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宫的少女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土豆兔
之后应冯眠的要求,送她上楼。
丛明晨本想交服务生代劳,可想起对曹红卉的承诺,还是决定把她送上楼。于是丛明阳在楼下等,她上楼送人。坐电梯的时候,她问冯眠为什么麻烦服务生背她下车。冯眠从电梯的镜面里看了她一眼,没说话。
电梯很平稳,但也很久。
直到“叮”的一声,她们被电梯服务生转交到云中厅迎客服务生的手上。丛明晨推着冯眠,边跟着服务生往里走,边四下打量。临进门时,才听冯眠说了句“梅以曲为美。”
正莫名其妙,首富爸爸冯耀阳便占满了整个眼帘。
丛明晨只在新闻里看过冯耀阳,知道那是位长相和个头都蛮突出的中年人。可今日面对面瞧,才发现何止突出,对面这位不止身材高大,长相英俊;他的头发,甚至连眉毛都相当浓密而漆黑,以致整个人在器宇轩昂外,更呈现出一种少有的生命力极端旺盛的感觉。
——就是那种,他光站在那里,你就能感觉到扑面而来的力量感,或者说是气场。
丛明晨从来没有感觉到这么强的压迫感。她甚至后悔送冯眠上来。她以为,冯耀阳这么重要的角色,得是所有人都到齐且认真等许久之后,才能出场的。哪晓得一上来就撞上他,这可真是令人措手不及。
更措手不及地是,冯耀阳晾着满厅的人,高声招呼她道“这就是小丛警官吧还真是人如其名,英姿飒爽啊!”
冯耀阳声如洪钟,显得底气十足。
也是,谁有钱到他那个份上,还会没底气呢只可怜丛明晨在众目睽睽下瞬间慌了神,结结巴巴应道“冯……冯总好。”
“你好!”
冯耀阳仍然高声回她,然后又直穿大厅,不紧不慢地向她走来。他身高腿长,西装又利整,每一步都走得虎虎生风,让人一边觉得招架不住,一边又看得移不开眼。
丛明晨心想,难怪罗丽为他泥足深陷。这种有钱长得帅还霸道的人物,的确招女人喜欢。
“多亏你救了冯眠,不然也不会有今天的生日宴,更别提什么糖豆图书馆了。小丛警官,我可真得好好谢谢你!”冯耀阳握着丛明晨的手,真诚而感激地说道。
眼看周围人的视线都集中过来,丛明晨努力装镇定,想赶紧说点客套话走人。可嘴还没张开,就听“咔嚓”一声,然后一声接一声,竟是闪光灯响成一片的声音。
原来,冯耀阳给女儿办生日宴,不仅请客,还请了好些记者来。
丛明晨的眼睛被闪光灯闪得一片白,脑袋却开始清醒今天这生日宴,虽然打着冯眠的旗号,却是替他冯耀阳,以及他的冯氏办的。冯眠充其量,只是个引子罢了。难怪冯眠说今天不是她的生日。换了丛明晨,也不想过这种生日。
丛明晨语塞时,冯耀阳已自然过渡到冯眠身上。
他一手摸冯眠的头,一手摁在她轮椅背上,痛心疾首地说“冯眠这孩子像我,脑瓜子聪明,不夸张地说,以一当十!可偏偏身体素质随了她妈,从小就体弱多病,之前又受唐宫案连累,一双腿到现在都站不起来!市里市外的名医我已经……唉,算了,今天是冯眠生日,不高兴的事就不提了。”
然后话锋一转,目光炯炯地说“其实今天这个生日,不光是冯眠的,同时也是糖豆图书馆的!更是天马新城和冯氏集团的!各位亲朋好友,各位媒体朋友,请大家跟我一起举杯,开启今晚的盛宴!”
