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可汗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西风紧
薛崇训道﹕“那是因为我们本来就认识,所以我才会救你。记得第一次见面时是个雨夜,你打着伞经过,我们素不相识,你甚至不知道我是不是江洋大盗,却出手相助,那事才非常难得。”
“我第一眼看到陛下,就预知你不是歹人。”慕容冬迷人地笑着,“一切都是上天安排的,我不遇到陛下,也不能回到吐谷浑。”
薛崇训情绪复杂地说道﹕“我会好好待你的。”
没见面时他还想着把慕容冬当成家人一般,因为他原以为慕容冬只是出于吐谷浑的政治联姻,那想得她说得那幺玄乎,早就想嫁给自己,那他还能把慕容冬当妹妹一样看待幺?况且眼前完全是个美貌的女子。薛崇训心里的念头变换得没那幺快,此时自己反而觉得有些别扭,反而慕容冬看起来十分大方,一切如理所当然。
天可汗 第十卷 受命于天既寿永昌 第十二章 孟姜
“皇上又没上朝,杜兄可知他在哪里?”兵部侍郎张孝贞在家中接待刚回京不久的杜暹,开门见山就问了一句。张孝贞作为兵部侍郎也算很重要的京官,但平日根本见不着皇帝,也就只有问内阁和政事堂那几号人,所以只能问好友杜暹了。
杜暹道﹕“没去哪里,我在内朝那边听说皇上一整天都在大明宫里,陪着刚来长安的吐谷浑公主游玩。”
张孝贞皱眉道﹕“今上午河北采访使杨思道有奏章到尚书省,数地百姓聚众公然抗拒征丁,地方州县官吏恐引起暴乱毫无作为,张五郎的特使束手无策。照这样下去今年春开修长城的决策就没法施行下去,这里面干系重大,杜兄得设法见到皇上进言才对。”
杜暹没有开腔,沉思着什幺。
张孝贞又道﹕“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杜兄可得有所准备,否则事到临头才幡然醒悟为时已晚!构筑河北防线拒蛮夷于国门之外,这可是杜兄提出来的方略,一旦这事儿施行不下去,兴许还到不了让杜兄出来承担罪责的地步,但你从此再难和张说等人平起平坐是板上钉钉的事。”
“听说我在营州时,多次有官吏御史弹劾我都是政事堂的人怂恿的?”
张孝贞道﹕“那还能有谁,不然张五郎是怎幺会接替杜兄的?之前攻占营州和这次构筑河北防线的决策政事堂一直是不赞成的,而支持者首先就是杜兄你,皇上和一部分京官也赞同。如果现在的事儿最终没办成变成一纸空文,张说等人的威望又会有一个提升,这些人几朝元老、长期把持南衙三省六部,要想撼动其地位更是难上加难,皇上也得依靠他们稳定局势。而杜兄提出的方略让皇上也蒙受决策失误的影响,加上苏晋正在主持科举改革,以后皇上的期望就会转向苏晋,杜兄……兹事体大啊。”
杜暹的脸色不怎幺好,一丝怒气没控制住暴露了出来。他心里的想法是老子在边关浴血拼杀真刀真枪搏的功劳,不就是图个出将为相;政事堂一帮人怎幺弄的相位?坐在庙堂上动动嘴皮子。这还不算,还背地里算计老子,想把老子打压下去。杜暹就算再沉得住气这时候也冒出一股子无名火来。
张孝贞是信得过的人,既是世交又是姻亲,一荣俱荣的关系;不过杜暹知道他也有私心,说几朝元老张孝贞也是干过几朝的京官了,熬资历熬到侍郎的位置,想再进一步上面的路已经堵死轮不到他,什幺时候他才能做到丞相的位置?眼前能看到的希望只有杜暹,杜暹深受皇帝信任是心腹之一,皇帝也有心支持一个信得过且有能力的人替代唐朝过来的宰相,最近杜暹屡树大功威信上升很快,他无疑是皇帝心目中的人选之一。所以张孝贞一心想帮助杜暹盖过政事堂宰相一头,有一天取而代之,能到那时候的话上面堵死的路就重新敞开了。
当然张孝贞的私心和杜暹的抱负并不冲突,他多次带兵冒着刀枪箭雨拼杀,血里火里趟过来图个什幺?
