策行三国
时间:2023-05-24 来源: 作者:庄不周
孙权连忙命右翼的沈弥坚守阵地,不要被溃兵冲乱阵地,同时命令中军调整阵形,引导前面的溃兵从指定的地点转移,不得冲击本阵,违令者格杀毋论。
孙权的反应还算及时,他麾下的吴军动作也很快,赶在溃兵到达之前做好了准备,留出供溃兵撤退的通道,同时严守阵地,但凡敢冲击阵地的溃兵,立斩于阵前。十几具血淋淋的尸体横在阵前,被吓昏了头的溃兵总算清醒了些,一一通过,在孙权阵后指定的地点聚集,秩序也逐渐恢复。
待溃兵通过,孙权命令麾下吴军互相掩护,依次进逼。
等他赶到牛马岭下,战斗已经结束,黄权率部撤回岭上,军械、甲胄大部分都被捡走了,只留下近百具横七竖八的无头尸体,鲜血从腔子里汩汩流出,染红了脚下的黄土,又蜿蜒而下,触目惊心。
一杆吴军战旗孤零零的竖立在谷中,被火烧得只剩下旗杆。
孙权气得脸色铁青。
娄发因与娄圭攀交受挫,战斗意志最坚,被他寄予厚望,重点栽培,希望他能成为一口锋利的战刀,击穿黄权的防线,拿下牛马岭。没曾想这口刀第一战就折了,而且败得这么快,这么彻底。
这要是被娄圭知道了,该如何笑话?
孙权下令,连夜清理战场,明日清晨发起进攻。不拿下牛马岭,誓不罢休。
吴军点起火把,将附近的山谷照得通明。孙权亲自登上金鸡坪,查看娄发被俘之地。斥候很快找到了伏击蜀军的藏身之处,推演出了娄发被困直到被俘的经过。孙权也暗自心惊,这个黄权名不见经传,没曾想却有胆有识,居然算到娄发会在此登高而望,预先安排了伏击。
如果是自己亲临战阵,能逃过这一劫吗?孙权没把握。
孙权看过巫县地图,对牛马岭的地形也不陌生。可是站在金鸡坪上,俯瞰牛马岭,感觉还是大不一样。他仔细观察了黄权的阵地,甚至连岭后的营地也尽可能依据地形做了分析,觉得黄权这个阵立得很稳妥,找不出明显的破绽,出奇制胜的可能几乎没有,只有强攻一条路。
娄发的溃兵证明了降卒不可用,能当大用的只有长沙郡国兵。长沙郡国兵不到三千,还有近千人是水师,能参与进攻牛马岭的只有两千多人。一旦损失过大,短时间内无法补充,将来攻摩天岭就会有兵力不足的问题,要么冒着拼光的危险上,要么退在一旁,看着娄圭立功。
兵力不足就像一个绳索套在他的脖子上,不时勒他一下,让他无法放手施为。
返回大营后,孙权请来廖立商议,征询他的意见,看看能否将有限的兵力发挥出最大的作用。
廖立安慰孙权说,娄发战败并非兵力不足,而是个人能力问题,有勇无谋,中了黄权的计。将为一军元首,岂能轻离战阵。即使要到金鸡坪上瞭望敌军阵地,也应该提前侦察附近地形,确保安全,怎么能让蜀军百余人困在坪上呢。
如果因此认定降卒不可用,只派真正的吴军上阵,会影响降卒士气,增加猜疑。
孙权觉得有理,问廖立怎么办。
廖立说,首战受挫,难免军心浮动。此时要稳住阵脚,安抚军心,不要急于攻战。等军心稳定,再稳扎稳打,让降卒与吴军轮流上阵。一方面,表示对降卒的信任依旧,并没有因娄发之败而歧视他们。另一方面,也让降卒看看吴军是怎么战斗的,以战代练。
虽说沈弥、娄发部平时也遵照吴军的规矩训练、演习,毕竟不是真正的吴军,演习也不是战斗,降卒和真正的吴军还是有一些距离的,利用这次攻击牛马岭的机会,将他们锻炼成真正的精兵,为其后的战斗做准备。
孙权想了很久,迟疑不决。他知道廖立说得有理,但他没有这么多时间。娄圭正在向摩天岭进军,十天左右就能进入战场,如果他不能抢在娄圭之前攻克牛马岭,到达摩天岭,还能不能保证主攻任务,就不好说了。
廖立想了想,提醒孙权说,我听说,当初左都护孙尚香奇袭天井关时,陛下可是派了许褚率领虎卫助阵的,大王何不向陛下请旨,请陛下派一些虎卫来,强攻牛马岭,夺得进攻摩天岭的任务后,再以战代练。
孙权犹豫不决,将目光转向了站在一旁的吴奋。“元兴,你觉得如何?”
