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万可能

    程林默然怔了三秒。

    之后弯腰将“希望”背了起来，用绑带固定在腰上，然后从施圣存冻得乌青、僵硬的手掰开，拿起通讯器，缓缓直起身，将其放在干裂青紫的嘴边，按下按钮，吐出一口寒气，低低的，平静地吐字：

    “地面中心，行动……一切正常。”

    ……




第六百四十四章 人类的“希望”
    地面。

    夏国，沙漠中的发射中心大厅内。

    此时此刻，这里的气氛已经沉重的难以形容，在过去的一个多小时里，没有一个人离开这里，甚至没有一个人有过一秒钟的移开视线。

    大屏幕上，通过卫星与信号接收装置，实时显示着坐标信息，而此刻，那原本不断跳动着的十五个光点，已只余下一个。

    其余的都已经灰暗了下去，被标记了宛如十字架般的x，如果用一支笔，将这些x彼此相连，就会发现，那是一条曲折蜿蜒，却坚定不移的线。

    一条由“希望”与死亡交织的线。

    而每出现一个新的x，大厅中的所有人的心脏都会同时抽动一次，直到此刻，人们望着最后一个孤零零的光点，只听到从屏幕中传出来的一声干涩，却无比平静的声音：

    “地面中心，行动……一切正常。”

    那声音并不算熟悉，对于异能局的人尤其如此，他们只能通过信号的编号来确定这声音属于程林。

    然而，这一刻，听着这从遥远的太空深处传来的，因为远距离传输而略显失真的声音，许多女性竟同时用手捂住了嘴巴和鼻子，竭力压抑着抽泣声，而为数不少的男性也撇开头去。

    最后一个人……

    他们预想过植物霸主内部会有危险，也对此有了心理准备，然而当一切真的发生，他们的心灵还是遭受了巨大的冲击。

    沉默。

    还是沉默。

    终于，有人颤声问道：“其他两个队伍的情况怎么样？”

    虽然心中情绪涌动，但是在场的人都很快意识到，如今最关键的问题在于自己一方的队伍已经死的只剩下最后一人，这几乎确定了这支队伍的失败。

    短短一个小时，就死伤成了这般，没有人认为那个叫做程林的年轻人能继续走多远。

    在他们想来，剩下的希望只能寄托于联邦与苏国联盟的队伍——之前所有人都只关注着自己一方，并没有去看另外的队伍，大屏幕上也没有显示出来。

    听到这声询问，操控台里的技术员脸色苍白地站起来，声音颤抖地说：

    “联邦队伍于二十分钟前全部死亡，苏国队伍于十一分钟前，最后一名成员的生命体征消失。”

    他的声音不大，即便通过麦克风放大过也是如此，然而，在安静的落针可闻的大厅中，这句话还是飘入了所有人的耳中，旋即，便是无数道愕然的目光涌来：

    “你说什么？！另外两个队伍全部……全部……”

    技术员垂着头，默然不语。

    死寂！大厅中陷入了极度的压抑的死寂！

    绝望的神情从那些或老或少的脸庞上如同海水般蔓延出来，淹没了一切。

    没有人说话，可这时，他们都意识到：完了。

    行动失败！

    “果然……还是失败了……”一名高级工程师脸色惨白，身体晃了晃，苦涩地说道。

    虽然他们都早已做好了失败的准备，可当这一切来临，还是无法接受。

    “不！没有失败！”突然，站在前面的梁靖转回身，她的脸庞上泪水模糊的双眼，冲花了因为忙碌已经连续好几天没有化妆的脸庞，她一字一顿，大声道，“我们还有一个人！只要还有一个人，就没有失败！”

    她大声疾呼，抬起胳膊，指着大屏幕：

    “你们难道没有听到他的话么？一切正常！他在说一切正常！

    我不知道他现在面临着的是怎样的情况，或许，他已经身受重伤，或许他身旁就是队友们的尸体，或许他正在用最后的力气躲避着危险，努力前行……

    是的，我不知道，但是我能想象的到！我能想象到他所面临的困境比你我艰难无数倍！

    他没有同伴，孤身一人在宇宙里，四周敌人环伺，他也没有退路，无论成功还是失败，他都不可能活着回来，或许，下一秒，他的信号也会被标记成死亡！

    但是，他依然没有放弃！那么……我们又凭什么放弃！

    他都没有说失败，我们又凭什么替他说出‘失败’这个字眼！！！”