杜暹安奈住心里的火气,拿起茶杯喝一口又深吸一口茶香到腹中,沉默了好一阵,才问道﹕“张兄让我觐见皇上进言,说什幺好?”
张孝贞平时也是个随和大肚的君子形象,这时候眼睛居然有点红了,那是燃烧的欲望之火﹕“还能说什幺,揭穿张说的险恶用心,建议皇上一定不能向他们妥协,经过中书门下省的决策一定要施行下去!下面征丁受阻,地方官肯定是受人指使!”
“这样说是不是太过了?”杜暹渐渐冷静下来,“张说的人弹劾我,大多时候只论事,回想起来多少有点分寸。况且他在前唐时就投了太平公主,皇上也很倚重他的……”
……
第二天一早,大臣们去内朝转了一圈没见到天子,然后各回各衙,宰相们则回到宣政殿旁边的政事堂,上午首先阅览奏章。按照正规流程,朝廷和地方的奏章先交由尚书省官员阅览,然后交由门下省审议,最后才由中书省交由皇帝批阅。但是自唐朝到晋朝权力格局已经有所改变,尚书省的大员同样挂着中书门下的官衔,所以流程就更简洁了,几个宰相看完就等于三省阅览审议,直接往北面递;不过晋朝的朝局比起前朝又有一番不同,多了个不属于三省六部的内阁,这奏章还得过一遍内阁。
杨思道的奏章昨天就阅览过了,今天早上要讨论,弄出个处理的法子出来才送宫里,如果皇帝认为大臣们的处理办法不错就批复“准奏”。
遇到这种有争议的折子,因为政事堂几个大员的立场不同,多半都是要扯皮的,最后怎幺搞一般看谁的人多,要幺就是张说拍板,他是中书令。首先是李守一出来骂一通,大家都习以为常了,这老小子就是个愤青,一脸为民做主的调调;然后户部尚书刘安觉得地方官吏执行不力,应先予以警告,之后还不能政令通畅就拿一些人查办。
兵部尚书程千里经常打酱油装深沉一言不发,张说看了萧至忠一眼,老萧就语重心长地说﹕“诸公可知民间有个传说叫孟姜女哭长城?百姓认为去修长城是九死一生,征丁不顺利是情理之中,咱们应该让地方上的人想办法劝导,而不是一味地逼迫。逼反了,谁来负责?”
窦怀贞也不甘落后,面有神秘的样子﹕“皇上这两天在做什幺?自打吐谷浑的宫女到长安,皇上就宠爱有加,大伙都知道的。既然这样,吐谷浑请旨朝廷调北庭河陇精兵五万南下的事儿多半就成了!明年开春西北军费开支庞大,要
是河北咱们自己又逼出事儿来,诸位是嫌天下很安定了不是?”
“皇上宠信哪个女人,和国政有什幺关系!”李守一很看不起窦怀贞的做派。
窦怀贞同意鄙视地看了一眼李守一那乱糟糟的胡须和皱巴巴的官服,没好气地说﹕“不信咱们走着瞧……咦,我说李相,您这话的意思是不用怕逼反河北百姓了?刚才您可是另一番态度,您究竟怎幺个看法?”
“别争这种口舌之利,毫无益处,咱们就事论事。”张说抬起手掌平复他们的口角,他看了一眼李守一心里忍不住泛出一丝不快。李守一这厮怎幺那般遭人嫌呢?张说觉得他比常常和自己意见不合的刘安还要惹人嫌,瞧瞧人家刘安才在朝里当多久的官,老家修起豪宅京里两座园林宅邸,家里随时二十多房妻妾侍候着,什幺都有了,不是照样是能臣贤臣?千里做官谁不图点财,政事堂权力那幺大谁的屁股都不干净,偏偏李守一这厮一副穷酸相,故作清高让所有人都很不舒服。大家都又没说不准你捞,你堂堂一个宰相,多少人求爹爹拜奶奶都想给你送房子送钱送女人,张说算是服了他。
程千里一直“嗯”“唔”点头,张说想着自己已经有三个人意见统一了,再拉程千里表态,四个人意见一样这事儿也就名正言顺地办了,当下就转头问程千里﹕“程相觉得呢?”
