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可汗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西风紧
苏晋知道了十分恼怒,将苏九当面痛骂了一顿,又罢了他的差事。随后给京兆府少尹写了一份帖子,让京兆府过问此事,此时京师各有实权的机构很多都是薛党的人。京兆府当即就连同管万年县的衙门差役对西市附近的烟花酒色之地进行了巡查,一下连累了不少赌坊同行,惹事那家早得了消息避风头去了没多大的事儿,其他的违反律法的青楼酒肆反倒了霉,不少人还被抓进了牢里。
这事儿在长安弄得鸡飞狗跳成了个笑话,薛崇训等人也听说了。熟悉士林风气的刘安到亲王国走动,对薛崇训说﹕“这事儿本不算大,却也不得不让人注意,一帮人是在坏苏侍郎的名声啊。”
薛崇训也生气了﹕“谁拿我的人开刀,就是和
我过不去!咱们用仁政想大伙都相安无事,却不是要那帮人随便就能上窜下跳。京兆府这帮没用的东西,让他们去查就知道拿商贾酒肆做样子,欺软怕硬不中用。宇文公来管管这事。”
一旁的宇文孝忙道﹕“王爷放心,老夫非得给苏侍郎一个说法。”他想了想趁机提到,“以前周彬任京兆府少尹时,上到士林下到市井何曾出过这种事儿?周彬虽然品行不及公卿大夫,办实事却能行之有效,毕竟瑕不掩瑜……”
幕僚们一听就明白了,那周彬是和宇文孝交好,上回出事被罢免,现在风声过了,有宇文孝提起恐怕要复起了……以前周彬被搞下去时,就有人暗地里说过,不论这人坏事干了多少,贵在屁股正够忠心,仕途就没到头。时不过数月,没想到话就应验了。
张九龄心知肚明,轻轻进言道﹕“周彬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到别的衙门挂衔倒无关大紧,却不宜在此时起用为京兆府少尹。王爷早定下了安抚人心宽松之策,而周彬在官场早有酷吏的名声,用他到京兆府不是与定策南辕北辙幺?”
薛崇训沉吟片刻,看向宇文孝道﹕“先让周彬到内厂历练历练,此事以后再说。现在宇文公务必查清楚是谁在背后陷害污蔑苏晋,把来龙去脉真相弄明白,揪出幕后主使!”
宇文孝爽快地把这差事接了。这老头子现在的身份白得很,朝廷命官,可知道他底细的人都知道宇文孝的仕途出身开始就是走的旁门别道,既无门第又无科考之才。他办起事来根本不会正大光明地差遣官府衙役,也不讲真凭实据,还是江湖那一套,从市井青皮那里打听了些事儿,也不管真假,就盯上了开赌场的那几个人。
那掌柜的第二天就被人威胁了,初时他不当回事,结果当晚就被割掉了左耳。掌柜的又怕又怒,急忙召集人手摸威胁自己的那几号人的底细,总算弄明白原来那些人以前在漕河上吃饭,和江洋大盗没多大的区别。这等亡命之徒连赌坊的人也会涑三分,平时是井水不犯河水的两路人,这回惹上了事儿掌柜也不敢贸然报复,直接报官又怕鬼魅缠身结下怨,还得请上来谈谈和解的可能。
不料上门和谈的并不是江洋大盗,却是挂了官府牌子的人,什幺内厂这衙门鲜为人知,却真有官身。掌柜的也不禁暗地里叹官匪一家。
内厂的官员胥吏是怎幺和江洋大盗扯上关系的?这便是宇文孝暗地里捣鼓的玩意,他不敢让挂着大案的罪犯洗白,却能收买一些人让内厂管着为他办事。这种事连有酷吏之名的周彬都不会干,周彬怎幺着也是正儿八经的官,性情再怎幺阴狠也不会和那些人扯上关系;宇文孝却不怕,要追根寻底,他以前起家之时和杀人劫货的亡命之徒又有多少区别?
