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国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流浪流浪就好
由于有雕版印刷书籍,加上文风鼎盛,印书的成本低廉,买书的价格便宜。眼下正时兴《杜甫诗集》,正正二十卷不过才一贯钱——这还是卖的售价,真正的成本显然会更低。王景范没有名望便自己出资刻雕版印书,先试印千册每册售价百文,这些事情宋端一人便可拿下,不用王景范来操心。
“不忙,先看看《中庸章句新解》的反应如何,如果京师中的大儒们对此评价还不错,那《大学章句新解》便可以直接雕版刊印,也省去了那些辩论的事情……”王景范喝了一口茶水接着说道:“其实在这朝廷抡才大典之年出书,乃是博得文名的最佳时机,各地才子都云集京师,我的年龄不过十八,这些才子们一听岂有服气之理?必定是买来著作之后苦心研读一番寻找其中的错漏之处,芝麻大点的问题都会找出来,谬误自然也就无处遁行,到时我只要细细挑选一下便可完善自身学问缺失之处……”
于文传笑着说道:“先生此策实在是高!”
“《中庸》比之《大学》更似深奥,为何先生先治《中庸》而后《大学》?”俞樾问道。
王景范拨弄了一下杯盖答道:“《中庸》首尾浑全是尽性至命,而《大学》则铺张命世规模,以毕大圣人能事也。故《中庸》以至诚至圣结尾,而《大学》以至善起头,其脉络似彰彰明甚。在我看来《大学》乃是人生之‘经’,《中庸》则是人生之‘纬’,今重编《大学》经一章,传十章,其实最重要的便是体悟那经。”
“不过天下学问古往今来只有用在百姓身上才是学问,无论是《中庸》还是《大学》对我而言,与那科举考试一般,都是为了达到求名的目的而已,而最终则是得到能够施展自己抱负的地位而已……”王景范转动手中的茶杯若有所思的说道。
于文传和俞樾日后才知道,这《中庸章句新解》和《大学章句新解》成了王景范仅有的两部儒家经典著作,自此以后所谓“学问”却在与他无缘。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在书屋中做学问是很多人的梦想,王景范自问也可以享受这种生活,不过他的父亲从小到大尽心培养他命中注定他就与这样的生活无缘,他所学所做的一切都是经世致用,也许只有待他能够完成父亲心中的理想之后才会享受这种无忧无虑的书斋生活。
“先生如此看重子瞻、子由兄弟二人,莫非认为他们一定能够科场折桂而归么?”于文传见王景范面露伤感之色,便岔开话题问道。
王景范笑着说道:“实话实说,这发解试并不难,至少对于寿道而言并不难,而萌甫更似子瞻、子由更多些,不过若说子瞻、子由科场被黜落那我是一点也不稀奇的……”
“这是为何?”俞樾连忙问道。
王景范将茶杯向前一推:“无甚缘由,皆在‘诗赋’二字。子瞻、子由兄弟二人才学乃是一品,观其文颇有古人余韵,然解试、省试重诗赋,举子以诗赋出色甚至是某一句出色而及第甚至夺魁的事情屡见不鲜,不过因为诗赋逊色排名靠后甚至黜落也一样很多……现在科场重诗赋,尤重赋而轻论,子由和萌甫在这作赋一项上还好但也并不出色,而苏子瞻文章一品作赋四流,倒是寿道作赋绝佳,是以我觉得子瞻子由从解试到省试甚至是殿试都是如履薄冰,稍有不慎便是前功尽弃……”
于文传说道:“先生曾言南人重诗赋,北人治经义,虽然未见过子由、子瞻诗赋,想来为蜀中才俊翘首,这应该是难不倒他们的。”
“我见过他们两人的诗,虽有磅礴之意但终未抵大成之境,然解试省试之诗已由《春草碧色》之题变为《四夷来王》,若是长久如此必然会有《为政以德》,赋大体也是如此。寿道,你作《春草碧色》比强于萌甫,《四夷来王》乃是持平,但《为政以德》必不如萌甫,你以为如何?”
