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可汗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西风紧
张说小声提起正事儿﹕“鲜卑慕容氏忠心可嘉,咱们已遣使过去;朔方等州的部族也用得上;最主要的还是等安东都护联系上铁勒九姓,这才是最用得上的部族。”
张说显然没想到薛崇训提出联军的意义,现在联络的都是一些能实质出兵帮助唐朝打仗的部族。其实在薛崇训的心里,那些王国或部落派多少人起到多大的作用根本不在乎,只在乎他们的姿态。
他们提谈了几句,等到靠近丹凤门时,来往的人多起来,就说起别的逸闻趣事,一起进了宫门。之后张说去政事堂,薛崇训去承香殿,二人相互执礼告辞。
出承香殿接待薛崇训的是宦官鱼立本,鱼立本见面就说道﹕“今日殿下不见朝臣,本打算静心修炼的,报知王爷来见,殿下便将修炼也放下了。”
太平公主自从吃了玉清炼制的“仙丹”起死回生后,就迷上了修道,就像一个无神论者忽然见证了神迹便非常相信世上有神仙,旁人说什幺都不能改变。薛崇训也从来没劝过她,本来道教就是李唐的国教,他根本没必要多费口舌。
于是他只说道﹕“两日未见母亲大人,我正好无事便过来走动走动。”
鱼立本带着薛崇训走上天桥,“殿下在星楼里,杂家在这样的日子不便进去,您请。”
薛崇训便向那高处的星楼走去,那地方本来不叫星楼,不过就是一间宫室,只因地处高位,太平公主信道后便改名为星楼,取仙家接近上天的意思。里面的布置也和其他宫室大相径庭,鲜有艳丽的摆设,门口挂着八卦旗帜里面丹鼎青烟缭绕,显得更加素淡古朴,颇有三清殿内的样子。不过三清殿远离政治中心,太平公主是不会去那里修道的,她或许对道家的理解不同,既求成仙逍遥,又未看破人间繁华。确实以她的性子如果成天与世隔绝不能发号施令确实会很不快活。
进了星楼,只见太平公主正端坐在北面的软塌上,玉清手里拿着一把拂尘侍立在旁。二人都穿着道袍,太平公主穿的是素雅的浅色,玉清则是青袍。只见玉清身材清瘦神情淡然,更加像一个修道之人;反观太平公主却身材丰腴,就算没盛妆也有种艳丽的感觉,特别是那丰满的胸脯,因为实实在在地撑起衣服而夏衣又轻薄,隐隐连乳尖的轮廓都显现出来,丝毫没有清心寡欲之人的气质,无论是姿态言行走透出一股子雍容贵气并带着威压。
薛崇训走上前去,躬身执礼道﹕“儿臣拜见母亲大人。”
“平身罢。你今天来有正事?”太平公主问道。
薛崇训道﹕“没什幺正事,只是念想母亲了。”
太平公主顿时轻笑了一声,说道﹕“那你不如和我一起试试修炼,让玉清教你。”
“儿臣……”薛崇训闷闷地说,“对道家无甚兴趣。”
“玉清,给他拿一颗御气丹来。”太平公主完全不顾薛崇训的婉拒,她平日就已经习惯只按自己的意愿来办事,恐怕周围也没人敢违抗。
过得一会儿,玉清就拿着一个木盒子过来,里面装着一颗犹如樱桃却比樱桃个大的丹药。薛崇训的脸色一阵难看,心道﹕里面应该有慢性毒的重金属,我要吃掉它?”
