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海风云之谋定天下
时间:2023-05-24 来源: 作者:明海山
“还有其二”
“曹大人既然是戍卫之责,围住海定庄自然不难,但更方便的是可以私下将此消息递于宫中太子,这便是试探了。
假如此举不合太子殿下心意,自然会派人阻止,那么曹大人不过是围而不杀,到时候只推说是有人谎报了消息误听误信,最多就是被骂上几句。假如太子暗中授意,那曹大人就当顺势而为替殿下除了这个心头之患。这样一来就算他日圣上归国也已尘埃落定,好歹曹大人是受命于身为监国的太子,其中苦衷,如圣上这般的聪颖之主不会察觉不到。到那时,不过就是死了个半入土的老太监,圣上又爱子心切,想必不会太为难替殿下办事的曹大人。”
老曹心想,这倒也是,我只是作势围一围,又不是真要杀人,挨几句骂就挨几句,何况太子想杀李公公的心意是自己亲耳听到的,应不会有假,实在不行就装个糊涂撤了兵呗。
但他转念一想,不对,毕竟这事儿从头到尾都是叶知秋一人在自说自话,虽然他官场经验要比我老道,可万一就这一次他没说准呢到时候闯了祸他不在事中,大可一推手装糊涂,我岂不变成了死蟹一只
想到此处,他面有难色道“叶大人说得句句在理,不过我曹某总是心思愚钝,毕竟无诏无谕,真要是到了海定庄,该怎么说怎么做,我曹某人心里是一点底儿都没有”
“这个嘛”叶知秋装着沉思了一会儿,勉强说道“虽说于事理不合,但若曹大人相邀我倒也可以暗中随曹大人一同前往海定庄,官场上的那些节骨眼儿我大约还是把持得住,该说什么该做什么并不算太难”
老曹知道叶知秋是言行缜密之人,有他肯在场指点,又肯亲身涉事其中便稳妥了许多,当下大喜,立刻接道“叶大人肯一帮到底,那真是再好不过了,老曹在此先谢过。”心想的是,把你也拖下水,不怕你信口开河。
叶知秋见这事儿说得已十中定了,心中一喜,嘴上却故意说道“曹大人,我如此尽心尽力,总也不能全然白费功夫吧”
老曹正觉得他无缘无故地出手相帮总让人有些惴惴不安,见他忽然自己开了口,忙问道“那是自然,可我老曹也没什么本事可以有帮到叶大人的地方。”
“呵呵呵,就算曹大人没有,日后的曹公子也一定有。”
“哦”老曹一怔,心想莫不是想让将来儿子在新帝面前替他美言几句
“曹大人啊你看,这个这个曹公子出身将门,又是仪表堂堂,我看着很是喜欢,我这膝下又恰好有个女儿,虽不是什么沉鱼落雁,倒也还算入得了眼,且论这门第么也还算门当户对吧。”
老曹如梦初醒,原来叶知秋待自己与众不同是存了这样的心思,他倒从来没往这方面想,难怪不肯对别人说的话对自己却言无不尽,分明是早就把自己当成一家人了啊。要说这门第,叶知秋的品衔在他之上,说门当户对那只是自谦,该烧高香的是他老曹家才是
老曹忽然觉得眼中一热,不由
悲喜交加。
儿他娘哎你在天上都看见了么我老曹这辈子可真算是对得起儿子了啊。前程,老婆,都给他备下了他这辈子只要安心过日子就行了我我我
老曹拿起酒杯向叶知秋一拱手,便饮尽了去,这杯酒喝得他通体舒畅,无比地愉悦。
他正打算敬叶知秋第二杯,刚端起酒杯忽然想到了另一件事,神色又犹豫起来。
“叶大人,说起来还有件事很是棘手。虽然我是龙鳞军的统领,但下面还有陈麒、郑崙两位副统领,他二位与我共事不久交情不深,我若动了人马,只怕他二人会会”他望着叶知秋,话到嘴边的“从中作梗”四个字有些吐不出口,毕竟叶知秋不是营中之人,他不想将龙鳞军私下的矛盾说于叶知秋听。