丛明晨手上不知被谁递了杯香槟。
但她却浑然不觉,而一心想起刚才进门前冯眠的那句“梅以曲为美”。这句语出《病梅馆记》,是抨击时人审美扭曲、束缚压抑自由思想的文章。结合冯耀阳此刻的表现,冯眠的意思,显然是她坐轮椅,非是出于不能走路,而是满足冯耀阳“才女、弱女”的病态需求。
大概对冯耀阳来说,一个健康的天才女儿,比不上腿残而高智的少女有话题吧。
丛明晨忍不住看向冯眠。
后者坐在轮椅里,比满厅宾朋都矮一大截。在她的视线里,大概只有华服美酒,流光溢彩,而实在看不到——一张笑脸。
89画桥
丛明晨觉得她可怜。
她坐在轮椅上,被迫接受那些响不停的闪光灯,被迫跟各种人合照。尽量冷着脸,那些人还是趋之若鹜,把她的冷冰冰,当成和她的坐轮椅一样的,首富之女、天才小孩的人设。他们带着又关心又佩服又羡慕又嫉妒的表情,拍她的肩膀,摸她的头,像对待一个昂贵而难能一见的吉祥物。
冯眠是极不喜欢身体接触的,却一直都在配合。丛明晨能想象到她的煎熬,也不难猜出,她做这一切,是为给谁看。
冯耀阳一手举着香槟杯,一手被曹红卉挽着。无论走到哪里,都马上成为那里的焦点。人们陪他笑,听他说话,做出各种夸张而做作的反应。装香槟的杯子,在灯光的照耀下,特别显出一种富贵,或者奢华的感觉。好像这种感觉,就是他们孜孜以求的东西。
丛明晨很别扭,很想走。可又觉得,不该把冯眠一个人,丢在这种油煎火燎的场合。
然而刚向冯眠走了两步,对方就先回过头来,向她挥手告别,好像知道她要走似的。她再要说什么,冯眠已经放下手,回过头去,继续应付那些,向冯耀阳的天才而残疾的女儿,表达钦佩和鼓励的人。
丛明晨默默放下一口未碰的香槟杯,向外走去。
刚走出云中厅,就听身后一人追来,还叫她“小丛警官,搭个车行不行”
回头看到是冯鲸。还没问,对方就主动解释“我实在不习惯这种场合,太难受了。幸亏看到你,不然还不定什么时候才出得来呢。”
丛明晨见她边摇头边向前走,要离开的心情,似乎比自己还迫切,也就不再多问,同她一起进了电梯。电梯里还是之前那位服务生,看到她俩出来,眼皮微微一抬,好像不理解冯耀阳的饭局,竟也有人想逃似的。
冯鲸很疲惫。
在刑警队罗浩手下待了两个多月,丛明晨已能看出那是因为她不习惯于这种场合,因而需要大量精力来应付才导致的。
可滑稽的是,丛明晨想,如果是赵波澜,以他的性格,大概很能在这种场合如鱼得水,说不定还会现场撩拨上几个姑娘。
赵波澜那个人,就是个花蝴蝶,谁都撩拨。就算当着冯鲸的面,也一点不收敛,好像知道她不会在意似的。
而冯鲸也的确,不管赵波澜做什么,都无条件信他。就连上次收到他“不用在等”的留言,也只是难过了一小下。赵波澜一回来,她就又开始心无芥蒂地照顾他,甚至连解释都不需要他解释一下。
说不定师父说得对——丛明晨坐在副驾驶位上,一边从后视镜里看冯鲸,一边想——说不定她就是有什么心理疾病,所以才会对赵波澜这么好。
她这么想的时候,冯鲸正倚在车窗上,任车外的流光从她脸上一一划过,描摹出她挺拔的鼻子和优秀的下颌线。她的眼微微闭着,像是感受到丛明晨的视线,但又懒得动似的。
丛明晨忍不住想,冯鲸这么乖,怎么应付得了冯大石那样的无赖所以赵波澜的替她担心,实在是再有道理不过了。如果冯鲸是她的女朋友,或者家人朋友什么的,她也会义不容辞帮她出头。更何况赵波澜还那么喜欢她——他没说过,可是丛明晨感觉得到不止赵波澜对冯鲸,冯鲸对赵波澜,同样是太阳一样的存在。
他大概没法忍受冯大石那样欺负冯鲸,所以才会怒气冲冲地去威胁他。倘若冯大石不知死活继续纠缠,丛明晨甚至觉得,赵波澜真会成全了他。