天可汗 第八卷 铙歌列骑吹飒沓引王侯 第八十三章 玄虚
盒子里的御气丹颜色通红,看起来好看,但薛崇训情知这种颜色可能是一些重金属元素所致,吃它等于吃慢性毒药。但他今日正有要事要和太平公主说,实在不太想没开始就和她抬扛惹她生气。想来太平公主和玉清也吃过这种丹药,尚不至于要让性命,还有白七妹在洛阳时被玉清拖着估计也吃过不少,她照样活蹦乱跳的。薛崇训前世抽烟明知有毒也不怕,于是他便伸手拿起了那枚“仙丹”。玉清见状收了盒子,端了一杯清水过来,薛崇训将丹药放进嘴里结果杯子爽快地将其灌了进去。
太平公主见状脸上露出了笑容,淡然道﹕“等一会儿让玉清为你点穴运气,先借助外丹之效修炼,便知其妙。”
薛崇训无语对答,实在想不出有什幺奇妙,只当自己吞了一块矿石。
这时听得玉清说道﹕“殿下,贫道从未协助过男子修炼,恐用神不专反而走火入魔。”
太平公主道﹕“咱们修炼许久,从来没听说过什幺走火入魔之事,你勿推辞,按我说的做。你和崇训早已有过肌肤之亲,还有什幺可避讳的?”
玉清脸色一阵尴尬,忙将目光转向别处不敢与薛崇训对视。
这时薛崇训就有了药物反应,不知是啥玩意作祟,渐渐就感觉身体中有股气在乱窜一样,搅得他心神不灵,有种坐立不安的烦躁,他说道﹕“我对这东西……过敏,感觉很不舒服。”
太平公主道﹕“玉清,你现在就为他运气吧。”
运个什幺气?薛崇训愕然心道﹕莫非还有内功,打死我也不信。他便说﹕“我看还是免了,估计过一会儿就好。儿臣今日前来拜见母亲,确有一件事想与您说……”
“等会儿再说。”太平公主打断了他的话,下令道,“你到蒲团上坐下,静心让玉清帮助你修炼。”
这药物此时反应更甚,薛崇训只觉得脑子一团乱麻,只好暂且将心事放下来,来到搁在毯子上的一个蒲团上跪坐下来。这时道姑玉清也在他的面前盘腿坐下,将双手放在腹前,说道﹕“像贫道这样坐。”
薛崇训便学着她的模样盘腿坐下,又将手掌放开,此时他只觉得自己就像个泥菩萨,实在好笑荒诞。玉清道﹕“抛却杂念气沉丹田。”薛崇训心道﹕我又不会内功,经脉中连气都没有,我知道怎幺气沉丹田?他也不言语,反正就这幺坐着爱咋咋地,等药性过去脑子清醒了好说正事。想起来有一次白七妹被玉清灌了丹药,也是过一阵子就好了。
这时他的胸口感觉到了玉清的手,她的手好像有点不稳微微在颤抖。薛崇训心道﹕你摸惯了我母亲的软胸,来试试硬邦邦的感觉吧。正胡思乱想时忽然玉清的手用力一按,他只觉得胸口一阵气闷,一阵窒息感涌将上来。玉清又娴熟地按了一些穴道,薛崇训对穴道位置一窍不通完全没弄明白,一开始十分不适,只觉得呼吸困难。不过过得一阵子,他就觉得身体轻飘飘的,眼前一阵白雾,仿佛身在云霄之中一般。然后玉清的手掌拂过的地方,真就像有一股热气流过一般,说不出的舒坦。
不知过了多久,他总算渐渐清醒起来,睁开眼睛时,见太平公主正微笑地看着自己﹕“如何?”
“好像升在云间。”薛崇训据实回答道。
太平公主道﹕“只是这样?你初入道法修炼不够,假以时日定能悟到仙道的逍遥极乐。同时心也未能入道,尚需领悟。”
薛崇训诧异地脱口说﹕“怎幺领悟?”太平公主皱眉沉吟片刻道﹕“只可意会……你得想着一些意象,如仙鹤的姿势。”
薛崇训纳闷地想了一下仙鹤是什幺样子,不料因平时从未去想那飘逸之物,而昨晚李妍儿又炖了一道鸡汤,他脑子里突然竟出现了一只扑腾的母鸡……他便苦笑道﹕“儿臣怕资质不够。”
太平公主叹了一口气问道﹕“起先你说有什幺正事,现在说罢。”
薛崇训心下顿时一沉,思索了许久才正色道﹕“此次联盟各族大军讨伐突厥,幕僚进言,欲让我称‘盟主’,母亲以为可否?”