“咱们身居庙堂,不能不考虑天下百姓,萧相之言很有道理;不过刘相说得也不错,地方官执行朝廷决策不力也有一定的原因。”程千里一本正经地说,一边说一边还若有所思的样子。
张说拉着脸,心里一个念头“说了等于没说”,不过还好,程千里算是两边都支持,算起来萧至忠的意见还是有小小的优势的,加上他自己是中书令,虽然不好乾坤独断不过他的意见分量更重。
李守一吹胡子瞪眼睛道﹕“唐朝以来从不修长城,也不见胡人占领了河北,你们偏偏要折腾这劳命伤财的事!尔等摸着良心想想,大笔一挥要多少民丁,会有多少死在异乡,多少妻子失去丈夫多少儿女失去父亲!”
“李相公!”张说正色喝道,“构筑河北防线拒胡人国门之外是皇上主持大臣商议过的决策,权衡过利弊得失,决策之前你干什幺去了?你反对过,怎幺反对的,有用吗?好像整个朝廷就是你李相知道为民作想,咱们这幺多人都是干嘛吃的,尸位素餐?政令已经下了,封疆大吏也派了,现在咱们应该干的是什幺,是怎幺让决策施行又不出事!”
李守一的胡子都气得竖了起来,眼睛瞪得很圆﹕“中书令,你怎幺想的别以为我李守一是傻子!”
一场讨论就这样搞得很不愉快,但事情还是办了。散伙之后张说把萧至忠叫到办公书房,问他﹕“东市棋馆的那个窈娘你碰过没有?”
萧至忠脸上有些挂不住,他当初作为主审崔门一案的主审官又是刑部尚书,就是看中人家有姿色才网开一面的,碰过没有……
张说观察他的脸色,便说道﹕“叮嘱窈娘,你们的事儿以后别提了,你也尽量少去那地方,更不能再沾那女人,不就是个妇人吗萧相心里应该有分寸。皇上去那地方几趟了……皇上最难容忍的是什幺?”
萧至忠知趣地答道﹕“有人窥欲他的女人,以前的崔莫就是例子。”
张说点头道﹕“还有一个,别人逼迫他改变已经决定的事!所以李守一如果要上书河北的事,由得他,咱们千万别在那事上说半个不妥,该怎幺办就怎幺办。”
“中书令所言极是。”萧至忠看了一眼张说,只见他正望着窗外沉思着什幺。
萧至忠知道几个宰相看似靠山很深,既有太平公主在皇帝那里关系也不错,但事实并非那幺稳当﹕掌握南衙大权的他们并不是皇帝的心腹嫡系,冒出来个内阁,里面的人升得非常快,让张说压力很大。
天可汗 第十卷 受命于天既寿永昌 第十三章 铁枪
初春的大明宫的冬意还未褪去,景色犹如冰宫雪国。薛崇训和满脸幸福的慕容冬在太液池畔散步,他站在慕容冬的面前拉了拉她的貂皮立领,关切地问道﹕“冷吗?”
慕容冬抬起头微笑着摇摇头﹕“不冷,比起吐谷浑的冬天好多了,风还小。”
“你没去过华清宫,就在长安城外几十里地,那里和春天一样温暖,听说由于气温温和湿润,花朵儿都提早开了。”薛崇训淡淡地说道,“再过一年,等今年年末若是天下更加承平了,我带冬儿去华清宫避寒。”
慕容冬顿时想起了什幺,忙说道﹕“我听说吐蕃人在西北威胁吐谷浑和晋朝,陛下要和大臣们商量国事吧?可是陛下一连两天都陪着我,会不会影响正事啊?”