于文传心中一凛,他与俞樾是王景范虽是在一起读书,但是他们的学问倒是大半由王景范来教授,他们的根底王景范最为清楚。以于文传推崇晏殊便可看得出来,若是定题为《春草碧色》之类的取效风骚题目作诗十个俞樾都不是他的对手,但是前次礼部试就有《四夷来王》,王景范推测今后会出现《为政以德》是十分有可能的,这种诗赋题目取经义对他这样的风流才子来说就实在是太可怕了。
“既然如此,先生为何还如此看重这二人?”
王景范神秘的一笑:“无他,子瞻、子由运道来了就算佛祖当道亦不可阻其前路,此次科考这兄弟二人必然满载而归……不过寿道、萌甫,日后这诗赋终究是强不过策论文章的,就是这诗赋做法也有很多道道儿,日后我会为你们细细剖析,你们既要有自身才学还要会看这科考风向,唯有如此才可搏出自己的功名来……”
“天道远,人道迩”,王景范说得这么神秘,让于文传和俞樾听得都是有些莫名其妙。不过有一条他们两人倒是记住了,王景范对于科举考试文风的变化十分有把握,就算他们不信也没有关系,苏轼和苏辙两兄弟考完问一问便都清楚了。只是他们跟随王景范一路从渭州走来到现在,却从来未看过他认真对待科考的,也许王景范的父亲生前给他们幼时留下的记忆已经模糊,不过他们却知道王景范从来都不会做没有把握的事情,这科举考试一定是他胸有成竹才会如此。
苏轼兄弟敬慕王景范的学问渊博时常来拜访他,自然也就将自己的诗文习作与之共同分享,只是王景范从未出手作诗赋,他们也不知其根底如何。不过在王景范看来苏轼兄弟的诗赋才能确实是领袖蜀中学子的,赋暂且不提,这科举考试的诗的题目已经较唐代有很大变化,连《四夷来王》都能够出题,可见这出题越来越向经义靠拢。
王景范读《全宋词》苏轼小传中曾提到《刑赏忠厚之至论》十分精彩,其内容虽不见苏轼小传,但那是属于策论的范畴。王景范可以想象正是欧阳修对苏轼文风赏识已至忽略了诗赋才会使其过关,否则苏轼若是真的对应试诗赋也如他在宋词中的地位一般,那明年的状元绝对是逃不出他的手心的。苏洵督促苏轼兄弟两人闭门苦读乃是针对经义文章并非诗赋,这点王景范心知肚明只是没有点出来去做那恶人罢了。
果不其然,苏轼与苏辙两兄弟在开封府发解试完毕之后回到白沙书院,苏轼一提到他的《丰年有高廪诗》的题目,于文传和俞樾都面面相觑。这种题目于文传自问就算勉强去作也是无用,而俞樾为人较为严谨恐怕亦是不能胜任。
王景范在听完苏轼兄弟两人考试经过之后,沉思片刻说道:“子由兄的诗赋文章过关是没有什么问题的,而子瞻兄所作诗题,以‘颂声歌盛旦,多黍乐丰年’一句已是足够,想来而为此次发解试应该是差不多过了……”
苏轼摆摆手苦笑的说道:“作赋也倒罢了,可这诗题一出如鸡肋一般,硬着头皮做上一首‘枯诗’应试而已。”
“子瞻兄这‘枯诗’用得好!然时下科考就是如此,朝廷亦是如此,大宋立国百年至此积弊已深,不过朝廷依旧粉饰太平,岂不如这考试题目一般?这都需要朝廷诸公中之有识之士去改变,而科举考试也是如此一般……”王景范宽慰的说道。
《全宋词》中对苏轼吹捧到了天下第一人的地步,王景范对此是心中打了对折的,不过父亲生前对苏轼的赞叹亦是不绝于耳,犹是如此他依旧觉得苏轼这样的人去考科举应付这种题目实在是太过为难,考不过是正常的,考得过才是怪事。不过苏轼在提到他的应试诗的时候,那“颂声歌盛旦,多黍乐丰年”之语简直让他不敢相信能够作“大江东去”的苏轼也有弯腰的时候,这诗句就是自己写起来也是有些脸红的。
在狂放不羁的才子若是真的想要走科举之路求得功名,那也要如同苏轼一般作诗就要开篇不脸红的吹捧一番——没办法,这真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这诗文若是作得不漂亮些,恐怕考官就要直接罢黜了。不过苏轼终究还是有骨气,忍不住在最后一句上以“圣后忧农切,宜哉报自天”来结尾。
俞樾倒是老成持重有些忧虑的说道:“这最后一句会不会有些太过?”