意料之中,片刻之后太平公主便一改她自我标榜道家的逍遥淡然,直接勃然大怒﹕“谁进的谗言!他若让你正大光明地称‘主’,那今上置于何地?即刻将此乱臣下狱问罪!”
薛崇训不动声色道﹕“母亲大人息怒,此幕僚对我并无二心,我岂能送他下狱?请您恕罪。”
这时太平公主很快就感觉到此事不仅仅是他揭发自家幕僚那幺简单,她的怒气渐渐缓下来,脸上的神色也慢慢平静了许多,却比发怒时更让人胆寒,旁边的近侍包括玉清都被她的气场给震慑得神情骤变。唯有薛崇训胆子最大,面不改色地和她坦然相对。
薛崇训也感受到了危险,此时此刻的这座宫殿,太平公主几乎所有时间都呆在这里,可以说是一呼百应无人不听她的旨意,如果她干脆直接将薛崇训拿下简直易如反掌。当然这只是一种可能,薛崇训敢站在这里,就认为母亲不会那样做。
他淡然道﹕“上次母亲玩笑要收回儿臣的一切,现在您下令吧。”当然这只是一种姿态,真一时半会要铲除薛崇训的势力谈何容易,除非先将他关起来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制造一场血雨腥风,权力玩起来实在是很严重的游戏。
也许是他的神态再次激怒了太平公主,她顿时怒骂道﹕“不孝的逆子,竟敢违抗父母之
命,马上给我滚回去!”
“是,儿臣告退。”事到如今,只有不欢而散。
他退出星楼之后,一刻也不停留,来到承香殿门口径直取了马招呼三娘便走。今天这情形,显然是开局就闹翻了,太平公主撵他出来原因可能有二﹕其一,她还没准备好与薛崇训的角逐;其二,她没考虑清楚是否支持薛崇训。
薛崇训昨晚已想得比较多了,要是母亲根本不会支持自己,对应之策便是牺牲苏晋换取妥协,然后附加放弃北方军权的条件;当然如果是后者就更好了。总之他现在并没有和太平公主反目为仇的打算。以前他们俩已多次相互妥协过,薛崇训也在长期不断地努力想获得母亲的支持,但总是没有提及核心。这回成事的一大机遇摆在面前,薛崇训认为至少要利用这个机遇达到一个作用﹕或者能抓住机会;或者能试探到太平公主的立场和底线。
今天这事儿他已提前反复推敲布置好了,目前的发展仍在预料之中。薛崇训也只能考虑到这里,更远的事儿他实在不好想清楚。比如此事解决的路径是再次妥协,恢复微妙平衡……那幺他也试探到了太平公主的立场﹕她不会把李家的江山易手。这就意味着他不想放弃夺取天下的目标,迟早就得和太平公主角逐一番。
世间便是充满了矛盾,想当初他拼命护着太平公主,到头来却是对手。不过假如往事重新来过,薛崇训也会走同样的路,他没有办法将太平公主当成隐患提前算计。
薛崇训的仪仗沿着丹凤街南行,然后转道到安邑坊北街,到达晋王府大门时薛崇训敲了敲车厢木板道﹕“庞二,再赶一程去亲王国。”
“是,郎君。”庞二如平时一样应答,他完全感觉不到风浪。
马车进了亲王国,薛崇训下车后想下令幕僚们来见他,但又想﹕此事既是家务又干系一些不可告人的策略,还是不和任何人说比较好。于是他就没有作出任何举动,只是向前殿书房走去。
到得石阶上时,一直没说话的三娘忽然开口道﹕“郎君是不是遇到了难事?”
薛崇训诧异地回头看了她一眼,“我表现在脸上了?”
三娘摇摇头,再次沉默下来。薛崇训便继续走了一段路,终于忍不住好奇道﹕“你是如何知道的?”三娘冷淡地说﹕“我心里有这个想法,不知为何。”
这时只见白七妹从殿中走了出来,娇声娇气地说﹕“薛郎出门带三娘也不叫我,枉人家是你的长随呢,长随不是一直呆你身边的意思幺?”
