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海风云之谋定天下
时间:2023-05-24 来源: 作者:明海山
“你不想去”李重延故意逗了她一句。
“我……我……”朱芷洁知道他是在使坏,憋了半天才很小声地挤出个字“想。”
“那不就行了。规矩是人定的,如今我是帝都之主,我说怎样就怎样。回头让王公公安排一下,替你换一身衣服。咱们轻装出行,那才自在。哦,对了,还得给你备一双不打滑的鞋,不然摔一跤可就麻烦大了。”李重延说着,抚了抚
妻子高高隆起的肚子。
他忽然有种无奈的感慨涌上心头。
孩子,你也不姓李,可你也终将姓李。
有些事,须得将错就错,只要错得够久,便成了对的。
父皇不就是这样的么
“重延……”朱芷洁望着李重延,不觉霞扑玉面,娇羞道“我在这宫中虽然时感寂寞,但与你在一起,便比什么都好。”
“我也是如此,日后我登基为帝,你便是皇后,到那时你若想念母国,我与你再一同回碧海一游又有何妨”
“此话当真”朱芷洁又惊又喜。
“怎的不真……”李重延暗自庆幸妻子不识观心之术,如今碧海被伊穆兰打得朝夕不保,连她母亲现在是生是死都不知道,日后的事谁又能说得准,不过是姑且一说,纯粹安慰于她罢了。
这正是
莫笑他人命不长,转眼自成孤魂殇。
两人计议已定,互相瞧着欢喜,倚窗又瞧了一会儿雪景,笑语相伴,自得其乐。
那雪似是应了寒景,越下越不肯罢休,舞得连天上的阴云都瞧不见了。
与此同时,倚窗观雪的可不仅仅是昭华殿中的那两位。
烟波大街的叶府中,叶夫人方才起身。
前一夜她与丈夫之间纾解了不少,又听说丈夫提及女儿姻缘之事,胸中思绪万千,躺在榻上不由胡思乱想了一夜,直至四更方觉疲了闭眼睡去,待醒来时早已过了辰时,几近中午。
许是太久没有睡得如此安稳,以至于刚起来就觉得肚中饥饿。
她不经意朝桌上望去,尚自散乱着昨夜与丈夫书写的那些字。砚上墨凝之处,脂痕犹然,正是丈夫亲自替自己买来的太师墨的独特之处。
她爱太师墨,他便年年都替她去买,这几十年来从未间断过。
想起丈夫平日里的种种温柔,叶夫人不觉会心一笑。
依他的性子,定是练了一宿的字,也不知他用没用过早饭。不如亲自过去看一看,倘若没用,便与他一起用了。
想到此处,叶夫人自起了身,门外下人听见屋内声响,知道她醒了,便叩门而入。
叶夫人轻轻挥了挥手道“不用,我先去书房看看老爷。”
下人回道“夫人,老爷一早就出去了。”
叶夫人一怔“出去了这么早”
她看了看窗外大雪,又问“这样大的雪天,老爷去何处了可带了伞”
“一大早天还未亮,隔壁街的曹大人就过来寻老爷,说是有要事。然后我就看着康叔把老爷送出了府。我依稀瞧见老爷和曹大人坐了同一辆车,往城西边去了。”
“曹大人……”叶夫人听到昨晚丈夫口中的这位将来的“儿女亲家”,心想这俩人怎么忽然就好得秤杆不离似的,就连出门都神神鬼鬼的。
“知道了,你下去吧。”
得知丈夫出了门,不能与自己一起用早饭,叶夫人颇有些失望。本想趁势与丈夫重归于好……也罢。男人总有男人的那些事儿,可这大雪
天的又赶早出门,会去哪儿呢难不成是被那位龙鳞军的新统领约去打猎了
她心下有些疑惑,不觉脚下已往丈夫的书房中去。
进了房中,只见窗门紧闭,一切如常,案上的笔墨纸砚放得齐齐整整,就连洗笔罐上的水渍都被擦拭得干干净净,正是丈夫平日里摆放拾掇的习惯。
叶夫人略有些失望,她本想看看丈夫练了一夜后,是否有些进步,不过桌上的草稿一张不剩也是意料之中。
她又看了看边上的那张软榻,忽然生出几分愧意。
这些日子里让他睡在这样小的地方,真是委屈他了,今夜还是让他……
叶夫人正想着,不经意瞥见榻脚处的炭炉边似是有些黑色的东西。
她轻轻用手拈了点在指间搓了搓,像是什么纸张被焚毁后的残迹。
叶夫人慢慢打开了炭炉,炉中的炭火早已冰冷,银灰色的炭面上铺着一层黑色的炭末,显然是焚稿所成。她低头仔细看了看,发现在炭炉的角落里还夹着几片未被焚毁的纸张残片。
她小心地将那几张残片拈了出来,上面的字迹正是丈夫临摹昨夜提及的那位“权贵之子”的笔迹。
焦黑的纸上,字迹被灼烧得残败难辨,但叶夫人对丈夫的书写习惯了如指掌,有时只是寥寥开头数笔,哪怕字不齐全,也能猜到是什么字。
“……僭越……死……居心叵……”
每一个字都触目惊心,看得叶夫人胸中狂跳不已。
她本能性地感觉到,丈夫绝非是临摹字迹想要指点那个“权贵之子”什么书法,而是想要以假乱真!