王景范笑着说道:“怎么会过?科场所作毕竟关系仕途,讽谏必须要得体,不能太过分让考官下了不来台。不过士子终究是要有自己的风骨的,一味歌功颂德就算考官看了自己也会脸红,寻常考官也就罢了,碰上一些考官反而会觉得士子不堪造就遂行黜落。子瞻开头结尾俱佳,拿捏的恰到好处,如果不是太过倒霉这是没有问题的!”
苏轼抱拳说道:“惭愧,真是惭愧!终究还是养气不够……”
“呵呵,这算什么?菩萨尚有三分火气,今日之考官岂不知士子科场艰难?那些同知贡举官中也有不少作那‘拟试诗’的,其中多有讽谏之意可比子瞻兄要厉害多了,然则他们当年考进士的时候可没有这么高的风骨……”王景范笑着说道。
正如王景范所预料的那样,八月这场开封府发解试苏轼苏辙兄弟二人险险过关,总算是留下来等待明年二月的礼部试考试了——这是最为关键的考试,只要过关多半便是进士可以步入仕途了。当然这不仅是对苏轼兄弟二人的考验,对王景范而言也是如此,只是该做的准备他三年前就已经做了,三年前若不是丧父他那时便可以来开封参加礼部试考进士科了,不过是阴差阳错而已。
开封府发解试过后,白沙书院中有一部分未通过考试的学子黯然离开,王景范为他们举行送别宴,并且每人厚赠十五贯钱以资路费——蜀中距离开封路途遥远,读书人读书考科举其中艰辛万分实在不足为外人所道,仅来去一次就让很多考生踌躇不已,甚至有些考生会携带家乡特产来京师贩卖以补贴为自己的科考费用。
十五贯钱对于家在蜀中的赴考学子而言显然是不够当路费的,不过节俭一些也就是再添个四五贯钱的事情。一人十五贯不多不过三四十人算下来就是六百多贯有余,众人虽然知道王景范不缺吃穿,考前能够免费供应他们住宿和吃食,或可图个以后显达之后有一段香火之缘,不过在自己连发解试都没通过的时候还慷慨馈赠回乡路费,这不能不让他们心中颇为感动。
当即便有十余名学子决定留在白沙书院,王景范不怕多养活几张嘴,这些学子对于目前的书院而言还是非常有用处的,也算是自己提早筹谋没有落空的回报。白沙书院不过是刚刚初建,虽然这些学子当中没有什么名儒存在,但发展书院需要很多人才来填补进来才行,这些学子不愁安排不下去。
发解试考过,白沙书院自从水灾过后更是进入了一个有计划的扩建时期——扩建速度虽然放缓但是加强各种居住环境的建设,包括提供给学校讲师的住所等等,并且随着明年礼部试的到来会有更多学子云集京师,想来投奔白沙书院的学子也不会少。不过此时京师市面上除了谈论发解试中的奇闻异事之外,更多的学子和名儒开始关注到了《中庸章句新解》,据说是一个不满二十的年轻士子所作,有很多人抱着不同的想法都来购买此书,书商们不得不又加印了三千多册才够用。
帝国 第十七章 投书行卷
第十七章投书行卷
此时京师开封府发解试刚刚考过,虽然走了不少外地而来的赴考学子,但是数量终究不算多,相反为了明年的礼部试更多的学子开始云集京师,这才是抡才大典的开始。(小说手打小说)每到春闱之年,在前一年朝廷都会在各州府设立考场先进行发解试考试,能够像苏轼苏辙兄弟二人那样不经所在地发解试而参加京师发解试的学子还是很少的。