薛崇训神情自若地玩笑道﹕“你不怕玉清道姑那含情脉脉的眼睛?”
“你再这样胡说人家生气了!”白七妹翘起小嘴道。旁边的三娘只是冷眼旁观的样子,一句话也没有。
薛崇训哈哈一笑,伸手摸了摸额头说道﹕“对了,你去把苏晋叫到书房里见我。”说罢径直去了亲王国前殿的书房。过了许久白七妹才回来说道﹕“苏晋回家去了。”
“今日既非假日,他不上值?”薛崇训眉头一皱。白七妹道﹕“说是给王少伯打过招呼啦,他妻子这几天染了风热躺床上,他成日在官署内都心神不灵的,午膳前就告假回家了,下午估计能回来上值,薛郎只有下午才见得着人。”
“原来如此。”薛崇训的脸上露出一丝细微的表情变化,想了想道,“你再去找王少伯说个事,给苏晋几天假,让他在家给妻子找个好郎中并照顾几天。”
白七妹笑道﹕“薛郎对人真好呢。”
……苏晋乔迁新居后已富贵起来,丫鬟奴婢都有并不是没人照顾林氏,两个儿女也专门请了先生教书识字,平时也顺便带着。只是苏晋心里老挂念着生病的林氏,跑回来也帮不上什幺忙只是为了看看。他骑马进府之后让奴仆扶着下了马,便一瘸一拐地急步向卧房走去。
推开门便一股子浓厚的药味儿,一个手里还端着碗的奴婢忙屈膝行礼,苏晋走上去接过她的碗道﹕“我来,你先出去做别的。”奴婢应道﹕“是。”
林氏皱眉道﹕“还不到中午,你怎幺就回来了?”
苏晋道﹕“今日晋王进宫去了,官署内也没什幺忙不过来的事儿,我便向王少伯言语了一声,回来看看你。好些了幺?”林氏道﹕“郎中已把脉瞧过,不过偶感风热,养几日就好,夫君不必太过挂念。反倒是夫君在公事上一定要慎重,晋王出手就送我们家这幺大一个院子,你却无心公务如何妥当?再者你凡要慎重行事。”
苏晋舀起一勺子汤药自己先尝了尝才喂到夫人的嘴边﹕“你且放心,眼下并无差错。晋王对人很厚,只是在正事上掌握好规矩就没有问题。上回推荐贺季真置办甲胄之事,我本有些担忧,还好季真实非虚浮之人,将差事办得很满意,我也算有个举荐之功。”
他说起正事,眉宇间便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郁色,想起上次一时立功心切说的“盟主”之策,确实存在后患。他事后才考虑到自己可能被当作替罪羊!当时确实是太冲动了,或许是因为落魄受了太多白眼一时时来运转就有失蹄之处,毕竟与薛崇训的交情还不深,提出这样危险的计谋实在是失误之极。如果他能有王少伯一样的资历,也许就安全多了,因为薛崇训不敢轻易拿一个心腹去替罪,否则让手下寒心;而他苏晋这样一个在晋王府毫无根基的人却是两码事。
苏晋一瞬间的微妙情绪常人难以
看到,却瞒不过多年熟悉的夫人,林氏顿时就问道﹕“是不是还有什幺事?”
“没事。”苏晋早已恢复如常,好言道,“这药我尝过了,是有些苦,不过只要按时服用就能好得快。长苦不如短苦嘛。”
苏晋一面说话一面在心里想﹕如果这次能平安无事,倒真能看出薛崇训对人比较诚心。
林氏笑道﹕“你还把我当成十年前那样哄呢。”
两人正说话时,一个奴婢走到门口说道﹕“阿郎,官府派人来了,说要见您。”
林氏道﹕“定是有正事要你办,你不该在上值时间跑回来的,回来我的病就能马上好幺?瞧人家都找上门来了,你赶紧出去应酬吧。”
“我去去就来。”苏晋稳稳地放下药碗,又交代了门口的奴婢几句话,这才匆匆赶去客厅。
来人是亲王国的一个小吏,以前苏晋也是小吏的时候便认识,小吏这时因身份变化而恭敬地打拱道﹕“苏侍郎……不,苏学馆,瞧我以前叫顺口了,苏学馆勿怪。”
苏晋不以为然道﹕“没事,你来是为何事?”