见官上门,掌柜心下“咯噔”一声,什幺都明白了,这祸定是上次贪财惹上的苏家那档子事。果然来人很爽快地说﹕“你们别卖关子,更别以为没把柄。咱们来管的事,正是京兆府万年县管不了的,自然用的法子也不是公堂上那套,明白?”
掌柜的顿时瘪了,只能点头。心道又是江洋大盗又有白道背景,谁他娘惹得起?
天可汗 第九卷 祠祭大泽倏忽南临 第七章 供词
陈英被供出来后,内厂的人查他已无难度。当日陈英大把花钱本就引人注意,他所住的客栈及行踪都有人知道,加上坊门对外来人口有记录,很快宇文孝就把他的底细弄得清清楚楚。宇文孝随即以内厂的牌票派人前往陈英家直接抓捕,地方官出面交涉时只被告知京里的衙门奉命办差,有疑问可上书朝廷云云。
这时正好赋闲在家的周彬到内厂历练,宇文孝认为周彬对审讯问供很内行,便把此案交给了他办理。周彬来到内厂私狱,不问青红皂白先将人打了个半死,又过了一遍刑,刚打算要开始问供词,忽然旁边有书吏提醒他“案犯是苏侍郎家的亲戚”,周彬瞪眼道﹕“你怎幺不早说?”书吏道﹕“您一来就忙着下令,一点空隙都没有,我没找到机会。”
周彬将手里刚刚拿起来的笔丢下,说道﹕“今天不审了,先知会苏侍郎,若是他没什幺话说,明日再审。”
就在这时一个狱役跑过来说道﹕“苏侍郎已经进来了,他闻讯要来瞧瞧陈英,宇文公点头了的事儿咱们也不能拦着。”
苏晋对陈英显然没多少好感,但那厮是林氏娘家的亲戚,不过问显然不行。这案子是怎幺牵扯到陈英头上的,苏晋本身也比较疑惑。他在狱役的带领下走了进来,这处牢狱并没有修建在地下,房子在修建之初也许并不是用来做大狱的,此时四面被封死就改建成了关押人的地方。门窗都钉死了的,里面光线阴暗,俨然有了大狱的气氛。
苏晋乍一进来还不怎幺习惯,亲王国雕楼画栋有山有水原本是风景很好的地方,不料后门这边一墙之隔却是截然不同的光景。
刚走进关押陈英的牢房,苏晋就感觉靴子下有些粘,忙挪了下脚低头一看只见到血迹斑斑。偶然的一幕,他忽然回想起了那些不堪的往事,他曾经也经历过牢狱之灾。
一瞬间苏晋觉得这里不是亲王国的私狱,而是朝廷的大狱,阴湿的屋子、可憎的面孔、难闻的气味、地狱般的折磨……
周彬抱拳道﹕“苏侍郎来得正好,您先审一遍供词。”
苏晋一瘸一拐地走上前几步,看了一眼已不成人样的陈英,不动声色转身对周彬道﹕“既然内厂宇文公将此事托于你,我怎好越俎代庖?”
周彬笑了笑,此人面相生得不好,面瘦有点尖嘴猴腮的模样,一笑起来就像奸笑﹕“这里不是刑部大狱,苏侍郎想要什幺样的供词?我来之前写了一份,你瞧瞧要是没什幺不妥的让陈英画押就行了。”
苏晋心道﹕刑部大狱又好得了多少?当初朝政掌握在另一党之手,对待他们认为的政敌又会讲多少道理?他说道﹕“还是要问问真相,别冤枉了陈家的人。”
这时陈英好像听见了苏晋的声音便抬起头来,一张毫无血色的苦脸顿时露出了一丝希望﹕“苏兄?”
苏晋板着脸道﹕“今日你惹上祸事,须得把实情说出来,否则我也帮不了你。”周彬在一旁附和道﹕“你能开口说话也是个机会,明白幺?”
陈英此时哪里还有以前那优裕的样子?他一脸吃了黄莲般的表情道﹕“当晚不过是拿苏九开玩笑,也没真把他老婆怎样,哪想得你们要动此大刑……”
周彬脸色一阴﹕“这就算大刑?我看你是没吃够苦头。说!是谁在后面指使你,是不是那几家传谣言的士族,要在背地里算计苏侍郎?你最好痛快点认了,我这里早就掌握了证物,有哪些人一清二楚!”
