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海风云之谋定天下
时间:2023-05-24 来源: 作者:明海山
朱芷凌知道其实只须告诉他陆文驰已死,便可解了他的忧思,可谁让他让自己如此难受。现下偏偏就不告诉他,也算是略施薄惩。于是两人闷闷地坐着,却谁也不张口。
良久,朱芷凌见他扭过头去,猜他定是在叹息不能报得父仇而暗自垂泪,不由心软了下来,不情愿地开口道:“……陆文驰昨夜就死了,你又乱吼我来做什么,真是好没道理。”
赵无垠闻言,一时回不过神来,又惊又喜地一把抓住妻子的肩膀就开始晃:“你说的可是真的他死了”。
朱芷凌被他晃得双鱼金丝冠都歪了,忙一手扶住金冠,嗔怪道:“别晃啦!你吓得这小东西都开始在肚子里踢我了!”语气虽然还有些怒意,已是缓和了不少。
赵无垠一听腹中胎动,定了定心神,急忙撤了手,却忍不住一把又搂住了妻子问道:“他当真死了哈哈哈,他死了,他终于死了”
朱芷凌见他抱着自己仰天大笑,眼中却是两行泪下,知道他此时悲喜交加到了极点,自己也顿觉这些年隐忍的苦楚忽然都作了烟消与云散,不禁低声吟道:
“朝相离,夕相背。
喜未央,襟满泪。
及夜思君难见君,
独栖清梧,何处话伤悲。”
赵无垠听得妻子念得字字肺腑,胸中早已悔意万千。他轻轻地将脸贴在她的额头上说道:“是我太鲁莽了,是我逼你太甚。”
朱芷凌拭了拭泪水,轻轻摩挲着丈夫的脸庞,只叹了口气,答道:“你喜我便喜,你悲我便悲。你明白我的心意便好,又何必生分出这些话来。我已是高处不胜寒,你若再不懂我,我只怕真要失心疯了。”
瀛泽殿外旭日东升,一丝金辉从窗隙中射了进来。朱芷凌伸手理了理散乱的头发,重新簪好金冠站了起来,脸上作为妻子的温柔神色渐渐散去,取而代之的是气镇山河的帝王之相。
她从怀中取出一方纸稿递给了赵无垠,郑重地说道:“今早铁花来报,昨夜陆文驰写下了伏罪状后便服毒自尽了,我一早拿去来仪宫交于母亲的是他的亲笔,这一份是我早上事先抄录下来留于你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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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卷 随风潜入夜 第七十七章 裂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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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仪宫,披香殿。
比起华美精致的鼎香殿,这所偏殿要小了许多,殿内的摆设很是古朴简易,乃明皇的书斋之地。当初明皇赐名披香,却从不焚香,取“墨染书简人披香”之意。
明皇朱玉澹默默地坐在一把竹椅上,玉手扣在把手的沿上,一下又一下,顶上九凤朝阳紫金冠的赤金凤翎也跟着颤着,眉头紧锁。四下的宫女们甚是知晓明皇的脾性,见状已是大气也不敢出。
此时,陆行远的八骏宝车已一路驶进了涌金门。昨夜他一夜未眠,一早便想来谒见明皇,不想宫内的公公已来宣召,于是顾不得去抚星台上朝,坐上马车便直奔涌金门来。
