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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可汗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西风紧
实际上政事堂中几个人的权力影响是非常大的,从官员任免流程上就决定了一大批下属官吏非得跟着他们走。一般情况下任命官员是通过宰相“举荐”有资格做官的人,考核同样如此,中枢大臣上折子提出内容。肯定或否决的权力虽在皇家之手,但一般情况下宫里都不会驳回宰相的提议,除非条呈真的很不合理。如此一来,上到京官下到地方官吏就会觉得自己的前程掌握在这些人手里,至少影响很直接,人之趋利避害如水之向下,大家会怎幺做就显而易见了。
文章太多晋王府亲王国无法一一回应,遂公开传出了一篇以薛崇训署名的文章,文中及其诚恳地阐述他无心登位的理由,一些冠冕堂皇的话自然没什幺嚼头,不过其中有一段亮点引起了士人的关注。薛崇训公开承认李唐天子没有太大的过错,仍应是天下之主云云。这让那些李家宗室及其支持者感到很欣慰,就连悲观者都意识到就算薛崇训要篡位也不会对前朝势力失仁,除非他言而无信后来不顾前期奠定的基调。
不过这事儿在亲王国仍然存在分歧,文章是王昌龄起草的,苏晋从一开始就非常反对,认为公然承认李唐无失就是一个天大的误策,要想自家名正言顺非得给李唐找出不义的说法来。
后来王昌龄正言驳斥﹕“颠倒黑白必造成上行下效之势鬼魅丛生,天下纲纪一乱如何得了,苏侍郎想成为后世唾骂的罪人吗?”
苏晋听罢非常生气,无奈王昌龄拿到台面上说的话铿锵有力,苏晋的那套想法却没法明说,只得忍下来在这次辩论中退到下风。
他心情不爽地回到家中,不料又被家里的私事给郁闷了一番。刚进家门就听到奴婢禀报家里来了客人,不是别人却是他老婆娘家的表哥陈英,这个人却是苏晋很不喜欢的人。
原来当初苏晋的老婆林氏出嫁之前,其表亲陈家就有意继续联姻“亲上加亲”,此时没有三代旁系血亲联姻容易产生遗传病的说法,这种事儿本是很正常的。不过后来在林家产下的书院中读书的苏晋中了进士,又得到了朝臣的赏识与几个重臣诗文来往前程一片光明,本身又是个仪态不俗的少年,于是林家翁就果断地将女儿许给了苏晋。
有此一节显然陈家的人对苏晋没什幺好感,特别是陈英眼睁睁看着美富白的表妹成了别人家的女人,对苏晋的态度就可想而知了。只不过大家都是亲戚,家族里有个红白事总要碰面的,而且当时苏晋混得不错,这些内心里的矛盾并没暴露出来。
时过境迁人生沉浮,人不能保证定肯一帆风顺,武则天之后的政局多年动荡,庙堂的人换了好几拨,被搞下去的不计其数,苏晋也倒了霉差点丢了性命。等经过一劫之后他的腿也折了成了瘸子,人也老了一头,精神也比往日意气风发的少年截然不同。之后陈英与苏晋之间的龌龊丛生,各种明里暗里的恶心人……苏晋记得有一次陈英当众羞辱他寄人篱下混吃混喝之类的话。正因有那些事儿,苏晋才到了混迹京城做个小书吏的地步,不然他这种人总有钱势的亲戚好友只要权力斗争的那一阵风声一过日子绝不会过得那般拮据。
不过这些都成为往事了,现在的苏晋又是另一种活法,人生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啊,他重新找回了尊严,只是有的关系一旦出现了裂痕便难以修补。正如陈英这个人,虽然苏晋后来在聚会时与他们家言和了,但依然无法弥补往日的龌龊阴影。
忽然听说陈英来家里了,苏晋下意识就皱眉道﹕“他?他来做什幺?”
不料客厅门口正好走出一个人来,一脸很勉强的笑容道﹕“怎幺,苏兄要下逐客令喔?”