这个“权贵之子”到底是什么人知秋他想做什么……他果然还在骗我么
叶夫人手中一颤,残稿飘落在地上。
冰冷的书房中,她无助地坐在塌边。
知秋……知秋……你为何如此冥顽不化,难道你我夫妻的情分在那些旧恨之前就那样的不值一提么
叶夫人只觉得胸口隐隐作痛,一手撑住榻边,这边已落泪下来。
“权贵之子”……
这人一定不简单,往年什么样的权贵之子入了礼部,丈夫都是不亢不卑,从不示好,如何这次便破了例
她使劲撑起身来,走到丈夫平日里放置文稿的书架前。
有那么几个书盒中装的不是书,而是他从礼部带回来的公文。
有些公文他白天在礼部写不完的,也会偶尔带回家来写,所以放置文稿的书盒她都清楚得很。
叶夫人打开那几个书盒,里面果然都是各色公文,有一些还盖有礼部的印信,但清一色都是丈夫的笔迹。
叶夫人不死心,一张一张地细细翻拣起来。忽然,她发现有一张字迹全然不同的公文出现在眼前。
那字迹正是与丈夫苦心临摹的字迹如出一辙,倒不如说更加浑然天成一些,显然就是那位“权贵之子”的真迹。
叶夫人急急地看向公文末尾的署名,只见五个字清清楚楚地映入眼来。
主簿李重延
第四百零九章 寻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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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件事,若是几十年如一日地坚持做下来,一定是成了习惯的。
譬如一盆花,日日精心养护,浇水捉虫施肥晒阳从不懈怠。久而久之,哪怕开花的日子就那么几天,其余的时候也不会想要偷懒。
养得再久一些,竟渐渐忘了是为了什么养的,因为浇水这件事已成了人生的一部分,不需要再有理由。
叶知秋便是这样。
自小蒙韩老爵爷搭救从北境逃到帝都的那天起,他便日复一日地过着隐忍的日子,年纪轻轻任了礼部的侍郎,凭此一点已可一生锦衣玉食高枕无忧。但他对慕云氏的复仇和对淞阳的复国的心思就像一个反复念诵的咒语,无一日不在他脑中回荡。
在叶夫人看来,他们拥有的足够多。
在叶知秋看来,他们什么都没有。
叶知秋甚至觉得,只要停止复仇和复国的理念,自己就会像被溶入河中的一粒砂石一样,变得什么都不是。
明明过了五十多年的默默无闻的日子,却最是忌恨被遗忘在角落的感觉。
由“常”改姓“叶”也是他坚定的主意,叶夫人起初只道他惦念族人不肯忘本,便由着他去,直到每年腊月他假借辟谷为名,接连三日水米不进,才察觉到他的执念非比寻常。
每每微笑地向别人说出“在下叶知秋”这五个字,对这位尚书大人来说何尝不是一种煎熬和鞭笞?
就像“韩老爵爷”这四个字是韩氏的心头刺一样,姓“叶”这件事同样是自己的耻辱。所不同的是,韩氏是被世人骂,自己却是暗自困苦。
久而久之,他已分不太清究竟是为仇而生,还是为生而仇。但惟有一点他十分确定,那就是他绝对无法将自己与仇恨剥离。
甚至有一年他辟谷两日后已饿昏在后堂,醒来之后仍是不肯喝一口水。
“为何就不能喝上一口?”
“我怕我忘了那些痛。”
“忘了又怎样?”
