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海风云之谋定天下
时间:2023-05-24 来源: 作者:明海山
苇花如云,碧莲如海。
太液三岛的内湖上,宫船往来,水波荡漾。其中有一艘驶得极快的银边小船甚是显眼,宫船上的宫女侍卫们虽只是擦肩而过,见了也都纷纷躬腰行礼。
小船上坐着一男一女,很是年轻,彼此间笑语不断,十分自在。
“这一路上看着他们行礼行过来,我几乎看到眼花。你这个公主好大的派头,我若单独一人坐船过来,估计都没人瞧我一眼,如今可真是狐假虎威了。”苏晓尘笑嘻嘻地打趣朱芷潋。
“苏大学士于人前向来不输气势,怎的今日倒谦卑起来了”朱芷潋故意调侃。
“哎,我虽不输气势,可也比不上有些人是天生贵胄啊。”
朱芷潋哈哈一笑道:“大苏,原来你也这般世俗,眼里还在意这些。”说完压低声儿神秘地笑道:“要不,我去求母皇封你做个侯爷,以后这群奴婢们见了你也就要行礼了。”
苏晓尘高声笑了起来:“我是苍梧外臣,怎可做了你们碧海的侯爷。”
朱芷潋口中“切”了一声,嗔道:“别人都求不到呢,你还计较这内外有别了。”忽然又鬼笑道:“要不……我女扮男装,去你苍梧国也做个大学士可好”
苏晓尘听了此话,忽然一怔。他想起未出使碧海之前,表妹叶茵也曾说过类似的话,说是要女扮男装同自己一起来碧海。也不知她在苍梧国过得好不好
朱芷潋见他发呆
第九卷 随风潜入夜 第八十章 念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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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晓尘忽然想起上次自己不习水上险些翻船的事,暗忖伊穆兰人的水性也不会比自己要好,朱芷凌的见解还真是犀利。
“所以我大姐说,倘若真要到了那一步,便将太液国都让出来,待几个月后伊穆兰粮草枯竭,又不敢踏上水面,必生内乱。此时若再去行反间计,就百发百中了。”
苏晓尘拍手赞道:“果然好计!你姐姐这一招以逸待劳,确实高明。”
朱芷潋听了脸上自然得意:“如何,不比你们苍梧的慕云氏逊色吧”
两人谈笑间已是驶过了苇花丛,到了一处方滩。俩人下了船,轻车熟路地踏入一方草丛,又左右绕了几步,进了杨怀仁所住的田边小宅。
两人步入石亭,自行坐下。有婢女瞧见了,忙走了过来。
“不知殿下今日驾临,杨公子尚在更衣,奴婢这就去禀报,还望殿下与苏学士稍待片刻。”
朱芷潋点了点头。
婢女转身走后,苏晓尘奇道:“晌午时分,这更的是什么衣老杨还真是讲究。”
朱芷潋笑道:“他素日里常有耕作,想必是刚忙完田里的农活,出了身臭汗。咱且别催他,省得臭烘烘地跑出来熏着咱们。”
南华岛之后,两人已是很习惯地用“咱们”来称呼了。
又等了好一时,杨怀仁才慢悠悠地从屋里出来,穿着一身暗褐色的长袍,头上随意扎了个发髻,左手执了一把小茶壶,右手拿了个瓜儿翠的手把件,嘴里不知道哼的是什么小曲儿,好不自在的样子。
待及坐下,朱芷潋讶道:“我们还说你去摆弄田里的庄稼,准是一身臭汗呢,没想到你不仅不臭,身上还有种……”托腮苦思片刻道:“一种……脂粉香气。”
杨怀仁没料到她嗅觉会如此灵敏,当即神秘地一笑道:“小潋真是好鼻息,没错,就是脂粉香。其实我近日私下里在研制一种胭脂,若能制成,便想要送给你用。”
朱芷潋似是听了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话一般,忽然朝着老杨大笑起来:“你老杨你还会制胭脂”
苏晓尘脸上也是全然不信的神色,但没说话,只是笑。