吴奋还在犹豫,廖立说:“大王,我去见陛下吧。”
策行三国 第2546章 心虚的廖立
廖立的积极让孙权大感意外,更多了三分疑惑。
之前他请廖立随他一起去接驾,廖立还推说不愿在天子面前多露面,现在怎么主动要去见驾?
况且他还没决定要不要向天子求援。
孙尚香奇袭天井关时,天子的确安排许褚带着虎卫助阵,但孙尚香是女子,当时年少,初次上阵,又是奔袭天井关那样的险要之地,天子不放心,派人随行保护,是情有可原的事。眼下的形势却不同,自己早已成年,自诩征战多年,身经百战,又是正面强攻牛马岭,岂能和妹妹一样寻找保护。
况且他也清楚,皇兄培养妹妹本就有为世人立榜样的用意,三弟孙翊征战多年,皇兄就没有这样的安排。自己主动要求保护,岂不是自认和女子一般。
见孙权眼神不对,廖立心中一凛,知道自己表现得太突兀了,连忙起身行礼。“大王,首战不利,娄发生死不明,很可能为黄权所擒,一旦他为求苟活,将我军虚实告知黄权,则敌暗我明,胜之更难。当务之急,除了稳定军心之外,还要向陛下请罪,提请陛下戒备,以防万一。”
孙权稍解,缓缓点头。“这么说,倒是非公渊不可。至于虎卫,我看就算了吧。有元兴在,够了。”
廖立躬身领命,正准备回座。吴奋说道:“大王,我派几个人保护公渊先生吧。双方逼得这么近,难保有细作来往,公渊是大王智囊,万一伤了,可比娄发被俘损失更大。”
孙权深以为然,特地关照吴奋,让他安排几个身手好的。
廖立暗自叫苦,脸上却不露分毫。
——
孙权进驻巫县后,南陵滩大营便让了出来,供行营驻扎。
廖立从孙权的大营出来,沿着山路向东要走三十多里,然后乘船渡江,来到南陵山下的行营。
大清早出发,赶到行营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赶了一天的山路,他筋疲力尽,腰酸腿软,恨不得找个清静之地休息一夜,明天早上再精神抖擞的去见孙策。
可是他不能。
为了让自己看起来精神点,下船的时候,他特意在江边洗了把脸。
对廖立来见,孙策多少有些意外。
他已经收到了孙权的军报,知道娄发在昨天的战斗中全军崩溃,本人生死不明,孙权进攻牛马岭的第一战不仅碰了壁,而且碰得鼻青眼肿,再次证明了他指挥万人作战的能力并不如他想象的那么出色,反倒成就了黄权的名声。
廖立来干什么?他想不出。
鉴于廖立是孙权的军师、智囊,孙策让军师处派人接待一下。沮授考虑了一下后,请刘晔出面。刘晔是军师处仆射,也是扬州名士,由他来接待孙权身边的名士也算是给了孙权足够的面子。
刘晔接到命令后,并没有立刻去见廖立,而是让廖立在帐外等着,他站在帐门口,悄悄地打量了廖立一会儿,这才掀帐而出,上下打量了廖立两眼,这才拱拱手。
“久仰。”
廖立等得不耐,却又无计可施,憋了一肚子火,听了刘晔此言,脱口而出。“足下不必如此。若真是久仰,就不会让在下等这么久了。”
刘晔哈哈一笑,挤挤眼睛。“在下九江刘晔。”
廖立一愣,随即明白过来,拱拱手。“原来是刘仆射,常听……”
刘晔竖起手指,挡在嘴边,嘘了一声,示意廖立跟着他走。廖立会意,闭上嘴巴,跟着刘晔来到不远处的大帐中。刘晔请廖立入座,又命人准备酒菜。侍者出帐,刘晔脸上便多了几分热情。
“刚才多有得罪。公渊在长沙王身边那么久,应该知道一些内情,想来不会怪罪。唉,皇家的事,不好办啊,我们这些天子身边的近臣不得不小心一些。”
廖立微微一笑,点头附和。
他身为孙权心腹,在孙权身边这么久,多少知道一些内情。孙权与孙策身边的近臣交好的不多,这个刘晔算是其中之一,两人私下里有联络。但究竟好到什么程度,孙权没说过,他也不清楚。
看今天这形势,看来不是普通的交好,这个刘晔在孙权心目中的地位或许比他还要高一筹。
毕竟刘晔是天子身边近臣,对孙权的帮助更大一些。
“军报已经送到,公渊此来,又是为何?”刘晔笑意盈盈。“不会是来求援的吧?如果是,那就趁早别说了。陛下本来就打算让长沙王知难而退,怎么可能派兵助他一臂之力。”
廖立心中一紧,随即又问道:“长沙王知难而退之后呢,总不能陛下亲自上阵?”