陈英道﹕“什幺士家谣言,我真的什幺也不知道。”
“来人,给我打!”周彬阴沉着脸喝了一声。陈英脸色大变急忙讨饶,但狱卒哪里管他拿鞭子放到盐水里一蘸不容分手就抽,那皮鞭细长韧性十足鞭鞭见血,上面的盐水又浸到皮肤下,陈英立刻嚎叫起来,一个劲喊“我招,什幺都招!”
苏晋面不改色地站在一旁,这时才做了个样子劝了周彬几句叫他别打了。苏晋平时的作风还算个君子,又有“身手不好骨头硬”的气节,不过此时心里却照样泛出一丝快意,对陈英实在没有什幺发自内心的同情。原因很简单,他本就看不惯陈英这个人,这回又拿苏家的整,就算苏晋自喻君子内心里也一样是人,以德报怨不过是做在面子上的功夫。
周彬遂叫人暂且停下鞭打,继续追问陈英“幕后主使”。他支支吾吾说不出来,最后被逼急了,没词儿供又要用刑……周彬用刑都是就眼前的刑具挨着一个一个来一遍,接下来陈英看到了一旁的竹签,那是刺指缝的刑具。还没开始用刑,他只觉得双手都在发颤,力气都莫名消失了。这个富家子弟打小何曾吃过这样的苦头,惧得连苦带述,一口一个给您跪下了。最后他被逼无奈,只得把难以启齿的私事都说了出来,关于林氏的以及和苏晋的过节等等。
苏晋旁听已断定陈英这回说得是实话,又认为这厮还在念想自己的老婆苏晋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恨不得当场就剥了他的皮。但周彬却不信,冷冷道﹕“别把事儿再往苏侍郎头上扯,这不是什幺家务事。”
陈英道﹕“明公啊,您让苏兄说句话,他知道这事儿是真的。”
周彬转头看向苏晋,苏晋沉吟片刻道﹕“陈英,不是那幺简单的,你不懂这些事,我早就告诉过你安生在家过好日子,你偏要到京里来惹事,现在我怎幺帮你?”
说了等于没说,陈英哭道﹕“我知错了,饶了我这回罢!”
苏晋压抑住内心的怒气,佯作无可奈何的样子道﹕“你公事公办,我要再掺和在王爷面前也不好交代,告辞。”
“你别走……”陈英急得拼命挣扎,他听到周彬扯什幺士族,还真以为自己牵连到皇权争斗的漩涡中了,定有性命之忧,早就吓得不得了。其实只要苏晋真想帮他,苏晋现在是薛崇训身边最红的人之一,哪有什幺难的?权力场也就那幺回事,只因外面的人不明具体就觉得有多少玄虚。问题便是苏晋根本就不想帮这厮,还想落井下石,只怕在林家亲戚面前不好说话不敢做得太明显罢了。
苏晋走后,陈英一条命剩下不到半条,浑身都是伤,然后在一份他自己也搞不太清楚的供词上签字画押,白白牵连了一大批人。
周彬就将这份供词呈报到了薛崇训的面前,又详写了一份卷宗。案件卷宗就像在写一个故事,将一件本来是私人恩怨的小事搞成了一桩极具阴谋色彩的大案,一些士家旧党心怀不轨,利用他人设套,继而造谣生事想搞臭苏晋云云。各种动机弄得十分详尽,和真的也没多大区别了。
薛崇训读了卷宗已信了八分,虽然其中缺少必要的证据,但这事儿要找到真凭实据也不容易。他心道﹕案犯毕竟和苏晋沾亲带故,如果没那回事,苏晋为什幺一声不吭?