    梁靖的声音在大厅中回荡，将无数人惊醒，甚至可以称得上是振聋发聩，她说完，转回身，看着大屏幕，咬牙道：

    “三只队伍，只余其一，此时此刻，如果我猜的不错，全球上百个国家，无数双目光都在借助我们的信号看着他，看着最后的‘希望’！即便最后真的不可避免地迎来失败，我们也有义务陪他走到最后！”

    声音回荡中，那些绝望的脸庞渐渐化为了坚毅，旋即，一名头发花白的总工程师开口道：

    “将卫星观测倍数拉到最大！梁小姐说的没错，陪他走到最后，这是我们所有人的责任和义务！”

    ……

    与此同时，联邦，苏国联盟的卫星发射地，以及其余数百个国家的可以接收到观看信号的地方。

    一栋栋恢弘建筑内，同样的一幕在上演，建筑内挤满了人，望着大屏幕，而画面已经悉数切换到了夏国卫星的信号源。

    不同人种，不同国籍的人们于此刻，全部将目光集中到了深邃宇宙中，那最后一个，闪烁着微光的光点！

    ……

    遥远的宇宙中，植物霸主内部。

    程林默默将通讯器收好，然后紧了紧捆绑“希望”的绑带，眼眸中不见任何波动地向面前的五彩斑斓的“深渊”跃去。

    他没有选择用灵界运输，因为按照经验，一旦进入灵界，弹头的信号会被阻断，安全屋则会使弹头进入“存在与不存在”之间的状态。

    程林不确定地面是否可以基于此来定位，但是他不想让地面的人们绝望，如果弹头信号长时间被阻断，那无疑会让他们以为弹头出现了意外。

    “或许，现在有很多双眼睛在注视着我。”在巨大的空间中跳跃着，程林忍不住默默想着。

    其实这次推演从始至终，推演任务都没有要求他一定要这样做，这次推演明显给了他极大的自由度，然而或许是因为被那些一一死去的同伴感染了，程林觉得自己有义务帮他们完成这个心愿。

    即便，这只是推演。

    思考中，程林看到隐藏在树丛中的一双猩红的眸子亮起来，一团寒气吐出来，将位于半空中的他冻结。

    这一幕于他并不陌生，苏国队伍的最后一人也是如此死亡的。

    程林摔在地上，已经身受重伤的他没有选择硬撑，而是顺势结束了自己的生命，继而，他的身影消散在半空中。

    过了两秒，虚空中一扇无形的门打开，状态完好的程林自安全屋中迈出，没有理会那只杀死了他的蠕虫，而是继续向下坠落。

    ……

    地面。

    发射中心，梁靖等人只看到屏幕上的光点忽然停滞了下，似乎是卡住了两秒，就在人们以为一切终于迎来结束的时候，那光点又恢复了正常。

    “大概是信号波动，这是正常现象，”负责操控的技术员回答说，旋即，他愣了下，惊愕出声道，“他……他的速度好快！”



第六百四十五章 哑火
    “他……他的速度……好快！”

    安静的大厅里，每个人都听出了技术员这句话里深藏的意味。

    是的，很快。

    大屏幕上，随着画面的拉伸与放大，以及视角和标尺的调整，即便仍旧无法看到真实发生的情景，可人们却可以清楚得知程林的位置变化。

    那个光点在飞快移动着……移动着……偶尔会短暂地停滞两秒，停止闪烁，但很快又恢复正常。

    它就仿佛是一只漫长的进度条，顽强而坚定地向着“终点”推移过去。

    一千米……两千米……

    起初，所有“观众”都并未抱有任何希望，按照计算，即便三只弹头全部爆炸，也仍旧无法毁灭“白洞”，他们之所以还站在这，真的就只是为了尽到他们肩上的责任。

    为了那些已经死去的觉醒者队员们，他们也必须将这一幕看完。

    然而，渐渐的，很多人发出了惊讶的轻咦，因为预想中的情景迟迟未曾发生，那个光点不住地跳跃着，前行着，每一次停顿，人们都以为会就此熄灭，被打上一个猩红的×，然而，下一秒，信号光点便会再一次闪烁起来。

