赘婿
时间:2023-05-24 来源: 作者:愤怒的香蕉
宁毅见她不搭理自己,耸耸肩有些无趣地走开,心想这女人真淡定,走出不远,苏檀儿在背后喊起来:相公!你吓死我了!回过头时,苏檀儿正气鼓鼓的模样望过来,用手轻拍着心口。片刻之后,宁毅无言地摊了摊手,苏檀儿也没好气地笑出来。
从回到家,到吃完饭,晚间的消遣,到最后就寝,大家都是聚在一起,说话聊天,谈这谈那。有时候,宁毅会觉得苏檀儿与以前的自己有些类似,当然面临的具体问题会不一样,心情迷惘也不一样。有时候他想,苏檀儿面临的问题或许比自己更严苛,她是个女人,如果苏家有一个男子更聪明更有能力一点,事情会很简单,如果她笨一点,事情也会很简答,偏偏她处于这个夹缝间,于是就只能向前,还得不时面对因为自己女性身份而面临的问题。
有时候他们会在二楼的那根柱子边巧遇一次。大概每隔几天的时间,一块看看整个苏家大宅的风景。苏檀儿会说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有些是不能在旁人面前说的,就算在婵儿娟儿她们面前说了也不好,主要是没有意义,或者是她在生意上的一些打算,一些得意的小算计,也有家长里短,有个堂哥刚在她这里讹了几百两银子,说看见一样好瓷器,买了价格肯定有涨,苏檀儿笑眯眯的给钱,转头上来跟宁毅说那家伙在外面养了女人,咬着手指说:以后可以威胁他,要不然就告诉嫂嫂,让嫂嫂去闹
苏檀儿很聪明,在经商上也很有天赋,但毕竟只是十九岁的年纪,面临的压力,许多时候无处去诉,宁毅或许是唯一一个能够给她以减压空间的对象。在她看来自己说的东西,这个相公懂一部分,但未必全能搞明白,宁毅有时候也说几句她不懂的东西,她就那样听着,这样的时刻,就算宁毅说话用词再古怪,说的东西再不可理解,她也不会感到稀奇。
有件事情是比较奇特的,或许是第一次在一起聊天时给她一颗松花蛋,第二次聊完,苏檀儿有些欲言又止,随后问道:相公没带吃的吗?然后说,下次带点吃的吧。
此后给她揣点吃的,一小包糖花生蜜枣之类的,苏家不差钱,提供这些东西没什么压力,也有这个季节已经很难吃到的梨。有一次宁毅顺手拿了一张大饼,冬末春初,天气冷,冻得跟牛肉干一样。苏檀儿也不介意,拿了在嘴边慢慢撕,吃完了心满意足。然后才说:相公故意的吧。
到得二月,话题就更加随意了,他们看起来像是这个时代很奇怪的朋友,一个经商,一个弄点离经叛道的小发明。有一次苏檀儿问宁毅:相公为何从来不去那些青楼之地,赴赴那些才子的邀约呢?
宁毅耸耸肩:就会两首词,泡不到妞啊
苏檀儿在那儿想了好久才大概理解这句话,笑了出来:用钱砸她们嘛,那些堂弟表弟啊,每次从檀儿这里讹上几十两,光顾的也尽是些有名气的。相公拿上几百两,再加上才名,什么绮兰啊陆采采她们啊,见上几面想是无甚问题的对了,元夕之后,倒听人说那绮兰姑娘对相公颇为倾心呢,有几日晚上,夜夜吟唱相公的青玉案,琴声婉转凄绝什么的,说不定啊,相公还能跟她成什么佳话
她转着眼睛瞥瞥宁毅,宁毅想了想,点点头:有这种事?那我明晚去一趟好了人家毕竟也不容易
苏檀儿这晚吃的是蚕豆,目光冷冷地瞥他,随后嘎吱嘎吱地咬半天,随后哼的一笑:那相公便带上小婵一块去吧。
宁毅身边不缺钱,主要因为一直可以跟小婵要,他用的不多,苏檀儿也未在这些事情上有什么意见。不过就算小婵乖巧,若宁毅真跑去招妓,小婵会站在哪一边可想而知,就算表面上什么都不说,肯定也会使阴招下绊子。这时叹一口气: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你这女人口蜜腹剑,一点都不实诚。蚕豆还我,不许吃了!
