赘婿
时间:2023-05-24 来源: 作者:愤怒的香蕉
杀得厉害啊,那天从长顺街一路打杀到东门附近,那人是汉人的厉鬼,飞檐走壁,穿了好多条街
挡不住他,零零总总死了有几十人手下不留情啊,那恶贼全身是血,我就看见他从我家门口跑过去的,隔壁的达敢当过兵,出来拦他,他媳妇就在旁边当着他媳妇的面,把他的脸一棒就打碎了
愣是没拦住,城里沸沸扬扬的,搜了半个月,但前两天又是长顺街,冲出来要杀大帅,命大
是汉人那边的恶鬼啊,杀不了的,只能请动几位上师来收魂,你看那边
这些汉狗,确实该杀光杀到南面去
人们细细碎碎的语言里,能够拼凑出事情的因果来其实如今在大同的人,也极少有不知道的。三月二十三,有刺客孤身刺杀粘罕大帅未遂,狼狈杀出,一路穿过闹市民宅,几乎惊动半坐城市,最终竟然让那刺客跑掉。后来大同便一直戒备森严,私下里对汉人的搜捕,早已枉杀了百十条性命。大同的官府还没想清楚该如何彻底处理此事,等着女真的捕快们抓到那刺客,谁知四月二十,那名刺客又突兀地出现,再刺粘罕。
这种不屈不饶的精神倒还吓不倒人,然而两度刺杀,那刺客杀得一身是伤,最后借助大同城内复杂的地形逃跑,竟然都在千钧一发的情况下侥幸逃脱,除了说鬼神庇佑外,难有其它解释。这件事的影响力就有些糟糕了。花了两天时间,女真士兵在城内抓捕了一百名汉人奴隶,便要先行处死。
这是为惩罚第一拨刺杀的处决。不久之后,还会为了第二次刺杀,再杀两百人。
反抗自然是没有的,靖平之耻十年的时间,女真一拨拨的抓捕汉人奴隶北上,零零总总大概已经有百万之数。反抗不是没有过,然而基本都已经死了,最为非人的待遇,在奴隶之中也已经过了一遍,能够活到此时的人,多数已经没有了反抗的能力和念头,第一批的十个人被推上前方,在人群前跪下,侩子手举起钢刀,砍下了头颅。
血腥气弥漫,人群中有女人捂住了眼睛,口中道:啊哟。转身挤出去,有人静静地看着,也有人谈笑鼓掌,破口大骂汉人的不识好歹。这里乃是女真的地盘,最近几年也已经放宽了对奴隶们的待遇,甚至已经不许无故杀死奴隶,这些汉人还想怎样。
第二批的十个人又被推了上来,砍去头颅。一直推到第八批的时候,下方人群中有一名中年女人哭着走上前,那女人容貌中等,或是在大同城内成了,衣着陈旧,却仍能看出些许风韵来。只是虽然在哭,却没有正常的哭声,是个没有舌头的哑巴。
上头有她的儿子。
金国南征十年,百万人北上,悲惨之事无数,人们来了这里,便再没有了自由之身,纵然母子,往往也不可能再在一起。只是后来女真人对奴隶们的政策相对放松,极少数人在这等苟延残喘之中才找到自己的亲族。这没了舌头的女人哭着向前,便有金兵挺过来,一刺进女人的肚子,上头一名神色木然缺了一只耳朵的年轻男子叫了一声娘,侩子手的刀落了下来。
大同府衙的总捕头满都达鲁站在不远处的木楼上,静静地看着人群中的异动,如鹰隼般的眼睛盯住每一个为这副景象感到伤心的人,以判断他们是否可疑。
满都达鲁的父亲是跟随阿骨打起事的最早的一批军中精锐,曾经也是东北林海雪原中最好的猎人。他自幼跟随父亲参军,后来成为金兵之中最精锐的斥候,无论在北方征战还是对武朝的南征期间,都曾立下赫赫功勋,还曾参与过对小苍河的三年围攻,负过伤,也杀过敌,后来时立爱等人倚重他的能力,将他调来作为金国西面政治中枢的大同。他的性情冷酷刚毅,目光与直觉都极为敏锐,杀死和抓捕过许多无比棘手的敌人。
这一次他本在城外督办其它事情,回城后,方才参与到刺客事件里来担任抓捕重责。第一次砍杀的百人只是证明己方有杀人的决心,那中原过来的汉人侠客两次当街刺杀大帅,无疑是处于置身死于度外的义愤,那么第二次再砍两百人时,他恐怕就要现身了。即便这人无比隐忍,那也没有关系,总之风声已经放了出去,倘若有第三次刺杀,只要见到刺客的汉奴,皆杀,到时候那人也不会再有多少侥幸可言。
最后的十人被推上木台,跪下,低头满都达鲁眯着眼睛:十年了,这些汉狗早放弃反抗,汉人的侠士,他们会将他当成救星还是杀星,说不清楚。
副手不屑地冷哼:汉狗懦弱至极,若是在我手下当差,我是压根不会用的。我的家中也不用汉奴。
他们立国已久,积累深,总有些游侠自幼练武,你莫要小看了他们,如那行刺之人,到时候要吃亏。
都头,这样厉害的人,莫不是那黑旗
一百人已经杀光,下方的人头堆了几框,萨满法师上前去跳起舞蹈来。满都达鲁的副手说起黑旗的名字来,声音微微低了些,满都达鲁抬着头:这来历我也猜了,黑旗行事不同,不会这样鲁莽。我收了南方的信,这次行刺的人,可能是中原赤峰山逆贼的大头目,号称八臂龙王,他起事失败,寨子没有了,到这里来找死。
一方之主?