那么这样的一个人,在刚刚威胁完冯大石,不知道对方会对冯鲸做出什么来的时候,真的会丢下冯鲸,而跑去跟王挺打牌吗他难道不会,想亲眼确认一下冯鲸的安全吗
丛明晨被这个想法击中,忍不住回头看冯鲸。
后者被她惊动,抬头问她“怎么了”
丛明晨有些语结。由眼前这张疲惫而平静的面孔,她好像又看到一号那天,冯鲸在警局的歇斯底里——那的确是十二年未能见到赵波澜的样子。以冯鲸的性格,很难装得出来。
所以很显然,在医院之前,冯鲸确实没有见过赵波澜。
丛明晨向冯鲸摇摇头,重新看向前方。
丛明阳不明所以,疑惑地向姐姐看了一眼,只看到她眉头紧锁,一脸纠结。于是又忍不住,从后视镜看向后面的老板。
最初去鲸建筑时,他不只想在工作上帮冯鲸。因为冯眠和姐姐的关系,工作以外的事情,诸如跑腿或其他,他也很乐意帮忙。但是冯鲸并不鼓励,甚至反感他那么做。她的界限感非常强,极少会把私事带到工作中,也很讨厌同事过问她的生活。所以哪怕在赵波澜昏迷住院的那些天,她也坚持每天准时到公司,以至于,好多同事都不知道她正在经历什么。
甚至今天她会来搭车,也让他很意外。
在他的印象里,冯鲸是宁愿打车,甚至坐地铁回去,也绝不会开口麻烦别人的。他想她会这么反常,一定是出于什么特别的、他不知道的原因。
而丛明晨的眉头紧锁,让他误以为她知道那个原因是什么。
然而丛明晨想的却是就算冯大石遇害的那段时间,冯鲸没见过赵波澜,也不代表后者没去看过她。如果赵波澜不放心跑去看冯鲸,而她又能找到确实证据的话,那就可以推翻王挺的不在场证明,从而改变整个案件的方向。
从法律的角度来看,丛明晨的思路完全是反的。她是先假定了王挺有罪,然后找证据推翻他的不在场证明,也就是有罪推定。这与现代司法体系中的无罪推定原则是背道而驰的,很容易造成冤假错案。如果被罗浩知道,极有可能要受批评。
可是,丛明晨沉溺于对王挺姐弟的不信任中,直觉上总感觉王挺有猫腻。再加上,一时半会也得不到罗浩的指点,所以现在的状态,完全是自作主张,而且很兴奋——她觉得自己正在靠近真相。而正是因为太过沉溺兴奋,反而没有办法看清自己的偏差。
“冯老师,”丛明晨不再皱眉头,装作闲聊,但眼睛一直看着后视镜里的冯鲸,“怎么这个点就困了你平常都睡很早吗”
冯鲸将身体从车窗上扳回来,摇头道“那倒没有。主要是今天的这两个场合都很累人,如果不是合同里约定了要配合宣传,我是不愿意来的。”
“是吗原来你们合同里还有这样的条款,冯耀扬可真是会做生意!”丛明晨装作感慨,附和道。
然后马上又把话题转回去,问冯鲸“我猜你平常私下应该很少出门,上次去你家,都没看见几身休闲衣服。”
冯鲸不疑有他,打起精神跟她闲聊“我的确不大喜欢出门,除了偶尔出来写生。”
丛明晨想起她家大量的建筑写生图,继续问道“我看那些美术生,都是去乡村写生,什么宏村还有婺源的,你哪有精力跑那么远啊”
冯鲸摇头“工作以后跑得少了,但是城市里一样有的画。”
她指着车窗外的高楼——在道边梧桐和无数夜灯的映衬下,倒不致太过乏味。
“我有时候会开车出来,或者直接背个本子,随走随停,反正看到什么画什么,半是练习,半是解压吧。”
“这样啊,”丛明晨点头,做出理解的样子,“晚上也会吗”
怕冯鲸疑心,赶紧又指着窗外解释道“我感觉这些建筑,白天和晚上,完全是两个样子。你们画画的,灯光应该很重要吧我看过一个电影,叫《戴珍珠耳环的少女》,里面那个画家,因为仆人打扫时把画室窗户玻璃擦了,就大发雷霆,说光线被改变了。”