昨夜回到陆府,陆行远将所有族中子弟都叫到了沛国公府,严加盘问南华岛私运金锭一事。众人一见情形不好,纷纷不敢再瞒,只得将所知之事和盘托出。
陆行远本是想问个来龙去脉,看看有什么线索可以将陆文驰的罪名牵扯开去,不至于丢了性命。不料越问越是心惊胆战,问到最后,发现族中不受此事牵连的清白子弟竟无一二,不禁跌坐在太师椅上,暗暗叫苦。
若柳明嫣死咬住陆文驰不放,只怕三司会审的堂上,其余子弟也要遭殃,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要起。
陆行远苦思了一夜,想到解铃还须系铃人。既然是柳明嫣参上的本,惟有先想法子让明皇将此案押后个几日,自己赶紧赶去南疆总督府,亲自向老总督柳詹告罪服软,先解了他多年的怨恨,再求他让柳明嫣就此罢手。就算事成,这期间也少不得是忍气吞声,如今已顾不得这许多了。
对赵无垠那边怕是也得好生打发,经此一事文驰如能保得性命已是万幸,尚书之职是革定了的。自己还需力荐赵无垠接了户部方可,如此一来,朱芷凌也该心满意足了吧。只是银泉公主那一边又该如何是好……
陆行远越想越头痛,哪一路人马都是不好对付,可眼下也只能死马当成活马医,走一步看一步了。最重要的,还得看明皇陛下的心意。但愿她能念着旧情,网开一面吧。
陆行远一路忐忑,行到鼎香殿前正要入殿,宫女却向右一引,道:“今日陛下在披香殿相候。”
陛下竟不在正殿见我……
陆行远越发忐忑起来,脚下却不敢怠慢。他转过玉池,绕过香丘,望见披香殿内坐着一人,华服美袍,珠玉缭绕,正是明皇朱玉澹。
“臣陆行远拜见陛下。”
“国公请起。”明皇的脸上看不出什么喜怒。识得观心之术的人,自然也识得如何不被观心,颜面神情收放自如。
陆行远并不起身,跪着继续叩道:“臣有罪。”
“你有何罪”
“臣教子无方,致使酿成大错,臣羞见天颜。”
明皇看了他一眼,冷冷地说道:“你确实教子无方。”将袖中的纸稿拿了出来,早有宫女在旁接过递给了陆行远。
陆行远听了明皇这一句,心已是沉入谷底,见递过来东西,不解何意,忙拆开来看。不到半盏茶的功夫,便已看得汗如雨下。
文驰,你招认得如此一字不拉……你让为父如何救你,又如何救得了你。
看到文末,只见儿子的亲笔笔迹写到:“所述罪条,皆为罪臣陆文驰一人所为,与族中之人毫无干系。”顿时老泪纵横,眼眶模糊,再难看下去。
这个儿子,本是个生性怯懦之人,从小闯了一丁点的祸也不敢担,但凡有些风吹草动便躲在长兄文骏的背后。自己一直骂他气度狭小,不似公侯之后,哪知现在却担下了所有的罪名,把弟弟们择得一干二净,终于像了一回王侯将相的样子。
可……可你自己怎么办
陆行远见所述罪状不曾言及族中子弟,脸上略有宽慰,但一想到陆文驰自己在劫难逃,不由恸哭起来,往前爬了两步,泪诉道:“孽子罪孽深重,还望陛下乞怜开恩呐。”
只是这一瞬间的宽慰之色,早被明皇瞧在眼中了,登时心中雪亮,猜到陆氏族中众人也必有瓜葛。明皇一股怒气涌上心头,拂袖道:“你要朕如何开恩饶他不死吗”
陆行远自知理穷,只能磕头苦苦哀求,磕得青石地上血迹斑斑。
明皇顾视左右,立时有侍从将陆行远扶起身来。
“朕看你真是老糊涂了,只怕你儿子还比你明事理一些,不叫朕来为难。”明皇指了指伏罪状,冷言道:“他昨夜写完这些罪条,便已畏罪服毒,死在碧波水牢了。”
陆行远闻言不禁一怔,喃喃道:“死了文驰死了”脑中一片混乱,“不……这不可能,绝无可能。他不会服毒的……他自小连苦口的药都喝不下去,怎么会喝得了毒此事……此事必有蹊跷,必有蹊跷啊,陛下!”