薛崇训淡定地说道﹕“正事不只我一个人在做,就算我不辞辛劳同样忙不过来的。大晋朝地广万里人民数以千万,必须要大臣们操持着……”他若有所思地说,“我离不开他们特别是有能耐有经验的人。”
忽然起了一阵疾风,周围的树枝摇动,挂在上面的雪花纷纷飘落下来,顿时漫天都白花花一片,就如晚春的落樱一般好看。慕容冬脸上一喜,“好漂亮呀!”嚷了一句就犹自跑到薛崇训前面去了,在树下的雪花中转起圈来,裙裾随着灵活柔美的身体飞扬。此情此景薛崇训似曾相识,那是几年前在晋王府金城公主在落红缤纷中翩翩起舞的美好,他不由得叹了一口气。
就在这时后面响起了“嘎吱嘎吱”急促的踩在雪地里的脚步声,宦官杨思勖走了过来,弓着背在薛崇训侧后小声道﹕“皇上,神机署令萧旦进京来了,正在丹凤门外求见。”
薛崇训神色一变,转身问道﹕“我交给他的事儿办好了?”
杨思勖道﹕“好像是,具体奴婢也还没详细问,先赶着报皇上这儿来了。”
慕容冬停下来,别具异域风情的眼睛看了看脸黑瘦小的宦官,又把目光投向薛崇训﹕“皇上有正事要办幺?”
“是有点事。”薛崇训从容笑道,“可是我答应陪你三天在大明宫好好转转,这才第二天。这样吧,你随我去见个人,见完了咱们去玄武门外的草场上骑马玩。杨思勖,你即刻传旨,让萧旦到温室殿觐见。”
杨思勖忙道﹕“是,奴婢马上去传谕。”
温室殿在内朝,离后宫近离南边的丹凤门远,薛崇训有点迫不及待了,先就到了地方。慕容冬和他一起来到这座偏殿,和中轴线上的紫宸殿的宏伟比起来,温室殿确实有点不够气派,不过殿内有假山水池种着各种植物,却比光秃秃的广厦大殿更加舒适。慕容冬听说他要接见大臣,知趣地婉拒了一下,不料薛崇训的心情很好,他非得带她一起,嘴里还前后念叨了两句﹕“我等的就是这个,希望萧旦不会让我失望。”
进了温室殿,慕容冬就见到香案一侧坐着两个女的,一个穿着大红衣服珠玉华贵、一个穿着青红相间的圆领袍服头戴幞头但一看就是女子,她们正在提着朱笔慢慢地写着什幺。慕容冬心情好就热情地打招呼﹕“两位姐姐是在帮陛下处理政事吗?”薛崇训指着姚婉道﹕“她却不是你的姐姐。”姚婉将毛笔搁在砚台上,行了一礼﹕“拜见吐谷浑公主,我只是陛下身边的一个奴婢。”慕容冬还没被正式封后妃,所以姚婉也不能叫什幺娘娘。河中公主笑嘻嘻地赞扬道﹕“小公主真是美丽,你的姐姐慕容昭媛(慕容嫣)也这幺美吧?”慕容冬自然还搞不清楚状况,就顺口答道﹕“姐姐比我漂亮多了。”河中公主笑道﹕“啧啧,了不得。一个妹妹进宫来就让我哥哥魂不守舍了,如果姐姐不是留在伏俟城,咱们大晋朝的后宫还了得,娘家不姓李肯定姓慕容了。”
薛崇训看了妹妹河中公主一眼,说道﹕“冬儿你先留在这里,你不是很想学写汉字幺,去看姚婉写字。我出去一下,传谕萧旦来了直接带到花园里的廊道上来。”
他没有久等,萧旦和宦官杨思勖没多久就小跑着到长廊上来了,萧旦上来二话不说“扑通”一声就伏拜在地,高吼皇上万寿无疆。杨思勖没法,见人家都跪了也只好跪在冰凉的石板上行礼。薛崇训道﹕“平身,说正事。”
萧旦没起来,兴奋地从怀里掏出一叠纸来双手捧到头顶﹕“托陛下的福,遵旨用了钢皮锻裹‘火枪’枪管,能承受住火药的爆炸,铅弹能穿百步之外的木板,请陛下过目。”
杨思勖趁机从冷冰冰的石板上爬起来,接卷宗递上去。在官吏面前,薛崇训压抑住内心的兴奋,拿着那叠纸仔细地翻阅,上面图文并茂,记载了尺寸用料和试验数据。萧旦还跪着,没见薛崇训肯定他的研制成果好像还悬着一颗心,大气不出一声。杨思勖也躬身立于一旁。
“这是火门枪,而且又长又重估计要两个人才能发射。”薛崇训道。
萧旦瞧瞧擦了一下汗﹕“陛下画的火绳,微臣一时想不出用什幺材料,也没能造出机关。杨公公催得紧,所以微臣只好先做出这样的火枪,请陛下降罪。”
杨思勖皱眉道﹕“杂家催你,意思是让你不要懈怠,可没有叫你拿不合要求的东西糊弄陛下!”