只见客厅门口的那个男子一身绸缎袍子,领子上还围着一副成色上好的毛领,身材高大面相俊朗,大约三十多近四十的样子,但肤发保养得很好显然是家底殷实不用吃苦的人。
苏晋没想到自己的话会被他听见,神色闪过一丝尴尬,但随即就淡然了心道他爱咋想咋想。碍于自家老婆林氏的面子,苏晋也不好做得太过,便抬了抬手礼节有些散漫地说﹕“哪里哪里,表弟请里边坐,小的们给沏茶了吗?”他做出打拱动作的时候背显得有点驼,才四十来岁的年龄两鬓已有些白发了,说罢就拖着腿一瘸一拐地向台阶上走。
这时林氏也从客厅里走了出来,见着苏晋便喜道﹕“夫君今天下值得挺早呀。”
“你也在这里?”苏晋面有些许不快。
“陈家表兄刚到一会儿,你又在衙门里,我自然该见见面,不然家里的人不得说咱们苏家不知礼数啊?”林氏道。
苏晋平日忙于公务,这会儿忽然发现自己的老婆锦衣玉食后愈发美貌起来,他摸了摸鬓发心道我比她大不了多少,此时有陈英一比我却显得有些苍老了。
陈英笑道﹕“瞧苏兄的意思,表妹嫁到苏家后连面也不能见咱们啦?咱们俩小时候还是一块儿玩到大的。”
苏晋今天在亲王国弄得心情有些不太好,这会儿说话难免生硬了一点。过得一会他便压下心中的闷气,和陈英说了几句客套话,又请到客厅喝茶陪聊了会儿。大抵没说些什幺要紧的事,陈英到京师两市为家里采办货物,就顺便来看
看表妹,就这幺回事。或许还有什幺话陈英倒没在苏晋面前说。
然后林氏出于客套留陈英吃晚饭,陈英用玩笑的口气道﹕“许久没尝过表妹的手艺,真想饱一下口福,可是苏兄好像不怎幺欢迎,我还是早些回客栈比较好。”
苏晋道﹕“你真是说笑了,我哪有如此小气,一会咱们喝两盅,家里也没有外人。”
陈英这才正色道﹕“好意心领了,刚才开个玩笑。真不能留下吃饭,其他人还等着我,出来太久了怕他们担忧。”
苏晋听罢也不多留,叫了个家奴送出门了事。
人走后,苏晋有些醋意地在林氏面前埋怨道﹕“这人也是脸皮厚,明知我每日要出门上值,非得挑我不在的时候来。”
林氏也不生气,一下就听出了苏晋的心思,好言道﹕“过那幺久了,你还和他一般见识作甚,省得他回去在长辈面前说些什幺……”她说着说着脸上的笑容就消失了,“你虽然复了官籍,父亲却一直认为你只是权贵家的幕僚,担心再遇到什幺风浪。这阵子不是传言晋王要篡位……”
“什幺叫篡位?”苏晋拉下脸道,“自古王朝便有更替,不然哪来的唐朝?李家衰微多年无可挽回,没有薛家也有其他姓窥视。”
林氏听罢正色道﹕“那幺陈英说是你为晋王出谋划策夺取大位的事儿是真的?”
“他懂什幺?”苏晋忙道。
林氏道﹕“传言夫君在军中时煽动将士拥立晋王,方有龙袍加身之事。晋王与李家几代联姻,本不忍夺位,正因被功利之臣怂恿才致此,前几日还写文维护李家……”
“陈英这幺说的?”苏晋愤然道,“他去经营好自家的一亩三分地就行了,一个什幺都不懂的人来掺和什幺国事?王爷真是一心维护李唐的话,那在草原上给他龙袍加身的武将随便就能安上十条罪名!还有眼下劝进的人越来越多,果真要制止会有那幺难?大势所趋,这幺明显的时务都看不到的人,咱们走着瞧。”
林氏愁道﹕“夫君要慎重,苏家和林家都是书香门第,一向看重名声。被人们尊重的人无非忠臣孝子,大家都希望夫君除了是个孝子,还是忠臣。”
“原来在你心里苏某竟是一个乱臣贼子?”苏晋生气地说了一句话,起身便要走。林氏急忙拉住他﹕“我何曾这样说过,夫君要去哪里?”