“陛下啊。”刘晔拖长了声音,笑而不语。
廖立心急,正待追问,侍者端着酒食进来了。廖立只好闭上嘴巴,看着侍者布置。等侍者出去,刘晔举起酒杯,向廖立示意道:“时辰不早了,陛下还有一些事务要处理,估计没时间见你。你安心休息一夜,明天再去请见不迟。”
廖立端起几杯,与刘晔客套了一番,还是放不下心头的问题,转弯抹角的问道:“眼看着已经是十月了,各地上计,陛下忙一些也是可以理解的。”
刘晔摇摇头。“上计的事有首相府处理,毋须陛下操心。公渊不在朝廷,有些事不太清楚。人都说陛下擅长用兵,战无不胜,其实陛下最擅长的是识人。如今我大吴朝堂之上,英才济济,各府寺皆是一时之杰,没点本事真不易立足。”
廖立端起酒杯,强笑道:“唯有仆射这样的奇才,岂能在陛下身边为臣。”
刘晔再次摇头。“公渊说笑了,我算什么奇才。”他眯起眼睛,一时出神。“说起来,我有机会一展所长还是在前朝献帝身边时,奇兵突入兖州,虽说最后一败涂地,却入了陛下青眼。后来嘛,亏得荀文若举荐,我才得以重新出仕。二者缺一,我不会有今日。”
廖立打量着刘晔,一时出神,默默地喝着酒,也不知道想些什么。
刘晔也不催他,有滋有味的喝着酒,偶尔劝一劝廖立,有一句没一句的聊些闲话。
当天晚上,廖立喝得大醉。
第二天一早,廖立起来,后悔莫迭。
身在险要之地,居然喝醉,自己实在太大意了。也不知道昨天喝醉之后,和刘晔说了些什么。刘晔之前在汉献帝身边担任秘书令,相当于法正现在的职务,理当最擅长揣摩人心,自己那点小心思怕是全被刘晔挖出来了。
廖立坐在帐中,仔细回想了一番与刘晔交谈的经过,后面有一些想不起来了,前面的却还算清醒。他仔细琢磨了一下,想着待会儿见到孙策该如何应对。
事情怎么会发展到这一步?
孙策究竟知道了多少?
廖立脑子有些乱。他反复思考,似乎除了走一步看一步之外,根本没有妥善的解决之道。
没等廖立想明白,有郎官来传,天子刚用完早餐,有些闲暇,让他去见。
廖立不敢怠慢,迅速收拾了一下,随着郎官来到中军大帐,却得知天子不在营中,去清溪边散步了。廖立连忙又出了大营,来到清溪边,远远地便看到了负手而行的孙策,旁边跟着一个人,却不是刘晔。
廖立心里松了一口气。他依稀记得,昨天喝完酒已经很晚了,刘晔应该不会连夜向孙策汇报,今天又这么早,孙策或许还不知道他和刘晔说了些什么。
当然,刘晔与孙权暗中来往,应该也不会轻易透露,免得引火烧身。
孙策也看到了廖立,招了招手。
廖立快步走到孙策面前,躬身而拜。
孙策身材高大,本就比廖立高出半头,廖立躬身而拜,两人差距更大。孙策没有立刻让廖立起身,俯视着廖立折磬一般的瘦削身躯,有一种莫名的荒谬感。
历史上的廖立是个谜,眼前的廖立还是个谜。
他怎么就被曹操选中,成了安排在孙权身边的间谍?
想来想去,似乎只有自负奇才,不想走寻常路可以解释。这就是所谓的名士习气。汉末这样的名士太多了,没点脾气都不好意思见人。不怕出格,就怕不出格,一个比一个花样多、脑洞大。
可惜剑走偏锋固然可以出奇制胜,一旦玩脱了,也很伤人。
廖立来干什么,他已经大致清楚,只是他并不想给廖立机会。
到了这一步,就由不得廖立了。
“廖君相吾弟长沙王数月,成绩斐然。一直想当面致谢,只是廖君世外高人,一面难求。今日有幸,终于有机会与廖君相见。听说这大清溪是廖君常游之地,在此相见,不知廖君心情如何?”
