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万可能

    大厅里气氛压抑的仿佛蕴藏着风暴的大海，梁靖攥紧了拳头，指甲几乎刺破手掌，刺入血肉里。

    这一刻，这些人也都忘记了时间，只是定定地凝视着屏幕中的画面，在标注尺度上，那个跳跃的光点已经停了下来，似乎经过了长久的奔袭终于抵达了彼岸。

    “白洞……已经进入攻击核心范围！”沉凝的气氛中，那名技术人员终于用颤抖的声音说道。

    没有欢呼，没有尖叫，人们恍惚间竟然感觉这一切充满了不真实感。

    在他们的注视下，那本已经“注定”失败的任务竟然奇迹扭转，以至于，在得到这个消息后，竟没有人真的敢于相信。

    或者，更准确来说是恐惧，他们恐惧于这一切都是虚假的，是一个“玩笑”，他们恐惧于给予“希望”又被剥夺。

    “这……是真的？”不知道哪个人沙哑着声音问。

    没有回答。

    人们只是不约而同地看向了大屏幕，时间又来到了一个十五分钟，只听麦克风中准时地传来了失真的声音：

    “地面中心，已经抵达预定地点，还未到自动引爆时间，现将重新调整，预计，三十秒后，‘希望’引爆。”

    平静的声音传来，还伴随着滴滴的按动密码的声响，数秒后，大屏幕上那个代表弹头引爆倒计时的时间先是停滞，然后被重新拨到了倒数三十秒，并重新开始计时。

    “放大……放大！”

    那位工程院士突兀地喊道。

    旋即，就看到屏幕上画面转换，闪烁的光点淡去，取而代之的是由卫星拍摄的包含了整个“植物霸主”的实时动态图像，三十秒倒计时则漂浮在背景中心，开始跳动，倒数。

    30、29、28……

    ……

    宇宙中。

    程林将通讯器从嘴边收回，然后抱着“希望”，打开了外载开关，在极寒的低温中用僵硬的手指输入重启密码。

    在他身边，残余下来的最后四台六核傀儡环绕着，警惕地凝望着四周，程林隐约能察觉有危险正在降临，他并不认为路上都有那么多凶险，到了终点，就安全了。

    所以，他不想耽搁，准备提前引爆。

    滴……滴……

    连续输入了三次密码，程林按照进入火箭之前的培训教程将引爆倒计时清零，并设定为三十秒，然后点击确定。

    之所以没有选择立即引爆，一个是弹头本身为了防止意外引爆而做了时间限制，二来，他委实也不愿意以这种方式死去。

    三十秒，不会影响什么，却可以让他有足够的时间远离。

    这对于其他人或许不可能，但他例外。

    “这或许是我这辈子近距离观看的最盛大的一颗烟花。”他低声自语了一句，然后将那颗叫做“希望”的弹头放在了花丛中。

    这时候，四周有摩擦声传来，他看到环绕花田的那些草木，青藤纷纷活了般，蠕动着庞大如山的躯体，向他攻击过来。

    无声无息，那最后的四台傀儡眼眸亮起，同时举起长枪迎了上去，如同向巨人冲锋的真正的骑士。

    程林没有看注定被碾碎的它们，只是将禾剑拿在右手。

    12……11……10……

    最后看了眼倒计时，程林将禾剑举起，朝向天空，旋即，灌入灵气，开启御剑术。

    一道凛冽的寒风自上而下吹乱了周遭的稚嫩的黄花，程林御剑，化为一道流光笔直地向头顶的深空飞去！

    他的速度极快，数秒间，便已从那巨大的，植物编织的“网格”中飞出，脱离了“植物霸主”的本体，冲向无垠的宇宙！

    而那些庞大的难以形容的树枝、藤蔓则如同嗜血的蛇，在追捕猎物的本能下纷纷展开，盘旋着，交错着，蔓延着，向化作剑光的程林追去！

    这一刻，在卫星观察的画面中，那团如同小型星球般的植物猛然展开，如同一朵庞大无比的，盛开的花朵。

    一道流光从花蕊的位置飞出，瞬息间，便进入宇宙，在他身后，则有三道绵长如蛇的藤蔓席卷追来，藤蔓顶端，有如同深紫色的花朵裂开嘴巴，仿佛要将他吞噬。

    “这……这是……”

    地面发射中心里，梁靖等人愕然看到这一幕，旋即意识到，程林不知道用了什么办法，竟成功从霸主体内飞离！

    这无疑是足以令任何人感到难以置信的一幕，然而，此刻，所有人都来不及去细想，而是迅速将注意力拉回，看向了那跳动着的，不断倒数的数字。

    不约而同的，全球范围，无数建筑中，那些面貌各异的人们开始用不同的语言进行倒数：

    “4……3……2……”