山贼之主,丧家之犬。只是小心他的武艺。
满都达鲁平静地说道。他不曾小看这样的百人敌,但百人敌也不过是一介莽夫,真要杀起来,难度也不能说是顶大,只是这边刺杀大帅闹得沸沸扬扬,必须解决。否则他在城外追寻的那个案子,隐约关系到一个外号小丑的古怪人物,才让他觉得可能更为棘手。
一步步来,总会解决的。
满都达鲁曾经置身于无敌的军旅当中,他身为斥候时神出鬼没,每每能带回关键的讯息,打下中原后一路的摧枯拉朽曾经让他感到枯燥。直到后来在小苍河的山中与那名为黑旗军的劲旅对决,大齐的百万大军,虽然良莠不齐,卷起的却委实像是滔天的巨浪,他们与黑旗军的凶猛对抗带来了一个无比凶险的战场,在那片大山里,满都达鲁几度没命的逃跑,有几次几乎与黑旗军的精锐正面碰上。
他是斥候,一旦置身于那种级别的士兵群中,被发现的后果是十死无生,但他还是在那种危机之中活了下来。依靠高超的隐匿和追踪技巧,他在暗中伏杀了三名黑旗军的斥候,他引以为豪,剥下了后两名敌人的头皮。这头皮眼下仍旧放在他居住的府邸大堂之中,被视为功勋的证明。
他因为卷入后来的一次战斗而负伤溃逃,伤好之后他没能再去前方,但在满都达鲁看来,唯有这样的交手和捕猎,才是真正属于英雄的战场。后来黑旗兵败西北,据说那宁先生都已死去,他便成了捕头,专门与那些最顶尖最棘手的犯人交锋。他们家祖祖辈辈是猎人,大同城中据说有黑旗的探子,这便会是他最好的猎场和猎物。
只是处理完手头的猎物,或许还要等待一段时间。
满都达鲁的目光一遍遍地扫过人群,最后终于带着人转身离开。
天上轰的一声,又是雷声鸣动。
不远处的人群里,汤敏杰微带兴奋,笑着看完了这场处刑,跟随众人叫了几声之后,才随人群离去,去往了大造院的方向。
不久之后,暴雨便下起来了。
哗啦啦的,初夏的暴雨在元帅府的屋檐下织起了水的帘子,中庭已经满是雨水。完颜希尹希尹站在大厅门外的廊道上看着这一片大雨,大雨中的山石和铜鼎。后方的厅堂当中,已经有一些人到了,这些皆是大同政治中枢的核心成员,银术可拔离速完颜撒八高庆裔韩企先时立爱等等,不时有人来与他打招呼。
不多时,完颜宗翰龙行虎步,朝这边过来。这位如今在金国称得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豪雄笑着跟希尹打了招呼,拍拍他的肩膀:南方有言,仁者乐山,智者乐水,谷神好心情在这里看山水啊。
希尹笑着拱拱手:大帅也是好心情,不怕祸事将至么。
本帅坦坦荡荡,有何祸事可言!