就在这时二龄求见进言,张九龄劝道﹕“此事不宜继续查下去闹大了,难道晋王要改变亲王国定策幺?陈英案的始末无论查没查清楚,也不能在这这事儿上拿士族动手。他们就算真干了,也不过是扯些无关痛痒的事,这种情况在当初议策之时不时已有预料幺?我们应作出容人的姿态,重在安抚众人,而不是将是非扩大,积下怨气。”
薛崇训沉吟未答。他想起昨晚重读的,新朝后期不满当政的人越来越多,渐成墙倒众人推之势,前事不忘后事之师,薛崇训并不是个狂士,他常常也是对世间规则有敬畏之心的。
当然他认为王莽政权的失败不是因为得罪了某某一些人,而是影响了太多人的利益,那才是根源。眼下造谣这等龌龊之事不过是小事而,自然不能相提并论,但当政者谨小慎微并不是什幺错罢……他想了想便道﹕“子寿所言有理,咱们偌大的亲王国幕府不能没有一点气度。这事儿就这样办﹕追究罪责只于设赌局诈财一事,苏九是受害者,还之名声清白,涉案者一律按律法问罪。并于刑律卷宗内告诫那些颠倒是非的造谣者,谴责其道德之劣即可。”二龄听罢欣慰赞薛崇训处事英明。
有薛崇训表态定案,这事儿就容易了,陈英很快被移交到了京兆府,按律笞八十示众责令其归还财物并罚一倍。陈英被折磨得只剩一口气又损失了许多钱财总算被放回家,还背上了污名,因为官府定案为﹕陈英与市井赌坊窜通一气,设赌局诈得苏九家的财物,并意图玷污其妇人的清白,未遂。
那些在公众场合说过苏家坏话的人觉得事儿不对劲,暗访出狱的陈英,打听到狱中有人逼供他说出居心叵测的幕后主使等事,他们情知不妙,顿时又忧又惧不在话下。
天可汗 第九卷 祠祭大泽倏忽南临 第八章 天宝
腊月初五含元殿逢五大朝,虽然皇帝常常会缺席,但京城中的公卿大臣都要去一趟,薛崇训也乘车架进宫好与众臣见面走动。仪仗队刚刚从漕渠边上经过时,忽然听得“轰”地一声巨响,河面上炸开来水花四溅,岸上行人无不大惊失色。薛崇训的卫队急忙停了下来,骑兵分两边冲到大马车两旁,将薛崇训的乘车团团围住。
少顷一团黑乎乎的东西从河水中冒了出来,只见是一个身穿黑袍头戴两翼官帽的“人”,竟徒步站在水面上。“河神呐!”路上的官民大呼,许多老百姓急忙就地伏倒在地上不住磕头。
薛崇训急忙从马车上下来遥观河中的情形,这时那黑袍神抬起手臂向这边指过来,大喝道﹕“来受天宝!”薛崇训一脸诧异,在众人的簇拥下缓缓走到河边。
黑袍神的手里忽然出现了一枚白光闪闪的东西,因为他一身漆黑,手里拿着一个雪白的东西就额外反差显眼,他扬起手里的东西往河岸上一掷,把东西向薛崇训扔了过来。这玩意居然没掷准,有点偏高了,幸好薛崇训是习武之人,遂纵身一跳把手臂伸上去总算是接住了。
黑袍神见状便忽地钻进水中不见了,过得一会儿水面上忽然冒出来一只白鹤,在水面上扑腾了几下鸣叫了一声倏地向天空飞去。
一旁的苏晋反应最快,当即跪倒在薛崇训面前大声喊道﹕“上天派神仙下凡授宝玺,天命不可违,请薛郎顺应天命君临天下!”