    宇宙中，程林只感觉四周一下子更加阴冷，一切的声音都消失了，身体变得轻飘飘，难以控制，四周也没有了可供呼吸的气体，好在他飞离之前已经吸足了气，足够他撑过几分钟。

    他缓缓转身，没有理会那些即将抓住他的藤蔓，而是将目光投向那朵“盛开的花”，同时，于心中默数：

    “2……1……0！”

    “滴——”

    花海中，躺在地上的“希望”表面的计数器终于归于零点，然而……预想之中的爆炸却并未如约而至。

    沉默中，时间又流逝了数秒，宇宙依然平静，什么都没有发生。




第六百四十六章 极光之下（大章）
    幽暗深邃的宇宙中，程林漂浮在半空中，意识中感觉一切都在变慢。

    他没有理会那些缠绕在身上的藤蔓触须，只是无言地望着巨大花蕊中那颗已然微小的难以看清的弹头。

    没有爆炸……哑火了？

    当程林脑海中浮现出这个念头，他一时间不知道该有怎样的表情。

    哑火……这并不是个太低概率的事件，但他此前从未想到，就连这种武器也会发生这样的问题。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内部设计的错误？还是运输过程中发生了某些没有注意到的改变？

    亦或者别的什么原因？

    他怔怔地想着，大脑有了瞬间的空白。

    ……

    地面。

    发射中心，宽阔的大厅中已然是死寂一片，所有人都攥紧了拳头，定定地望着屏幕上那定格住的“零”，却迟迟等不到预想中的爆炸。

    起初，他们还抱有一丝希望，认为是信息“延迟”，但是随即，便意识到，即便是有延迟，爆炸也只会早，不会晚，那么，就意味着是真的没有爆炸。

    “哑弹……？”一名工程师身躯摇晃了下，之前已经冲上了脸庞的鲜血瞬间消散无踪，并颤声吐出了那个浮现于其他所有人心中的词汇。

    短短两个字，却宛如一柄重锤，狠狠砸在所有人的心头，一些人更是因剧烈的情绪变动而捂住胸口，几欲跌倒。

    这一瞬间，人们就仿佛从天堂跌入地狱！

    “怎么会……怎么会这样……不应该的啊……不该的啊……”一个青年近乎梦呓一般呢喃自语，整个人眼神空洞，仿佛被抽离了所有的灵魂。

    在他旁边，一位女性更是软软倚靠在墙壁上，捂着嘴巴，发出绝望的哭泣声。

    起初，他们怀着希望将觉醒者们送上太空，之后，所有队伍几乎死绝，他么本已经不抱有任何期待，然而，却在绝望中看到了一丝希望。

    再然后，那希望越来越大，到最后，以近乎“奇迹”的姿态，距离成功也只剩下一步之遥，就在所有人准备见证那绚烂的一幕，可是……命运却在这时候开了一个玩笑……哑弹……哑弹……

    大厅中，抽噎声哭泣声止不住地连绵起伏，即便是梁靖，也宛如被人抽了一棍子般，纤瘦的身躯跌跌撞撞，向后退去，直到被人扶住才得以站稳。

    她的脸庞麻木、晦暗，失去了所有的神采，嘴角渐渐浮现苦涩与讽刺的笑：“呵呵……希望……希望……”

    在这一刻，梁靖终于深切的意识到“希望”与“绝望”真的是两个有着极大牵绊的词汇，世界上最深沉的绝望就在于给了你希望，却又戏剧性地将其打碎。

    “失败了……果然……还是失败了啊……”

