赘婿
时间:2023-05-24 来源: 作者:愤怒的香蕉
“……是……是。”
“没吃饱就坐下吃,吃饱了就去办事,带兵的不要婆婆妈妈,我今天过来,和李如来将军有些事情要谈,比较重要,不留你们。”
“……是。”
李东等人只是略微迟疑,随后举手敬礼,相继朝院子外头去了。
宁毅将椅子搬得离圆桌近了些,又夹了几样菜吃,李东等人从院子里消失后,他挥了挥手,随后保卫科、秘书处的人也相继离开房间,至少在目视范围内,便只剩下他与李如来两人了。李如来低头站在那,深吸了一口气,微微动了动,宁毅抬了抬头,这一次,话语更加平静了。
“站着吧。”
他说完这句,放下了筷子,语气当中,已经像是在面对一个死人了。
于是庭院当中又安静了片刻。
再开口时,却是一句:“几年以前,女真望远桥兵败,派人去招降你的时候,你反问过一句,说我这样办事,将来墙倒的时候,不怕众人推吗……是吧。”
宁毅的目光望定了李如来,像是带着些疲惫,也带着些恨铁不成钢的悲悯,李如来身体微微抖了抖:“那……那是……此一时彼一时……”
“你们武朝啊,混得出头的将领,很多都是这样,你是,刘光世也是,懂人情世故,懂什么叫做世事常情,但是打不了仗,一个带兵的,打不了仗,有什么用?进了华夏军以后,我没有重用你,你心里有怨言,醉心吃喝玩乐,交些朋友,你现在交了那么多英雄好汉的朋友,你学会打仗了吗?”
“我……”
“……对你……还有你的那些小兄弟,本来早就做了一套安排,你们按部就班的作死,我按部就班地做事,过个两年,大家的事情也就了了,但是最近想了一些事情,大过年的,本来该回张村,转道了来了你这边,我就想问一句,你给军队里的军官送女人,按照你们的人情世故,按照封建的规矩,你该死几次啊?”
“……”
“……你这么懂规矩,就应该知道,在哪个朝代,都是死全家。所以今天,我是这样过来的,不太合规矩,但不管按我的规矩算,还是按你的世故算,应该也没什么区别,想必你也能坦然接受。”
李如来微微抬了抬头,脸上最后一丝血色都消失了,汗珠涔涔地渗出来,宁毅叹了口气。
“厨子不错,坐下吧,吃最后一顿。”
厅堂外有风吹进去,李如来的身形摇摇晃晃的,他是五十多岁的人了,平时身形高大、保养不错,头发还是黑的,但这一刻,像是要从画面里变得透明、消失。对面的宁毅将近四十的年纪,但目光中透出来的威压则远大于此,他拿起一只茶杯看了看,复又放下,陡然间,一巴掌拍在了木桌上,整个木桌似乎连地板都是一阵动摇,他愤怒的声音吼了出来。
“坐——”
李如来拉开椅子,在桌边坐下了,他将双手按在圆桌上:“我、我……”
他的声音颤抖,想要说些什么,但终于也没能说出来,对面的宁毅也坐了一阵,不知道为什么,准备杀人全家的他也显得有些疲惫。如此过了好一阵,在李如来表情的几度变化间,他道:“想到什么了?”
“我……我在想……我只是揣测、揣测……主席……若真想杀我……杀我全家,是否……便不会亲自来了……”
……
“……过来之前,我正好想了一些问题。”
厅堂里的声音,过得片刻,才又响起来。
“投降之后,对你进行闲置的处理,有我个人的好恶在,但总的来说,对你是不是真的不公平,就好像你一直对比的陆桥山,他是败军之将,被抓住后进行了彻底的改造,如今可以大用,但当年望远桥之后,决定把你当成一个典型,千金市骨,结果没有对你做出妥当的安排,这也许是我们在工作上需要检讨的一个错误。”
“当然这是小的一方面……而在大的方面,人情世故,这世道的因循,并不是不存在,我们在华夏军的学习班上,每次都说,做事有道有术,在道的方面,要追根溯源,询问初心,而在术的方面,必须实事求是,世间存在的规矩,不能因为你目标伟大,就当它不存在,我们一次一次的讲,当然是因为,很多人在办事当中,道跟术根本就分不开。然后我忽然就想到了你的问题……”
“李将军,你在人情世故里泡了这么多年,投降的时候,看不懂华夏军,情有可原,在你的幻想里,所谓打天下,无非是团结你们这样一帮能打的兵痞子,一起在这样的餐桌边,吃着火锅唱着歌,然后许诺将来得了天下,要许你们一个什么样的功名,这样的事情,从三皇五帝,到刘邦项羽李世民,都是人之常情,也是开国的常态……”
“那个时候,你们想不到太多的东西,但我好奇的一点是,李将军,你挖空心思的交了这么多华夏军的朋友,在跟他们吃喝玩乐,腐蚀他们的过程中,对于华夏军每天在喊的目的,对于我们打算做的事情,你是不是……多少有些清楚了呢?”