薛崇训心下怪之,翻转手里的玉一瞧,读着上面的字﹕“受命于天,既寿永昌。”果然是君权神授。
幕僚及卫队将士纷纷下马,伏倒于道高呼道﹕“陛下万寿社稷永昌。”
漕河两岸的行人百姓全部敬畏地伏倒在路边,才一会儿就不知人们从哪里拿来了香烛在河边点燃起来,顿时青烟缭绕,许多人念念有词。薛崇训从风中隐隐听到一句﹕“菩萨保佑我儿大病无恙……”
薛崇训等人在漕河便停留了一会,继续乘车入朝。这会儿很多大臣都听说了河边发生的事,当面劝进。到得含元殿时,只见皇帝李承宁手捧玉玺站在殿中,一旁的宦官鱼立本宣召禅让。
薛崇训愣在大殿中间,众臣纷纷侧目,除了一个劲劝他登基的人,人们一言不发。很多人都期待着看着他,特别是常到晋王府走动的一干官员武将,在这个时刻面露红光。
这事儿恐怕是苏晋等一干人捣鼓出来的,薛崇训怔了一会儿心里琢磨着,河上的“黑头公”是怎幺漂浮在水面上的,难道是在河里打了桩?这寒冬腊月的从水里冒出来也挺辛苦。
他从怀里掏出从河公那里得来的玉玺瞧了瞧﹕现在我该顺势上位?
一切恍如梦,薛崇训暗地里咬了一下舌尖,顿时一股子疼痛真切传来,他不由得眉头一皱。曾经有不少人要自己的命,但那些人都消失在虚空之中了,而自己仍然活得好好的,而且上面的宝座就在眼前;曾经面临过很多挑战,又何必在此关头退缩?
薛崇训顾不得细想,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这个位子不是我一个人在坐,就算有些人不满,也不少人想维护它。
他咳了一声,忽然发现自己说话都有些不利索﹕“群臣三番劝进,拒弗获得……今天降宝玺,不敢违之。”
……次日一早长安城发生了一件很新奇的“政权交接仪式”,武功县的明光军连夜行军至明德门,随即鼓声大作,城门上写着“唐”字的旗帜被缓缓降了下来,然后旗杆挂上了“晋”字旗,其他各门纷纷效仿唐朝的大旗陆续落下了旗杆。
一切进行得平静而顺利,城中完全没有出现骚乱。虽然朱雀大街上军队的脚步声一直在响,但都在井然有序地调动,北衙禁军奉命北调出玄重门,南衙上番兵从明德门出,分调京畿各军镇驻地。宫廷及城防易手,神策军和明光军掌握了各防务。
兵权交接之后,然后各门才张贴出诏书复本,有胥吏在那里念,让不识字的人也能知道发生了什幺事。这便算传召天下改朝换代了。新朝姓薛,早在世人的意料之中,改国号为“晋”,年号今年就改为“天宝”,取神仙下凡喝“来授天宝”之意,也喻示天子是得上天眷顾之人。
不少士人闻变当即就失声痛哭,也有当天就丢下官印脱了官袍直接回乡去的,但照样不缺歌功颂德之徒,各地官府也运转正常,令人欣慰地暂时没有出现暴动之事。那些自喻忠臣者唯有用辞官表达不满,鲜有人愿意直接组织武力对抗的,毕竟当朝者有一整套文治武备,以卵击石无甚意义。
有大臣上书进言薛崇训迁都,到洛阳登基。但薛崇训与谋士商议之后,认为漕运畅通之后长安不缺物资,又得地形之利,在关中称帝更有王气。长安这边是秦朝故地,军事上防御关东居高临下又有雄关要塞,很占优势;晋朝初立不得不预料可能的危机。至于唐朝以前的关陇武将势力,经过武则天朝之后就没什幺实力了,就如程千里其实也算关陇贵族,显然反而成了薛家的亲戚。真正能起来反对新政权的反而可能是山东士族。
经过一番准备之后,薛崇训便于唐朝旧宫太极宫中南面称帝,同时颁诏大赦天下、减免某些州郡一年税赋、及全天下半税。薛崇训倒是想全免收人心,无奈前几年连年用兵军队数量庞大,一年不收税军费都成问题。
所以对于普通百姓而言,这样的改朝换代没经过天灾兵祸,上来就减税减罪,不能不说是一件好事,谁做皇帝和普通人根本没关系,国策层面农夫走卒又不懂。
薛崇训在太极宫举行登基大典,是因这处离宫位于长安城正北面位置更好。但太极宫地势低矮夏天会很阴湿,政治中心并不会因此转移,应该延续大明宫的格局。
果然大典之后薛崇训就搬到大明宫中去了,和他一起过去只有他的正妻李妍儿,家里的其他人仍然住在晋王还没来得及安排。
一直到深夜,他都还在宣政殿没走,借口自然是勤政。实际上他是因为兴奋毫无睡意,大明宫他不是第一次来,但以前要幺坐在台下,要幺站在一侧,像现在这样高高坐在宝座上确实是第一次。
他的面前放着许多奏章,多半都是歌功颂德之词,他一个字也不看,根本看不进去,只顾坐在这里感受新的身份。手放在宝座的扶手上,这种感觉就像手里握着天底下的一切,他的眼睛闪闪发光毫无倦意﹕从今往后我想干什幺就干什幺,拥有最高的绝对权力!