    那位工程院士佝偻下去，仿佛瞬间老了十岁，他低语着，念叨着，不停重复着，最终一切情绪都化为了一声深沉的叹息。

    大厅里，所有人都沉浸在了这令人近乎崩溃的氛围里。

    而在全球无数个建筑内，也在上演着类似的一幕。

    在这种绝望中，几乎再没有人去注意屏幕中，那漂浮在宇宙中的渺小的人影。

    没有人看到那人影被延伸而来的藤蔓缠绕住。

    没有人看到两朵恐怖的鬼脸紫花做出吞噬的姿态。

    没有人看到这一切……

    除了程林自己。

    ……

    幽静的宇宙中，没有了气体介质的存在，他仿佛被“剥夺”了听觉，就像他的六品异能那样。

    程林感觉自己仿佛是被沉入了海底，耳朵被封死，失去了空间感，胸口发闷，徘徊于肺部的那口气火辣辣的，然而，也就在这种境地中，他却冷静了下来。

    他举起禾剑，将那凶恶的花斩落，让破碎的花瓣于无声中缓缓四下飘散。

    他又将束缚自己腰部的藤蔓触须切除，然后静静地望着那些从植物内部流淌出来，以“水珠”状态在他眼前飘动的液体。

    这一瞬间，他的脑海中仿佛回放电影般，出现了登上火箭之前，在发射中心的等待室里的那一幕幕。

    他仿佛重新坐在了房间中，身旁是还没有死去的同伴。

    他看向前方，梁靖正站在前面，右手中握着一杆电容笔，嘴巴翕动，在说着什么，在她身后，屏幕上呈现出的是一枚梭形的弹头。

    是了，程林记起，这是出发前她讲解行动过程的那一幕。

    画面无声，就如同这冰冷的宇宙一样。

    程林忽然有些烦躁，将目光从梁靖身上移开，看向了屏幕，于是，更多的信息浮现了出来。

    “记得……梁靖说考虑到这次行动的特殊，这枚弹头经过了重新设计，去除了一些保险，表面针对植物加了新涂层……并且，也正由于这种重新设计，导致它的稳定性下降……稳定性下降……下降……”

    程林念头闪烁间，陡然，有一道灵光划过脑海！

    “不稳定！是了！这枚弹头并不稳定！也就是说，它存在着被外部环境强行引爆的可能！比如……打击！当然……寻常的打击绝对无法做到，不要说磕磕碰碰，就算是用重锤狠砸也毫无用处……必须是超乎寻常的打击！足以令它内部发生激烈反应的打击！”

    “而我，现在就缺少这种打击能力！”

    程林念头纷呈间，一个个计划浮现，又一一被他否决，直到他看到了手中的禾剑，想起了上一次推演中，自己那可怕的足以毁灭大陆的一剑。

    然而，那是练气一千年才积攒出的一剑，而这次推演，他绝对无法发出那么强大的攻击，他现在能依靠的只有自己，而五品境……还不够！

    远远不够！

    蓦然间，程林的脸庞上显露出一丝狞色，他突然伸出左手，主动将面前的破碎开的植物树藤拉扯过来，然后没有一丝犹豫地一口咬住，并开始拼命吮吸！

    瞬息间，那混杂着极为浓烈的灵气与酸臭的液体涌入他的口腔，程林眼眸厉色一闪而过，运转修为，将那些精纯至极的近乎液态的灵气疯狂吞入肚腹炼化！

    迅速转化为修为！

    一路上，他本就已经吸收了不少汁液，距离恢复六品只是临门一脚，疯狂的吮吸中，程林体表光华闪烁，灵气澎湃如潮，毫无阻碍地冲破关隘，重归六品！

    不！不够！还是不够！

    程林望了眼那庞大的如同星球的“植物霸主”，收起禾剑，双手死死抱住粗大藤蔓，继续吮吸。

    那藤蔓迅速枯萎，旋即复又充盈，继而再度枯萎……在这个过程中，程林身上的灵气波动也越来越高……

    地面。

    发射中心大厅内。

    就在所有人都沉浸在难言的绝望中时，突然间，在无人注意的大屏幕上，代表程林的那个光点开始剧烈闪烁起来，甚至引动仪器发出“滴——滴——”的提醒声。

    “发生了什么？”

    “难道是植物霸主开始进攻了？”

    这异常的提示音顿时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旋即，就听操控台旁的技术人员骇然喊道：“检测到异常能量反应！监控区域内与觉醒者程林重叠！”

    “什么？”

    众人茫然中，就看到后者飞速操作，大屏幕上顿时出现了一个新的窗口，里面的一行数字在以令人眼花的速度飞快增长。

    “程林！是那个觉醒者程林！他附近的能量场在急速增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技术员大喊道。

    是他？

    是独自一人将弹头运送到终点的那个觉醒者？！

    梁靖被这个名字从绝望中拉了回来，她迅速强迫自己清醒，冷静下来，这才回想起，在倒数爆炸之前，那个缔造了“奇迹”的觉醒者就以某种特殊的方式飞出了植物霸主！

    与此同时，其他人也都回过神来，意识到了这点！

    “看！屏幕！快看！”突然，有个声音大声喊道。

    那位几乎失去了所有精气神的院士扶着眼镜，几步上前，命令道：“放大！放大！”

    “已经是最大倍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