叶知秋呵呵一笑道“曹大人真是思虑周全之人,我倒觉得此事不难。曹大人只须悄悄召那二位副统领到府上议事,将兵围海定庄之事如实告之,然后问他们二人主意。”
“他们若是赞同动手还好,若可是不赞同呢”
“我猜想不会不会赞同的。”叶知秋嘴角掠过一丝难以言喻的诡笑,“不过就算不赞同,他们也不会到处去胡说,只会装聋作哑,于曹大人无碍。”
“这何以见得”
“为将者最看重的一是服从,二是忠诚,副将不仅不服从主将的意思,还暗地里把主将给卖了,即便日后脱得干系,这名声大坏受人猜疑,不管是圣上还是殿下你看谁还敢用他们这岂不是自毁前程所以最坏的打算也只不过是装聋作哑。”
老曹依然有些不放心,还想再问时却被叶知秋睨了一眼,抢了话头道“曹大人,那日在湖边我说过,倘若将来时局有变,还要当断则断,否则错失良机,便是追悔一生了。眼下正是曹大人的良机,莫要怪我没有提醒。若我说了这许多曹大人依然踌躇不决优柔寡断,那便请饮罢此杯,早日回府歇息罢。”说着,叶知秋将脸色略一沉,郑重地替老曹满满地斟了一杯酒,似是连方才许诺的联姻之事都要一笔勾销。
老曹死盯着那杯酒一动不动地想了好一会儿。
忽然,他端起酒杯猛地一口灌下,一抹嘴站起身来道“好我现在就回府,将那二人先召来问一问,倘若连他们两个副统领都能看得透点头赞同的事,我一个正统领也没什么可犹豫的了,何况,还有叶大人在一旁助我,对不对”
叶知秋投去微笑的一眼,颔首认同。
老曹又猛饮了几杯,方搁下酒杯,毕竟是二十年的陈酿不易得。叶知秋倒是很大方,由着他喝了个够,才亲自送到大门口,亲密的样子比方才入门时又多了几分。
大门一开,一股寒风夹着乱雪迎面扑来,只见门外街上的雪片比方才飘得越发密了起来,阴暗的天空将整个帝都笼了个严严实实。
。
第三百九十六章 送汤
叶知秋看着老曹回了家,唤过身旁的康叔低声道“你依旧守在门口,我估摸大约一个时辰之内,陈郑两位副统领就会从府前过,你瞥见他们就上前唤住,将我的书信递上去,余下的事他们自然会知晓。”
康叔老老实实地应了一声“是,老爷”,便搬过一把凳子又坐在那门缝边,小心翼翼地望着门外。
一阵冷风吹来,直吹得叶知秋觉得背上一寒。
他搓了搓白皙细长的双手,又看了看天色。
还有一个时辰,这封书信当写得仔细一些,得先回书房暖一暖手,然后再好好琢磨琢磨该怎么交代此二人从中襄助。
叶知秋回到书房,下人们知道他酒后喜欢习字,已将暖炉中的乌霜炭烧得火候正好,熏得角落里栽的一盆金橘果香馥郁,令人心怡。
他一边铺开纸,一边耳边响起老曹方才的那句话韩氏的那些不大光彩的事与他本人无甚干系,也被戳了几世的脊骨。
韩复遭温帝暗算惨死府中,自己能侥幸逃得温帝的怀疑已是不易。眼下帝都空虚,太子先是询问了鸽鹞之事,又忽然神神鬼鬼地想要杀李公公,一定是发现了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虽然就太子来说,可以被揭穿的秘密就只有那么一个他不姓李。可是如何利用这件事将温帝和太子一网打尽,让伊穆兰国的大巫神好趁势过江助自己复辟淞阳呢
千丝万缕的线团想要拆解开,便要先找到线头。
李公公,便是这个线头。
无论如何,都要借着曹飞虎的龙鳞军尽快把李公公给控在手里,压榨出太子与他反目的秘密,才能掌握主动。
叶知秋主意一定,下笔便再不犹豫。