“忘了,就真死了。”
真正的死亡不是生命被终止,而是被遗忘。如果连自己都忘了,常氏一族就真的死了。
谁也不会想到,表面看上去闲云野鹤清心寡欲得犹如一株孤松的叶知秋,骨子里却是如此的铮硬。
但叶夫人是知道的。
丈夫的一切她都知道,除了有些事她选择不想知道。
然而有些事难道是掩耳盗铃便能过得去的么?
譬如“主簿李重延”那五个字。
此刻的叶夫人比任何时候都想立刻见到丈夫,想要当面盘问他。
这几年里,丈夫的阴毒心思已经越来越超乎自己的想象,就连对晓尘对茵儿,都没什么情分可言。
然而叶夫人坐在前厅足足候了一整个白天,都没能等到丈夫回来。
康叔见叶夫人焦虑的神色,也跟着紧张起来。
他知道,这几日无论是老爷还是夫人,都有些不寻常。
可他能做的就只是扒在门缝边朝外看,或是竖着耳朵听听有没有什么马蹄声。
然而直到入了夜,烟波大街还是一如既往的静悄悄模样,什么动静都没有。
过了好一会儿,才有个小厮从邻街过来,叩门道:“小人是隔壁曹家的,我家老爷要小人过来传个口信儿,说贵府的叶大人今夜要与我家老爷饮酒,若是耽搁得晚了,宿在那边也未可知,还望夫人莫要担心。”
康叔闷闷不乐地将口信传给了叶夫人。
叶夫人无奈,只得起身打算回房去。
迎面恰好女儿过来,见母亲一脸愁容,问道:“是爹爹还没回来么?”
叶夫人点点头。
“爹爹今日又不上朝,如何还没回来?他去哪里了?”
“你个小孩子,不要管那样多……”
“小孩子小孩子,我都十七啦!哪里还小?何况爹爹今日就是很奇怪啊,往常连大门都懒得出的人,怎么出去了一天还不见踪影?”
康叔忍不住说道:“小姐,老爷是……”
话刚出口就被叶夫人用眼神止住,只得闭了嘴。
叶茵见母亲不让说,便假意道:“不管就不管嘛,我还懒得知道呢。”说着扭头就走。
叶夫人忍不住问道:“你去哪里?”
“书房!练字!爹给的功课还没做完呢。”
康叔立时会意,朝叶夫人行了一礼道:“书房冷得很,我去给小姐把炭盆暖上。”
两人一前一后抛下叶夫人到了西厢房边上的小书斋,这是叶知秋替女儿单独辟出来的一块幽静地儿,专门用来读书写字。
叶茵见母亲并未跟来,转头向康叔问道:“好啦,康叔你现在可以说了,爹爹去哪里了?”
“老爷一早就跟隔壁的曹大人出去了,也不知道去了哪里,方才曹府的人过来送口信,说老爷今夜在曹府饮酒,饮得晚了兴许就宿在那儿了。”
“什么?”叶茵以为自己听错了,“我爹?酒宿别处?”
“是啊。”
这如何可能?爹爹连饮酒都是极少有的事,更别说夜宿在外了。
“这个什么曹大人是个什么角色?怎么爹爹与他这般亲密?”
“这个……”康叔的脸色忽然不自在起来。自从前一夜他听到叶知秋与曹飞虎提及儿女亲家之事后,就觉得好像心里藏了桩天大的秘密一样,心虚得很。
叶茵见他神情古怪,疑心道:“康叔你定是知道些什么。还不快告诉我?”
“我什么都不知道哇。”康叔一心想要隐瞒,可话刚出口脸上居然忍不住傻笑起来。
一直以来都以为老爷是要把小姐许给公子的,可公子自从去了碧海后就再没回来,老爷夫人缄口不提,自己也不敢问。
然而小姐可是一天天大了,同龄的大家闺秀们大多都已暗地里说了亲,惟有叶府是静悄悄毫无声息,据说朝中大臣们都知道老爷为人极是孤高不好打交道,偶尔有愿意来试探一下的,刚启了话头就都被老爷给拒了。没想到老爷是看上了邻府的曹公子……
叶茵越看康叔那似笑非笑的脸越狐疑,一甩袖子道:“不说
拉倒,我这就去曹府找爹爹去。”
康叔忙拦住她道:“小姐,这可使不得。这要是被夫人知道了,定然知道是我告诉小姐的。”
“康叔,你也知道,爹爹和娘都闹了那么久的别扭了,现在爹爹居然连家都不回了,这样下去岂不愈演愈烈?康叔你忍心看着我娘那样唉声叹气吗?不就是喝酒吗?能有什么正经事……我去寻爹爹让他早点回来,省得娘又气闷得吃不下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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