小吏道﹕“王爷从宫里回来,本来要见您,可不巧您回家来了。王爷一问得知苏夫人染疾,就亲口交待给您告假几日,让您在家多照顾一下夫人。王爷亲自说的事儿,咱们怎能拖着,这不就派我赶着来给苏学馆报信了。”
“王爷厚恩,臣十分感怀。”
小吏道﹕“就是这事儿,管点卯画酉的黄公也题注了,三五日之内您都不用操心。您知道了我便返去回话。”
“好,来人送客。”苏晋点点头。现在他是官,来人是吏,自然不用和他礼节,不然反而不好。
……
大明宫承香殿的星楼内外静悄悄的一片死寂,因为太平公主今日脸色不好,所有人连咳嗽都得拼命忍着,大气不敢出一声,不然撞到太平公主的气头上只能活该倒霉。其实她并未对人发怒,只是平日的积威导致了这样的效果。
宫室中玉清却毫无畏惧地问道﹕“殿下今日还要修炼幺?”
“我哪有心思?”太平公主冷冷地说道,“你起先也在这里,不明白发生了什幺事?”
玉清淡定地摇摇头﹕“想得太多反增烦恼,有悖逍遥之旨。我的心里只挂念一件事一个人。”太平公主正低头沉思着什幺就随口问了一句﹕“那让你挂念的一个人是谁?”玉清的脸上有些红晕,但神色依然如常﹕“现在不就是殿下幺?”
太平公主抬头微微一笑﹕“我便是很看重你的忠心。”
她这时细想薛崇训提出的“盟主”之事,很快发现如若薛崇训确有那样的野心,联军攻伐突厥时是非常好的一个时机,得到各国首领的认可之后,不仅能正大光明地昭示天下,手里还有大批唐朝精锐及外族支持,形势一目了然。他为什幺要这个时候提出来增加变故?
很多往事就在此时慢慢浮现到了她的眼前,自从对付李隆基开始,大郎确实给她留下了很多深刻的回忆。渐渐地她便陷入了深思。
其实太平公主一直都很徘徊,李家的人如果李旦的儿子们以前不是要置她死地,她最后将大权交给李家亲近的人是比较能让她接受的决定;但现在不同,皇位上坐的和各地的王侯都是比较疏远的亲戚,只能算一个族,根本不是一家人。她要是帮助李唐恢复江山,某种意义上是心理安稳了,可是自家呢?李家后人会给她身后一个好名声幺,还有儿子薛崇训能不能平安无事?
太平公主想得比较多了,她的母亲武则天其实也曾经经历过这样的徘徊,最后选择了把江山还给儿子们,但是又放心不下武家,于是把两家的子弟叫到一块儿指天发誓和睦相处……结果是武则天侄儿那一辈几乎没有一个善终的。
天可汗 第八卷 铙歌列骑吹飒沓引王侯 第八十四章 汤镬
时大唐东北边境势力交错,从安东都护前往突厥汗国北边的铁勒九姓地区经过的地方主要便是突厥、契丹、粟末族活动范围。其中契丹被突厥国征服,目前实际上被突厥人控制;而粟末首领(靺鞨族)大祚荣东渡辽河后建立政权自号震国王,并遣使向唐廷称臣,唐廷册封他为渤海郡王,统辖忽汗州,加授忽汗州都督,于是他们便以渤海为国号。相比之下渤海国是唐廷羁州,唐使通过其境更加安全。
安东都护府的使者从渤海国边境穿过前往铁勒,第一趟很顺利,粟末人以上国使者的礼遇放他们过境。不料唐人带着铁勒使者返回的时候就遇到了突厥游骑,护卫不敌悉数被抓。
唐使李天书和铁勒拔曳固的使者都落网被押到了黑沙城。这俩人走一块儿自然让默啜可汗对铁勒人勃然大怒,因为铁勒九姓都是突厥一脉,默啜可汗一向把他们当成自己的附庸势力,铁勒和唐朝结盟对他来说就是背叛。
正在默啜可汗气头上,李天书却当面斥责他﹕“突厥既为大唐之臣,岂能如此绑缚上国使者?”
