牙。
既然诸将求战心切,孙策也就没有在战与不战上纠缠太久,随即将话题转为如何战。
在江陵督娄圭的推荐下,夷陵守将潘华为孙策及诸将解说地形。
广义上的三峡指的不仅是瞿塘峡、巫峡、西陵峡三道峡谷,而是长江切割、穿越巫山等山脉的整个流域,包括从鱼复到夷陵的整个长江段,全长五百余里。
因为山高水急,耕地稀少,这五百多里的流域中间只有巫县、秭归两个县,县倒是不小,都在万户以上,但相隔较远,又沿江而行,非常不方便。一旦遭到攻击,很难得到支援,只能各自为守。
循江而行,交通不便,尤其是对下游不利。满载的船只要逆流而上,比顺水而下困难多了。因此,早在几年前,还是刘焉主政益州时,荆州就主动放弃了巫县、秭归,将防线收缩到夷陵,以减少消耗。在孙策与河北相争时,曹操曾率部东出,双方在三峡有过交锋,后来也不了了之。巫县、秭归两县虽多次易手,时间却比较短,战事一结束,双方都不约而同的放弃了驻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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