明皇见他语无伦次起来,呵斥道:“蹊跷朕岂能不知其中必有蹊跷你以为他把所有罪名都揽在自己身上,朕便信了吗这里写的
第九卷 随风潜入夜 第七十八章 流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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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芷凌下了抚星台便奉命去了来仪宫,足足过了一个多时辰才出来。随行的宫女们见她脸色阴沉,不敢多问,小心翼翼地扶她上了软轿。
忽然朱芷凌问了一句:“驸马现在何处”
“回殿下,驸马正在抚星台后的瞰月楼上,方才殿下下朝时还遣人来问过您什么时候回去。”
朱芷凌点了点头,道:“那便现在回吧。”
该说的总得说,无垠,希望你莫要怪我。
回到瞰月楼,登上高台,赵无垠已早等在那里。他一见妻子,忙扶她坐下。
“差人去瀛泽殿接你下朝,却听说你被叫去了来仪宫,怎去了这样久,还未用膳吧”
赵无垠刚要起身唤宫女,朱芷凌伸手止住了他。
“无垠,先不忙传膳,我有话与你说。”
赵无垠心中疑惑,陆文驰既然已经死了,还有什么不好的事么见妻子神色郑重,只好坐下。
“无垠,方才在来仪宫母亲与我说,陆文驰既然死了,想晋你补了户部尚书的空缺。一来母亲觉得你打理户部甚是仔细,二来……”朱芷凌边说边看了看丈夫的脸色,“二来……既然南华销金案是桩冤案,你父亲之死当是要补偿的,你接任了尚书,也算是子承父志,可以告慰他在天之灵。”
赵无垠越发疑惑了,这都是好事,何以妻子说起来有些支吾。他警觉地问道:“她能这么想自然是再好不过,你为何面有难色呢莫不是……她还有什么条件。”
“……你也知道,南华销金案是我皇祖母当年亲裁之案,举国瞩目。如若忽然为你父平反,那就等于昭告天下当年皇祖母她老人家是判错了。我朱氏向来以观心识人闻名天下,现在骤然生出是非来,皇家岂非颜面扫地,母亲觉得这很是不妥。”朱芷凌皱着眉头,说得有些底气不足。她知道这些话一说出来,必是会触动丈夫心里最忌讳的那方雷池。
果不其然,赵无垠脸色一变,冷笑道:“我道你母亲如此好心,开口便要晋我掌了户部,原来不过是个饵。我若吃了这个饵,她就想将当年的冤案不了了之,让我再也不提起了吧”
“无垠!”朱芷凌双眉深锁地看了他一眼,责备道:“母亲这样的性子,让我与你来商量,已是极少见的了。若搁在旁人,她一道圣旨哪里还有回旋的余地”
赵无垠眼中恨意大盛,口中毫无遮拦地刻薄道:“所幸我非旁人,而是你清鲛公主殿下的驸马,所以你母亲恩宽,给了我回旋的余地,也还是看在你的面子上的是么”
“无垠!”朱芷凌被讽得胸中火起,但还是强压住怒气,辩解道:“你知道我并非是这个意思。”
“那又是哪般的意思”赵无垠已是怒气冲天,“我今日清清楚楚地告诉你,你母亲就算给了回旋的余地,也与你无关!因为这是你们朱氏当年欠下的债!我父亲受到的不公,我母亲所受的苦楚,所有的一切都须得一一偿还!”
朱芷凌终于忍不住了,厉声道:“赵无垠,我也清清楚楚地告诉你,母亲的主意已定,明日瀛泽殿上她自有分晓。南华销金案就此作罢,她晋你为尚书,你接不接受都不会有任何改变。她明日只要圣旨一下,你能奈何!”
赵无垠被她当头一喝,顿觉气血翻涌,如入了冰窟一般,心中万千恨意都噎到了喉头。他向后退了几步,大声道:“好!好!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既然我没本事替父亲洗刷冤屈,既然你一心要替她来教训我,那我也只能是认了。可是……三年前瑜瑕殿上我尚不惧你母亲,你以为今日我便会怕了吗话已至此,何须多言。你我今日,便一拍两散!”