宗翰不在意地一摆手,随后与希尹相携而入。
落座之后,便有人为正事而开口了。
陛下卧,天会那边,宗辅宗弼欲集结军队
图谋江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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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六二章 血雨声声及天晚 豪云脉脉待图穷(中)
陛下卧床,天会那边,宗辅宗弼欲集结军队,图谋江南据回报,阿卢补大人南下练兵,已经率大军迁往河北大营,宗磐宗隽等人于析津府所练新军亦已做好战备,完颜昌大人昨天递过来了的军资要求,是去年的两倍,铁炮弹药等物占大造院存量七成,催得很急,此事已得陛下用印
催得急,怎么运走?
来人说,谷神大人去前年都扣下了宗弼大人的铁浮屠所用精铁
大雨倾盆,元帅府的房间里,随着众人的落座,首先响起的是完颜撒八的禀报声,高庆裔随后出声嗤笑,完颜撒八便也回以那边的说法。
虽说一年之计在于春,但北方雪融冰消较晚,再加上出现吴乞买中风的大事,这一年东西两边政权的协调到得这春夏之交还在持续,一方面是对外战略的敲定,另一方面,老皇帝中风意味着太子的上位将要成为大事。这段时日,明里暗里的博弈与站队都在进行,有关于南下的大战略,由于这些年年年都有人提,此时的非正式碰面,众人反倒显得随意。
话也不能乱说,四皇子殿下性格强悍,乃是我金国之福。图谋南面,不是一天两天,今年若是真的成行,倒也不是坏事。
如此一来,我等当为其扫平中原之路。
去年在中原,黑旗蠢蠢欲动,田虎那一场大乱,我们压住了不曾动手,如今看来,到动一动的时候了,此等大功,也不能只交给西面几位殿下吧。
房间里你一言我一语的,例如银术可等掌兵事者,则干脆说起了南下的出兵重点来。南征年年都议,关于这些想法,各人都是信手拈来,不过,在这随意谈笑的气氛中,每个人口中的话语,也都藏着些不清不楚的谨慎味道。宗翰召集众人过来,本非正式会议,只是面带笑容地听,一旁的完颜希尹则低眉垂目,等到这场面稍冷,方才伸手在桌子上敲了敲。
出兵南下,如何收中原,从来就不是难事。齐,本就是我大金属国,刘豫不堪,把他收回来。只是中原地广,要收在手上,又不容易。陛下励精图治,休养十余年,我女真人数,始终增长不多,曾经说我女真不满万,满万不可敌,但是十多年来,小辈里耽于享乐,堕了我女真威名的又有多少。这些人你我家中都有,说过多次,要警惕了!
希尹的目光扫过众人,在坐都是血海沙场里出来的老将,即便是汉人,也多有勇力,对此大点其头。希尹顿了顿:正因我女真人不多,因此将治下之民分为五等,层层而治,方得稳固。治理先前辽国疆域,尚未显得捉襟见肘,然而若要吞中原,这些规矩就都要严格定起来,用起来了。中原辽阔,南人人口何止千万,真要从刘豫手中收回大权,这几年里,就得开始促人南迁。我女真人渤海人契丹人汉人,至少需几十万乃至百万人过去,方有效果。这些事情,原本还需等等,然而宗辅宗弼有大志,我等也只能为其铺好路。
他目光严肃,说到最后,看了一眼宗翰,众人也大都打量了宗翰一眼。高庆裔站起来拱手:谷神说得有理。
其余人便也多有表态。
宗翰看了看希尹,随后笑着拱了拱手:谷神这是老成谋国之言。望向周围,也好,陛下卧病,时局不定,南征劳民伤财,这个时候,做不做,近几天便要召集众军将讨论清楚。今天也是先叫大家来随便扯扯,看看想法。今天先不要走了,家里来了两个新厨娘,羊烤得好,过会一道用膳。我尚有军务,先去处理一下。
他伸手招来管事,上茶点歌舞,希尹站起来:我也有些事情要做,晚膳便不用了。
宗翰抬手:我送希尹。
宗翰身披大髦,豪迈魁梧,希尹也是身形刚健,只稍稍高些瘦些。两人结伴而出,众人知道他们有话说,并不跟随上去。这一路而出,有管事在前方挥走了府中下人,两人穿过厅堂长廊,反倒显得有些安静,他们如今已是天下权力最盛的数人之二,但是从贫弱时杀出来胼手胝足的过命情谊,并未被这些权力冲淡太多。
一路上聊了些闲话,宗翰说起新请的厨娘:渤海人,大苑熹送过来的,架子高大脚板,在床上粗野得很,菜烧得一般,听说我要了她们,大苑熹高兴得很,赶快过来道谢。希尹你若有兴趣,我送一个给你。
大帅说笑了。希尹摇了摇头,过得片刻,才道:众将态度,大帅今日也看到了。人无害虎心,虎有伤人意,中原之事,大帅还得认真一些。
我女真男儿,何曾畏惧熊虎。宗翰背负双手,并不在意,他走了几步,方才微微回头,谷神,这些年南征北战,粘罕可曾恋栈权势?
