策行三国
时间:2023-05-24 来源: 作者:庄不周
法正哑然,片刻后苦笑道:“真要如此,那我们就只能自缚请降了。”
曹操转头看了法正一眼,忍不住笑了一声:“没想到你法孝直也有认输的时候。”
“人力有时而穷。”法正说道:“孙策真能从水路突破我军在瞿塘峡的防线,那就是天意,不是人力可当。臣虽狂悖,却非不知天高地厚之人,不敢与天意为敌,除了俯首认命,没有其他选择。”
“是啊,我们就看看天意究竟是什么吧。”
法正点头附和,暗自祈祷彭羕能抓住机会,一举决定胜负。
如果孙策经过神女峰时,突然山体崩塌,正中孙策的座舰,就算孙策是项羽重生,只怕也要再死一回。到时候浴火重生的凤鸟因不敬火神而遭天谴的风声一出,孙策所有的故事都会成为笑话。
那将是何等的大快人心?
——
孙策收到了娄圭与孙权的军报,前后相隔不到半天,但内容却大不一样。
孙权说得很谦虚,他与娄圭共同定计,赖陛下英明,将士用命,一举攻取巫县。
娄圭话不多,但他却提供了一份证据:有孙权签字的作战计划书。孙权的军报中描述的作战过程与作战计划书有明显出入,更要命的是他有欺骗娄圭,故意用潘华做诱饵的嫌疑。
临阵变计很正常,行军作战,没有人可以未卜先知,出现意外是常有的事。但出现了意外,却不及时通知其他人,这就不正常了。就算没有证据表明你是故意的,也会让人对你的人品产生怀疑,下次谁还敢相信你,和你一起作战?
接到两份军报,军师处就像接到了两块通红的火炭,烫手得很。
没人敢去向孙策汇报,沮授无奈,只得硬着头皮,拿着两份互相矛盾的军报来见孙策。
孙策看完之后,也是哭笑不得。
利令智昏,说的就是现在的孙权。为了能攻取巫县,证明自己的能力,他已经走火入魔,无所不用其极。不仅求神拜鬼,无视他一直以来推动的理性思考,更不惜出卖战友。
他真的以为军中靠权力地位就能搞定一切吗?如果他不姓孙,娄圭在他背后捅一刀,他连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孙策随即回复孙权、娄圭,一切等他赶到巫县再说。
不管怎么说,巫县已经得手,他不能再留在秭归,至少要亲临巫县了解形势。
两天后,孙策起程,率领中军赶往巫县。
——
收到孙策将至的消息,孙权心中忐忑,向廖立请计。
娄圭至今不肯进巫县,连庆功宴都不参加,态度已经很明朗。那份作战计划书也就成了一根刺,扎在孙权的肉里,一天不拔出来,一天不得安生。
陛下面前,很可能有一番争执,该如何应对,孙权心里没底。
廖立为孙权想了一个主意:主动认错,请求戴罪立功,将功折罪。
孙权违背事先制定的作战,利用了娄圭,当然有责任,但责任有多大,却不好说。临阵交锋,临时改变作战计划,这是常有的事。来不及知会其他人,这也无可厚非,毕竟战场那么乱,传令兵也可能战死,消息传递不及时也不是什么稀奇事。
更重要的,孙权取胜了,他成功的拿下了巫县,而娄圭的损失也不大。作为全权指挥战斗的将领,孙权功大于过,不可能受到太多的指责。
在这种情况下,就算孙权主动承认错误,孙策也不可能重责他,娄圭如果不肯释怀,也无济于事。
孙权还可以顺势争取进攻鱼复的机会。有刚刚新降的李异等人,孙权已经有近万人,做前锋绰绰有余,娄圭帮不帮忙都不重要了。
孙权深以为然,决定依计行事。
为了能抢到主动权,他决定亲自去迎接孙策,既表示尊敬,又不给娄圭告状的机会。
孙权希望廖立与他同行,却被廖立拒绝了。
廖立说,久闻陛下爱才,我自认有些小才,却性情疏懒,一直不愿出仕,只因与大王性情相投,这才为大王奔走。如果陛下看中了我,要将我调离大王身边,我是从还是不从?所以,我还是不露面的好,安心做大王的师友,不要朝廷的官。
不过,廖立却建议孙权带上神女。神女在孙权身边已经不是什么秘密,陛下肯定听到了风声,也需要孙权一个解释,藏着掖着也没用,不如坦然相对。
孙权深以为然,带上神女一起出发。
为表诚意,孙权迎出百余里,一直到巫峡东口的大巫山下。
不出孙权所料,娄圭也早早出迎,只是他没想到孙权会迎出那么远,一时措手不及,虽然全力追赶,还是落了孙权一步。
孙权抢先上了孙策的座舰,一见面就主动请罪,自承指挥失误,没能及时通知娄圭变计,险些使潘华部遇险。好在潘华机敏,及时变计,从蜀军的包围圈中突围,有惊无险。
娄圭也是聪明人,知道孙权抢先赶来就是不给他说话的机会,索性闭上了嘴巴,既不承认也不否认。
孙权将娄圭及其部下一阵猛夸,又再三表示歉意,反弄得孙策不好说什么,只好将此事暂时放过。
孙权又向孙策请罪。为了鼓舞士气,他行巫女之言,祭祠火神祝融和巫山神女瑶姬。虽说事急从权,但毕竟违背了陛下一直以来的理念,造成了一些不好的影响,请陛下降罪。
孙策看着站在孙权身后,身材火辣,神情却有些高冷的神女,微微一笑。“这么说,长沙王能夺取巫县,是得火神和神女保佑?”
