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海风云之谋定天下
时间:2023-05-24 来源: 作者:明海山
温兰见小童言行举止颇有礼数,暗忖这家主人虽住的宅子不大,却定是有些家世的人家,连底下的仆人都调教得如此出众,于是应了一声“有劳”。
不过一会儿,小童又匆匆复返,作礼道:“请先生入堂稍坐,我家主人说且容他更衣片刻。”
“如此,便叨扰了。”温兰跟着小童走了几步,步入一间草堂。
只见那草堂清简,瞧着淡泊素雅。看似是乡间民宅,却有一种说不出的书香墨气。四壁上皆是竹窗,大多都紧闭未开,只有东首边略启了一扇,显然是有人居住。
小童引着温兰入了座,再行一礼道:“我家主人说了,难得有客人来。先生不必拘束。”说完便留下温兰一人在堂中。
温兰看了看四下,除了几张竹子做的椅子和桌案和门口摆的几盆兰花便没有什么了,倒是在屋角有几排书架,上面放了不少书。
温兰有些好奇,心想也不知这家主人看的都是些什么书,于是走过去看了几眼。
他随手抽出一本,只见写着书册陈旧,却保存得甚好,似是不可多得的孤本。封面上的字体用的是碧海国宫中流传的拈花体------《古茶经》。
温兰翻了几页目录,从碧海国的黑岩青针到伊穆兰国的恶鸦,到苍梧国的无艳春都有记载,后面甚至还有阴牟国的冷心草。
书倒是好书,只可惜自己没什么兴趣,原本就不爱饮伊穆兰以外的茶,看也是白看,不过看来这家的主人倒是个爱茶之人。
温兰搁下《古茶经》,又抽出一本书来看。
只见书名写的是《碧海苍焰录》。
温兰心想,这书名倒是有些意思。翻开一看,竟然是天下诸国的人物传记。
他翻到其中一页,页首写着“朱芷洁”三个字。
“咦?竟然会有她?”
自从朱芷洁远嫁苍梧国,温兰离了太液城后,便再也没见过这位绝世容颜之人。但因为温兰很早便潜伏在太液城中,朱芷洁从小到大的成长倒也算历历在目。
温兰草草翻了几页,多半都是宫中寂寥之事,也无甚要紧,翻到最后是一首诗。他轻声念道:
无波无澜半世安,
龙须断得风云转。
天寒雪落难白头,
遗却双生香殒散。
诗的正下方画了一枝荷花,只是花瓣尽皆凋残在池中,惟有莲蓬中莲子密密麻麻,甚是饱满。
温兰知道朱芷洁是个无欲无求之人,也素来不太在意,对诗中意思看过就罢,并未深思。
他信手向后翻看了几页,只见页首又是一个名字:鲁秋生。
竟然还有这一位?
温兰对鲁秋生的本事很清楚,但对其身平倒知之不多,于是饶有兴趣地看了起来。
那书上写得甚是详尽,除了鲁秋生,连带他的祖父、父亲、叔伯兄弟都有提及。当然,大多都是在写他鲁氏历代的杰作。
从鳯头舰到阡守阁,从太液城到蛇形舰,无所不仿,无所不精。
直看得温兰心中暗叹,碧海国放着如此人才却不能善用,真是误国之极。倘若自己是碧海的国君,早就委以重任了。
不过现在鲁秋生已是降了伊穆兰,也不知这本书有没有记载他之后的事。温兰有意知晓,便捉着文末逐句细细看去。
起初仿造蛇形舰时的内容尚且对得上,看到后面忽然写道:“蛇形舰成后,假意托病不处,意在暗中与琉夏族人接应,以图金蝉脱壳……”。
温兰的脑子极快,瞬间明白了什么,不觉大怒。
原来这狗贼是假降!
他再往下看,也是四句诗写在那里。
格致无双夺天工,
拙口藏心掩孤忠。
假降意真伺机伏,
留得太液名与功。
诗下也是一幅画,画了一支七巧九连环。
这厮……这厮!若日后擒了此贼,一定要把他碎成几段喂狗!