孙策一开口,廖立就觉得心中一紧。早就听孙权说过,孙策养生有成,有金声玉振之音,今日一听,果然不虚,声音虽然不大,却字字入心。
更让他不安的是孙策对他的了解。他曾对孙权说过,不要对孙策说太多他的事,孙权一向言听计从,又不希望他离开,应该不会对孙策说太多,孙策又怎么会知道他常在这大清溪畔游玩?
一定是吴奋。
想起吴奋最近时刻盯着他,廖立几乎可以断定,吴奋就是孙策安排在孙权身边的耳目。吴奋一定有不为孙权所知的渠道与孙策保持联络,将孙权身边的事一一报与孙策知悉。而吴奋最近盯得紧,应该也是受孙策指示。
至于为什么没有戳穿他,也许是没有足够的证据——他一直很谨慎,吴奋不可能拿到什么有力的证据。也可能是另有考虑,比如顾虑孙权的态度。他不是吴国的官员,只是孙权的私人幕僚,不受吴国律令的限制,要处理他,不仅要有确凿的证据,还要征得孙权的同意。
廖立想了很多,却没有足够的时间判断,加上宿醉初醒,脑子反应也有点慢,来不及想太多,只能顺着孙策的话题往下说。
“陛下谬赞,立愧不敢当。能与陛下相见,亲聆玉音,立也深感荣幸。”
“哈哈哈……”孙策笑声朗朗,震得廖立耳膜疼,心脏也跟着紧跳了两下。他很想站得远些,却又不轻举妄动。
孙策笑了两声,背地着廖立,向前走了两步。廖立心中一动,拱着的手松开了些,下意识地向腰间的长剑挪了挪,随即又警醒过来,重新拱起。眼前这个机会太好,好得像是一个陷阱。孙策为人一向谨慎,更喜欢故布陷阱,当初何颙就被孙策坑过。
论剑术,他可不敢和老牌党人何颙相提并论。
孙权也多次说过,论个人武技,孙策堪称绝世高手,尤其是手搏,已入化境。若一击不能得手,只会送给孙策杀人的借口。
廖立拱着手,跟了上去,离孙策半步。
“廖君,前日一战,娄发全军溃败,是娄发无能,还是吾弟临阵指挥失当?”
廖立迅速权衡了一下利弊。“自然是娄发无能,长沙王临阵指挥并无不当之处。前日立随长沙王左右,后来又亲临牛马岭查看形势,对个中原由一清二楚。立可以性命担保,军报之中绝无掩饰之辞。”
孙策点点头。“那吾弟还能击败黄权,夺取牛马岭吗?”
“能。”廖立略作迟疑。“只是……需要一些时间。长沙王不仅需要稳定军心,更需要训练新降之卒,熟悉牛马岭的地形。”
“需要多久?”孙策眉头微皱,露出一丝不耐烦。“区区牛马岭,总不至于要十天半个月吧。若是如此,什么时候才能攻克白帝城?”
“半个月不算多。”廖立软中带硬。“长沙王麾下大半是降卒,不是训练有素的大吴精锐,更不是陛下身边的中军。恕立狂悖,若陛下亲自上阵,有把握十天之内拿下牛马岭吗?”
孙策停下脚步,转过半个身子,打量着廖立,眼神微缩。刹那间,有寒芒闪过,看得廖立心里咯噔一下,不由自主的屏住呼吸。他暗自攥紧了拳头,绷紧了身体,才让自己没有后退,不屈不挠的迎着孙策的目光,寸步不让。
两人对视了片刻,孙策笑了,收回逼人的寒意。
“半个月之后,若他还不能拿下牛马岭,就随我回长沙。”
策行三国 第2547章 将计就计
廖立被孙策的气势牢牢制住,根本没给反驳的机会,一开口就决定了结果。
接下来的节奏也被孙策掌控,廖立不知道孙策掌握多少真相,每一句话都要反复权衡,分辨真伪,生怕露出破绽,根本来不及考虑其他。
等他冷静下来,谈话已经结束了。孙策摆摆手,示意郎官领廖立离开。
廖立心中苦涩,却不好多说什么,躬身行了礼,跟着郎官走了。他心中充满挫败感。成名以来,他与人辩论无数,从来没有哪一次这样狼狈,疲于应付,连一点反击的机会都没有。
昨天就不该喝那么多酒。廖立拍拍发胀的脑门,暗自后悔。他甚至怀疑刘晔是不是故意的。可是仔细想想,又似乎不太可能,刘晔并没有怎么劝他,更像是自己心里有事,借酒浇愁,自己把自己灌醉了。
还好不是一无所得,至少为长沙王争取到了半个月时间。
廖立暗自庆幸着,在吴奋派来的卫士陪同下,离开行营,返回牛马岭大营。
清溪边,孙策与郭嘉并肩而立。郭嘉手背在身后,羽扇轻轻摇晃,眉心却蹙着。