“是神女宽仁,原谅了长沙王的不敬,为他指点了方向。”神女微微欠身,不卑不亢,不失神之代言人的气度。“神是爱人的,也是公平的,敬神的必得保佑,不敬神的必遭惩罚。”
“那你说说,朕此次西行,是会得神保佑,还是要受到惩罚?”
“陛下因火而兴,如今却忘了火神的爱护,自然会受到惩罚。不过陛下本是火神宠爱之人,只要能像长沙王一样及时改过,火神自然还会原谅你。”
“会有什么样的惩罚?”
“天崩地裂,水火失行,又或者作战不利,刀砍箭伤,一切只看陛下罪过大小。”
“也就是说,如果我不像长沙王一样上山祭祀,就会祸从天降?”孙策微微一笑。“比如说,神女峰上突然飞下几枚铁丸,直接砸死我?”
神女眼神疑惑地看着孙策,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纵使她笃信神明,却也不觉得神女峰上会飞下铁丸,别说神女会不会这么做,神女峰上又哪来的铁丸?
孙权听了,迟疑了刹那,惊出一身冷汗,连忙上前拱手施礼。“陛下,何出此言?”
孙策打量着孙权,又看了一眼站在一旁的郭嘉。郭嘉不动声色的摇摇头,表示孙权不像说谎。
孙策眉心微蹙,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娄圭。
娄圭一言不发,面色平静,仿佛和他什么关系也没有。
实际上,孙策说这句话和他有密不可分的关系。
几天前,他的斥候发现了一些疑似蜀军的踪迹,经过探查后,一路追踪到神女峰,发现神女峰上不仅有孙权祭神的祭台,还有一架即将完成的抛石机和近百枚铁丸。
娄圭当然不会放过这样的机会,立刻将这一消息报与孙策,并附上了一枚铁丸。这样的铁丸并不罕见,正是吴军巨型抛石机所用的铁丸,十斤一枚。
娄圭当然不会说这是孙权干的,他只需要如实汇报,并派人保护现场,以供孙策派人查看,就足以让孙权喝一壶的。
来而不往非礼也。孙权摆了他一道,他当然不能就这么捏着鼻子认了。
孙权去过神女峰是事实,神女峰上有抛石机和铁丸也是事实,至于那些抛石机是不是孙权留下的,那就要看孙权怎么解释了。巫县战场有四艘大型战舰,八台巨型抛石机以及铁丸都在孙权的控制之下,娄圭想栽赃他也没机会。
巨型抛石机可以造,铁丸却没办法现场铸造。
果不其然,听到神女峰和铁丸,孙权就意识到了危险,连忙询问。
孙策招招手,命凌统取来一份军报,递给孙权。
看到是娄圭部发出的军报,孙权顿时吓出一身冷汗,几乎忍不住要骂娄圭栽赃。可是他刚刚猛夸了娄圭一顿,现在总不能立刻自打耳光,只好强忍满心的恐惧和愤怒,抖抖簌簌的打开了军报。
没等看完军报,孙权脸色煞白,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摘下头上的王冠,额头抵地。
“陛下,臣冤枉。”
“谁冤枉你了,又冤枉了你什么?”