宁毅的手在桌上轻轻的划了划。
“我们想要打破儒家的循环,想要开民智,要搞格物,提倡四民,往上我们想打破治乱的循环,往下我们要破掉乡贤的统治,希望民众多多少少能够在读书之后站起来,我们想要做数千年未有的变革……几年以前,这些东西对你来说很遥远,你的人情世故告诉你,这些东西实现不了,甚至对于为什么不能实现,你有自己牢固的看法,甚至于你的看法都还比较完整,但是几年以后的今天,李将军,我们在一条船上,哪怕你仍旧不太认同,但对于这条船的去向,你应该已经明白了。”
微微的顿了顿。
“一般,在这样的问题面前会有两个选择,第一,你下船自己死去,第二,在这条航路上哪里礁石、哪里有问题,用你世故的经验,想想怎么改掉这些世故的问题,我在想,我有没有可能从中得到一些惊喜,你也不能再说,我没给过你李如来机会。”
他静静看了对方片刻。
“领兵是不行的,给你一个村子。你知道最近在搞土改,实际上就是从乡贤手里夺权,我给你第一百零一个实验村,要怎么干随你的便,跟工作组配合也好,你自己单干也罢,在不违法违纪的情况下,过个几年,你村子里的人要富裕起来,要听华夏军指挥、要懂道理,小孩子要有书念,鳏寡孤独有所养,你做得好,我给你更多的东西,将来的政治协商,会有你的一席之地,历史书上会有你的评价。”
宁毅推开桌子,站了起来。
“在你的事情上想到这些,是一个意外,就算不是今天,未来我也会仔细考虑今天的问题,但那个时候,你全家都已经死了,所以今天过来,是你的运气好……当然,走不走这条路,你自己的事,待会会有人进来,过去的事情,交代清楚,就当你买一条命,重新做人,之后我们骑驴看账本,走着瞧吧。”
他离开厅堂,朝外头走去,就在将至院门的时候,听见李如来的声音从后方传来了。
“是!主席!”
那声音隐隐的,竟还带着些兴奋,也不知是劫后余生的激动,还是为了能够做事而心潮澎湃。
保卫科的人放下了对准李如来的狙击枪,秘书处的人手也陆续撤走,快到外头大门时,他们过来向宁毅报告:“李团长还在外头等着。”宁毅点点头,着人将他叫过来。
两人坐着马车同行了一阵,宁毅说起一件事:“当年在小苍河打仗,我说起有个皇帝,会把贪污五两银子的官员剥皮植草,你们所有人都拍手叫好,你现在还会拍手吗?”
李东想了想:“会。”
“好。”宁毅看了他片刻,点头,“回去做个检讨,以后交朋友要谨慎。”
李东敬礼离开后,马车一路行驶,上了回张村的道路,过得一阵,又有几辆车靠了上来,这也是去张村过小年的车驾,里头坐的是娟儿与李师师,却是知道李师师孤身一人在成都的苏檀儿,吩咐娟儿邀其到张村暂住,共度新年。
“神神鬼鬼的……”
得知事情的来龙去脉,宁毅笑骂一句,倒并不显得有多高兴。
师师这边则向宁毅这边询问起对李如来的安排。
过去宁毅在这头是早有规划的,还让师师参与过宣传的前期准备,然而李如来送女人到军队的这件事委实影响恶劣,她向宁毅做了报告,这次宁毅回来,据说直接去了李如来的家里,她便已经做好了李如来被抄家的准备。
待听宁毅说起这次的处理,师师瞪着眼睛,一时间,也是颇感意外。
******
晋地,时间是下午。
给袁小秋放了假,也处理完公务,从青宫之中离开时,天已经阴下来了。
马车穿过冰雪覆盖的城市,上午的热闹此时还在延续,但也已经有不少的人陆陆续续的开始回家,小年是祭灶的时候,晚上许多的人还是要回到家里进行一番仪式。微微的掀开帘子,楼舒婉能够看到部分店铺中亮起的灯火,扰攘的人声以及偶尔传来的食物香味。
她去到城市侧面的一处宅邸。
这处院子她已经很久没来了。