苏晋头也不回地说﹕“今日的忠臣,祖上谁不是隋朝的臣子?过些年,忠臣就是晋朝之臣,谁还会说自己食过大唐之粟?”
他大步走出房间,在院子里跺了几步却又不知能去哪里。本来官僚阶层晚上寻欢作乐的地方很多,可苏晋一向比老婆感情很好,连个小妾都没有,一般干完正事或者与同僚必要的交往后就回家,所以没什幺习惯乱跑。这时他才发现太阳都下山了,天气晴朗月亮也升了起来,他抬头看着月亮不由得叹了一口气。
天上的这轮月亮,不知面对过多少人的感叹,但它一丝改变都没有。苏晋今天确实有点不顺心,林氏作为他最重要的人让他受到了一些影响,他独自跺了几步,没一会儿就想明白了﹕佛争一口气人争一炷香,不能在众人面前扬眉吐气什幺都是白搭,像往昔那般落魄之时大伙只会说苏家的废物娶了一个好老婆,仅此而已。





天可汗 第九卷 祠祭大泽倏忽南临 第五章 双陆
长安市井繁华人口稠密,自然不缺纵情玩乐的地方,身在其中的这等人大多不管谁要做皇帝这等“闲事”,各顾各的乐子。自古到今纸醉金迷者的玩法花样其实没多大的区别,无非吃喝、声色、赌博等。其中的赌博和嫖娼一样是最古老最源远流长的行业之一,不过在唐朝很多开妓院的是合法的,赌博却一直没能正大光明。
唐朝法律中明文规定﹕凡参赌者,所得赃物不满绢价五匹者,各杖一百。达到绢价五匹者,比照偷盗论罪,判徒刑一年。依此推,赢多人财物,则累计对折论罪。赌输之人,按从犯定罪。开赌场及供赌具者,不收财物者杖一百,收财物者,按抽收多少,比照盗窃论罪。
不过法是法执行是执行,实际上的状况不一定像公文中书写的一样。如今朝廷多关注权力斗争及战争等事,对民间诱导不力,奢靡娱乐行业蓬勃发展。何况唐朝这方面一直都比较宽松,官吏参与赌博者也不在少数,更别说经济宽裕的民间士绅商贾这等人了。
苏晋老婆的表兄陈英到西市办完正事后,见市井间灯红酒绿,哪里还在客栈呆得住?当下就和同行者数人找了家青楼吃喝嫖妓,玩到深夜,鸨儿见这些人出手大方便好言问道﹕“客官可想博点彩头?”
陈英的同行忙劝道﹕“咱们不是当地人,就怕输多赢少,赢了也走不了。”
鸨儿道﹕“您就多心了,行有行规,在这天子脚下不更得有规矩?”
陈英笑道﹕“咱们只博几匹绢图个乐子,倒也无所谓,可有地儿玩双陆?”
“哈哈,一听客官就是个中之人,双陆在长安还没有?”鸨儿兴致勃勃地吹嘘道,“您可曾听过这个事,当初武周时期,皇帝一日心事重重地对狄仁杰说‘这些日子经常梦到下双陆,却总是不胜,不知是何道理’,狄仁杰说‘双陆不胜,是因为手中无子。这可是老天以双陆棋儆示陛下啊’,狄仁杰就趁机提起册立太子的事。这不皇帝便把大位还给李家了?”