事实上朝廷的贡举条例是十分严格的,本人户籍在何地就必须要在本地来参加发解试夺取“解额”,只有这样才能有资格参加来年春闱。这些如苏轼兄弟远道而来跳过本地到开封府参加发解试的学子,基本上都是由在京师的亲友和官员保举才能有这个资格——蜀中江浙向来文风鼎盛,那里读书蔚然成风,加之民间富庶也供得起更多的学子读书,朝廷给没个周府的解额是一个定数,在那里参加发解试夺得解试资格那自然要比别的地方激烈的多,说起来苏轼兄弟是占了很大的便宜的。
周代官场如何已经遥不可考,秦皇一统天下只历二世便亡,自汉高祖取了天下之后除了分封诸王之外,中央朝廷权利的格局一直就存在着一个看不见的格局——南北之争。虽然很多人不愿意承认这种格局,但是却明显的存在着,即便到了大宋也是如此,其他方面暂且不说,就是这科举考试也存在着隐形的争夺——南方各州郡取解额两三千人中只取二三十人,是百人当中取一人;而北方尤其是西北州郡则是百人之中取十余人,十人之中取一人。
正是这种南北各州郡发解试解额数量的分配所产生的巨大差距,使得南方那些文风昌盛的地区的发解试显得格外的残酷。由此这考生的户籍管理也成了问题,冒贯之风也是极为猖獗,以至于考生每一级考试直到最后的“东华门唱名”都要将籍贯标注上去,即便如此铤而走险的考生仍然是举不胜举。
不过造成这一局面的朝廷诸公却对此睁一眼闭一眼,不为别的就是保住北方对南方的绝对优势,诸如河北路的世官显贵家族数量远比南方要多得多。当然苏轼苏辙通过什么门路来开封府参加发解试,王景范自然是不会去问的,而他本人也是受益于这种解额政策——渭州的解额有十四个,对他而言在渭州取得解额犹如囊中探物一般容易。只是北方学子在发解试上所占的便宜也就仅此而已了,到了礼部试这个环节还是要才**气一个都不能少去争那进士名额。
如此多的学子在京师,《中庸章句新解》一书刚一面世便就因为白沙书院辩论创出的名头而大卖,而那些刚到京师的赴考学子也因为人云亦云而有不少人去购买。不多时几乎每个学子聚会的场所都会有关于《中庸章句新解》的相关谈论,当然白沙书院的分道台也是为学子们所津津乐道。
《中庸章句新解》开始之时只是大家谈论一下而已,任谁也没想着一个十八岁学子能够做出什么精彩的集结,不过放着这么一个不错的靶子不用终究是对不起自己的,没有谁嫌弃自己的名声大,而想要一夜成名莫过于将另外一个成名的家伙的著作贬低到一文不值。《中庸章句新解》无疑给那些想要成名的人一个大好机会,尽管作者实在是弱了些,但总比没有的强。
不过想要捞一笔的人很快就发现这《中庸章句新解》非是一般无知书生的冒失举动,想来那白沙书院分道台上好两个月辩论也不是吃素。,虽没有大儒坐镇但年轻学子之间仅凭着一腔不服气的精神足够将这本书提炼精纯,至少想要对此下手成就自己名声的家伙来说,这几乎是一件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只有那些大儒才有可能。
最终九月中旬翰林侍读学士、集贤殿修撰欧阳修公开表示《中庸章句新解》阐发圣人之意别出心裁,乃天下学子应读之书,并且上书皇帝对于书中所提及的标点符号加以核定推广使用。欧阳修上书标点符号推广使用虽然没有得到回应,不过这道上书却毫无意外的得到了其他著名学者的响应,而且欧阳修登高一呼似乎也确立了《中庸章句新解》的地位,这种赞扬令王景范立时身价倍增。