    当它前行了一千米后，人们略显意外。

    当它前行了三千米后，人们真正的惊讶了起来。

    当它足足前行了万米之遥，却仍旧在以超乎寻常的稳定前行的时候，人们面面相觑，旋即便是难以置信！

    “或许……是信号器坏掉了？”终于，一位工程师忍不住开口猜测。

    这个答案并不是任何人乐于见到的，却是逻辑上最合理的，然而，下一秒，十五分钟一次的通讯再一次接通，只听屏幕中传来了失真且交杂着乱流的声音：“通报，正常。”

    那声音似乎与之前一次没有什么区别，平静且冷静，在简短的通报后继续前行，怎么听，都不像是出了意外的模样。

    正常……

    听到这个声音，梁靖下意识张开嘴，看向其他人，发现大家也都是类似的表情。

    正常……那个叫做程林的觉醒者的确还在背负“希望”前行！

    “这……”

    大厅中响起了一阵细密的嘈杂，旋即，就只听操作台里的技术人员忍不住大声道：“一万五千米了！”

    一万五千米……就是十五公里……这个距离已经大大超过了人们的心理预期。

    然而，这还不是结束，屏幕上的信号光点还在继续前行！每一次闪烁，都再度向前移动小小的一截！

    “不会吧……不会吧……”

    仿佛是突然间，大厅里的嘈杂声一下子消失了，气氛变得紧绷，建筑物内寂静的只有机器发出的滴滴声，没有人敢说话，就连呼吸也是好久才小心地吐出一口，仿佛生怕稍微用力就将那跳动的信号源吹灭。

    十六公里……

    十八公里……

    二十公里……

    距离尺度的数字每新增一个整数，技术人员就会大声喊出来，即便不用提醒，大家也能看到。

    当数字突破二十公里后，那戴着眼镜穿着白大褂的男人干脆站了起来，却又躬着身体，整个人几乎趴在了操作台上。

    而大厅中那些人同样紧张的几乎能听到自己的心跳！

    与此同时，在全球各国国家的一栋栋样式各异的建筑内部，来自不同国家与民族的人们也注意到了信号上的异常。

    每过十五分钟，当程林的报告声音从音箱中响起，都会有人迅速进行翻译。

    而气氛也在这一声声报告，以及跳跃的光点中慢慢绷紧，宛如海中的潮水被推向高峰！

    随着距离的增加，那光点闪烁的频率也在逐渐发生变化，“停留”的次数开始变多，人们只以为那是随着距离的深入，信号的干扰在加剧。

    却没有人知晓，那每一次闪烁，到底意味着什么。

    ……

    ……

    植物霸主体内。

    程林不记得自己死掉了多少次。

    随着深入，他遇到的敌人越来越强大，从中阶的生命也过渡到了高阶。

    没办法进行准确的换算，但他很清楚，如果只凭借自己的修为，绝对无法冲破这层层封锁，即便加上灵界进行躲藏，也会异常困难。

    起初，他面对危险还会尝试反攻，但死亡的次数多了之后，他便不再进行这种无聊的尝试，只是依照重力这个标准坐标，不断向下，再向下，如同在一座巨大的，绚烂的迷宫中漂流，不知何时才是尽头。

    终于，就在他渐渐麻木了的时候，他破开一片花丛，然后便感觉豁然开朗。

    空间一下子宽阔了起来！

    不同于之前那种空荡，眼前的空间巨大的近乎一片原野，一眼都望不到头，四周不再有各种各样的诡异植物，也看不到怪异的昆虫，他怔了下，才意识到自己走入了一片花海。

    脚下，是由无数的比正常植物稍大些许的嫩黄花枝组成的海洋，那些花很奇怪，散发出迷蒙的光，呈现水嫩新鲜的鹅黄，看着并不可怕，反而有些可爱。

    “呜……”

    四周隐隐有气流扰动的声音，程林很快注意到，存在向上的气流，那气流卷起一些花瓣，吹向空中。

    他抬头望去，旋即便看到了极高处有些许树藤交错，编织成了一张网，那张网距离“地面”极远，于是显得空间极大。

    它并不紧密，反而相当的稀疏，程林可以透过那些孔洞，看到漆黑而深邃的宇宙。

    收回目光，他极目远望，看到花海中心，有一团白亮的光。

    这一刻，他忽然意识到，自己抵达了“中心”，那团光，就是导致所有一切变化的根源，那个被称为“白洞”的异空间通道。

    ……

    地面，发射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