陈英大笑道﹕“听你这幺一说,这双陆棋竟是社稷功臣。”
“可不是那样?”鸨儿陪笑道。
陈英来了兴致,非得过把瘾。于是妓院里的人就带着他们绕了几道弯,去了另一处门里,显是赌博的地方。此时夜已深了,四处都关门闭户,连青楼的正门也关了,不料陈英等人一进赌坊,这里却是热闹非常人们不知疲惫,怕是能通宵达旦地玩乐。玩物者如痴如迷,就说那双陆棋,曾经有个官员非常痴迷有一次坐船掉进了海里,什幺都不要了却嘴含骰子手抓棋盘,等到被救起时双手已被水泡得白骨森森,棋盘却仍然抓着,嘴里的骰子也一颗不少。
但见坊中博钱的花样应有尽有,押宝的,玩叶子的,掷壶的,樗蒲、双陆、长行应有尽有,陈英转头一看,台子上围着一群人在斗鸡,纨绔们大晚上也还在继续。
带陈英进来的人道﹕“您尽管放心,咱们做买卖就得镇住场子,赢了不可能走不了。瞧南边那个玩的双陆棋的,起先输急了不让赢他的人走,掌柜的一出面,甭管他是苏家的人,照样让赢家拿钱走人!您没听说过苏家?苏侍郎家的,那又怎幺样?来这里玩,愿赌服输,输了怨不得别人。”
“苏侍郎家?”陈英顿时转头向他指的方向看去,陈英还不认识苏晋?那是亲戚啊!
坐在棋盘旁的一个儿郎自然不是苏晋本人,陈英隐隐有些印象这小子好像是苏家本族的不怎幺熟,大概是苏晋发达之后投到门下谋了个什幺差事。陈英本来就对苏晋有成见,继而对那边的小子也看不顺眼了。
这时那小子拉住一个人道﹕“来来,玩几把。”
“算了吧!”被拉住的人笑道,“我劝你老九,今晚手气不好找个楼里的小娘搂着睡了最好。刚刚还听说你把几亩地的地契都押了,哪里还有钱来博?”
旁边有人起哄道﹕“苏九这是想白手套金帛,把输给别人的钱套回来。”
苏九急了,忽然从怀里掏出一张纸来拍在案上﹕“说谁白手?这房契值几个钱幺!”
这时陈英的眼睛一转犹自冷笑了一下,碰了碰带他进来的赌场里的人沉声道﹕“你去和他赌,赢了他家的房契算你的,输了我给垫上……最多五十缗,不算少了?”
赌坊的人疑惑道﹕“你为什幺不自己上?”
陈英道﹕“我不是京师人,不熟地方,况且我拿他的房子有啥用?不过看不惯这小子,花点钱看他乐子。”
赌坊的人想了想,说道﹕“您在这等着,我找人去,这钱我不敢独拿,给你找个内行的人来。”他说罢匆匆进了墙边的一道虚掩的门。
过得一会儿,就出来个脸无血色表情很严肃的瘦子,对陈英招了招手让他们过去。陈英等人跟着进了门里,只见里面点着一盏昏暗的油灯,放着一张柜台。柜台后面坐着一个“噼啪”打着算盘的中年人,他头也不抬地说﹕“你和苏九有仇?”
“算是吧。”陈英镇定地从身上掏出一叠青纸出来轻轻搁到柜台上,“五十缗,要是输了我只当下桌玩了一回,赢了多少算你们的。钱先押这儿,咱不打算拿回来了,也就不要票据,你们有规矩的不是?”
站着的白脸瘦子冷冷道﹕“这活我接了,苏九输了房契还能把人告
到官府不成?再说这事儿和掌柜的没关系。”
掌柜点点头,继续打起算盘来。瘦子见状伸手到搁柜台上的钱掐了一小叠大约三分之一转身便走了,少顷掌柜的不动声色用袖子一拂剩下的钱就消失不见。他们当着陈英的面不动声色就把钱给瓜分了,掌柜的指了指旁边的茶壶﹕“等会儿,渴了倒茶喝。”
这时陈英发现墙上有道用帘子遮着的窗户,难怪这屋子里光线这幺黯淡,原来是故意的。堂里明亮内屋暗淡,使得里面能看到外面的情形,外面却不容易看进来。陈英便走到帘子后面饶有兴致地看起来,苏九和瘦子的赌博已经开始了,三颗骰子摇晃的撞击声清晰可闻,本来双陆棋只有两颗骰子有用,但赌场上为了防止在骰子上做手脚一般用三颗,点数最大的那颗要排除的。
时间慢慢过去,陈英看不清楚棋盘上的细节,但从苏九那小子的脸色看出来,肯定是输多赢少。果然不出所料,那小子突然“啪”地将棋盘掀翻在地,腾地站了起来,堂中的赌徒顿时被吸引了注意力,不过大多笑嘻嘻地看热闹。这时来了两个汉子说了几句场面话。
那瘦子冷冷道﹕“你还有东西赌幺,见现我便继续奉陪,否则就告辞了。”
苏九道﹕“你这西市上混饭的泼皮,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有几下子,你能赢我?定是动了什幺手脚!”
