策行三国
时间:2023-05-24 来源: 作者:庄不周
孙权离开之后,朱桓脸上的笑容立刻消失了。他转身看着陈矫。“陛下这是什么意思?”
“你怀疑陛下?”
朱桓脸色一变。“季弼,这个玩笑可开不得。陛下于我有再造之恩,我对陛下绝无怀疑,只是理解不了他的用意。”
陈矫点点头,将朱桓拉到帐中坐下,又示意亲卫把住帐门,不要让闲杂人等靠近。“知道陛下今天为何出营吗?”
“不是去看水师驻营之地吗?”
“没错,是去看水师驻地,但船上还有齐王(孙匡)。齐王好绘事,他想观赏峡中风景,陛下陪他去看山看水。”
朱桓笑了,羡慕不已。“陛下对这几个弟妹真是好得没话说。”
“没错,陛下重亲情,天下皆知。左都护、右都护好武,他就从小培养他们用兵,齐王好绘事,他就为他请蔡祭酒教授给事。那长沙王呢?”
朱桓脸上的笑意渐渐散去。他歪在椅子上,以手支颊,沉吟不语。他知道孙权想什么,要不然也不会如此卖力的支持孙权。可是听陈矫这意思,他似乎并不看好孙权。
如果陈矫是对的,那他不仅之前的努力都付之东流,反而可能给陛下留下了不好的印象。
“季弼,长沙王真的不能像左右都护那样坐镇一方吗?”
“就算是做万人督,他也不宜在边境。”陈矫毫不客气地打破了朱桓的幻想。“临阵折冲,非他所长。统万人以下,还可以靠平时的努力。万人以上的大军作战,已经不是努力就可以应付的,必须有一定的天赋,勉强不来。”
他打量着朱桓,又补了一句。“他缺少临机决断的直觉,不可能成为真正的名将。”
“比如?”
“将军是想提醒长沙王沈弥可疑,不能重用吗?”
朱桓目光微闪,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他没说什么,后背却凉嗖嗖的。
——
围攻秭归县城的战斗部署很快完成,孙策召开战前作战会议,诸将各抒己见,以及日常争夺作战任务。
秭归城并不规整,城池依山而建,呈东北——西南方向倾斜,东北背山,西南临江。孙策命令中军水师封锁江南,提供远程支援,朱桓部负责正面强攻,娄圭则负责东南方向发起攻击,牵制城上兵力。
右将军纪灵在城东南的岭上立阵,阻击可能从丹阳城方向来的援军。
孙权以上次的先登之功,顺利争取到了正面主攻的首发。
孙观取代了贾逵,作战序列仅次于孙权。一旦孙权部作战不利,或者伤亡过大,就由他接上。
贾逵则作为朱桓手中的预备队,随时准备应变。
安排妥当之后,孙策亲自到孙权的大营里巡视。在大营门口,看到沈弥穿着吴军甲胄,站在孙权身边,孙策打量了沈弥两眼,将他叫到跟前。“既然仲谋相信你,朕也不想说太多,只希望你不要辜负仲谋的这份信任。若是出了事,就算是甘兴霸亲自来求情,朕也不能饶你。”
沈弥拱手而拜。“多谢陛下。臣一定竭尽全力,不负长沙王。”
孙策点点头,挥手示意沈弥退下。孙权陪着孙策向前走,一边巡视营地,查看准备情况,一边悄声问道:“皇兄怀疑沈弥?”
孙策看看孙权。“小心驶得万年船。仲谋,降将用得好,固然能奏奇功,用得不好,也是很容易出事的。你不能因为沈弥是甘宁的故旧就掉以轻心。就算是甘宁在此,恐怕也要加三分小心的。不管怎么说,沈弥的家人还在成都。”
孙权连连点头。“皇兄放心,臣弟一定小心些,不给他可乘之机。”
在孙权的大营里转了一圈,随即又来到沈弥的大营。沈弥的部下被分出三百人,只剩下两百多,全是沈弥的私人部曲。虽然穿着吴军的制式甲胄,但精气神明显不如吴军,眼神怯怯,带着说不出的惶恐。虽然沈弥连声喝令他们站直了,拿出点精神来,却还是不顶用,有几个连站都稳不稳。
孙策扫视了一眼,眉头蹙得更紧。
“仲谋,你打算怎么用他们?”
孙权沉吟片刻。“劝降。沈弥与文布、邓凯相熟,臣思量着,让沈弥以身示范,在阵前劝降,或许可不战而胜。就算不成,也可以瓦解一部分守军的士气。”
“嗯,倒也有些道理。”孙策点点头,表示同意。“然后呢?用他们上阵吗?”