陈麒与郑崙两位副统领是韩复尚在时便郑重嘱托过的心腹,自韩复死后更是同仇共忾地想要替他复仇,只需自己只字片语,配合着在曹飞虎面前唱一出双簧并不是什么难事。难的是到了海定庄之后,也许真的只能是走一步看一步,临机应变了。
叶知秋将密信写完后,仔细在灯下吹了吹。信纸不大,只有巴掌尺寸,上头满是蝇头小字。他将信纸折成一个奇特的菱形藏在袖中,一路走回到叶府的大门口。
康叔缩着脖子将两只手笼在袖中,还仔细地向外张望着,见是叶知秋来,小心地接过了密信。
叶知秋是个极谨慎的人,他思忖着就算是要到了海定庄再临机应变,也该仔细想想还有什么事是可以预先做些准备的。
康叔见叶知秋满怀心事的样子,还道他是担心叶夫人的身体,便劝了一句“老爷,夫人虽然身体抱恙,但我总觉得多半是出于心情郁闷,老爷要是得空,还是去探望一番吧。”
自从数月前的某一天起,康叔就发现老爷与夫人虽然同在府中,却各居一边,彼此见了也不大言语,最多只是同桌而食,席间也寡淡入水。叶夫人对下人们总说是自己风寒未愈,不想染给了老爷,可大家都心知肚明这只是个说辞,只
怕心结不解,这风寒就永远都好不了。府中的人都以为夫妻不和至多也就是过几天的事,不料这俩人之间一冷便是数月,不仅没有好转,反而连一起吃饭的时候都少了。每次到了吃饭的时候,叶夫人不是说食欲不振不吃,就是让人将饭菜端到房里去。
本来今日康叔听叶知秋吩咐说让在西花厅摆上两副碗筷时,还心喜以为俩人终于要和解了,不料夫人依然回了房。他正纳闷时,开门迎来了叶知秋带着曹飞虎的,那一瞬间他才明白原来老爷一开始就没想要和夫人一起用饭。
于是他终于忍不住鼓起勇气劝了一句。
去看看夫人吧。
叶知秋听了,用一种很奇怪的眼神看着康叔,直看得康叔心里发毛。
他想了好一会儿,好像想到了什么似地点头称赞道“你说得很对,我是该去看看夫人。”
康叔心中暗喜,他知道老爷是个好脾气的人,可也知道老爷极有主意,从来就不喜欢听人劝。当然,以老爷的本事,也没人能有机会劝什么。
可老爷今天竟然这样听得进去,真是出人意料。
叶知秋又说道“你方才说夫人今天还什么都没吃是吧”
“是啊”
“你让人去厨房,热一碗汤来。”
“好好我这就去”康叔刚要挪步,忽然想起手中的密信。
叶知秋忙道“哦,对了,你得盯在这儿。无妨,我自己去厨房热了汤端给夫人便是。”
康叔听了越发欣喜,他见叶知秋肯亲手去端汤,便故意没说叫其他下人来。
夫人见是老爷端了汤来,想必是会领情的。
叶知秋撇下康叔,自去了厨房热了汤,转身又回书房,从书柜中抽出一个书盒,从盒中拣出几张写满字的文书小心翼翼地揣入袖中,这才端着汤往叶夫人房中来。
叶府的后院主要分为南北两院,南院向阳,做了的主人的卧室,北院向阴,成了书屋,至于叶茵与苏晓尘的居所又分别列于后院东西两侧。
叶氏夫妇都是爱读书写字的人,叶府中厨房只有一个,书房却有四五个,为的就是走到哪里都能随着兴致翻几页书写几个字。这北院的书屋正是因为叶知秋有时夜半难寐,起身挥墨静心的习惯,才专门设下的。
可自从叶夫人“病”了之后,叶知秋便搬出了主卧,挪去了客房睡,于是偌大个后院便只剩下叶夫人一人,除了叶茵每日会过来陪伴母亲一会儿,就再无人声了。
下人们都道是叶知秋与夫人怄气故意冷落,实则是叶夫人对丈夫的那些连绵不绝的谋算感到心灰意冷,避而不见是想图个眼不见为净。叶知秋深知自己与夫人尊卑有别,心知招了她的厌,所以识相地自避去远处。
本来嘛,在他心里,夫人只要乖乖地呆在一旁不要来妨碍自己的大事便好,其余的事皆是不痛不痒。
