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海风云之谋定天下
时间:2023-05-24 来源: 作者:明海山
众臣听了暗自忖度。两国婚嫁,本是好事,就是不知道圣上意下如何。这种时候最须见风使舵,先要揣摩圣上的意思才好附言。
譬如圣上说,“原系太子唐突”六字,就大可推敲。听着似是言有责意,一个“原”字便扭了局面。又譬如,“喜闻”二字,若是圣上心中不许,何以会以“喜”字述之。所以,听起来是圣上问咱们这群爱卿的见论,实际上应是早有主意了。只是话怎好说得太直接,所以曲婉了些。
群臣们都是久经朝堂的人精,况且温帝的话语并不藏头掖尾,略加思索便知其意,于是脸上纷纷铺满喜色,舌底下伏着的各种贺赞之词都开始蠢蠢欲动了。
其中户部尚书裴然最是起劲,他本来就嗓门大,一开口便盖过了所有人:
“启禀圣上,臣以为两国联姻非同民间嫁娶,事关国运,牵一发而动全身。太子殿下少年老成,乃聪颖之主。出使碧海时,虽遇落英湖之劫而不惧,初入异国境而不怯,尽显我苍梧国的皇家风范。此次太子殿下忽然建言联姻,虽看似意外,但臣敢肯定,此事必是殿下着眼两国大局后深思熟虑之结果,绝非仅出于儿女私情。此等胸襟之浩瀚,君王之气度,与圣上系出一脉,实是我苍梧国之大幸啊。”
“是是是!对对对!”含元殿上一阵附和的回声荡漾。
裴然见四下群臣造势,温帝含笑不语,心中颇是得意,乘势继续说道:“碧海自古多金,国富民足,与我苍梧两国联姻乃是门当户对,天作之合。又闻明皇之女端娴慧至,温婉淑德,与太子殿下珠联璧合,真可谓佳偶天成。臣认为,此等好上加好之幸事乃苍梧之福,万民之福也!当速派一婚使入碧海,方不误此良机。”
“是是是!对对对!”回声此起彼伏,似潮水一般前赴后继,经久不息。
龙颜自然一片大好,没了太师在堂上,果然就是气氛不同。温帝少有地任由那春风拂了一会儿面,开口又问:“如此说来,众爱卿皆以为联姻为上”
“正是正是,不错不错,极好极好。”一个意思能用层出不穷的言辞变着法儿的把一言堂粉饰成百家争鸣正是阿谀之术的最高境界,但于这些爱卿们不过是雕虫之技。
人群中惟有一人低头沉思,默不作声,温帝并非没有瞧见,他转过头去问道:
“叶爱卿,既是两国联姻,此事当归礼部,你这个尚书缘何一言不发可是觉得有不妥之处”
众臣一听,顿觉自己光顾着揣摩圣意,却忘了此事是礼部行走之事。礼部的尚书未发话,自己便口若悬河未免有越俎代庖之嫌,当即都住了口,再不吱一声,可谓收放自如。
叶知秋出列上前,先是稳稳重重地一拜,朗声道:“两国联姻之事,于苍梧碧海两国并非初例。当年碧海银泉公主嫁入慕云一族,便是先河之举。然此次听闻落英湖之劫让碧海举国震动,以至于明皇将银泉公主留在了太液国都,可见明皇对此事心存芥蒂。方才圣上言及碧海对联姻之事有喜闻之意,臣斗胆揣测碧海国实是心存犹豫尚未定论。如此便贸然应承为太子殿下提亲,倘若碧海心生反复,好事不成,我苍梧国岂非颜面扫地。”
一席话,说得众臣们面面相觑,忽然发现果然是隔行如隔山,自己看来就是一嫁一娶的事儿,竟被这个叶知秋说出那么多名堂来。还关系到一国的颜面,这名头扣得自己可惹不起。先前的户部尚书裴然早已双唇紧闭两眼看天,似已是事不关己了。
温帝听了,略有迟疑,问道:“那么爱卿是觉得联姻不妥”
叶知秋摇摇头,回道:“非也,如今天下三分,我苍梧与碧海唇齿相依已近百年,此番情谊实是难能可贵。况且有伊穆兰虎视于北地,两国皇族的联姻远胜一纸文书的盟约。臣以为,此姻当结!”