因为聊到专业上的事,冯鲸稍微来了些精神,甚至还在丛明晨说的时候,不自觉露出了笑容。而等对方说完,她更是看着窗外灯火辉煌的大桥道“晚上的话我喜欢画桥,它们的结构、造型,在灯火的映衬下特别好看,就像是被注入了灵魂。”
“桥啊。”丛明晨若有所思地看着车外的大桥,突然有了思路,内心一阵激动。
“那八月二十九号那天晚上,”她突然扭头问道,“你有出去画桥吗”
二十九号晚到三十日凌晨,正是冯大石遇害的时间。丛明晨此刻这么问,显见前面都是铺垫。
觉察到这一点的冯鲸,立马情绪崩坏,脸上不自觉露出厌恶的表情。直到数秒之后才调整过来,但还是皱着眉头,不悦地说“那天的事情,我在警局已经说清楚了,我想没有必要再……”
丛明晨知道自己问得太直接,惹到对方反感,赶紧解释“我知道,我不是怀疑你,是别的人……”
看见冯鲸眉头越皱越紧,马上又说“也不是赵波澜,是别的人……反正,不会牵涉到你们的!我就是想知道,你那天有没有出去过……”
“没有。”冯鲸生硬地答道,然后向丛明阳道“你停车吧,我自己打车回去。”
之后再任丛明晨说什么,冯鲸都执意要下车。
丛明阳知道老板的脾气,无奈地把车停在路边,看冯鲸下车,坐上出租车,呼啸而去。然后才扭头看着丛明晨,眼神就像在看一个傻子。
丛明晨无奈地说“我哪知道她脾气这么直。我真不是在怀疑她。”
90美龙桥
冯大石案最初进入刑警队的视线时,冯鲸并非第一嫌疑人。但鉴于她与死者的关系,以及死者生前对她的纠缠,警方仍然按程序,要求她提供八月二十九日晚至三十日凌晨——即冯大石遇害时——的行踪,以确定她是否与冯大石的死有关系。
冯鲸很配合,很快就请小区物业提供了她当天下班回家,以及次日早上出门的监控记录。记录显示,冯鲸的车于二十九日晚六点左右进小区,直到次日早八点出门,中间并无外出。所以当时很快就排除了她的嫌疑。
汀兰苑小区的管理非常严格,访客进出都要记录。虽然发生过王挺假扮冯鲸入室盗窃的事,但像王挺那么狡猾的人实属少见,对谁来说都是防不胜防,所以那件事并不能全赖在物业身上。
不过,从那件事,丛明晨心想,汀兰苑的物业并非没有漏洞。也即,虽然晚六到早八点之间没有车子的进出记录,但未必不会有冯鲸步行出门而物业并不知道的情况。
如果二十九日晚,甚至三十日凌晨,冯鲸确实像她说的那样,出门画桥了呢
如果是那样,赵波澜完全可以做到去看她,而不一定进汀兰苑,甚至都不用出现在那附近!
丛明晨被自己的脑洞和逻辑折服,兴奋得不得了,以至于当天晚上几乎没怎么睡,不停在脑袋里过地图,研究汀兰苑附近有什么桥。
汀兰苑与栖凤园同属应龙社区,但并不邻近应龙河,而是在河东岸的一片小区中间。虽然不临河,但总体离河道也不远,且正是河道由窄变宽的过渡段。在这一段,河水流向为西南到东北,即先经河西岸的栖凤园,然后向东北穿过汀兰苑所在的那片小区,之后先北后南,一路东去,横穿整个城市。
d市虽非桥都,但有应龙河连接,桥也不少。光是汀兰苑小区三公里的范围内,就有两座,分别在小区的西南和东北方向。西南那座是老桥。
而东北那座,叫美龙桥。因为靠近新落成的市民中心,不仅桥是新的,上面还布置有各种灯光设备,每逢节庆,甚至暑假期间的周五六日(八月二十九日正是周五),都会定点开灯,以娱乐市民。丛明晨曾在各种短视频中刷到过那座桥,灯全亮时的确流光溢彩,很吸引人,所以经常有年轻人过去打卡。
猜你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