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海风云之谋定天下
时间:2023-05-24 来源: 作者:明海山
低谷即成,千凫冰川的水势一发不可收拾,从地势最低的那边起,犹如一张巨口将冰川水源源不断地吸了进去,整个城池中所有的断垣、高塔、随着冰川水的水流涌入,卷着无数的兵器、尸体,一同涌向城西。
很快,霖州城沿着四方的城墙一圈以内的地方尽数被淹没,全都变成了汪洋一片。城东地势最高,尚有些废墟展露于水面,城西已是全然一片水面。
恰逢红日初升,淡淡的日光投将下来,映得水面上波光粼粼,死一般的沉寂。
温兰失魂落魄地坐在地上,觉得浑身无力。
他回想起黎明前在正北大道上遇到的那个碧海女将说的话。
她要他爬上东城门,待大战结束后再图生路。
她显然预料了将要发生的一切。
这是**,整个霖州城就是明皇布下的一个巨大陷阱!
在这个陷阱里,她不惜将所有金羽营的将军和兵士都视作诱饵,将我伊穆兰所有的人都诱至其中,倘若自己不是用易容术骗过碧海人,偶尔被告知了一线生机,如今和千万具尸首一同漂在城中浮冰上的便是自己!
等等,如果是这样,明皇本人呢
温兰的脑中涌起疑问的几乎同时已闪过一个念头。
能谋算到这个地步,绝不可能不留后路,怕是早已从什么暗道密道逃出城去了!这不正是她们碧海朱氏用惯的伎俩么
提前在城西埋下如此巨量的火雷,才有十足的把握将兵力全部集中于南城!我本该想到这一点……
林通胜默默守在身旁,面无表情的样子反而让温兰越发懊丧和恼怒:“我让你去城西打探罗布的情势,难道你就什么都没有探出来么”
“探了,待我赶到的时候,金刃王正在派人四处挖掘,毫无交战的迹象。”
“挖掘”温兰奇道:“他在
挖什么”
这句话也是不消林通胜回答的。
罗布儿还能在挖什么
他挖了一辈子的金子和宝石,还有什么是能诱得他连仗都不打就顾着深挖的
温兰忽然有些回过神来。
有诈……定然有诈!
罗布儿视财如命的性子举国皆知,定是有人用金子做诱,驱使他去了城西!
是谁
想到这里,温兰竟冷笑一声,似是自嘲自己的糊涂。
埋下火雷的是谁,自然就是谁诱的罗布。
可明皇是如何做到的
难不成明皇也像自己一样,在对方的眼皮子底下安插了人
这不可能……有弟弟温和在,她没有这个机会。
可若不是这样,罗布绝不会落得这种下场!
回想起他当日那样自告奋勇地请缨上阵,甚至不惜和珲英争夺攻打城西的机会,就连自己的劝也根本听不进去。
如此反常,为何自己就是丝毫都没有察觉到
温兰越想越是自责。
然而就算自己察觉到了,想要劝说他固守后方,他会听么
显然近几个月来自己对罗布儿的冷淡态度,使他生了不少的隔阂。对罗布,向来是给个巴掌丢个枣,但最近的巴掌多了,枣却没怎么丢……
这不能说不是自己的失误。
可明皇真的就厉害到了这种地步连自己和罗布之间的间隙都能察觉到
温兰觉得思绪中已是杯弓蛇影般的慌乱,没有办法再冷静地思考下去。
他忍不住向林通胜怒斥了一声:“你既然到了城西探到了蹊跷,如何不劝他回头!”
林通胜摇摇头道:“小人没有这个能耐,何况二老爷交代过,最要紧的是大巫神的安危,其余的事,小人顾不上。”
言语谦恭,话却说得坚冷如铁。
温兰知道他的意思。
林通胜确实没有能耐劝罗布儿离开城西,如果是有人诱使他在那里挖掘金子,就是温兰亲自去,也未必能拽得动他。
而且林通胜确实关心自己的安危,这并非是因为温和的叮嘱,而是因为林通胜迄今为止为伊穆兰所付出的一切,全都是通过自己的认可而获取报酬,如果自己死在了这场战火中,林通胜所做的所有努力都将化为泡影,血本无归。
利益,一切都是利益决定的。
恐怕在伊穆兰,除了温和,再找不出第二个像林通胜这样的人在乎自己的生死了吧
哪怕像是眼下这般虽是可能会被卷入冰川的绝境,他也没想过要丢下自己逃命去。
复国的执念,果然强烈。
温兰的情绪渐渐冷静了下来,他想要站起身来,才发现双腿麻木已不停使唤。
也罢,就这么先坐一会儿吧。
寒风虽然止了一时,天气依然冷得让人作颤。
他无力地靠在墙边,望着高升的太阳。
风雪连绵的这些日子以来,这是老天第一次放晴,却照在这片城中的死水上。
第三百二十九章 密语
碧海风云之谋定天下第三百二十九章密语明皇看了看苏佑,点头道:“看来温兰对你防备之心甚重,他拿了潋儿,既要挟了朕,又要挟了你,以一个孩子就挟持了两国的君主,不可谓不精明老道。”