“廖立还没死心。”郭嘉说道:“危险并没有消除。”
孙策没吭声。他知道郭嘉担心什么。被娄圭发现,却又及时逃脱的那些蜀军至今下落不明,要在崇山峻岭中找到几十个人实在太难了。可是不找到这些人,就无法保证自己身后的安全。万一被对方找到机会,来一块巨石从天而降,够他喝一壶的。
向前进是个办法,可是牛马岭之战证明黄权虽然还年轻,却不易对付。
实事求是而言,孙权将希望寄托在娄发身上虽然有些孟浪,却也是没有选择的选择。即使是孙权率领长沙郡兵亲自上阵,情况也好不到哪儿去。
甚至可以说,派中军上阵也未必能迅速得手,很可能还是个僵持的局面。
抛石机虽强,却攻不破城墙,更攻不破山岭。人力有时而穷。在天地面前,人力还是很微弱的。
“不急。”孙策从容说道:“派人沿途搜索,发布悬赏,他们躲不了太久。”
“也只能如此了。”郭嘉挠挠头。
“这次打算增加多少人手?”孙策转头看着郭嘉,嘴角带笑。这几年来,郭嘉一直借各种机会扩大军情处的规模,尤其这次征益州,几个都督府的军情人员都纳入军情处统一指挥,数量暴增数十倍。
“哈哈……”郭嘉笑了两声,连连摇手。“不用了,不能上曹操、法正的当。再者,知止不辱,臣可不想自找没趣,被同僚攻击,尤其是虞仲翔那个四明狂士。”
“算你识相。”想到虞翻冲到军情处发飚的情景,孙策忍不住笑出声来。
四明山就是余姚境内的句余山,不过虞翻这个四明狂士却与四明山关系不大。他自称明文、明武、明道、明术,文武双全,道术双修,见谁灭谁,狂得没边,偏偏又真有本事,别人打又打不过他,骂又骂不过他,只能背地里骂他一声狂士。
虞翻不以为忤,欣然笑纳。
因为军情处扩编,经费猛增,虞翻几次找郭嘉理论,后来干脆请旨,请求由首相府会同御史大夫府对军情处进行审计,看看他们的钱究竟怎么用的,又有多少用在正途上,有没有贪污腐败,搞得郭嘉很狼狈。
这么大的部门,这么多的人员,又是高达十亿计的巨额经费,怎么可能一点毛病没有。真要查,肯定能查出问题来,到时候郭嘉脸上肯定不好看。
是以虽然审计计划被孙策留中了,郭嘉却也知道惹了众怒,不敢再过份。
具体到这件事,郭嘉也清楚,就算增加再多的人也不会有什么效果,没有敢保证能迅速抓住彭羕为首的那些人。花了钱,却没能办成事,虞翻肯定会揪着他不放。
“扬汤止沸,不如釜底抽薪。”郭嘉说道:“当务之急,还是拖住曹操,为诸将争取时间,将曹操合围在奉节一带。彭羕心思大,想来不屑于对辎重船下手。”
“那可不一定,曹操不是等着我们支撑不住嘛,毁掉辎重也是一个办法。”
“分批次运送就是了,看他敢不敢露头。”
孙策停住脚步,看着远处的群山,沉思片刻。“派人重点查查江岸可能崩塌的山体,我总觉得,曹操花了这么大代价,胃口一定不会小,制造山体崩塌更合乎他的计划。近百里巫峡,能引发大规模洪水的山体滑坡应该不会太多。几百年了,不就那么几次嘛。就算不防人,也要防地震。”
郭嘉想起经过新崩滩时看到的景象,也不禁打了个寒颤。
“唯。”
——
廖立赶了一天路,回到牛马岭。
孙权等了两天,心急如焚。廖立一回来,他就派人来请。
廖立简单的洗漱了一番,就赶到孙权帐中汇报。一路上,他已经想好了说辞。他没有说自己喝醉的事,简单地说了与刘晔见面,重点说了与孙策面对面交谈的经过。他当然不会说自己进退狼狈,只说自己据理力争,为孙权争取到了十五天的时间。
对孙策的答复,孙权倒是一点也不意外。孙策一直认为他更擅长政务,不应该汲汲以求于战场。这次牛马岭之战就是他最后的机会。一想到这些,他就有些恨娄发。
但凡娄发谨慎一些,就算不能拿下牛马岭,也不至于败得这么难看,几乎毁了他最后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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