“当然,总不能白养着他们。要想成为我大吴雄师的一员,必先证明他们的勇气。”
孙策环抱手臂,打量着那些无精打采的士卒,又看看孙权。“也好,阳关道,独木桥,总要自己走一遭才知道。你既然主意已定,就去做吧,凡事小心些就是了。”
“唯。”
“再过几天,季佐就要回去了,你有没有什么要带给母后和姑母的?”
孙权想了想,有些为难的搓着手。“皇兄,臣弟最近忙着作战,还真没准备。”
孙策笑了。“你应该知道母后最需要什么。”
孙权尴尬地挠挠头。“那这样吧,臣弟给母后写封家书,向她保证,打完益州,不管结果如何,臣弟就回去娶妻生子。不瞒皇兄说,臣弟连儿子的名字都想好了。”
孙策忍俊不禁。“叫什么,孙登?”
孙权愕然。“皇……皇兄,你连这都猜得到?”
孙策也愣了一下,心中有种异样。他本来只是随口一说,没曾想还真蒙对了,看来这历史的惯性真是不容忽视。他眼珠一转,笑出声来。
“这还用猜?你没发觉先登夺城之后,你连走路都有点飘?”
孙权瞬间臊得面红耳赤,连连拱手求饶。“臣弟谨遵皇兄教诲,戒骄戒躁。”
孙策拍拍孙权的肩膀,语重心长的说道:“这还差不多。千万不要飘,一飘就会摔跟头。不仅你难看,连带得我都面上无光。”
“臣弟明白。皇兄提携臣弟,看着眼红的人不在少数。他们恨不得臣弟受挫。不过请皇兄保证,臣弟一定不会给他们这个机会。”
“那就好。”
孙策和孙权寒喧了几句,再次将沈弥招到面前。“仲远,听潘华说,当年巫县之战,你也参战了?”
沈弥连连点头。“诚如陛下所言,臣也参战了,只是没有亲临战线,否则肯定和兴霸一样,早就追随大王了。”
“兴霸可曾与你说过他与周公瑾见面的情景?”
“说过。兴霸当时战败,进退彷徨,承蒙周都督不弃,起舞相属,这才重新振作。”
“朕没有周公瑾的才气,不能起舞相属,为你鼓劲。不过朕可以答应你,只要你能尽心尽力的协助长沙王作战,朕必不负你,如待兴霸一般。”孙策看了一眼沈弥的部下。“包括他们。”
沈弥微怔,下意识地抬起头看了孙策一眼,正好迎上孙策的目光,心里咯噔一下,连忙低下头,顺势单膝跪倒,双手抱拳过顶。
“谨遵陛下圣谕,愿为陛下效犬马之劳。”
孙策弯腰,伸手轻拍沈弥肩膀。
“努力!”
沈弥的部下站得远一些,虽然听不清孙策和沈弥说了些什么,可是见沈弥向孙策跪拜,孙策安抚沈弥,神情动作都比之前亲近,知道不是坏事,互相看看,原本低沉的士气不知不觉一振,有的脸上露出了笑容。
视察完毕,孙权、沈弥将孙策送到营门口,看着孙策远去,两人互相看了一眼,不约而同的笑了。
“努力!”孙权说道。
“喏!”沈弥拱手施礼。
——
回到中军大帐,孙策脱了大氅,扔给甄像。甄像接过,挂在一旁的兰錡上。
孙策刚坐下,郭嘉就从外面走了出来,手里拿着几份文书。
“陛下,可曾看出什么端倪?”
孙策瞅瞅郭嘉,笑道:“你都看不出,朕岂能看得出。”
“这倒未必,用眼毕竟不如用心。陛下的直觉一向出色,臣也是自愧不如的。”郭嘉说着,将手中的文书推到孙策面前。“鲜卑人又生事了。”
孙策接过,一一浏览。文书是安西大都督府转来的,但源头并非一个,既有最远的玉门,也有近一些的武威、金城,内容大同小异,之前被刘协西征打散的鲜卑人又聚扰起来了,还冒出几个没听过名字的首领,大有风云聚会的气势。
孙策看完,轻轻放在案上,伸手挠了挠眉梢,有点头疼。虽说鲜卑人卷土重来并不意外,时机却着实不好。为了攻益州,他已经投入了大量的人力、物力,哪有精力去处理鲜卑人的事。
“陛下,命鲁肃部西进吧,汉中战场有左都护也够了。”
孙策换了个姿势,靠在椅子上。“鲁肃西进倒也不是不可以,只是哪来的钱粮给他?”