“那爱卿的疑虑是”
叶知秋微微一笑道:“臣的疑虑不足挂齿,如何打消明皇的疑虑才是此事的关窍。臣揣测明皇担忧的是婚娶的路上是否又会出现伊穆兰的伏兵,重蹈落英湖的旧辙。此事要解决并不难,难的是需要一能言之人亲自说服明皇于阶前,方可再谈婚论嫁。所以臣以为,眼下不应大张旗鼓地指派婚使,而是只以寻常出使为名,到访太液国都,与明皇当面交涉。待一切谈妥之后,再取出备好的圣上的书信及彩礼,以结姻之名行婚使之事,方可周全。”
温帝一听,觉得叶知秋所言滴水不漏确实周详,点点头道:“爱卿所言极是,如此一来,这个出使之人选当慎之又慎了。”言毕,目光扫了一下阶下众臣道:“诸位爱卿,可有谁愿担此大任,替太子做个大媒啊”
鸦雀无声。
那是当然的了。说得好听是大媒,日后储君即位,单论这做媒的旧情,也能当自己的一道护身符了。可听说明皇那老女人性格古怪,要是翻脸不认账,到时候就不是做大媒,而是倒大霉了。
叶知秋淡淡地应道:“臣不才,愿自荐前往碧海。”
温帝正愁下不来台,见叶知秋开口,心中一阵宽慰,喜道:“爱卿愿亲往碧海一趟”
“臣二十五年前便是以婚使的身份去了碧海,做了
第八卷 白昼起惊雷 第六十二章 鲲头
?
太液国都南三格,平民百姓聚居之所。
南三格的西南角,北靠柳条湖,南依落霞湾。此处的百姓凭着两边的水路,舟来曳往,鱼虾满捞,甚是自在。
说起这落霞湾,乃是太液国都辖内最出名的深水良湾,一年四季物产丰足,且海定波宁,出入平安。这全赖入海口处有两座山峰,将风浪都挡在了峡湾之外,无论海上狂风大作还是暴雨倾盆,只要船只入得湾来,便可保无虞。
这一日清晨,大些的渔船都已早早出海打渔,只留些小渔船在湾内捕捞些贝螺,船上的百姓们信手采割着岩壁上的牡蛎,彼此笑语纷纷,好不祥和。
忽然沿滩的海水如被巨蜃吸走一般瞬时退了两三丈,眨眼间又随一道不小的波浪涌了回来,把近海的小舟推得几乎要翻。渔民都是久经风浪之人,手中木浆连拨了几下,便稳住了船身。但人人都是心中一骇,平白无故起了这样大的浪头,莫不是台风要来。
再一抬头看天,艳阳高升,云走闲空,哪有半分台风的迹象。这时一孩童忽然指着峡湾拐角的入海口喊道:“爷爷快看!好大!好大!”
众人顺着看去,只见湾口的山峰后先是出现一片巨大的影子,几乎覆住了整个湾口,影子后面紧随而来的是一艘半山高的巨舰。舰体乌黑如墨,舰上遍布火炮,整艘舰船宛如一座巍峨的城池。孩童眼尖,指着巨舰又喊道:“看,爷爷,大船生小船了!”