温兰怒气冲冲,继续往后翻去,一下翻到了苍梧国的部分,其中一页的页首上写着“慕云锡”。
温兰想了想,这不是之前的慕云三太师中最小的那一位么。其长兄是左右太师之父慕云铎,仲兄是与璟妃私通的慕云铉。说起来,只听说此人善卜,却知之甚少,因是末子,也没能留下子嗣。不过若论生平,大约与那两个兄长是差不多的。
翻了几页,果然大多都是知晓的,只是提到其中一段,说慕云三太师当年北伐淞阳的常氏余党,回万桦帝都时,慕云锡不意走失了方向,不知所踪,直到大半年后才突然回到太师府。然而对于这大半年中到底去了何处,遇到了什么人,慕云锡皆是闭口不提。
虽然此事有些奇怪,温兰暗想这都是些陈年旧事,不看也罢,于是直接翻到了文末,只见也有四句诗题在那里:
绝凌山下一线天,
西台古道有奇缘。
孤鹰难阻祥云去,
飞过千山不复见。
那诗的下面画了一条崎岖的山路,一人扶着山壁,步步维艰,身后的路已经塌方,而前方的尽头却是一处悬崖。
温兰有些看不太明白,也只能暂且搁下,又翻了几页,可连翻了许多页,仍未能翻过慕云氏。
温兰又看到某页上写着“慕云佐”这三个字,不禁哑然失笑。
此人名为慕云氏,光有些刚愎自用的性子,智谋却平庸之极,实是辜负了祖上的威名,稀里糊涂被银花炸死在瀚江里,这种人的生平,不看也罢。
温兰继续连着翻,一直翻到页末的诗句处,也有四句写在那里。
螳螂在前雀在后,
瓦石在左玉在右。
天妒英才易摧残,
暗里藏拙方得寿。
诗的下方画着一只猴子,蒙着眼睛和耳朵,嘴巴紧闭。
温兰已不耐烦继续看慕云氏的事,继续往后翻了一大沓,不料翻得太过,却直接翻到了琉夏国的人。
温兰认识的琉夏国人就只有林通胜一人,虽然相处多年,却依然彼此遮遮掩掩不曾交心,更不用说知晓其他人了。
然而当日在落霞湾琉夏人以蛇形舰接走苏晓尘和朱芷潋后,温兰便颇有些好奇,到底那都是些什么人。
他看到书上写着“秋月实”三个字,依稀想起林通胜曾经提过,便是此人率着琉夏族人一直维护朱芷潋于左右,于是便仔细看了起来。
秋月实的生平的头几页显然很是无趣,不过就是读书、练剑、操练水军,把温兰看得颇有些失望。他本以为这样年轻的人能担一族之长,一定与旁人颇有些不同。不料看了好几页,味同嚼蜡,毫无新意。
他心想不知那四句诗是如何写的,索性翻到了文末,果然附了一首诗。
十二皇支血裔真,
移花接木错枝横。
斩尽余鬼反成恶,
无心插柳余荫生。
温兰暗想,琉夏国的事实在是知之太少,不能读懂。可惜林通胜已死,不然他看了这诗句,定能为我解答一二。
他正想着,脑后忽然传来脚步声,似是宅子的主人来了。
第五零零章 诘问
温兰转身一看,果然见一中年男子踱入堂来。这人一身水色长衫,头戴逍遥巾,手执紫竹扇,身上无一饰物,惟有腰间有悬了一根五彩罗缨。
那人见了温兰,笑吟吟地便是一礼,道:“杨先生别来无恙”
温兰闻言一怔,心想自己何曾见过此人,当下只好含糊应道:“年老体衰,不记得何时曾与先生有过面识。”
那人见温兰想不起来,丝毫不以为意,只笑道:“不打紧不打紧,都是些陈年旧事,想不起来又有何妨。杨先生既是口渴了,就请饮茶。只是我这山间野地里,没有什么好茶相奉。”
言语间,小童已奉上茶来,尚未揭盖,已是茶香四溢。
温兰素来不爱饮这种香气外露的茶,然而实在口渴,当下也不挑剔,举起茶盏略一颔首,便咕嘟咕嘟饮了半盏。
不料那茶闻着香气甚重,饮入喉间时却是一阵厚苦。
温兰不禁奇道:“这茶怎么是恶鸦的滋味”
那书生“哦”了一声,道:“原来杨先生品出来的是恶鸦,我这茶名唤思乡茶,有个奇妙的好处。只要是思乡情切,那么入口时的茶味就会化作家乡茶的味道,以解思乡之愁。”
“哦天底下竟然还有这等奇茶。”
小童奉上茶盏后,又捧着一碟果子上来,温兰一看更是惊奇。
“没想到这滨州之地还会有伊穆兰的沙棘果”
那书生依然笑颜不改道:“看来杨先生真是思乡心切……”
温兰暗忖,难不成这果子也是什么思乡果幻化而成的
“方才我踏入堂时,看到杨先生在看书架上的古籍。我这里好书确实不多,杨先生博览群书,大约觉得那几本书无趣得很吧”
温兰说话向来直截了当,说道:“鄙人有个胞弟,平日对品茶知之甚精,方才拣起那本《古茶经》翻了几页时忽然在想,若是舍弟今日在这儿,必然对此书爱不释手。”
一句话,既说明了自己没兴趣,又不至于贬了竹舍主人的古籍。