“提供步卒所需的钱粮就可以。骑兵对战,过于依赖辎重是不行的,还是当以战养战。我军骑兵装备有优势,凉州战马也充足,不管是奔袭还是阵而后战,只要将领选用得当,胜率不会低。斩草除根不太现实,稳住河西应该没什么问题。”
孙策反复权衡了一番,觉得郭嘉说得有理。凉州是战马的主要产地,吴国的骑兵和军民通讯都严重依凉州来的马匹,一旦凉州乱了,马匹来源断绝,会造成进一步的混乱。
汉中就交给孙尚香和陆逊吧,有荀彧坐镇关中,应该没什么问题。
“令辛毗回安西都督府,协助贾诩。有些贾诩不太方面处理的事,由辛毗来办。”
郭嘉笑了。“就怕那老狐狸会有其他想法。”
“有想法也随他去。打铁还靠自身硬,不让西凉人作妖的最好办法不是馁靖,而是我们自己能担起责任来。”孙策站了起来,来回踱了两步,又道:“陈到部转到安西都督府,从中军五骑中选两骑补安北都督府的缺。反正要轮岗,就从现在开始吧。”
郭嘉考虑了一下,点头表示赞同。“不如调程普去安西,文丑去安北。程普当年曾随骠骑将军西征,对西凉的情形有一定了解,文丑与沈友也有过合作,配合起来比较容易。”
孙策点头答应。程普五十出头了,能打的时候不多了,让他抓住机会上阵,立点功,就可以光荣退休了。文丑正当壮年,又是河北人,能助沈友一臂之力,稳住北疆。
“具体怎么做,会同军师处拟个计划吧。这么多人同时调动,有人吃肉,有人喝汤,难免厚薄不均,提前做好工作,免得弄巧成拙。”
郭嘉会心而笑。“陛下考虑得周到,如果还有人挑三嫌四,未免过于骄纵。”他顿了顿,又道:“陛下,陈到去了安西,安北就没有甲骑了,是不是调整一下马超的职务,让他统领甲骑,文丑统领轻骑?”
孙策沉吟片刻。“问问沈友的意见再说。”
策行三国 第2526章 临别
孙策的人事调整草案遭到了反对,有的比较婉转,有的比较直接。
质疑的焦点是汝颍人。辛毗、陈到,还有坐镇关中的荀彧,都是汝颍人。
其中又以陈到遭受的质疑最大。有人从战术角度考虑,认为甲骑虽然攻击力强大,速度、耐力却有限,与来去如风的鲜卑人作战未必有优势。有人从人事角度考虑,认为陈到刚到北疆不久,又转凉州,未必能适应当地的气候和环境,不如调马超回凉州,哪怕是调韩当去都比陈到合适一些。
毕竟韩当也曾随孙坚在西凉战斗过。
有人则认为根本没必要兴师动众。凉州有玉门、金城、武威三督,总兵力近两万骑,就算鲜卑人恢复了元气,也不可能深入凉州腹地,最多是敦煌、酒泉会受一些影响。派几个文武兼备的将领去就了,连安西大都督鲁肃都没必要移镇凉州。关中初定,汉中开战在即,还是需要大将镇守的。
理由都很堂皇,但孙策太熟悉这些人的说话方式了,轻易的听出了理性背后的意气之争。相比于荀彧代表的汝颍文臣,陈到、吕蒙代表的汝颍武将崛起,更让人恐惧汝颍系的强大,下意识地进行抵制。
汝颍人不甘示弱,奋起反击,但作为汝颍代表的郭嘉不发表任何意见,他们的声音总显得份量不足。沮授、刘晔、国渊也没怎么说话,一副公事公办,冷眼旁观的模样。
看着这些大臣勾心斗角,孙策说不上火肯定是假的,要说有多急,也不见得。保持朝堂上不同派系的相对平衡本来就是一种理性,任何集团内部都不可能是一团和气,有分歧,有争斗,才是正常现象。
凉州的事不是一天两天就能解决的,大可让他们慢慢讨论。有鲁肃坐镇关中,随时可以出陇关增援,也不会出什么大事。
倒是攻取秭归县城的战事不能再拖了。汛期将至,雨水增多,每拖一天就增加一分风险。
孙权也意识到了这个危险,几次请战,并对军师处、军谋处热衷于争论凉州的事不满,认为他们本末倒置,轻重不分。军师处被激怒了,一个叫胡质的年轻见习参军对孙权提交的作战方案大加指责,说他这个方案就是蛮干,毫无战术可言,建议给他一个良级乙等的评价。
这是军师处有评议制度以来从未有过的成绩,再差一点,那就是否决了。
孙权勃然大怒,当场反问胡质,依你之见,如何进攻才是战术?