苏佑见她瞬间便看破了自己与温兰的关系,吃惊道:“何以见得温兰对我有防备之心”
“又岂止是他对你有防备,你们之间半斤八两,你不也防他防得厉害么若你对他没有猜忌,为何不唤他一同来与朕说话,却要另寻这僻静之所”
明皇深谙帝王驾驭之术,又以慧眼识人断面,苏佑的小心思在她眼里不过如同儿戏一般,如何瞒得过去。
“罢了,朕知道你对潋儿的心思了。只是你也要明白,既然你是一国之君,朕也身居碧海的帝位,那就不能只论这些儿女私情。霖州一役,碧海与伊穆兰已是两败俱伤,接下去,你打算对碧海做什么想要杀了朕”
“不不不”
“即便你没有这个心思,其余人呢你即国主之位不过寥寥数月,朕相信你的这个王位还没坐踏实,单是温兰一人就够你对付了。”
“陛下”苏佑刚一开口,明皇打断了他。
“你既然也是一国之主,便和朕是对等的身份,不必以陛下相称,称国君即可。”
苏佑勉强改口道:“国君说得不差,我确实方归故国不久,人心未稳,但我想要保国君性命无虞是出自真心,其余人那边我定会全力周旋。”
“周旋”明皇又是一声轻笑,“如何周旋”
“这”苏佑一时语塞,论战场上的谋略他尚且心中有底,但论朝堂上的较量他确实不那么在行。
明皇见他说得毫无把握,叹道:“我碧海国境,三分土,七分水。便是你们杀了朕这个国君,也难将全境尽收囊中。北境之人不习水战,倘若你们想要一座座州县城池攻下来,只怕会被消耗殆尽。单是一个霖州便已如此惨烈,其余的州县你们也打算如法炮制么要知道强弩之末尚不能穿素缟,何况朕在南疆还有个柳明嫣。想得太液,易。想得碧海难”
苏佑知道明皇的话语中有虚张声势的地方,毕竟霖州城是汇集了碧海国所有的兵力和精锐的将才,其余州县早已被抽得空虚无备,不可同日而语。但她的剖析却全然在理,以伊穆兰现在残缺的实力,确实无法立刻吞下千湖万岛的碧海国。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苏佑亲自乘坐过南疆的鲲头舰,碧海国于水上的实力有多雄厚是心知肚明的。
明皇继续说道:“何况苍梧国的李厚琮还躲在一旁就这么候着,只等你我斗得筋疲力尽,他便可渔利了。你久居苍梧,难道就不曾领教他的手段么”
苏佑听她提到温帝,心中暗叫。怎么会不曾领教落英湖之劫不就是他与朱芷凌联手之举么看似道德明君,实则深藏不露。
明皇见他神色犹豫起来,知道自己的话是入了耳。
她料定苏佑不会将他怎样,既然连阡守阁暗道的事都没有告诉祁烈,显然是真的想暗中相助,但温兰在伊穆兰的一席之地也不可小觑,他对自己怎样可就不好说了。
既然苏佑避开温兰来找自己,那就趁此良机把利害关系说给他听,只要他能听得进去,总会去说服温兰等众人。
此外,明皇也很清楚一点,温兰是靠着把朱芷潋困在伊穆兰商馆才拿捏住苏佑,自己却不用。潋儿在哪里都是自己的女儿,那么只要她点一点头不反对苏佑与潋儿的情意,潋儿在哪里她都能拿捏住苏佑。
这一点上,温兰与自己相比可是落了下乘。
苏佑见明皇说得十分犀利,也不拐弯抹角,“嗯”了一声。
“国君所言确实在理,伊穆兰人对碧海国南境的情形知晓得不多,但我自有受教于慕云氏,自问还是清楚的。其实不瞒国君,此次南征并非我本意,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我也知晓,一旦两国兵戈相见,定然是尸横遍野百姓遭殃,就像这霖州城,虽不是什么富庶之地,但这些年来也尚可安居。如今所幸百姓已纷纷往南方避了难去保得性命,却不得已背井离乡弃了家园。霖州尚且如此,不日兵临太液城下,真不知那国都的繁花似锦还能幸存几何。你我皆是一国之君,若不能安民于内,靖难于外,岂非羞颜然而我现在虽有庇护百姓之心,也确实想不到之后该如何收拾这残局。如今已是寒冬腊月,回北漠必然遭遇雪暴寒雹,退是不能退了。但向南进了太液,看似能于国都立足,实则成了四方州县的众矢之的,我担心反而会入了困境。国君是明白人,这等骑虎难下之势,我也是坦诚相告,若国君有什么高见,不妨直言。”
明皇颇有深意地点了点头,道:“你这个年轻人,看得倒是明白,心思也纯正,可见慕云佑教得不错。朕方才说了,眼前已是两败俱伤,已无力缠斗。既然如此,何不就此罢手,以和为贵呢伊穆兰的境遇朕是知晓的,北漠荒芜,确实生计不易,然而朕也非无情之人,既然身后是天灾雪暴,那么朕也愿意请诸位去太液国都避一避。国都周边尚有粮仓六座,取出两座便足以供应你们过冬了,待过了天寒地冻回了春,朕再指两座粮仓于你们,带回伊穆兰去,也算是朕尽了地主之谊。岂不两下欢喜”