院子里给她开门的,是一位衣着朴素、姿色平平的中年妇女,大概是因为平日里见面不多,此时看见楼舒婉,便有些惶恐的样子,楼舒婉跟她说了些话,之后让随从转交一些布匹和吃食,她朝着院子里头走去。
两进的院落,外头是象征性的客厅,里头是居住的地方,在内院能看到几只鸡鸭,也有粪便的味道,院落前方的卧室门口,一名嘴角流涎貌似痴呆的中年男人正裹着厚厚的被子,倚坐在那儿,呆呆地看天。
这便是她的二哥,楼书恒。
他的精神和身体,都是在过去三年的时间里废掉的。
有很长的一段时间,楼舒婉都如同圈养猪羊般养着她在这世上遗留的最后的亲人,供其吃喝,并且给他找了女人,希望这唯一的兄长,能够以他毫无价值的生命,给楼家多少留下一个后代,但楼书恒并没有承担起这样的责任,田虎那场事变当中,身体本就弱的他被拷打,吓破了胆子。
而自女真人上次南下,晋地局势危殆,楼舒婉一度节衣缩食,饿得自己全身浮肿,对于养在家中,已成废物的兄长,再也无暇关心,那段时间楼书恒也经历了多次的饥饿,遭受了各种转移的颠沛流离,他被吓得不行,一次转移中摔破了脑袋,此后苟延残喘,在楼舒婉都放弃了他的情况下,他倒是痴痴呆呆地仍旧活了下来。
此后晋地的情况渐渐缓解,楼舒婉每每见到痴呆的兄长,都为之烦闷,干脆眼不见为净,找了个靠谱的乡下农妇,给了她一笔钱,让她将兄长就此养着,不管是当东主还是当丈夫,她总之都无所谓了,此后则只是偶有空闲时,过来看望。
或许是因为对方照顾得尽心,楼书恒的身体没有再垮下去,大部分的时间,或许是因为体虚,他喜欢坐在屋檐下看太阳,如此纵然到了冬天,这样的习惯竟然也在延续。而不得不承认,痴呆后的兄长,比起以前狂躁的他来说,看着已经顺眼一些了。
看了对方片刻,楼舒婉坐在他身边,倒了一碗温水,一勺一勺的喂他喝下。
楼书恒咿咿吖吖,竟像是露出些许笑容。
看到那笑容,楼舒婉眼眶温热。
很多很多年,没有看到兄长露出这样的笑了,那像是儿时的笑,自成年以后,她所见到的笑容里,便只有疯狂。
“……你早变成这样多好,你早这样笑……说不定苏檀儿都会喜欢上你……”
“……你还记得苏檀儿不,她的男人……唉,你说当年我多有眼光啊,你和大哥都不如我,咱么一家人,我多有眼光啊……咱们一家人,大哥、爹爹……”
“……你不争气啊、你不争气啊……你说你多少留个孩子,我帮你养大了也好啊,今天二十四,灶王爷上天,家里没有个男人,我连灶都没法祭啊,我一个人……你不争气啊……”
她看着楼书恒,呢呢喃喃、絮絮叨叨,眼睛稍稍的有些红色,但她是经历过太多的人了,即便是说起这些,也并没有泪水。楼书恒也咿咿啊啊地看她,像个孩子,他变成家里最快乐的人了,而她总是不快乐。
外头白皑皑的城市,喜庆的火光映在地面,映上天空,人们都是喜庆的气氛。而她总是不快乐。
“……都怪你啊……都怪你……变成了呆子,都是最不负责的那一个……忘了你还有个妹妹呢……”
“哈……哈……”
楼书恒吹起泡沫,口水爆开了,像是蓦乎而去的一段人生,映在无数的笑声里、烟火里,映在了酸楚与遗憾的眼眶里……
赘婿 第一一四三章 汹涌的江河(下)
与痴痴呆呆的兄长坐了一会儿,离开这边院落时,天色更暗了一些,但路边房舍里节日的氛围也愈发浓厚,家家户户飘散出祭灶食物的香味。
坐上马车,朝如今居住的府邸行驶过去,楼舒婉收拾了短暂的软弱,只是在距离府邸仅有两条街道时,又见一行车马朝这边过来,一名样貌端方的中年汉子自马上下来,朝着这边挥手,摇停了马车。
车驾缓缓地靠在了积雪的路边,楼舒婉掀开帘子,看着那走过来的中年将军:“恶虎拦路,什么事啊,于将军?”