杨怀仁正色道:“你道我伊穆兰是荒芜之地只知温饱不知风月,其实我伊穆兰多得是能工巧匠,炼金之术更是无人能及,何况是小小的胭脂。你若不要那烬丝花制的胭脂,我还不给呢。”说完,故意哼了一声。
朱芷潋仍是笑意不绝,揶揄道:“你们伊穆兰的东西,都凌厉得很。什么螳螂刺的美酒,恶鸦的茶,这胭脂制出来涂在脸上,不会也是火辣辣的吧”
杨怀仁听她讥讽,索性不理会她,转头对苏晓尘说:“不如我送大苏一罐,回头大苏有了心上人,转赠给她定是好得很。”
朱芷潋一听,不等苏晓尘发话,立时插了进来:“不要!”语气斩钉截铁得很。
杨怀仁道:“这是为何你不要,还不许别人要么”
朱芷潋心中好不憋屈,她其实无所谓要不要胭脂,只是听到让大苏转赠心上人,便莫名地生出一股子烦躁,可这原由怕是自己也说不清楚。
“不要就是不要。”朱芷潋索性耍上了小性子。
杨怀仁肚中暗笑,心想,既然自己身上残留的脂粉香气的事儿遮掩过去了,不提也罢。他清咳了一声,对苏晓尘说:“龙须呢,我是给你们做好了,也已安在双泉亭里了。反正你们太子是回国瞧不见了,我呢,就知会你一声。”
朱芷潋一听,骤然想起今日来也是为了答复当日老杨托付给他打探南华岛之事的。转眼已忘了刚才的事儿,忙开口道:“老杨,你办事稳妥,我们也去了南华岛。只是,清州知府沈娴云死了,怕是十天半月里南华岛的矿还是开不了。”
杨怀仁似是很吃惊的样子,愁眉道:“那我得赶紧告诉我舅舅去。这沈娴云和陆文驰都死了,南华岛上的矿谁来管。”
朱芷潋和苏晓尘闻言对视了一眼,异口同声道:“陆文驰死了!”
“是啊。你们来之前我出去转悠了一圈,听见宫人们说,早上看见沛国公慌慌张张地进了涌金门,又慌慌张张地出去了,说是要给儿子治丧。”
苏晓尘心中惊异不已,就在昨日殿上,看他还好好的,怎么就死了呢难道真是因为自己说的那些证词,把他给逼死了太子带着使团众人已经回去了,若不是因龙须的事太子把他留下来,自己也早该到苍梧国了,如今不觉卷入了南华销金案,陆文驰还死了!沛国公对自己岂能放过现下不知该如何收场,
朱芷潋瞧他脸上神情,已知晓其心思,柔声宽慰道:“大苏,你是陪我去南华岛才遇上这些事的,昨日堂上也不过是说了该说的。有我在,你不会有事的。大不了我去求母皇,她定不会置若罔闻。”
杨怀仁在边上嬉笑道:“是呀是呀,再大不了,公主可以学当年你大姐的样子,也递一杯酒给大苏,大苏就可保无虞了。”指的正是瑜瑕殿上朱芷凌敬酒赵无垠保其性命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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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卷 随风潜入夜 第八十一章 欲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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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吃得多没劲啊,碧海每逢庆典有宴时,虽然我也是规规矩矩的。可平日里吃饭若是这样闷葫芦,我可受不了。那你舅母呢也是不爱说话闷头吃饭”朱芷潋想到哪里就问到哪里,一时忘了之前是为了念叨他舅舅才问的。
提到舅母,苏晓尘显然脸上柔和了许多,“我舅母就要和蔼得多了,从不发脾气,待我也很好,虽然我没有母亲,不过我舅母便如同母亲一般”。
朱芷潋笑道:“那想必平日里都是你舅舅说了算,你舅母是百般忍让的。”
苏晓尘摇摇头道:“那你就说反了,我小时候有一次出去玩到天黑才回来,我舅舅急得执意要打我,舅母不让。那一次舅舅怒得很,但舅母只是瞪了他一眼,他便不说话回房去了。别的事也是,虽然我舅母不发脾气,可只要一个眼色,我舅舅总是先败下阵来。其实……我也一直不明白是为什么。”