“陛下,臣的确去过神女峰,但臣纵使狂悖愚昧,也不敢有弑君弑兄之禽兽行。”孙权泣不成声。“这是有人在栽赃臣,请陛下明察。”
策行三国 第2543章 姜是老的辣
孙策也不相信孙权会做这种事。
倒不是相信孙权人品,而是觉得孙权不至于蠢到这种地步。
就算他能得手又能如何?皇位与他无关,朝中文武几乎不可能支持他,手握重兵的孙翊、孙尚香更不可能支持他,倒有可能找他报仇,他的下场用脚指头都想得出来,不被碎尸万段、挫骨扬灰都是便宜他,连祖坟都进不了。
因此,这就是栽赃。
不是娄圭,而是其他人。
娄圭只是如实汇报了打探到的消息,让孙权难受,却不可能设局坑孙权。真要被查出来,他会引火烧身。以娄圭的聪明、老练,他不会干这么出格的事,自找没趣。
只可能是曹操,或者曹操手下的法正。他们也许并不是为了栽赃,而是真想从神女峰上发起攻击,实施斩首战术,只是被娄圭麾下的斥候发现了,计划失败,只好扔下这么一个局面,顺手栽赃孙权。
成了,让他们兄弟不和甚至相残,被世人笑话。
不成,反正也没什么损失。
孙策怀疑的不是孙权,反倒是孙权身边的廖立和这个自称神女与楚王之后的神女。孙权去神女峰祭祀是他们鼓动的,路也是因此而开辟的,蜀军的伏击也走这条路,如果不是有人通风报信,未免过于巧合。
可是从神女的反应来看,似乎也不是。就算此女是影后,演技炸裂,要想瞒过他和郭嘉的眼睛,一点破绽也不露,绝非易事。
那就是廖立,或者其他什么人。
比如神女身边的巫女。
对廖立,孙策一直保持关注,从知道是他指点孙权经济之道开始。这两人的最初相遇应该是在吴郡,当时孙权还在为孙坚守墓,廖立的身份是一个游历的士子,两人在富春江边偶遇,相谈甚欢。廖立高谈阔论,吸引了孙权的注意。但当时双方并没有定交,廖立神龙一现后就不见了,再见时已经是孙权归国之后。
从已经掌握的证据来看,孙策也无法断定廖立就是蜀国安排在孙权身边的细作,只能说嫌疑很大。
“起来吧。”孙策探身拍拍孙权的肩膀,顺手从他手中取走了娄圭的军报。“没人怀疑你。”
孙权仔细一想,懊悔不迭。娄圭的军报中的确没有提他,他如此急着申辩,反倒让人觉得心虚。
“陛下,这……这分明是……”孙权心慌意乱,又恼羞成怒,一时不知如何辩解。
孙策不愿说太多。虽说他相信孙权不至于这么蠢,却不敢说孙权没这么想过。若是心中无鬼,何至于如此失态?人性是经不住考验的,谁心里还没藏着一个魔鬼。若不是有顾虑,他不知砍了孙权多少回了。
孙权起身站在一旁,依然冷汗涔涔,浑身冰凉。短短的几句话之间,他已经在生死关前走了一遭。
这一切,都是拜娄圭所赐。
但他却不能拿娄圭怎么样,至少现在不行。
孙权越想越怕。他知道娄圭可能会报复他,却没想到报复会来得这么快,这么狠,险些要了他的命。
孙策抬起头,看着远处夹江而立的山峦,沉吟了片刻。
“子伯,除了神女峰,还有其他发现吗?”
娄圭躬身施礼。“暂时还没有。只是巫山连绵近百里,大小山峰数百座,一时很难完全盘查。”娄圭深施一礼。“陛下,臣与长沙王分治大江南北,江北由臣负责,蜀军细作通过臣的防区,险些对陛下不利,臣万死不能辞其咎。请陛下治罪失察之罪。”
孙策摆摆手。“有没有罪,以后再说,现在先说说你的意见,朕总不能停在这里,不进不退吧。”孙策看了一眼孙权。“仲谋,你也说说。江北有,江南会不会也有?如果有,可能在什么地方?”