那书生果然连连点头道:“不瞒杨先生,此书已是孤本,很是珍贵,我也是机缘巧合才得来的。不过杨先生也不必抱憾,令弟虽然今日不在,但日后品尽天下名茶的机会数不胜数,倒不用在意眼下。”
温兰听着竹舍主人这话似是知晓温和一般,隐约奇怪,刚想发问,却接着被问到:“后面那一本《碧海苍焰录》又如何”
“那一本书……玄妙甚多,有茅塞顿开之处,也有未知方圆之处。若能承蒙指点一二……”
“哈哈哈,言重了。敢问杨先生可知道这书共有几册么”
“几册”温兰一怔,“我只看到一册啊。莫不是还有其余的分册。”
“嗯,此书虽然名为《碧海苍焰录》,却不止一册。可一共有多少册,我也说不上来。须知过往成史,史上有名有姓者,皆可入册
。之前不知道已经写了多少册,之后也不知道还会再写多少册。不过是因果轮回,周而复始,换个名头把戏文再唱一遍罢了。”
温兰听着自觉此话大有深意,试探地问道:“先生是否读过书上所载之事”
“读过。”
“那可读到过记录在下的那一章”
书生大笑道:“杨先生没有,那一册书里没有姓杨的人物。”
温兰听了好不尴尬,这话似是在指他故意用假名之事,但又未全然说破,只得跟着讪讪笑了两声。
他忽然心念一转,接着问道:“那敢问先生自己可也是书中之人”
书生点了点头。
温兰奇道:“方才我翻看了不少,并没有什么人是我不认识的,如何没有看到先生的章节”
“许是杨先生翻看得太急,亦或是以为知道了,便连着翻过了。”
温兰心想,那倒也有可能,点头道:
“不知此书著者是谁,竟然能对天下事洞察得如此清楚。若此人肯辅佐明君,定然是安邦定国的稀世之才。”
书生摇头道:“那也未必。这世上智者不计其数,智冠天下者当属苍梧慕云氏,可即便是两代太师府,也未能使苍梧国一统天下,何况是这样一册史书的著者,至多不过是纸上谈兵罢了,又说什么安邦定国呢”
“慕云氏智冠天下不假,不过苍梧国不能一统天下,是因为天下智者也并非只有他慕云氏一家。再者,慕云氏同室操戈,矛盾相击,前任太师慕云铎设下所谓的暗渡之策,到头来也不过是一席空话。若是转而辅佐我伊穆兰国,只怕早已荡平天下久已,何来这天下纷争。”
“哦一席空话”书生显然不以为然,“即便慕云铎已作古多年,杨先生焉知将来这天下不会是慕云氏的天下正所谓塞翁失马焉知祸福,看似一败涂地的局面,也未必没有转机啊。就像瀚江之上,伊穆兰军势众众,碧海兵寡将稀,可一日之间便颠倒了乾坤,胜负扭转,杨先生可曾料到”
温兰骤然被戳中了痛处,心中怒意顿生,高声道:“先生此言差矣,我伊穆兰败于碧海不是因为敌势太强,而是被鹰族暗中谋算前后夹击,这才失了胜机。若非鹰血两族背后断我后路,又岂会陷入如此局面”
“哦那么敢问杨先生,为何鹰血两族会暗中谋算吗”
“因为……”温兰说到此处已是一肚子气,摆摆手道:“算了,三族之间积怨已久,岂是一两句话就能说得清的。”
然而竹舍主人依然追问道:“那为何三族之间积怨难解呢”
温兰被说得眉头皱起,反问道:“先生知道为何”
“知道,因为伊穆兰的大巫神呐。”
温兰几乎要忍不住怒气,就算是来给了杯茶喝,也不能如此信口开河,当面出言不逊啊。
然而他终究是耐住性子,冷冷问道:
“与那大巫神有什么干系”
“杨先生可知道,那大巫神在国主之位空悬时,设下了三王一占制”
“知道。若非那三王一占制,如何能保得伊穆兰国几十年的三族相安无事”
“哈哈哈哈。”竹舍主人大笑起来,笑声中尽是不屑:“保得相安无事若是真无事,哪里会有今日血鹰两族倒戈呢三王一占,看似井水不犯河水,维系了几年太平,却犹如一把利刃,彻底切断了三族间的干系。且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这一断就是几十年,再小的积怨也积年累月成了难解的恨意。本来嘛……国主之位空悬,正是三族之间化解纷争的好机会,那个大巫神非要搞个什么狗屁不通的三王一占制,说白了就是干活儿都得听他的,吵架就别来聒噪。这世上哪有那么便宜的事儿相安无事不过是暂时的,到了紧要关头,一旦有了落井下石的机会,那血鹰两族岂会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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