胡质说,眼下就不是攻城的好时机,最好的战术是不攻。等雨季过去,截断秭归城外的溪流,迫使城中断水,最多不过半个月,秭归必降。
孙权气急而笑,懒得与他计较,直接找孙策投诉。
孙策听完孙权的讲述,也有些意外,让人把胡质叫来,当面询问。过了一会儿,沮授进来了,身后跟着一个年轻参军。沮授递上评议报告,孙策一看,上面定的是优级丙等。虽然不是良级乙等,评价却也不高。除此之外,沮授没有写意见,只是签了名。
孙策放下评议报告,看着那年轻人。“你就是胡质?”
胡质面相稚嫩,个子也不高,看起来像是只有十五六岁,还没长胡须,嘴唇上方只有一层茸毛。他刚才是一时激动,说完就后悔了,现在被叫到天子面前,面色苍白,两腿发软,只是强撑着才没有跪倒。孙策发问,他下意识地拱拱手,应了一声,声音嘶哑。
孙策笑了。“看来军师处刚刚吵得很厉害啊,嗓子都哑了。来人,赐酒。哦,你多大了?满十八了没?”
见孙策和蔼,并未发怒,胡质稍微放松了些。“臣冒昧,敢告陛下,臣面嫩,只是看起来年轻,其实已经二十了,可以饮酒。”
孙策哈哈一笑,命人赐酒。胡质两眼发光,眼神跟着去端酒的凌统走,还不由自主的舔嘴唇,馋涎欲滴。沮授看在清楚,咳嗽了一声,喝道:“陛下面前,不得放肆。”
“喏。”胡质连忙答应,收回目光。
沮授苦笑道:“这竖子年纪不大,却是好酒。昨天怕是又喝多了酒,今天放肆,对长沙王不敬,还请长沙王宽宏大量,不要与他计较。”
孙权很勉强地笑了笑,口称“岂敢”。
孙策笑笑。“原来是个酒徒。”
胡质应声答道:“启禀陛下,酒徒是臣之好友蒋子通的名号,臣不敢冒用。”
孙策皱皱眉。“谁?”
“臣之好友,蒋济蒋子通,号称酒徒。”
孙策重新看了胡质两眼,他想起来这人是谁了。这个看起来面嫩的年轻参军非等闲之辈,难怪他敢出言不逊,对孙权的方案横加指责。
孙权的方案虽然不至于一无是处,可是平心而论,确实也没什么亮点,最多是合格而已。良级乙等不至于,但优级也够不上。报告上的优级丙等有情面成份。
凌统取来了酒,为孙策、孙权、沮授各奉了一杯,最后才给胡质。胡质接过酒,一饮而尽,意犹未尽的咂了咂嘴。孙策见状,忍俊不禁。
“说说你的理由吧。说得好,朕这杯酒也赏了你。说得不好,这就是你在军师处最后一次发言了。”
“唯!”一杯酒下肚,胡质奇迹般的平静下来,从容不迫地拱手作揖。“陛下,秭归虽然临江,取水却不便,极度依赖于源于城外卧牛山的两道溪水。若是雨水少的秋冬季节,只要切断那两道小溪,城中就会断水。人若无水,比无粮更难,不出十日,城中必溃。如今是初夏,雨水颇盛,就算切断城外溪水,城中亦有池塘可用,或者用陶釜、陶盆接雨水,也能解决问题,支持几日。”
孙权忍不住反驳道:“就算天不下雨,难道城中没有井水可用?”
胡质瞅了孙权一眼。“大王有所不知,秭归多石少土,脚下数尺便是顽石,挖不了井。若非如此,秭归又怎么会依赖城外的溪水?”他顿了顿,忍不住又补了一句。“大江两岸林立的石壁,大王一直视而不见吗?”
孙权正一边呷酒一边思考,一听胡质这句话,顿时火冒三丈,长身而起,手里的酒也洒了大半。若不是孙策在场,他估计会直接泼在胡质脸上。
胡质看着暴走的孙权,缩了缩脖子,不吭声了。
孙权也意识到自己失态,后悔莫及,心虚地看了一眼孙策。
孙策不动声色。“胡质,依你之见,该如何攻城?”