孙权哑口无言。他一直驻在南陵滩大营,根本没有关注过离大营较远的山峰地形。斥候的侦察范围是三十里,山区因为行走困难,会更近一些,更何况他根本没有行军的打算,侦察的重点一直是西面的瞿塘峡方向,这几天的重点则是牛马岭一带。
谁会想到蜀军会在他们身后出现,而且想在难以攀登的山顶部署抛石机这样的重器。
能这样想的人不是疯子,就是天才。
娄圭却没什么迟疑,指着地图为孙策解说形势。巫峡一百多里,大大小小的山峰数百座,能藏人的地方太多。不过两军作战,不是小儿打架,指望从山上抛几块石头下来取胜无异于痴人说梦,若想有所收获,必然有一定的规模,比如在合适的地点架设抛石机这样的重器。
可是这都需要时间,也需要较多的人手,几个、甚至十几个人是不够的,至少几十人,甚至上百人。这么多人经过他的防区而不被发现,这种可能性极低。
娄圭可以保证,除了在神女峰出现的那批人,应该没有第二批。
这些人被斥候发现,仓促之下,扔下了已经建了一半的抛石机逃走,短时间内找到第二个合适的地点,制造抛石机或者其他武器,可能性都不太大。
他已经派出大量斥候,沿途巡查,尤其是临江的地点。如果有新发现,会第一时间送到。
“臣建议速进。”娄圭胸有成竹的说道。“趁长沙王攻克巫县,蜀军士气低落之际,水陆并进,攻克鱼复,那些魑魅魍魉的伎俩自然无处可用。”
孙策转头看看孙权。
孙权听了娄圭的分析,臊得满脸通红。虽然他才是主将,可是和娄圭一比,他和初登战场的新雏无异。此刻见孙策询问他的意见,他连忙说道:“臣以为娄督所言甚是。”
想了想,他又补了一句。“与娄督的谨慎、周密相比,臣自愧不如,受益匪浅。”
孙策点点头,随即下令继续前进,招呼娄圭入舱。
近千艘战船浩浩荡荡,劈波斩浪,向西进入巫峡。
孙权站在舱外,看着两岸缓缓退后的山影,看着脚下滔滔江水,有一种跳下去,一了百了的冲动。
——
孙策指指对面的坐席,示意娄圭入座。
虽说高脚的桌椅已经出现,可是案几并没有完全消失,尤其是空间有限的船舱中,低矮的案几比高脚桌椅更适合,也就一直保留下来。
“朕那弟弟……”孙策苦笑着摇摇头。“辛苦子伯了。”
娄圭连忙长身而起,拱手请罪。“臣未能辅佐好长沙王,辜负了陛下的信任,罪在不赦。”
孙策探身展臂,取过案上的水壶,倒了一杯冷茶,推到娄圭面前。“这杯茶算是朕的歉意,喝了它,这件事就算过去了,如何?”
“谢陛下,臣敢不从命。”娄圭受宠若惊,双手端起茶杯,一饮而尽。
“说说巫县的形势,如何才能速胜?”
娄圭眼神微闪,露出一丝笑意,低声说道:“陛下是说鱼复还是益州?”
孙策嘴角微挑。“你刚才说的不是鱼复?”
娄圭犹豫了片刻。“陛下,臣不敢不信长沙王,可是长沙王身边的人,臣的确信不过,刚才……只是那么一说,并非实言。臣觉得,速取益州有可能,速取鱼复却不太容易。”
“仔细说说。”
“唯。”
娄圭心中欢喜。天子单独向他问计,这是要委以重任的意思。他立刻将自己的想法和盘托出,只是声音比较小,确保舱外的孙权和神女听不到他说什么。
娄圭的意见很简单:鱼复地势险要,强攻得手的可能性不大。但曹操及蜀军主力在鱼复,其他方向的防守就薄弱了。如果能在其他任意一个方向取得突破,益州的防线就会土崩瓦解,不管曹操退不退,益州都完了。
就眼下而言,除了鱼复之外,有可能对益州形成威胁的至少还有四处:宕渠、南郑、娄关、僰道。
尤其是宕渠。
宕渠就在鱼复之西,实际上已经在曹操背后,所以曹昂死守宕渠,曹操派人坚守江州,就是怕黄忠突入益州内部。
曹昂率领的是蜀军中仅次于中军的主力,曹昂本人也的确有用兵之能,年初曾和黄忠大战一场,不分高下。如果他全力防守宕渠,黄忠的确很难以胜。可是现在形势不同,左都护已经进入汉中,包围了南郑,曹昂不得不分出兵力防守阆中一线,阻止左都护翻越大巴山,进入巴西、广汉,直杀成都。
这时,黄忠就有了突破宕渠的可能。
一旦突破宕渠,黄忠有两个选择:一是西进阆中,配合左都护进攻曹昂;一是东进朐忍,夹击曹操。
由宕渠到朐忍有两条路:水路和陆路。
水路要经过江州。曹操派重兵镇守江州,黄忠又没有战船,乘民船南下,攻破江州的可能性极小。
陆路要翻越数道山岭,可是对黄忠来说却并非全无可能,而且这条路其实很近,不到水路的五分之一。一旦他们出现在朐忍,曹操的后路就被截断了,形势必然逆转。
孙策看着案上的地图,点了点头,却没说什么。
娄圭的分析没错,这的确是个可行的战术,也是军师处拟定的作战方案之一。
娄圭的小心思,他也明白,说白了,还是希望能给同为南阳人的黄忠一个机会。配合左都护作战,哪有配合天子作战来的功勋显著。如果有机会抓住曹操本人,那更是奇功一件。
“从巫县进攻鱼复有几条路?”