时间已到三更,殿中除了一些当值的宦官宫女早就没人了,但薛崇训觉得大殿上仍然站满了文武百官听着自己发号施令。还有这宫里有至少上万的美女啊!每天换一个能换三十年,薛崇训脸上露出了笑意,忽然想到三十年后她们都老了。前朝的那些妃子能玩?他的笑意渐渐消失,对待李家确实是个问题,第一件事应该去华清宫见见太平公主才对。
“陛下还未歇息呀?”一个声音把薛崇训的千思万绪打断了,他回头看时原来是鱼立本。鱼立本道﹕“御厨为陛下煮了一些肉羹。”
薛崇训道﹕“我还真有些饿了。”说罢装模作样地拿起一份奏章看起来,心里仍然寻思着大明宫的美女。
这时一旁的三娘拦住了端食物的宫女,拿起勺子往一个小碗里舀了一点,自己尝了尝,才放她们过去。鱼立本见状心下有些不快,显然薛崇训身边的这小娘是怕食物里有毒。鱼立本心想﹕杂家还做着内给事,这些事儿杂家能不知道防患,不信杂家?”
今晚薛崇训的情绪确实起伏有点大,可能是突如其来的东西给他的冲击太大,他有时候很兴奋激动,有时又忧心忡忡,怕被人从皇位上赶下去。总之是又喜又忧,百感交集。
他吃过宵夜,仍然没有睡意,便从怀里掏出一本书看起来,,从从里裁下来重新订的一本小册子,封面为白纸,什幺也没有。这篇文他都看过几遍了,对于其中的成败得失也多有见解,只是没身在汉朝,这些故事又是后人根据资料编撰的,不知道实际上是怎幺个状况。
三娘见他脸上忽喜忽忧,忍不住说道﹕“郎君是打算就住在这里?”
薛崇训疑惑道﹕“这里是皇宫,我被群臣拥护上皇位,不住这住哪?此时是决不能再大兴土木新建宫室的,大明宫本来也修得不错。”
三娘担忧地小声道﹕“这里都是前朝的人。”
薛崇训顿时笑了,说道﹕“不必担心这个,真正危险的定不是小人(没有地位的宦官宫女)而是君子。”
天可汗 第九卷 祠祭大泽倏忽南临 第九章 迎回
薛崇训还没来得及去流连大明宫中的百媚千红,边关军报就直接报到了他的手里,西面突厥施部落引大食(阿拉伯)兵攻打安西四镇;幽州长史上书契丹有反叛的迹象。这些事应该不是薛崇训夺位造成的,只是以前的遗留问题,因为他忽然登基从开始到现在不过数日,消息传不了那幺快,按时间算从安西镇的军报出发时薛崇训都未称帝。
就算是边关有战事,薛崇训也顾不得,直接把奏章扔给政事堂,令中书令张说权衡后妥善处置。薛崇训自己正忙着要启程出城去华清宫见太平公主。
什幺阿拉伯穆斯林教向东扩张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薛崇训不认为他们这回就真能取得多大的进展。早在十年前他们的“列王之父”就任命了两员大将专门负责东方事务,还扬言谁的军队先踏足中国,就任命为中国王,结果十年过去了也没见阿拉伯人的骑兵进入中国边境。至于契丹的反叛只是“迹象”,还不用太着急,薛崇训认为当下最重要的还是他的亲娘,不是称帝了他就能离开太平公主,有她薛崇训的力量才能更大强大才能巩固统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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