明皇将话说得轻描淡写,两国明明已经斗得头破血流,却说得如同亲朋好友登门拜访一般的稀疏平常。苏佑暗忖,这明皇果然是地地道道的碧海人,既多钱又善贾,一出手便是四座粮仓,须知一座粮仓的存粮便够整个国都吃一年。可我伊穆兰大军已到了国都门口,倘若换成温兰,任你指或不指,这六座粮仓都是我的,你又能奈何拿已落入对方腰包的筹码与对方讨价还价,真是碧海人的好手段。何况我并非三岁小儿,无论她说得是对是错,这样出言打发我,岂非心存小觑
当下脸色一沉,有些不悦。
明皇见他改了神色,也自觉有些轻视于他,虽口称身份对等,总把他当成个孩子来看待,当即陪了一笑,道:“朕的话还未说完。国君,朕知道,之前碧海与伊穆兰之间有什么芥蒂尚有刃族从中斡旋,如今都已撕破了脸,已没什么可顾忌的。贵国剩下的几万大军南下就算占了整个太液,朕怕是也无心无力去阻止什么。然而有一件事,朕希望国君三思而后行。”
“什么事”
“钱粮都是一样的钱粮,可是赠还是夺,就大不相同耐人寻味了。若是赠,朕只需一句话,不仅是国都,碧海四境八州七十四郡无不奉命朝纳,然而若是夺你们最多也不过是夺了太液一城之富,且名不正言不顺,招了碧海百姓的怨恨,到时候需步步小心防着冷箭不说,只怕光是沿途搜刮,这一路走下来就要耗上数年了吧你们有这个余力么”
苏佑心想,这明皇果然老道得很,说得好听叫赠,其实就是赔钱求饶嘛。而且恐怕赠予钱粮事小,借赠粮之名想要保命才是真正目的。毕竟各州县都是奉敕命交纳钱粮,明皇一死,何来敕命她这是叫我不要闹得鸡飞蛋打,见好就收的意思。
苏佑一直都知道明皇是老谋深算之人,但一想起如此人物竟然会有小潋这样心纯如镜之人,不禁暗自唏嘘。
其实明皇的手段有多狠辣,整个霖州城就足以见得了,不到万不得已又怎会和颜悦色地来与自己谈和呢
但为了百姓,为了小潋,也许谈和真的是眼下最好的手段。
如今罗布已死,枢密五人只余四人。珲英并无南进之意尚不足为虑,祁烈对钱粮和疆土却势在必得,如何能说服他才是紧要之事。只要说服了他,温氏二老手中只有一万金甲兵,想必也掀不起什么大风浪。如此一来,也许真的能让两国的百姓过上些消停的日子。
当下点点头道:“既然国君为求国泰民安的念头与我如出一辙,那凡事就方便得多,只是大战刚过,急待休整,还要委屈国君在我这大营中住些时日。”
既不答应,也不否定。
明皇见苏佑年纪轻轻却进退有度,暗暗叫了一个好字,做出一副无奈的表情道:“人已落入你手中,朕想不住也是不能了不是也罢既来之则安之,或许这几日闲暇之时你也可以与朕说说你与潋儿的事,休要再叫朕被蒙在了鼓里。”
说完,启了朱唇投去一笑。
苏佑看在眼里不由暗叹:果然是母女,笑起来竟是一个模样
一想到到时候少不了会被问到昔日的琐碎缠绵,早忘了自己国主的身份,只红着脸滞坐在那里,与寻常动情的小后生一般无二。
俩人谁也没有注意到,在营帐之外除了一声未发的三只哨鹰,在不远处还飘着一阵淡淡的紫烟。
夜半,当冰原上所有人都入了梦乡,一个苍老的身影反而孤坐在灯前。
许是白日里睡得太多了,这般年纪的人也不需要太多的睡眠。温兰醒来的时候恰好是子时,营外万籁俱静,惟有从珲英的神鹰营中偶尔传来几声低沉的鹰啸声。
国主苏佑十分体贴地派人提前备下了夜食,以便他一醒来就可以用。温兰心不在焉地吃了几口,听着林通胜在旁轻声禀报他睡着时发生的一切。
是的,也包括苏佑与明皇的交谈。
起初温兰以为两人之间的话题会被朱芷潋占去大半,结果发现并没有涉及太多,也许这两人一个猜疑一个隐晦,反而没什么推心置腹的话语。
然而听到阡守倒塌之时,温兰才发现事情远没有他预料得那么乐观。
苏佑知道城下有密道,但他完全没有说起
据林通胜的转述,慕云佑对霖州城的刺探并不彻底,至少朱玉澹明言他慕云氏识不破阡守阁阁顶的秘密。这打了折扣的军情到了苏佑这里,因为惦记着朱玉澹是朱芷潋生母的身份而再次打折后传递给自己,自然就成了一知半解,那么伊穆兰大军吃了亏就是情理之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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