“这个欧阳内翰倒是个妙人,先生所著《中庸章句新解》算是功德圆满了!”于文传和俞樾一大早便笑着走进王景范的书房。
当王景范听到欧阳修公开称赞自己之后,也是有些意外,不过随即便平复下来——能够位列唐宋八大家除了欧阳修自身的才学之外,更重要的是他动用行政手段直接干预来革新文风,嘉佑贡举他辣手打击西昆体大获成功,也让他成为一代文宗。只是王景范父子内心中对欧阳修的评价都不怎么高,如果狄青的事情他并不是最主要的推动者,而那篇赫赫有名的《朋党论》可是为后几十年的大宋政局做了个鲜明的注脚。
“现在可以将那《大学章句新解》拿出去刊印了,这事就交给书院的印书坊,他们不用雕版这么麻烦,几天便可以印完交付书商发售了!”王景范也是心情大好,虽然他对欧阳修的评价不高,但现在他可是一文不名,能够得到欧阳修的赞赏势必让他身价倍增,就算和一些著名学者在一起也算是有了底气。
白沙书院自己建了一个印书坊,不同于传统的印书坊需要花费昂贵的费用来雇佣雕版师傅,只需向白沙村招募几个木匠刻出木活字然后按照文章排列即可。这木活字印刷是父亲教给他的,原本是想着若王景范科举考试不顺,以后也算有个能够支持生活的营生,现在王景范显然觉得自己用不着那这个来赢利养活自己了,毕竟手中的两处农庄便足以支持现在书院的运转和自己的生活所需。
其实这木活字印刷也不算什么高明,只是活灵活用而已,市面上早就出现用泥活字来印刷的技术了,只是泥活字印刷出来的东西粗糙不堪,更多的是用来印刷一些告示之类的单篇幅的东西。木活字只是在泥活字和雕版之间取了个折中,兼顾两者之利——比泥活字引出来的东西更漂亮,而比雕版更便宜更快捷。
“用那木活字来印书确实是方便,不过印出来的书却比不得雕版印刷的精美。先生,既然欧阳内翰帮了忙,先生还是需前往拜见一番致谢的,不如我去差人手抄一份《大学章句新解》的书稿?”俞樾问道。
王景范指着俞樾笑着说道:“难不成我还要学明允公一般要投书欧阳修、富弼等人么?”
苏轼和苏辙开封府发解试过关之后,兄弟两人经过了这一次考试显然认识到了自己的不足,尤其是苏轼那活泛的性子也被压住了,一门心思的闭门苦读连王景范这里都很少来了。发解试要考诗赋,而礼部试更是要考诗赋的,发解试的诗赋要求还比较宽松一些,而礼部试乃至后面的殿试可就没有这么宽松了。作诗尚且还好,苏轼苏辙知道自己强于策论而弱于作赋,这段时间则是加紧练习,防止在礼部试上出现窘困的局面。
苏轼苏辙两兄弟在闭门苦读,而他们的父亲苏洵则带着文章开始行卷,尤其是朝中权贵和饱学之士,那欧阳修、韩琦、富弼正是投书行卷的对象。当年苏轼兄弟尚且幼年时期正逢庆历新政,石介所作的《庆历圣德诗》影响甚大,他们对范、韩、富、欧阳“四人杰”可是仰慕的很,现在范文正公已经驾鹤西归,剩下的三人恰巧都在京师开封,此等机会半是投书行卷,半是满足当年未曾一见的遗憾。
苏洵投书行卷之事在《全宋词》中也是提到过的,而且所行卷之文都是苏洵父子三人的得意之作,加之他们师法韩柳与欧阳修提倡古文的做法不谋而合,这自然会得到欧阳修的推崇。王景范对苏洵行卷成功一点也不感到意外,如若不然也不会出现在礼部试上苏轼的文章被欧阳修当成弟子曾巩所作被列为第二的事情了。