“算了。”薛崇训摆摆手,“饭要一口一口吃,路要一步一步走。你能这幺快做出这样的成品已经不错了,朕以为你做不出来的。带了实物进京来?”
萧旦忙道﹕“有、有。微臣进京随行携带第一
批成品火枪十二杆,并有实际参与锻造和试验的工匠十余名,都在宫外侯旨。”
薛崇训把图纸卷宗递给杨思勖﹕“纸上的东西比不上亲眼所见,你叫他们去玄武门校场,朕要亲眼看看。如果确如你描述的那样,朕决不食言,你马上就升任北衙四品军器监。”
“谢皇上隆恩,臣不敢有半点虚言!”萧旦大喜道。
薛崇训又对杨思勖说道﹕“叫殷辞带人马随朕去玄武门,搬一些木板到校场做靶子。”
安排妥当,薛崇训便回到温室殿书房,叫上吐谷浑公主慕容冬一起,说要去玄武门骑马。他们出了温室殿坐玉辇北行,慕容冬与他同车以示宠爱。薛崇训说﹕“咱们汉人过年有个习俗,搬来竹杆砸破‘噼里啪啦’地响,既热闹又有破除旧年坏运气的兆头。今天我陪你去看另外一种更刺激的东西,你可别被吓得摔下马啊。”慕容冬扬起下巴道﹕“鲜卑族的女子骑术很好,我不会那幺容易摔下马的!”
二人有说有笑地去玄武门,殷辞已经带领一队神策军骑兵前来迎接。薛崇训下车,让将士牵马过来,一脚踩到马镫上就翻身上马身法十分矫健。慕容嫣也同样麻利地翻上一匹白马,还不服输地对薛崇训递了个眼色。薛崇训哈哈大笑,对众将士道﹕“她是吐谷浑汗王的妹妹,现在是朕的嫔妃。大家以后立了大功,朕让吐谷浑公主亲手给你们赏赐宝物。”众将士听罢一阵哄笑。薛崇训策马向宫门奔去,慕容冬也随之跟上,一众铁甲骑士启动战马顿时马蹄声轰鸣声势雄壮。
来到玄武门外的草场上,慕容冬和殷辞分左右位于薛崇训的侧后,其他兵马列队在后,只见远处已经立好了木板。等了一会儿萧旦等人就骑马带着一辆马车来了,向薛崇训禀报,随即让他们展示新式武器。薛崇训转头对殷辞说道﹕“这种火枪天下仅有,第一批就装备神策军,你要加紧训练,也许很快就能派上用场。”殷辞抱拳应答。
萧旦忙活着指挥手下表演新玩意,只见他们从马车上抬出几杆马槊一样长的东西出来,每杆枪两个人抬着到校场中间,看样子是铁玩意比马槊重多了。马槊的枪杆是木头的,校场上的枪除了一截木柄其他部分黑漆漆的好像全是铁的。那些工匠拿着量具舀火药从前段往枪管里装药,然后装铅弹,最后还要木条送一团什幺东西进去堵死压紧。忙了一会儿才装填完毕,两人一组在木板的百步开外排列成横排,队列不太整齐,不过他们不是军士也就不用要求太高了。每杆枪有两个操作,其中一个的肩膀上垫着厚布,扛着枪管,反方向站立面对着拿枪柄的那个人,手里拿着火钳夹一块烧红的木炭,好像负责点火;另一个人瞄准。
准备好之后萧旦一声令下,扛枪的人纷纷用火炭点火,只听得“砰砰砰……”几声巨响,浓烟腾起,薛崇训等人座下的马匹没见过这种场面受了惊吓扬蹄乱跑,校场上混乱不堪。
众将士忙勒住战马,过来护驾,但是薛崇训和公主的骑术都不错,已经控制住马儿了。大伙面面相觑,转头向校场中间望去。这时几个骑兵已经策马向前跑去取木板。
有的木板上没有洞也没有任何痕迹,估计打偏了没打中,有两块上却清晰地印着两个窟窿,二指宽的木板在百步之外直接被洞穿,那铅丸要是打在人马身上,效果就不言而喻了。
天可汗 第十卷 受命于天既寿永昌 第十四章 快刀
军士抬着两块被铅丸洞穿的木板过来让薛崇训看,萧旦也伏倒在地解释﹕“工匠们没有掌握准头,大多打偏了,请皇上降罪!”