苏檀儿拿了小袋子突的退开一步,笑得像只狐狸:檀儿经商好几年了,从未听过商人真有实诚的,相公便担待吧。
二月就在这种对宁毅而言平平无奇的日子里过去了,学生聂云竹小婵苏檀儿化工有时也跟秦老康老碰个面,几句闲谈,有时从其它途径了解一下宋宪武烈军的情况。他回忆那女子的武功,不过那女刺客也已在元夕之后,消失渺然。
三月初,苏家生意也忙,不过苏檀儿还是空出了一天,与宁毅三个丫鬟一块去江宁城外郊游。这天下午回来,去茶楼喝茶,无意间却听得隔壁有几个学子打扮的人在谈论松花蛋,说是如今经营那松花蛋的女子是才艺双绝的佳人,不过只愿双手养活自己,研究出了松花蛋的制法,一位才子仰慕其心性,本已追求数年,此时略施小计,不到半月便为那新奇事物打开销路云云。
事实上如今聂云竹虽然也忙,但要说松花蛋的名气传出很远那也不可能。这时的几人谈论那略施小计,正是自己让李频帮忙找人当托的事情。心中好笑,不知道李频怎么为这件事跟聂云竹扯上关系了,还追求数年什么的,行事太不小心,这下李频可是惹火烧身了。不过再听片刻,才发现事情并非如此。
这顾鸿顾燕桢几年前便已名扬江宁,此次自东京归来,便是为这女子,他如今已有功名在身,对其仍一往情深,实是难得
手法用的也巧妙,不过数日时间,便以将问题解决才子佳人,假以时日,必成佳话。
在下却觉得不然,那女子抛头露面,操持这等生意,实非良配
听得一阵,才发觉这些人讨论的尽是那名叫顾鸿顾燕桢的男子,回想起聂云竹前些天似乎有些涵义的问题,倒是想到了一些事情,不由得摇头笑笑。
第二天天未亮,到那小楼之前时,聂云竹正如往常一般坐在那台阶上等他,见到他过来,露出一个与平日里无异的笑容,宁毅看了她一会儿,微微揉揉额头:最近很累?
呃?聂云竹愣了愣,随后,有些迷惑地摇了摇头。
宁毅在旁边坐下,斟酌着词语:为什么没跟那个顾燕桢明说一下,让他把事情停下来?
黑暗中的晨风带着寒意,小楼前陷入一片沉默当中。片刻后,聂云竹的声音从旁边传来:立恒怎么会立恒为什么问这个
呃,我就是听说了那个顾燕桢宁毅摊摊手,不知道该怎么表达。
我我我跟那顾燕桢没关系他们瞎说的立恒呃我
聂云竹的声音似乎有些不对,宁毅扭头望过去,黑暗中只有一侧房屋中传来的光芒,光芒之中女子的表情似乎有些愤懑,想要强调些什么却又有些抓不住重点的样子。宁毅看了半晌,觉得难以理解,缓缓地说道:嗯,我知道了
聂云竹望了他一眼,皱着眉头简直是要哭出来的样子,但随后还是深吸了一口气,目光认真地望向了宁毅,开口强调,一字一顿。
我跟那个顾燕桢,没有关系。
第五十一章 萌芽
第五十一章 萌芽
我跟那个顾燕桢,没有关系。
黑暗中只有一侧房屋中传来的光芒,秦淮河水流声随着风声传过来,夜雾如山。宁毅看着她那表情,这次才朗然点头。
嗯,知道了。过得片刻,又想了想,那你跟他到底什么关系啊?
聂云竹原本表情还带着认真,听了这句话,脸上表情复杂,似乎是挣扎着想要将认真的强调表情持续下去,就那样绷了几秒钟,终于忍不住噗的笑出来。
以前在金风楼认识的人。
她看看宁毅,不知道为什么,方才宁毅问起顾燕桢,她心中陡然有些紧张。不知道对方听到了什么话,心中是如何想的,努力去想怎样坦白才最好。这时候却也因为对方的这句,她再说出来时,心中竟已是一点波澜都不带了,云淡风轻的如同之前大家在楼前聊天时一样。宁毅顿了顿:前几天听你说起,是很有名的才子吧?
立恒没听过,我才觉得奇怪呢。
忘了。宁毅摇了摇头,那现在怎么办?
我也不知道啊,已经想让二牛那边的几个亲戚来帮忙了,但暂时还没有想好。聂云竹托着下巴,也有些苦恼,原本呢,会做的事情也不多。想要弄辆小车,卖点煎饼,证明自己不是完全无用也就罢了,对那松花蛋原也是这样想的,也以为要卖上很久才会有人喜欢,谁知就是这么几天,竟然卖出这么多去,做也做不过来了,太快了嗯,我是很高兴啦,可以后应该怎么办,之前真是没想过。立恒你说呢?