众人早已看得目瞪口呆,听那孩童一喊,果然看到巨舰的腹部开了一个口,从里面又划出十余艘舰船来,还真像是生出来的一般。可说是小船,每一艘也足有三四层楼那样高。
被喊爷爷的老者忽然激动得老泪盈眶,惊呼道:“这是……这是鲲头舰啊!没想到……没想到我这辈子还能再看到。”
孩童不解:“鲲头舰是什么”
“碧海国的造船之术天下闻名,可即使如此,也只造出这一艘。爷爷上次看到的时候,也和你差不多一样大。这一晃眼,已是四十年过去了咯,真是人生一梦啊……”
“可是……这么大的船,来我们这里做什么呢是要捕很大很大的鱼吗”
老者不禁笑起来:“此舰归南疆总督府所辖,常年巡海于南域,保得南境平安,轻易不来国都。若是来了,就一定是南疆总督亲临。”
“爷爷你说上一次也见了这大船,也是南疆总督来了吗”
老者摇摇头道:“上一次下船来的不是南疆总督,而是二代明皇陛下本人。那一年皇城内有人谋逆,她恰好在南巡,得知了消息后,便乘着鲲头舰带着白沙营的勇士杀回来,几十年前的旧事,真是好像就在昨天一样啊。”
血雨腥风的往事,孩童却听得兴奋不已,忙问道:“那爷爷,这一次总督是为了什么来的呢”
老者呵呵笑了:“这岂是我们这些平头百姓能知道的。”说着,叹了一口气,自言自语道:“不过……看来定是要出大事了……”
抚星台上,瀛泽殿外的承露盘中一夜的凝水尚未散尽,朱芷凌已披了件素色的单衣端坐在长案上批阅奏章,一身的青丝散在背后披落下来,显得妩媚动人。赵无垠从偏殿绕到一旁,接过侍女手中的盘盏,示意她先下去,自己则静静地端了过去,放在案上。
朱芷凌抬头一看是丈夫,嫣然一笑:“怎么是你。”
“我醒来便发现你已起了身,怎睡得这样少”
“近日琐事繁多,昨夜已是拖沓了不少,便想起早把这些折子都批了。”朱芷凌拿起茶盏呷了一口,皱眉道:“怎的半分茶味也没有”
“你已是怀胎三月,怎可每日饮这些浓茶所以我命她们换了白水,你要饮也须待得午后用过饭再饮。”
这宫里除了母皇,也只有眼前这个男人能管她。朱芷凌温顺地唔了一声,未施粉黛的脸上看不出平日里的威严,倒有几分会心的笑意。
这时,殿外忽然飞奔来一侍卫,急报道:
“禀殿下,南城守卫来报,今晨卯时南疆总督府的鲲头舰已停靠落霞湾。”
“咣啷”一声,朱芷凌手中茶盏尚未饮几口,就被重重地搁在桌上。
“鲲头舰你们可看清了”话刚出口,自己也觉得有些多余。如此巨舰,怎可能看差。
“正是鲲头舰无疑,落锚后舰中放出雀头舰十艘,虎头舰两艘,已悉数停靠岸边。”侍卫口齿清晰,毫不含糊。
朱芷凌沉思片刻,脸露喜色,口中喃喃道:“是柳明嫣到了。”
赵无垠听了,冷哼一声道:“南疆总督好大的排场,我道她是走陆路来,没想到她却会乘着鲲头舰来,还整出如此大的动静。你素日是看不惯这些横行之举,怎么今日反还高兴了。”
朱芷凌显然是心情大好,全不在乎丈夫的嘲意,只笑着撇下一句:“我待会儿再与你细说。”便转向那侍从道:
“再探,若柳总督到了太液城门再报!唤铁花来!”
侍从转身
第八卷 白昼起惊雷 第六十三章 请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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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芷凌站起身来,指了指殿外道:“我估摸着柳明嫣会在巳时时分入流芳门,在此之前,我会先假意宣户部工部尚书二人前来议事。待此三人一过流芳门,铁花会拦住其他临时入宫的官员,我也会把精政牌挂在殿面,自会有消息传出去,一品以下大员今日不得觐见。巳时之后,姨母将母亲带出涌金门,入抚星台,铁花届时便会封锁岛上三门所有通路。所有的这一切,都只为防一个人。”
“沛国公”
“不错,陆文驰今日已是瓮中之鳖。只消他父亲不来节外生枝,你只看我手段,定让他今日万劫不复!”