“这样看来,你舅舅对你是极严厉的吧”
苏晓尘点了下头:“是,我舅舅对我的管教要远胜于我表妹。同样是读书写字,我的功课总比表妹多出五成。”
“你还有表妹你怎么从来都没提起过”朱芷潋忽然感到很不满。
“平白无故提起来作甚……不过我舅舅反而不太管她,有时也任由她胡闹。”
“许是你舅舅膝下无儿,寄希望于你,把你当成儿子来养的。”
苏晓尘听了若有所思:“你说的很有道理,要不然,他也不会千方百计把我送到佑伯伯那里去受教了。只是他有一次说起过,将来我终究是要离开的,只希望那时候我不要忘了他们的好。可自古不都是女儿嫁出去,媳妇娶进门吗倘若真把我当成儿子,我怎会离开……何况,我又怎会忘本。”
朱芷潋听了也是一怔:“那倒确实是很奇怪。你舅舅没说为什么么”
“他说,男儿志在四方,岂能拘于方寸之地,可总觉得这并非他心中本意。”
朱芷潋叹了口气:“哎,倘若我在跟前就好了,我用观心之术观他一观,便可知其心意。”
“不可!他是我舅舅,虽然确实管教得我严苛,但都说严父慈母,我心里只有敬他尊他,怎好去疑他,岂非大不敬”苏晓尘皱眉道。
“你真不想知道你舅舅在想些什么吗观心之术可不是浪得虚名哦。”朱芷潋一脸的坏笑。
舅舅,有时确实让人琢磨不透。从不结交大臣,却送自己去佑伯伯那里。从不爱出门,却知晓各地风光。待自己如同亲儿,但有时那眼光看自己又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
想到这里,苏晓尘赶紧收了收心神,坚定地答道:“不想!”
朱芷潋看着他的脸,心中暗暗嘀咕:假话……
其实她并非不明白苏晓尘的感觉,她以前问起母亲,父亲是怎样的人的时候,母亲也总是推托说不想提,可总觉得她明明很想只是忍着不提,要不然又怎会金缕香不断。但她又不敢用观心术去观母亲,那只会惹得母亲更恼怒,久而久之,她也就装成不在乎父亲的样子了。
孩子总是善于揣测父母的心思,然后不自觉地去迎合他们。日子久了,便成了习惯。
船快到壶梁阁之时,苏晓尘忽然问道:“你姐姐一般朝议何时结束”
朱芷潋知道他的意思,是想在朝议之后上抚星台向姐姐告辞,心中颇有些郁郁。
“……巳时”,这一瞬,朱芷潋真希望自己不知道何时下朝。她看着苏晓尘下了船,转身便要离去时,心里如云翻浪涌一般,终于忍不住开口叫住了他:“大苏……你可不可以……可不可以等三天再去找我姐姐”
“为何是三天”苏晓尘奇道,话刚出口,失声笑了起来:“你不会是真的相信了老杨的鬼话吧”笑了几声,忽然发现情形不对。
朱芷潋的眼中,泪珠饱盈而出,夺眶直下。
是了!她一路问我舅舅的事,是想要为了用老杨说的法子么她不识我舅舅,自然要问个清楚才好念叨。
苏晓尘忽然如梦初醒,这也许是他生平第一次,初识了少女之心。这种击面而来的感觉让他猝不及防,不禁连呼吸都急促了起来。
朱芷潋也不知为何望着苏晓尘要离去的身影会感到如此惆怅,惊觉时已是脸上两道热流抚过,忙背过身去。
四下一片寂静,岸边的苇花丛依然如云如雾,风过之处,惟有沙沙作响。两个年轻人就这么僵站在那里,良久,苏晓尘才开口道:“……好,那我……三日后再去找你姐姐。”
朱芷潋一听到“三日后”这三个字,明明是刚才自己提出的要求,如今他答应了,反而更加伤心起来。她头也不回地上了船,不肯再多看他一眼,手上极快地摇了几下,小舟便行出了苇花丛,只留下淡淡的一串涟漪荡漾开去。
昨夜海棠今日浓,借得初晴花更红。