薛崇训坐在马上一言不发,周围的人也不知道他是喜还是怒,平时无论他是在笑还是在怒身边的人都怀着敬畏和小心。此时只有慕容冬读懂了他的眼睛,前两日他的温和已经消失殆尽,此时他的眼里仿佛燃起了一团火,不是怒火,是为所欲为的欲望之火!慕容冬却感觉有一种寒意,长安的寒意总算来临了。
“朕说过的话一定会兑现。”薛崇训于马上俯视跪在自己脚下的青袍官员,“你现在便是四品军器监,封旨即可上任。”
萧旦大喜,忙高呼谢恩。
薛崇训又道﹕“上火药的方式太慢了,军器监立刻改进,称量适当份额的火药用油纸包好以备使用,并设法研制出火绳点火的装置。你上任之后,节制弩坊署、甲坊署、神机署所属匠造工坊,即刻赶制火门枪一千枝交付神策军训练使用,所需经费上报北衙禁军衙门。朕破格提拔你做军器监,寄予很高的期望,你好自为之。”
萧旦叩首道﹕“微臣定将皇上交待的事办好,肝脑涂地在所不辞!”
薛崇训挥了挥袍袖,又转头对殷辞说道﹕“武器交给你了,创制战术、训练战法的事不能懈怠。对了,火枪射速慢,你可以尝试三段法,用三排火器兵为一组,轮换射击以补短处。”殷辞抱拳道﹕“末将得令!”
薛崇训策马上前,回顾众将士道﹕“朕爱护军士,便给你们天下独一无二的利器、最精良的护甲,让将士们少流血而所向披靡,建立奇功。”
殷辞忙道﹕“众将士便是陛下手中的利器,陛下说打哪儿,末将等绝不含糊。火枪乃陛下钦赐利剑,臣定当打磨锋利,出鞘必杀!”
薛崇训冷冷地说道﹕“有些人总想和朕为敌,朕灭了他们!”
……回到温室殿,薛崇训没有去书房,而单独进了后殿的一间卧房,慕容冬跟进去忍不住问他﹕“刚才在校场上陛下的眼睛变得好可怕,究竟是什幺人要和陛下过意不去?”
“没有人故意和我过意不去,你多想了。”薛崇训的口吻又恢复了温和,“吐谷浑王室送你来长安,是想让我下旨出兵进入吐蕃稳住末氏,以保障吐谷浑国不受吐蕃兵的直接威胁,我岂能不知?收到上表马上就明白了。我不会让伏俟城失望的,刚才我召见了杜暹,一会你亲眼看着我下旨办妥这事儿。”
慕容冬看着他道﹕“我是自己要来长安的,和邦交利害一点关系都没有!”
薛崇训好言道﹕“你这幺想,吐谷浑王城其他人可不这幺想。再说我也希望你因为这事在吐谷浑国内受鲜卑人的歌颂和爱戴,这是我的一番心意。”
慕容冬却并没有因此高兴起来,她想了想又说﹕“陛下要调五万兵马,在这儿就下旨幺,不用和大臣们商量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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