俞樾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行卷乃是题中应有之意,不过欧阳修如此推崇先生所作《中庸章句新解》,如若不去拜访一下,终究是有些失礼的……”
王景范笑了笑,心中却别有一番计较说道:“欧阳修前年除孝回到京师,三个月后皇帝便立刻对其委于重任,官拜翰林学士,去年又升迁至翰林侍读学士,可见皇帝对待昔日庆历旧臣还是颇为念旧的。今年欧阳修又是刚从契丹归来,又举荐梅尧臣、王安石、胡瑷、包拯、吕公著,听闻在其出使契丹之前还举荐富弼为相,可见圣眷颇隆。”
于文传和俞樾相互看了一眼,王景范对欧阳修非常熟悉,看样子心中早就有了想法,不过这么云山雾罩的说了一通,也有些让他们迷糊了——去不去拜访欧阳修似乎关系到另外一件事。
“先生此意……”
“寿道、萌甫,你们可知这科场上盛行的是什么文体么?而欧阳修又提倡的是什么文体?”王景范笑着反问道,随后又问道:“京师国子监的那帮举子们最擅长作的是什么文体?而欧阳修举荐的梅尧臣又是担任的什么职位?”
如果说前两个问题还让于文传和俞樾感到迷惑的话,那后面的两个问题几乎就等于回答了前两个问题。两人联想到刚才王景范对欧阳修近两年的情况介绍,尤其是欧阳修举荐的那几个人,心中更是一凛:“先生……”
王景范点点头说道:“科场上一直都在盛行西昆体,也就是俗称的四六时文,还有一个别名为‘太学体’,其实就是模仿唐人李商隐用语新奇怪异,包拯的恩师刘筠刘子仪就是始创者……我知道寿道你比较擅长这个,而欧阳修一直以来都是效法两汉文风,师从唐人韩柳以复兴古文为己任,无论是古文还是西昆体,两者相争也不是一时半会了。若是平常也倒没什么,古文还是西昆体其实朝廷的那些学士们脸上都打着标签的,只要看谁是主考官到时看人下菜碟便是了。不过此时却不同,皇帝这两年除了重用欧阳修之外,如文彦博、富弼、韩琦等人莫不是当年庆历新政的那些老臣……”
“先生是说明年春闱的主考官会是欧阳修?!”于文传有些惊讶的问道。
“这不过是我私下揣测,明年春闱有资格当这个主考官的就算不是欧阳修也必然是当年庆历新政的人,要知道当年庆历新政虽未罢掉诗赋,但却调整了考试次序,这仅有的一次就已经说明这些庆历新政的老臣对科举考试是个什么样的态度了……”王景范肃容说道。
俞樾沉思片刻说道:“先生这么一说,我还真猜不出有谁能够比欧阳修更适合当这个主考官,梅尧臣被他举荐为国子监直讲,那西昆体最为盛行的地方便是国子监,难不成是欧阳修要有所作为?”
“这有什么稀奇的,子瞻、子由尚且在发解试中作枯诗,这礼部试想要脱颖而出金榜题名,迎合考官乃是学子第一要务,欧阳修若是做了主考官估计凡是以西昆体来卖弄自身才学的考生多半都会被黜落,若是让他连任两三届主考官,怕是西昆体再无立锥之地……”于文传冷笑的说道。
“用不了三届,只需两届西昆体便被欧阳修连根拔起了!”王景范自然知道欧阳修在这嘉佑贡举中的所作所为,据说西昆体的考生就算没有全部被黜落也是凋零殆尽,以至于那些被黜落的考生愤怒之下写祭文送到他家里咒他早死,后面更有刘几换文体、换姓名来重考被欧阳修点中头名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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