辰时一过,流芳门开,群臣们纷纷驱车而入,如往常一般到了抚星台。入了瀛泽殿,只见清鲛公主朱芷凌一身金冠紫袍,已正襟危坐在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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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卷 随风潜入夜 第八十二章 枯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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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见明皇点了点头,叹道:“陆丞相是三代老臣,忠心无二,国之栋梁。只是朕若再强留于你,也是夺你天伦之乐,朕又于心何忍呢。朕赐你黄金两万两,白银十万两,七宝香车一辆,及良田百顷,仆役二十人,颐养天年。”
陆行远方要开口推辞,明皇又道:“这是你为了碧海的江山社稷风雨七十年该得的,也是朕的一片心意,不可异议。”
陆行远只好含泪称谢。
这一下,看得群臣有些回不过神来,今日的朝堂实是叫人看不懂,陆行远这样的三代老臣,说告老就告老,您老打明儿个起就真的不来了
只有鲁秋生心中暗道:我说陛下如何将陆文驰说成了病故,不降罪于陆氏反而重金厚赏,原来是好聚好散的意思。看来陆行远风光了一辈子,到头来用顶上的帽子也保不住儿子的性命,只能勉强保住晚节。
陛下的杀伐决断果然凌厉。
只听明皇又命道:“着柳明嫣进来。”
殿外一声传:“南疆总督柳明嫣觐见!”
群臣众目回视时,柳明嫣将随身佩剑交与殿外的侍卫,一身白袍银帔地踏上殿来。
明皇这便似已忘了陆行远刚死了儿子似的,一脸容光焕发地说道:“柳总督,这次你给朕带来的荡平海寇的捷报,朕很是欣慰,当好好重赏你才是。”
柳明嫣恭恭敬敬地回道:“全仰仗陛下洪福,鲲头舰所到之处,贼寇皆鼠窜而逃,臣不过微末的军功,不足言及。不过陛下向来赏罚分明,臣恳请陛下犒赏白沙营众军将士,以安军心。”
方才在殿外,柳明嫣便已听到殿内陆文驰病逝,陆行远辞官之事,料定是明皇丢卒保车,不想再牵连朝中其他出仕的陆氏子弟。可若今日不趁着自己恩赏在身再逼近一步,只怕余下的陆文骠、陆文骥等人日后也会对南疆总督府暗中不利,所以还得硬着头皮再补一刀。
明皇只闻其声,便知其意。暗忖这小丫头如今锋芒毕露,“赏罚分明”四个字,竟是在逼着朕对陆氏一查到底,斩尽杀绝。只是碍于今日她是领功而来,又不可申斥。一时只得按下心头不悦,作和颜道:“朕乃一国之君,赏罚分明、权衡利弊,桩桩件件自然都是深思熟虑,柳爱卿不必多虑,朕自会重赏众将士。另外,你所奏清州知府沈娴云一事,朕亦深感惋惜。沈娴云克勤克俭,爱民如子,英年早逝,理当厚葬才是。朕会命翰林院将其生平记述成册,供各级大小官员传阅,以示楷模,流芳于世。”
柳明嫣其实哪里在乎沈娴云那些事,见明皇依然庇护陆氏,刚想再进一步紧逼。明皇不容她开口,已接着说道:“柳爱卿,你本是宗室贵女,虽是旁支,也是皇裔,如今只是任了总督,并无爵位,朕寻思有些不公。今日朕便封你为理郡王,日后配享太庙。如此,你也可将你母亲牌位接回太庙安置,如何”
柳明嫣听得全身一震,不觉泪盈。母亲是宗室旁支,嫁于理国公之子后生下了自己。理国公有爵无职,且日渐势微,父亲病逝后,母亲又带了自己改嫁给南疆总督柳詹。柳詹是恰好相反,有职无爵,母亲既是嫁了他,日后当入柳氏祠堂,便入不了太庙。如今明皇这般封赏,实是了却了母亲临终前的心愿。
柳明嫣知道明皇封赏的意思,只是母亲的遗愿自己从未对外流露过,明皇只是前日亭中一见,便能洞察人心,选了自己最渴求的东西来赏赐,叫自己无法拒绝,这观心之术观得果然无比精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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