松花蛋你想继续做下去吗?
原本便不会做生意啊,所以只打算摆个小摊的人贵自知,聂云竹在金风楼那么多年,真正成功的商人也见过不少。做生意,卖东西,有利润就有风险,有些事情不是她的心性可以轻易弄得清楚的,不过:突然生意这么好,摆在眼前做不了又觉得怪可惜的
接下来事情会变得有些麻烦。
嗯?
松花蛋会卖得更多,你会请一些人,最初的一两个月,销量会扩大,特别是在康贤也在家中宴席上宣传一番之后,翡翠蛋富贵蛋供不应求,你会继续扩大规模,新东西都是这样
宁毅拿了根树枝,一边随意说着,一边在地上画来画去:这个时候你会发现自己缺乏管理经验,本来是用一些稍微熟一点的人,譬如二牛的亲戚朋友弄成的小作坊,各种磕磕碰碰会开始出现了。然后另一边,松花蛋开始有人仿制,三个月,差不多就可以出来了,或许还稍微早一点,如果保密严格,也拖不到四个月之后
松花蛋的流程本身技术含量不高,你每天拖干柴回来烧,买石灰粉,这些事情有心人一查就能查到。现在出了点名,又是供不应求的状态,几个酒楼的范围内开始传开,说不定就已经有人盯上来了,你卖松花蛋,上面有没洗干净的泥粉痕迹,对方用做咸鸭蛋的方法做实验,问题不大。而如果扩大规模弄个小作坊,暴露做法,也是更加简单的事情。
然后就简单了,价格战,会做的人越来越多,他们还会弄出一些新吃法来,二十文卖不上去,你只能降价,他们也降价,更多的人会做,到了最后,卖松花蛋也就跟卖烧饼差不多了呃
宁毅说着,扭头望过去,聂云竹也正托着下巴扭头望过来,眼中似是有些笑意。宁毅撇了撇嘴,拿树枝指她一下:到时候,你会收到打击。
聂云竹想到的是其它的事情:其实立恒在这些事上很厉害,是吧?
嗯?哪些事?
做生意。
宁毅沉默片刻,随后道:我是很会做生意的老妖怪转生的,难道也要告诉你吗?
聂云竹抿嘴轻笑,随后抚了抚耳畔的发丝:其实我一直想问,松花蛋忽然能卖出去这么多,跟立恒有关系吗?
打了赌,总得做些事的,不好等着输吧。宁毅笑了起来,最初确实是我的想法,现在看来出了点意外,弄巧成拙了,倒给你增加了负担。早知道只是请些闲人,点到即止就好,其实因为估计到你做不了这么多,我还特意让康老别在驸马府上乱做宣扬
原来真是这样啊。她喃喃说这,嘴角泌出一丝笑意,立恒找了托?
宁毅点点头。
可立恒不是不认识顾燕桢吗?
那天早上遇上李频,随口提了这事,他说有几个朋友横竖无聊,可以帮忙,想来是些才子之类。我不认识,那顾燕桢或许就在其中吧,跟康老打赌之时约定过,不以名声为这松花蛋做宣传呃,记得你第二天跟我说松花蛋卖出了六只吗?呵,有四只都是我买的。
聂云竹眯了眯眼睛,一脸恍然:啊我还奇怪呢,为什么酒楼小二会忽然来买四只松花蛋,立恒把推车弄好,才第一天呢,原来呵
黎明前的夜色,天空中还有星星,聂云竹抬头笑了起来,许多事情,在心中豁然明朗了。
立恒觉得该怎么办呢?
觉得有意思就做大,没意思就停下来。看你觉得是不是有意思了。
其实也蛮有成就感的,觉得自己很厉害。可我也知道自己是不会的,立恒会教我吗?