不过今日不同,叶知秋还真有些事得让夫人帮他一把。
此
时不过夜间申时刚过,于平时也就是叶府刚用完晚饭的时辰。叶知秋端着热汤踏入房中。他见叶夫人正合眼歪在榻上,便轻轻地将汤搁在桌上。
碗勺不意清脆地撞出一声响,叶夫人听见睁开眼来。她见是丈夫,脸上一丝讶异闪过,随即便归于冷淡。
叶知秋温言道“吵醒你了”
叶夫人没有说话。
“我听下人们说夫人今天晚饭又什么都没有吃,如今这冬夜越发长了,这样熬上一夜,身子是撑不住的。这里有我刚热完的一碗汤,你若能喝就喝上一点。”
如果是寻常人听了这话,定会觉得叶知秋是个极其体贴之人,但叶夫人对自己的丈夫实在是太了解了,听他这样说不仅不为所动,反而冷声问道“你今日来是想做什么”
叶知秋被说得脸上一讪,叹了口气道“夫人我是你丈夫,你这样对我说话又是何苦呢”
叶夫人将脸别了过去。
“夫人,我知道你心里怨我,也不喜我做的那些事。可是那毕竟是当年你父亲临终前的托付,便是撇开那些大的家国仇恨不说,于私而论他也是我的岳父,我若将这些托付置之脑后,岂非愧对于他。”
“你若今日来就是想说这些话,那就出去吧。”叶夫人对丈夫的说辞已熟烂于胸,根本不想再听。
叶知秋当然没有出去,但也没有继续往下说。
他默默地坐在桌前,看见桌上摊着一本狂草的临碑帖,正是当年人称落地秀才章启生的泾州寒食诗帖,字形奇变百出,险中有稳,勾画间如野马奔腾,自有方圆。
书帖的一旁散乱着几张草稿,看字迹显然是叶夫人的手笔。
叶氏夫妇二人皆好书法,然而俩人擅长的字体却截然不同。叶知秋擅草书与行书,叶夫人则擅小篆与小楷,前者奔逸洒脱,后者工整清丽。
可正因为知道自己擅长什么不擅长什么,这夫妇二人便对自己欠缺的部分尤其下功夫。所以平日里练字时,叶夫人反而会多揣摩那些草书的书帖,遇到参悟不透的地方,他夫妇二人便会互相指点,彼此精进。几十年来一直是如此,练字谈字于夫妇间早已不仅是同为爱好,更是情感的维系之一。
夫妻嘛,有件一起喜欢做的事,总是会使关系融洽许多。
但自二人有了矛盾后,叶夫人就再没有与丈夫谈过字。
叶知秋看着妻子写的那几张字,越写越不如意,显然是心境烦躁所致,叹声道“夫人最后这张里的几个字,有些可惜了。”
习字之人听到这样的话最是心痒,何况叶夫人知道丈夫的草书的造诣确实在自己之上,当下虽未吭声也没回头,却竖着耳朵听他继续说。
“草书固然是笔随意走,但控心本就比控笔要难得多,下笔张弛有度方能险中求妙,若只放不收,则过犹不及,譬如这个樵字”
说到此处,叶知秋拿起字帖故意不再往下说,似是在灯下仔细端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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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九十七章 习字
那“樵”字正是叶夫人写了好几次都不中意的字,本就是心存芥蒂之事,被丈夫一眼看出弊端,越发难捱起来,只是半天没听到他言语,终于忍不住回头问道:“那樵字如何”
叶知秋笑道:“夫人肯与我说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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