默啜冷笑道﹕“你们绕道去瀚海(铁勒)是要作甚?”他又转头问带俘虏来的突厥将领﹕“搜到他们的国书等文了幺?”突厥将领忙道﹕“我等遭遇这拨人马时很快就发生了冲突,唐使见卫队不敌,把国书给吃进肚子里去了……”
默啜当即说道﹕“来人,给我把他的肚子剥开!”
李天书怒道﹕“谁敢?尔等逆臣竟要反叛大唐?”
默啜道﹕“现在讨饶还来得及,把你们的阴谋诡计说出来。”
李天书听罢忽然“哈哈”大笑,一把扯开上衣﹕“来吧,李某今日为朝廷尽忠,改日十万铁骑为我复仇!”
言罢就见两个突厥武士上来拖拽他下去。过得一会儿,武士进账回禀道﹕“唐使面不改色,破肚后已死,肠子内的东西已烂成血泥,咱们一无所获。”
这时铁勒使者的脸色已经变得惨白,别说亲眼所见就算他现在只是听说这样的残暴,手脚都在哆嗦。默啜回头看向他时,他身上顿时一个冷颤。默啜道﹕“我对待背叛者一向不会手软,外面有一口煮沸的大锅,便将你煮成白骨。”
铁勒使者扑通一声软倒在地上,战战兢兢地说﹕“我只是受首领拔曳固的差遣和他们长安,绝无背叛可汗的意思。”
“去长安作甚?”默啜冷笑道,“只要你说了半句假话,我便叫人把你煮了。”
铁勒使者道﹕“拔曳固在瀚海联合铁勒十三部,欲与唐军南北夹击对付可汗,我受国书前去长安结盟。”
突厥大臣们一听顿时哗然,纷纷嚷道﹕“汉人狡诈不可信!”“数月前才与咱们盟誓互不动以干戈,咱们在边境以和待之,不料汉人竟然先预谋害咱们!”
“把这个背叛者拖出去煮了,给所有背叛我们的铁勒人一个榜样。”默啜下令道。
铁勒使者大哭﹕“我把知道的事都说出来了,可汗何以失言?”默啜道﹕“本汗何时说过要放过你?”
于是先前杀害唐使李天书的两个武士再次上来抓住铁勒使者,不管他怎幺讨饶哭诉不容分说就往外面拖。铁勒使者见状大骂起来﹕“你们不得好死……”他被拖出大仗,果见一枝旗杆下面有一口烧沸的大锅,锅底的柴禾烧得通红,锅中浑浊的水“咕咕”冒着泡,白烟中隐隐见得一枚骷髅被沸水冲上来。铁勒使者大惊失色,趴在地上死活不过去,武士们便强拉。使者双手抓在地上被拖着走,指甲崩裂满手是血,脸上也是泪水鼻涕泥土弄得狼狈不堪。旁边有个突厥人见状淡然道﹕“怎幺不把手脚绑住?一会没把他丢进去,先把锅给掀翻了。”于是武士们依言将他的衣服撕了个精光,又拿绳子绑个结实,不管他叫得如何撕心裂肺,让他的脑袋向下就抬着往锅里一扔,顿时一阵剧烈的挣扎沸水四溅,使者把头挣扎了起来惨叫了一声,只见他的头发脸皮都烫掉了,加上扭曲的表情,一张脸说不出的恐怖。就连旁边的侍卫的脸色都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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