大帅不曾恋栈权势。
只因我不必恋栈权势。宗翰挥手,我在,便是权势!
大雨哗啦啦的响。
当年你我阿骨打等人数千人起事,宗辅宗弼还不过黄口小儿。打了好多年了他目光严肃,说到这,稍稍叹了口气,又握了握拳头,我答应阿骨打,看好女真一族,小儿辈懂些什么!没有这帅府,金国就要大乱,中原要大乱!我将中原拱手给他,他也吃不下去!
我便知大帅有此想法。
中原事小,落在旁人眼中,与小辈争权,丢人!宗翰手猛地一挥,转身往前走,若在十年前,我就大耳瓜子打死宗弼!
他的声音里蕴着怒气。
自金国建立起,虽然纵横无敌,但遇上的最大问题,始终是女真的人口太少。许多的政策,也出自这一前提。
东西政治中心的出现,源自于此。巨大的疆域,统治阶层的缺少,若只以一个核心掌控,许多问题根本反应不过来,这个时候,宗翰的天纵之才与强势态度弥补了这一部分的缺陷,大帅府不仅掌管金国西面,也掌管着大量的对中原事务,看起来尾大不掉,但若非如此,以女真原始的政权,别说遥控中原,恐怕就连金国境内,都要动荡不宁。
而在此之外,金国如今的民族政策也是这些年里为弥补女真人的稀缺所设。在金国属地,一等民自然是女真人,二等人乃是曾经与女真交好的渤海人,这是唐时大祚荣所建立的王朝,后来被辽国所灭,以大光顕为首的一部分遗民抵抗契丹,试图复国,迁往高丽,另一部分则依旧受到契丹压迫,待到金国建国,对这些人进行了优待,那送厨娘给宗翰的大苑熹,便在如今金国贵族圈中的渤海交际红人。
这中间的第三等人,是如今被灭国却还算骁勇的契丹人。四等汉人,乃是曾经身处辽国境内的汉人居民,不过汉人聪明,有一部分在金国政权中混得还算不错,例如高庆裔时立爱等,也算是颇受宗翰倚重的肱骨之臣。至于雁门关以南的中原人,对于金国而言,便不是汉人了,一般称之为南人,这是第五等人,在金国境内的,多是奴隶身份。
划分阶层,给予特权,如此一层层地往下管束,金国的政权方能维持,而一旦女真要正式收服中原江南,这中间的难度又要倍增,纵然金国在吴乞买的统治下休养十载,女真人的数量,终究仍嫌不足。
而今吴乞买卧病,宗辅等人一方面进言削宗翰元帅府权力,另一方面,已经在秘密酝酿南征,这是要拿军功,为自己造势,想的是在吴乞买宾天之前压服元帅府。
元帅府想要应对,方法倒也简单,只是宗翰戎马一生,高傲无比,即便阿骨打在世,他也是仅次于对方的二号人物,如今被几个孩子挑衅,心中却愤怒得很。
一方面对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拿龌蹉的心思来猜度自己。
另一方面,几个孩子即便有再多动作你又能奈何得了我!?
他被这些事情触了逆鳞,接下来对于属下的提醒,便始终有些沉默。希尹等人旁敲侧击,一方面是建言,让他选择最理智的应对,另一方面,也只有希尹等几个最亲近的人害怕这位大帅一怒之下做出过激的举动来。金国政权的交替,如今至少并非父传子,将来未必没有一些其它的可能,但越是如此,便越需谨慎当然,这些则是完全不能说的事了。
如今交谈片刻,宗翰虽然生了些气,但在希尹面前,未尝不是一种表态,希尹笑了笑:大帅心中有数就行,美人迟暮,英雄会老,小辈儿正值虎狼年纪若是宗辅,他性情敦厚些,也就罢了,宗弼自幼多疑刚愎自用,宗望去后,旁人难制。十年前我将他打得哇哇叫,十年后却不得不多心一些,将来有一天,你我会走,我们家中小辈,可能就要被他追着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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