明知孙策看破了他的小心机,娄圭却浑若无事,指着地图,又解说起鱼复、巫县之间的形势。
孙权占据巫县之后,已经具备了水陆并进,进攻鱼复的条件。只不过限于地形,不论是水路还是陆路,地形对吴军都不利。
瞿塘峡就不用说了,虽然不过二十里,但水流峡窄,就是对吴军的大型战舰的天然限制,强行攻取,等于将战舰送给对方打。
陆路更是险岭处处。黄权已经在牛马岭构建了坚固的阵地,不付出重大伤亡,不可能得手。在牛马岭之后,至少还有四五处易守难关的险要之地。
这势必是一场长期对峙的苦战,任何指望速胜的想法都是轻敌。
当然,这是在对手不犯错的情况下。如果曹操大意,准备不周,也未必不可能一击得手。只不过以他对曹操的了解,这种可能性实在太少了。
孙策再次点头。娄圭是曹操的老朋友,他对曹操的了解超出很多人,一点没有轻敌的想法。
孙策想了想。“子伯,李异失守巫县,会不会是曹操事先预料到的结果?李异与沈弥、娄发等人一样,是刘璋旧部,在蜀中向来不受重视。按理说,在沈弥、娄发投降之后,还安排李异守巫县,未免太刻意了。”
娄圭目光闪动,嘴角颤了颤,露出一丝笑意。“陛下这么一说,臣觉得也有些道理。这李异之前曾在水战中被长沙王击败过,如果曹操想易将守巫县,那是一个很不错的机会。”
“所以你一直不赞成长沙王攻巫县?”
娄圭笑容一僵,讪讪地点点头。“臣……愚钝,担心这是曹操的诡计,不敢冒险。”他随即又道:“不过形势已变,左右都护及天竺、安南、安东三都督都已经完成对益州的包围,长沙王此刻攻取巫县,不为无益,是臣太谨慎了,险些错失战机。”
孙策轻叩案几,笑而不语。娄圭是老狐狸,他早就猜到了曹操可能的心思,但他一直没对孙权说,也许是知道说了也没用,也许是藏了一手,故意让孙权难堪。
至于这是他看出了他们兄弟之间的不睦,故意迎合圣意,还是纯属个人习惯,那就不好说了。
孙策又和娄圭说了几句,了解了一些情况,这才让他去休息,命人将孙权叫了进来。
孙权在外面晒了半天,满脸油汗,连衣领都湿了,神情狼狈。进了舱,他也不敢入席,躬着身,站在舱门口,低着头,用眼角的余光偷偷打量孙策。
孙策打量了他片刻,指指对面的坐席,淡淡地说道:“坐。”
孙权屏着呼吸,规规矩矩地入席,拱手施礼。“谢陛下赐座。”
“母后的懿旨,你应该收到了。我最后再问你一次,是继续作战,还是去倭国为王?”
在那刹那间,孙权几乎想答应孙策,离开战场,回到长沙,或者去倭国为王。
倭国也是海外,他可以按自己的计划行事,想征多少兵就征多少兵,想怎么打就怎么打。
可是话到嘴边,他又咽了回去。
努力了这么久,终于再次拥有指挥万人作战的机会,终于可以证明自己,怎么能临阵脱逃?
孙权咽了两口唾沫,反复斟酌用词,调整好语气,让自己看起来不是那么激动。“臣弟向皇兄承诺过,打完益州,不论胜负,臣弟就回长沙,娶妻生子,安享富贵。臣弟虽才浅德薄,却不敢失信于皇兄。”
孙策早就知道孙权会是这个答案,倒也没多说什么,取过地图。
“说说看,你准备怎么打?”
孙权有些意外,他没想到孙策会这么爽快,而且是在他捅出这么大娄子之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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