朱芷凌顿了一顿,沉声道:“我确实没想到柳明嫣会乘鲲头舰而来,须知鲲头舰来太液绝不寻常,这事儿连寻常百姓都能看出来。如此巨舰一靠岸,九门提督陆文骠就会知晓,陆文骠必会将此事通报给他父亲陆行远,所以我以开仓仪典之名支他出城,他若察觉情形不对,再要回城也是迟了。”
“这便可以阻陆行远于抚星台外了”
朱芷凌摇摇头道:“只能拖延片刻,我悬的精政牌也只能拦一品以下的官员,拦不住他。所以我命铁花守在流芳门外,不得放入任何人。他若在流芳门被铁花拦住行不通,必会另寻道路。我怕他用母皇给他的特权去了沁馨门、再进涌金门迂绕过来,索性让铁花将三个门的通路全部封死,那时除非他插翅能飞,不然就只能看着他儿子在里面被柳明嫣和我收拾了。”
赵无垠倒吸了一口气:“你心思果然厉害……”
“为了你,我必须事事都料敌在先……无垠,可惜你不能在场,亲眼看到这陆文驰的下场。”朱芷凌忽然有些歉意。
“足够了……”赵无垠轻轻地抚摸着妻子略略隆起的小腹,“我信你的手段,也相信我们这么多个无眠之夜会有终结之时。今日我若在场,你母亲见了也许会心中生疑,反倒不好。你便替我好好收拾他,之前他对我父亲所做的一切,都要他加倍奉还!”
无异于往日的一个清晨,薄金色的阳光披洒下来,毫无偏颇地照在太液国都的每一个角落。沐浴着同一片阳光的人们,却是行事各端,心思各异。
今日立春,按例当休一日。户部尚书陆文驰从一早上便有些心神不宁,南华岛这几日异常的安静,全无消息。听说清洋公主朱芷潋似是回了太液国都,也没有什么动静,莫非沈娴云那里已经不声不响地对付过去了
正盘算时,抚星台传来入宫的诏令,心中一惊。当休之日,有何急事需要一早便下诏宣入的再一问,是和工部尚书鲁秋生同诏入宫议事,心下稍定。
“今日父亲大人呢”陆文驰小声问夫人。
“听说一早便出了城,说是要去主持城外的开仓仪典。”
父亲出城了陆文驰转念一想,……自己既然是和鲁工部同去,大约也不会是南华岛之事。罢了,还是少去招惹父亲,弄不好反要被训斥一通。
刚出府门,便遇上了鲁秋生的马车。俩人寒暄了几句,一前一后,行于通往皇城的青石大道上。
道路的两侧似乎比平日里多了些金羽营的兵士,也不见市集上人头涌动,两位尚书都是坐在车中,不曾细看窗外,自然不会知道。而在他们后方五里开外,正有一队更大的车仪驶向皇城。
十六匹白马银袍的年轻甲士,手执银枪,头戴翎盔,分列两队,“哒哒哒”地踏在光洁的青石地上,阳光之下,英武逼人。
甲士之后跟着的是一辆八引的马车,车顶华盖紧簇,璎珞满垂。只见华盖上银素相裹,流光溢彩,上方绣着只有碧海皇室方可使用的七角兰花玺纹,周边又围了一圈白沙的底纹,正是南疆总督柳明嫣的车驾。车中之人掩在华盖之下,看不真切,只见端坐在车中,甚是威严。
太液城……阔别了三年,便是袭了父亲的爵位任了总督也没有回来过。但既然我柳明嫣今日回来了,便不会空手而归。父亲,女儿今日定替你雪了前耻,让天下人都知道我南疆总督府的威风!
来仪宫鼎香殿,碧海明皇朱玉澹方才起身,一身慵懒。既不梳妆,也不用膳,只靠在榻上,呆呆地看着宫女们将炉中焚了一夜的金缕香灰一点一点地扫到铜壶里。
这便已是春分了碧海国的冬日真是短暂,分明前些日子还刚拔了寒……这白昼就要一日长过一日了。
不知道每日醒来要做什么,也不知道为何要醒来,案上放着的九凤朝阳紫金冠戴在头上的日子越来越少。自从文骏留下的松绿发簪断了以后,就找不到一根中意的簪子,索性就这么披着罢。
看着镜中之人日渐老去,自己有时不悲反笑。
逝者何往,生者何茫惟有一梦,解我断肠。
若只有梦中才能见到你,我情愿再不醒来。
朱玉澹一动不动地怔在那里,宫女轻轻地附在耳边说:“陛下,清辉宫那边来了人,说银泉公主殿下今日想请陛下一起出去走走。”
“哦”。
这个妹妹,也是像足了自己。自从回了太液,便日日把自己关在宫中不出来。唉,同是寡然一身,她的心情我何尝不懂呢。
“那便去吧,替朕梳妆。”如同雕像一般的身躯,微微动了动嘴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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