微微的沉默,宁毅看她一眼:好。
武朝景翰八年三月的清晨,这一句淡淡的嗓音,响起在秦淮河畔黎明前的雾气中。随后只是一些琐琐碎碎的小事,餐饮连锁高度酒产业链之类的乱七八糟,小楼台阶前的两人如平常般的说着话,至于说什么,反倒不重要了。后方小楼的房间里,名叫胡桃的侍女趴在窗户上叹了口气,心中兀自为自家小姐担忧着。
白雾流动散开,阳光升起来,江宁城中人群活动。我们加快它的速度,拨快太阳的轨迹,当时间接近中午时分,才放开手指。聂云竹此时正拿着个小包裹,漫无目的地走在城市中商铺云集的街道上,因为胡桃跟二牛目前正在守着铺子。
若以前几日的习惯,她这时候会连忙赶回去想着怎么增加松花蛋的产量,下午该到哪里去买木柴,权衡哪儿的价格更便宜。但今天有些不一样,从早晨开始,她就被一种心绪紧紧裹胁着,心中思绪翻腾,到得此时,也未有丝毫平息。
自前些日子胡桃对她说出小姐你嫁不了他的以来——或许还更早,从她察觉到自己的某些心情以来——到这几日顾燕桢的纠缠,陡然拓开的松花蛋生意与加重的负担一同袭来,她的心绪,其实一直有些恍惚不定。但今天不是这样,一整个上午她都很高兴,心情开朗,各种阴霾一扫而空。
远远的她看见一个苏记布行的旗子,这样的布招牌常常看见,江宁有好几家苏记的分铺,以往由于宁毅的关系她都不怎么多看,但这一次她站在路边静静地看了好一会儿,看店铺中客来客往,生意繁忙。
脑中不时响起今天宁毅说的那些话,点头说的那句好以及后来的一些。
不过,只有一点你要记住,我要你记得现在到底是为什么而决定进一步的,就算现在钱不多,你也过得很开心,你只是想有个煎饼摊,证明自己可以做成很多事情,这才是我认识的云竹姑娘。如果将来有一天,走的太快,你要记得你现在的心情,该停就停,该退就退,不要勉强,免得到最后反倒舍本逐末,忘了自己要什么。握不住的沙,随手扬了它。即便回到现在这里,你也没有失去什么
点头之后,立恒说的一些东西都很随意,他拿着树枝在地上点点画画,并不在意或者是驾轻就熟的样子,或者做这个,或者做那个。唯有这段话,他说的郑重,随后似乎也是自嘲地笑笑,不知道是想到些什么东西。这话聂云竹记住了,不过她当时的心情,却与宁毅说的不太一样。
有些事情有些心情,在悄然间发生,宁毅也并不知道。事实上,昨天上午宁毅与苏檀儿她们去郊外踏青,吃些东西,婵儿娟儿她们放放风筝。郊游的人多,宁毅并不知道,聂云竹与胡桃远远地看到过他们。
那时聂云竹与胡桃联系到了二牛一个同乡,然后去乡下买鸭蛋,回来的时候,看见宁毅与苏檀儿在那边。这是聂云竹第一次见到苏檀儿,远远望过去,两人在草地上说话,难以言喻的复杂感觉。早晨她与宁毅见面时心情就被低落的情绪包围着,随后宁毅又忽然问起顾燕桢的事情,那一瞬间她真觉得忽然被什么东西绞住一样。
好在随后这种心情便被释放掉了,但她看见宁毅,一直想起昨天郊外的草地,想起衣着华贵又年轻美丽的苏檀儿,不过,渐渐的另外一些情绪又涌了上来,特别是在宁毅点头说出自己是松花蛋的幕后推手之后,这想法已经有了很久,此时才陡然变得明晰。如同外界都在说的那样,这样的一个人,为何会去入赘呢?
理由且不去管它,但聂云竹忽然想。立恒他有诗才有商才,他过着如今每天悠闲的淡泊日子,真的每天都开心吗?她以前对苏府了解不多,赎身之后更是没了消息来源,只知道苏府很有钱,跟如今她这样的普通百姓真是天上地下。后来宁毅因为两首词出了名,她却多少听到了一些消息,说立恒并无商才,而苏家小姐经商很厉害,将来甚至会接管苏家。可立恒有商才啊,他这样的才能,却是入赘身份,只能一直在那苏檀儿后方藏拙的话,他会怎么想呢?
立恒随意地解决了松花蛋的事情,会不会也有不甘寂寞的意思,他不能在家中出手,于是在外面,顺手为之。
于是她忽然明白了自己能做些什么。
也许能成为他的工具,让立恒在自己身上证明他比那苏檀儿更厉害,如果能到那一步
她在本质上还是心性娴静的女子。有些事情不好去想,她将小包裹抱在怀里,轻轻咬了咬下唇,从苏记布行的门口走过去了,过去的时候,还偏头朝里面看了看。然后抿了抿嘴,有些孩子气地想着:将来她的铺子,要比这个大很多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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