胡质吭哧了两声。“若是非攻不可,除了强攻,也无他法可想。不过,若是能在卧牛山上架几具抛石机,再设一些射台,以铁丸、重弩摄其心,乱其阵,前后夹击,或许能有所帮助。”
孙权眼前一亮,想赞一句好,话到嘴边,又生生咽了回去。
孙策点了点头,对沮授说道:“公与,此计可行。”
沮授抚须而笑。“陛下都说可行,那自然是可行了。虽无大益,亦有小助。”
孙策转身取笔,在评议报告上签了字,递还给沮授,又对孙权说道:“仲谋,去准备吧。”端起一旁的酒杯,一饮而尽。
孙权领命,转身出帐。站在帐外,他抬起头,看了看远处的陡崖峭壁,暗自扼腕。这么多山在眼前,怎么就没注意到,白白被那竖子取笑了一场,还是当着皇兄的面。
胡质跟着出帐,见孙权还站在门口,不敢多嘴,贴着帐边,悄悄的溜走了。
帐中,孙策与沮授对坐,看着案上那份已经签了字的评议报告,无奈的摇摇头。
——
孙策采纳了胡质的意见,命人在城东卧牛山的山坡建了两个平台,各安置了一具抛石机,两具重弩。
秭归县城依山而建,就像一只葫芦嘴冲着卧牛山的葫芦,县寺在城的东北角。这两个平台建好后,居高临下,直接威胁县寺,引起了城中的巨大恐慌。
文布派人出城争夺制高点,与娄圭部交战。
胡质的建议虽说威慑的意义大,实际作用有限,对娄圭来说却是不小的加分。娄圭本以为自己就是站在山坡上看看戏,最多让弓弩箭射些箭,助助声势,现在发现还有争功的可能,岂能让文布得手。
经过几次争夺,文布损失了两百多人,还险些被娄圭趁势反击得手,抢入城中,不敢再试,只得让部下小心,甲盾不离身,走路贴着城墙,不要被山坡上的吴军射手看见。
被娄圭抢了风头,孙权更加着急。
进攻秭归的战斗终于打响,载着抛石机和重弩的楼船驶入江湾,直逼秭归城下,发起了覆盖式的打击。铁丸和重箭像雨点一般落下,瞬间将城头及城墙下的民房砸成废墟。就连青石筑成的城墙都被砸得颤抖不已,石板被砸裂、砸碎的声音不绝于耳,仿佛能让人看到裂纹在石板上蔓延、滋生。
山坡上的抛石机和重弩也发动了攻击,东西夹击,整个秭归城都在吴军的射程以内,城中守军无处可逃,伤亡惨重,根本无法组织起有效的反击。
战前准备了近一个月,真正进攻却只用了半天时间,从开始的那一刻起,胜负就已经决定。
仿佛是为了示威,吴军持续了近半个时辰的打击,几乎将整个秭归城夷为平地。当孙权率部冲入城中时,除了城墙,秭归城里已经没有一间完整的房屋。文布、邓觊等人龟缩在城墙角落里瑟瑟发抖,不少人已经吓得失禁,屎尿横流,臭味薰天。
看到这一幕,沈弥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寒战,两腿之间凉嗖嗖的。
文布、邓凯等将领被俘,家产被抄没,家中男女没为官奴婢,男的分到辎重营做苦力,女的负责煮饭洗衣,其中姿色出众的会被将领选去侍寢。征战在外,能带家属从军的毕竟是个别人,大部分将领常年夫妻分居,释放生理需求也是人之常情。
收拾完战场后,孙策从俘虏中挑了一些人,让他们去丹阳城、夔城劝降。
沈弥主动请缨,去丹阳城劝降娄发。
娄发举城而降。
很快,夔城守将刘阖也降了。
秭归县全境平定。
——
孙策论功行赏,迁孙权为征西中郎将,统长沙郡国兵两千,沈弥、娄发部降卒千余,再加上部曲五百,共三千七百余人,船三十余艘,西进攻取巫县。
孙权起程的那一天,孙策为他设酒送行。
孙策端着酒杯,抬头看看被两岸青山挤成一线的青天,低头看看船侧湍急的江水,叹了一口气,伸出手臂,将杯中酒缓缓倾入江中。
“这一杯,敬父亲。”
刹那间,孙权有些走神,随即又反应过来,也将杯中酒倾入江中。“愿父亲的在天之灵,保佑臣弟此去,破巫县,取益州,不负皇兄所托。”
孙策又满上一杯,向孙权示意。“这一杯,敬兄弟。在家是兄弟,在外是君臣。从现在开始,你是统兵西征的中郎将,我不能再袒护你。胜有赏,败有罚,一切都有军法。愿你能记住父亲的教诲,戒骄戒躁,小心谨慎,像叔弼、尚香一样,做一个真正的名将。”
“谢皇兄。”孙权双手举杯,躬身一拜,将杯中酒一饮而尽。“谢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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