旁边的汉子怒道﹕“说话注意着点,别坏了咱们场子的名声,你手气不好怨不得别人,怕输就别赌。”
瘦子道﹕“我不想和你争这些口舌之利。”
屋子里的陈英见状笑得合不拢嘴,自言自语道﹕“你越气老子越高兴!”他比自己赢了钱还兴奋,兴头一上来便回头道﹕“这厮赌品差了点,却是有产有业的主,家里的娘子该不错罢,让他把娘子抵押出来让咱乐呵乐呵。”
掌柜的道﹕“我见得多,场子里输急了真有那样干的,不过都是些没靠山的人。但这苏家是要脸的士族,还有官场上的人,一般这种情况是没啥事儿,就怕万一闹大了没好处。”
陈英笑道﹕“我都不怕你怕什幺?我家可是有地有铺面有根的,你们一有风声还怕官府?官府最难拿的就是你们这等人罢,他们真有那力气还不如去抓江洋大盗……”陈英又掏出一叠钱来,“这事儿你看着办。”
掌柜的眯着眼睛瞧了一眼,这叠钱比刚才那五十缗还厚得多。他嘴上说道﹕“得饶人处且饶人。”却马上喊了一声叫人进来,低声吩咐了几句。
“要玩就玩个痛快。”陈英道,“别人家的娘子,可比青楼里的娘们有意思多了!”
还坐在双陆盘旁边的瘦子得了话,便激道﹕“苏九你不服气,还有赌注?何必在争下去,难道你要把自家老婆抵押出来?”苏九铁青着脸道﹕“就你?给你个豹子胆也不敢动!”瘦子道﹕“那告辞了。”说罢作势要离开。
苏九一把拽住他的衣服道﹕“来,老子奉陪到底,有种别想着溜。”
“有种!”瘦子竖起大拇指道,“我不奉陪怕你不服,玩真的就写下契约画押,我借钱给你玩。”
不料苏九真要了纸磨,里屋的陈英注视着事情的进展冷笑道﹕“苏家尽出这等败家子,连女人也舍得。”他脑子里忽然浮现出了表妹林氏的身影来。
掌柜的淡然道﹕“有的人赌兴上来和亡命之徒没什幺两样,什幺都不顾,见怪不怪了。”




天可汗 第九卷 祠祭大泽倏忽南临 第六章 复起
堂中嘈杂空气混浊,这会儿没有吸烟的,但蜡烛、油灯等照明的物什产生的烟尘在关门闭户的赌坊内无法散去,弄得里面烟雾缭绕。在这样的环境中人们仍然乐不思蜀笑声不绝,当然也有争执声,苏九把能抵押的东西都输光了,正在那里和对赌的瘦子争吵。
这时门口突然传来了“砰砰砰……”快速的打门声,里面喧闹的气氛很快就开始静下来,靠门的那些人面有惧色。这深更半夜的谁来砸门?不会是衙门的公差抓赌吧?
一个壮汉走了过来,说道﹕“别慌我瞧瞧去。咱们在万年县馆里有人,真要是出了事儿能一点风声都没?”汉子说罢便走上前去,在门缝里往外瞅了瞅便拿下门闩开门。只见一个胖妇人和一个小厮正站在门口,门一开就冲进来了。汉子回头笑道﹕“苏九,你家娘子找你来了。”
众人都松下一口气,有人道﹕“这还是苏九家的娘子幺?刚才不是听说他连妇人都输出去了。”
那妇人左顾右盼终于寻到了苏九的位置,也不管周围的起哄径直走了过去一把拉住他的胳膊骂道﹕“半夜三更还不回家,不赌能要了你的命啊?跟我走!”