“刚从军营应酬回来,过去找你,见你不在,还以为你在宫里过年,想不到这里遇上了。”
从前方过来的正是楼舒婉在晋地长久以来的搭档于玉麟,这位将军原本在田虎麾下算不得最出色的人物,与楼舒婉最初也不见得对付,只是在当年青木寨一行之后,方才在田虎麾下与楼舒婉走得近了些,后来两人结成同盟,到覆灭田虎的事变当中,他已经成为楼舒婉最坚定的盟友。
此后又是数年时间,在晋地对抗女真人的过程里提兵驰骋,这位天资算不得一流的将军如今也已经成为了晋地实权最高的人物之一,在部分心怀不轨者的眼中,在田实死后,唯他的力量,在晋地政坛能与楼舒婉分庭抗礼,甚至由于他的男子身份,手握兵权,如果他有意,大部分人认为他会成为晋地的新君。
但在这数年的时间里,楼舒婉与于玉麟一文一武,两人之间却从未出现太大的嫌隙。于玉麟似乎对权力并无野心,从未真正挑战楼舒婉对晋地实质上的指挥,这是晋地政权稳固最重要的理由之一,不少人扼腕之余,由于无法理解于玉麟的选择,时不时的也会传出楼舒婉与他有一腿的新闻。
而只有极少部分的人能够知道,于玉麟的安分实质上来自于当年吕梁山一行时种下的阴影,在当时见识过楼舒婉与那名霸道商人之间的乱七八糟后,华夏军越是打得凶狠,他与楼舒婉之间的同盟便越是牢固。也是由于这样的认知,此后资质不高原本成就会有限的他终于穿过无数的风浪,甚至经历女真兵祸的洗刷,成为所有人眼中的一方枭雄。
这一刻,如今晋地的两名实权掌舵人便在街头相遇。楼舒婉从车上下来:“今天这么大的日子,于将军不快些回去准备,找我干什么?”
于玉麟朝着前方摊了摊手,两人沿着积雪的道路缓缓前行:“同殿为官,搭档一场,这不是怕你今天太闲,想过来邀你回家庆贺嘛。”
此时的习俗,男不拜月,女不祭灶,灶王爷是是阳属的神明,而女子属阴,因此七夕时男子不拜嫦娥,小年上女子不拜灶君。此时作为孤身一人的楼舒婉,固然位高权重,但年关时尚能庆贺,小年却多少是有些孤独的,他此时过来,便恰恰是考虑到了这点。
楼舒婉却是微微的笑了笑:“小年团聚,这等时节,于将军邀我回家,莫非是看上我这寡妇了不成?”
“那倒是不敢,于某不才,但家中尚有娇妻美妾,等着糟蹋的丫鬟也有一堆,找了女相你进门,她们活不下去,一个个死了,伤阴德啊。”
“在你眼中,妾身有这么不识大体吗?”
“女相自然是识大体的,只是到时候她们不死,是她们不识大体。所以……今日就当你我手足,上门聚一聚,及时行乐,如何?”
两人搭档的时日已久,楼舒婉偶尔玩笑,于玉麟也都能随意招架,眼下说到这里,他微微顿了顿:
“过去几年,过得不易,今年说起晋地这摊子的事情,家家户户都喘了一口气,你看这小年,千家万户都有了些余粮,我去军营之中,也都说这日子终于有了些盼头。这两年你是管家的人,说白了,开源节流,拉拢各地商贾重建威胜、又拉着西南入伙,新建东城,这些都是你的功劳,这都过年了,放轻松些吧,到我家祭灶,我代晋地百姓谢谢你。”
“这个时候去到你家,明天晋地就要传我是你的外室,要谢谢我,怎么不是你去我家祭灶。”
“你要是敢说这个话,我待会拖家带口过去?”