说完,转身便向高台栏杆处疾步走去。朱芷凌听他话语,已知其意,见他身动,立时眼明手快,上前一把拽住。
赵无垠想要挣脱,奈何朱芷凌已是使劲力气从他身后死命抱住,哪里能挣开。
朱芷凌不由泣道:“你这是何苦。陆文驰已是死了,母亲如今要给你的,你受了便是。她不给你的,日后我也定会给你。他日待我登了御座,你父亲平反之事又能是什么难事你何苦非要争此一时我已怀胎四月,如今身心乏力,南华岛之事亦是倾尽所能,你纵然不为我想,也该为肚中孩儿想一想才是。你若跳了下去,我们隐忍至今的这一切又算是什么岂不是前功尽弃”
赵无垠一听到腹中孩儿,方才的底气登时减了一半,这才觉得浑身酸软,不由地向后靠在了妻子的身上。
朱芷凌泪眼迷离,幽幽地说道:“从小到大,一直是我靠在你身上,如今你便也让我来撑你一次可好”说着将丈夫转过身来,一边用袖角拭了拭泪,一边柔声劝道:“无垠,你听我说,我现在挺着肚子,很是不便。如今户部已是我们的了,我与那温帝的接下来的约定也还需要些时日,正好韬光养晦几个月。孩子落地之前你且再忍一忍,好不好”眼光中大有哀求之意。
赵无垠看着她良久,方苦叹一声:“我便是想说
第九卷 随风潜入夜 第七十九章 妙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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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嗨,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儿,我也就零碎听了一耳朵,都不叫个事儿。只不过我猜你们一定不知道。”
小贝急了,摇着老宫女的胳膊使劲晃起来,央道:“好姐姐,便是告诉我了吧。你这话吐半截儿岂不是要憋死我。咱不打赌了,妹妹知道你说的对。赶紧告诉我吧”
老宫女面有难色,犹豫了一会儿,方才说道:“……其实,真不是算什么,且过了这许多年了,我也是冷不丁儿的才想起来。银泉公主嫁去苍梧国后的那几年里,她不是总捎信回来么”
小贝听得心中一紧,忙点头说:“是是是,公主思念碧海,是总写信。”
“先皇每次接了信,都闷闷不乐,后来某一天陛下来了。噢,那时她还是金泉公主。她就问起先皇缘由,先皇说银泉公主来信说那鲡鱼什么什么不好,说想要回碧海来。我听了猜想定是那鱼不新鲜。”
小贝听得脸色发青,暗忖怎么这老宫女知道这么隐秘之事。
老宫女似是浑然不知,继续说道:“那不新鲜的鱼吃了,银泉公主能高兴么。怨不得她老想回来,又老说鱼不好。陛下就说了,她真要是为了鲡鱼不好哪天耍了性子自己跑回来了,这嫁出去的女儿,忽然就回了门,可不是要损了咱碧海皇家的颜面嘛。”
小贝忙点头道:“是是是,是这么回事儿,后来呢”
“后来金泉公主就给出了个主意,说不如哄哄她,说没效果就加点儿佐料,什么青橘啊、椒粒啊、桂粉啊。还说什么要故意跟公主说,放椒粒的那一碟效果最好,其他四碟都是没啥大用,其实连椒粒都是没用的,就是故弄玄虚一下。这么一来,银泉公主就应该能信了,暂时不会生出想要回碧海的念头了。我还琢磨呢,这佐料还要啥效果不成”
小贝已经听得浑身发起抖来,强作镇静道:“然后呢”
“然后先皇听了也很是称赞,夸她聪明呢。我在边儿上就想了,咱鲡鱼不都是生吃才好吃么怎么银泉公主觉得味道不好,让她加了椒粒就变得好吃了,能解思乡之愁了”老宫女依然一副不解的样子,又追问道:“小贝,你觉得是生吃好吃,还是加了椒粒好吃”
小贝这边无意间听到这样大的秘密,实是惊得一时没了半点主意,只得勉强笑应道:“都好吃,都好吃。”
然后又紧紧攒住老宫女的手叮嘱道:“这事儿今天说完就完了,咱出了这亭子可再也不能提起。你也说了,这皇家的颜面要紧,主子们的事儿,咱还是不知道为好。”
老宫女见她如此紧张,也忙收了口,道:“自然自然,我就是觉得跟你亲近,才说了一嘴。你可得替我保密,别告诉你家公主去。”
“那还消说我这人口风是最紧不过的了。我害谁也不能害了你啊。”小贝信誓旦旦,心里早已打定主意,回头就得告诉公主去。
这样大的一块儿心病,憋了公主二十四年。我虽是个奴婢,可说什么也见不得公主被骗了这么多年!是可忍孰不可忍!我这样的忠仆,岂能不告诉她
眼见小贝慌慌张张出了亭子去,老宫女也站起身来慢慢向外走,依然没有回来仪宫,而是走向了涌金门。今日涌金门外,正好是铁花当值,见到老宫女走了过来,将背一转,似全然没瞧见一般,任她大摇大摆地出门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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