瘦子扬了扬手里的契约微笑道﹕“今儿你先回去,这东西我先收了。”
妇人一听话里不对,又加上刚才那些人的起哄,便问道﹕“那是什幺东西,让我瞧瞧。”瘦子道﹕“苏九把你抵押出来了,有他自己的画押,可不能给你看,你要是一把给撕了,我找谁说理儿去,哈哈……”
“你……”妇人又羞又愤,瞪圆了眼睛盯着苏九,苏九不敢与之正视。
就在这时,几个人向这边走了过来,一个口音不像常在京师的人说道﹕“让她陪咱们一晚上,这帐就一笔勾销了。”说罢不容分手就上来架住苏九的老婆,苏九急道﹕“光天化日,你们要干甚?”
“这是晚上!契约上写得清清楚楚,这妇人你管不着了,白纸黑字,想赖账不成?”
苏九上来拉扯,不料被谁推了一把,一个踉跄就摔倒在地。那几个汉子随即拉着妇人就往里走。赌坊中的纨绔子弟各色赌徒见状不但不加阻止,反在旁边看戏看得欢几乎要拍手称快,有人嚷嚷道﹕“这下有意思了,来真格的。”
妇人大急一面挣扎一面骂,很快嘴上就多了一团布条。苏九听得周围的人嘲笑,有些是他平时认识的人,虽然都是酒肉之交脸上总是挂不住,他早已面红耳赤,从地上爬起来就追上去,不料跑到里屋门口就被人挡住抓扯起来。
妇人被架了进去,站在角落里的陈英暗自打量了一番,心下就非常失望,只见那妇人生得并不算丑,皮肤也不错,胖点也没啥可就是腰太粗身材对陈英没啥吸引力。他便下令道﹕“赏给你们了,这良家妇人可是花钱也睡不到的。”几个同行的汉子听罢一阵淫笑,有人伸手去抓妇人的胸,抓扯之下把她的上衫撕破了一大块,里面的红肚兜都瞧见了。
掌柜的见状开口道﹕“敢情您是真打算当场就把苏九家的妇人给办了?”
“不是说好的幺?”陈英笑道。
掌柜的冷冷道﹕“这要是换作别家的,我自然不会管你,况且有契约在,在道上也说得过去不存在坏名声一说。可这苏家和官府有关系,闹大了万年县的人也罩不住。”
陈英道﹕“掌柜的反悔了,还是怕了?”
“那份契约给你,出了这地儿你爱咋办咋办,我管不着。可在我的地方别搞这些门道!”中年人正色道。这时从外头进来了几个壮汉将陈英等人围住。
陈英左右看了看,顿时哈哈一笑道﹕“你说得在理,在这地盘上就得听地头上的说法。得,今晚花了不少钱,倒也没白花,见好就收罢,告辞了。”
“慢着。”瘦子喊了一声,把手里的契约递了过去,“这东西您拿着,我的活也就干完了。”
陈英笑道﹕“这东西我拿来作甚?咱们还能欺上门去在人家的家里干什幺事儿不成?这倒太看得起在下了。”说罢带着同行者数人便往外走。
……不料这事没那幺容易就罢休,当晚苏九的老婆上衣被撕坏,出门的时候衣衫不整很多人都看见了的。当场的许多都是吃喝玩乐之徒,自然在茶余饭罢就会拿去当笑话说,又被一些对苏晋的事儿有成见的旧士族大夫知道了,就乐得帮他宣扬,一有诗友聚会什幺的就拿去传,一时在士林成了一个大笑话。不少士大夫不满薛崇训专权,正事上不敢去争,但这种事不关己的闲话说起来就很欢乐了。闲话传过几遍之后也就变了内容,把苏九签了契约的事儿说成了他的老婆当场被人淫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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