“……我真该点点头,看你下不来台。”
楼舒婉白他一眼,随后两人都笑了起来。
过得片刻,于玉麟道:“……其实,我原本以为你会在宫里陪善儿过小年。”
两人朝前踱步,楼舒婉沉默片刻,叹了口气:“我面相刻薄,杀气太重,跟小孩子处不好,田善怕我,大过年的,放过他们娘俩吧。”
“……这不该优柔寡断的时候,你倒是心慈手软了。”
“田实做人不错,要是他活着,晋地少很多事情。”
“他毕竟是死了,这两年,虽然人不多,但也有想从孩子身上动歪心思的,你放任自流,将来反而害了他。”
“我讨厌小孩子。”楼舒婉说完这句,沉默了许久,方才看了看于玉麟,一声叹息,“于大哥,我看着田善……喜欢不起来……”
这一刻,她说的不是政治,而是私人的感受了,于玉麟张了张嘴,目光变得有些复杂。楼舒婉摇了摇头,继续往前走:“而且,也许是太忙了,我也没有那么的时间,敷衍他一个小孩子,跟他拉近关系……有时候我看见他怕我的样子,他们娘俩一边怕我一边不得不讨好我的样子,我觉得……恶心。”
“算了,多大的事呢……”于玉麟便也叹了口气,“才六岁的年纪,想要被人扯虎皮做大旗,也得等些年份……过两年局势稳定了,想想怎么安排,送他们离开吧。保田实一道香火。”
“嗯,我也是这么想的。”
“真不去我家?”
“其实早就打算好了,有个地方去。”
“……嗯?”
“原本打算晚上去,但既然遇上了,时间还早,一起去吧。”楼舒婉看了看于玉麟,笑道,“保你晚饭能回家。”
“……哪里?”
楼舒婉抬了抬头。
“天极宫。”
“……”
于玉麟略微沉默,随后点头:“走。”
他话语干脆,来时是骑马,此时上了楼舒婉的马车,倒是将对方的马车夫赶到了一旁,挥鞭驾车往前,一行的车驾穿过冰雪的城池,朝着这城市的高处过去。
天极宫本就在威胜最高的地方,此时已经是一片废墟了,但在废墟的前方,一片能够看到城市景致的地方,则用宫殿的废料建起了一座小小的碑林。这是按照西南的创意建起的烈士陵墓,田实的墓碑是陵墓前最大的一块,此外还有众多牺牲者的衣冠冢林立于此。
小年不是祭奠亡死者的节日,但楼舒婉无处可去,早就做好了打算,随行车驾之中,也早已准备了些许的祭品,此时一行人踩着积雪过来这里,两人一面交谈,一面点起置于周围的火把。
“前几天,有人跟我说,你在户部提了一嘴,过完年,考虑把人往辽州、汾州方向迁,甚至考虑往那边迁都,有这回事吗?”
“嗯,有这回事。”
“怎么想的?”
“现在只是放个风声,让外人猜……于大哥,威胜又不是什么好地方,只是当年虎王造反,恰巧选了这里而已,后来又到处打仗,迁都的事情没时间干。实际上,辽州、汾州、太原府都比这里方便多了,如果不是没有把握,我真想重建太原城。”
“太原是坚城,被女真人毁了以后,是该拿起来,但是它距离女真人太近了,在大道上,若是金狗再次南下,一来未必守得住,二来……即便守住了,晋地的家当恐怕也要搭进去……”
“是这么个道理……但是西南那位说得对,风物长宜放眼量,于大哥,不管想不想,咱们现在也到了有争天下的资格的时候了,想要争天下,迟早有一天,咱们要有独自打败女真人的可能,把实力往北扩,首先掌握好雁门关以南,是我们迟早要做的事情,兵不能打,可以练,太原城守不住,可以退,只要稳住后方,将来还可以退进大山里,但若是往外走都不敢,那就永远都没有指望。”
位于高处的碑林中刮着呼呼的北风,两人信步而行,点燃火把,口中的话语平静,但其中的内容,也自有股惊心动魄的力量。
于玉麟笑了笑:“虽是女子,但女相真是有吞吐天下的气魄,我不如也。”
“说大话而已,但落到实处,将来要怎么打,还是需要于大哥的担当。明年我是这样想的,一方面,与王将军一道收服西北作为练兵,另一方面,辽州、汾州或者太原,要选一处地方作为发展的重心……”
“……我从宁毅哪里学到了一些东西,只要咱们愿意让出一些好处,会有投机的人提前一步去帮咱们做事,我放消息,便是想提前看看外面的动静。但是于大哥你方才说的担心,也是很多人的担心,一旦女真再次南下,守不住那边,所有的东西都要打了水漂,但即便豁出去了守住,那是晋地耗尽家当为天下挡灾……”
“所以一开始,民生耕作,倒在其次,要让天下人看看,咱们晋地有对抗金狗的决心,另一边,我一直想要拉动梁山的华夏军入伙,只要告诉别人,将来女真打过来,梁山祝彪、刘承宗部,光武军一部,会与太原策应,那咱们的压力,就会少很多,我觉得会有不少人,想要在太原这块四通八达的地方,分一杯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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