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乃路易十四
时间:2023-05-24 来源: 作者:九鱼
最后,还要戴上帽子,与现在的宽檐帽不同,这种帽子不但用皮革制成,同时还不带一点装饰,看上去就是黑沉沉的一片,令人望而生畏。
这样,全副武装之后,就连一点发丝也不露的防护下,他们想要辨别彼此都成了一件难事,就连说话的声音也变得模糊不清,幸而还有他们的手杖,他们的手杖都有着极其强烈的个人风格,洛姆的镶嵌着一个纯银的蛇头,西顿汉姆是黑铁的杖尖,马尔比基的手杖上有着复杂的花纹,简直就像是一件精巧的装饰品了,而尚博朗斯的手杖是他昨天随手从路边捡来的一根橡木枝条做的,上面还留着一些没被剥除干净的树皮,顶端裹着一块手帕。
“哦,尚博朗斯先生,”洛姆惊讶地问道“您没有携带手杖么,我可以让我的学生让一根给您。”
“不用了,”尚博朗斯说“这正符合我的身高和手掌的宽度。”确实,尚博朗斯是他们之中最高大的,“您看上去简直不像是个医生,”洛姆在面罩后面打量了他一会说道“更像是一个战士。”
可不是么,一边的西顿汉姆在心里说,他还是一群暴徒的首领呢,但他还是没说出来,虽然他知道这个人只怕要对法国的国王不利,但他又莫名地愿意相信这个人,也许是因为他说的那句话,他是说,他也是一个医生。
等到洛姆与西顿汉姆的学生也都装束妥当,他们就一个接着一个地,走向了村庄。
此时快要到中午了,一日三餐是巴黎的风尚,一些贵人们也会暗中如此享受,但在村庄里,一日两餐才是正常情况早上起来先去干活,干上三四个小时,才在邻近中午的时候有一顿饭,保证人们能够有继续干活的力气,晚上四五点左右时候的一餐,是为了敷衍咕咕作响的肚皮,也是为了早上的活儿做储备,所以现在,应该能够看到房屋或是棚屋上方升起的烟雾,但就是这么一看,洛姆为首的瘟疫医生们,一颗心就不由得沉了下来,因为他们只看到了十几道烟柱,还是从比较好的房屋里传出来的,也就是说,大部分房屋,还有几乎所有的棚屋,它们的主人不是去见了天主,就是跑掉了。
洛姆看了看,就向最整齐,最高大的一座房屋走了过去,说是整齐高大,也不过是无需他们弯腰进门罢了除了尚博朗斯。
一个学生先走上去敲了敲门,过了很久,才有一个有气无力的声音问道“谁啊”
“医生。”洛姆先生说。这让另外三个人有点意外,因为他们还以为这位国王的首席医师会说出一长串拗口的头衔呢。
“我要是把头衔说全了,”洛姆说“这事情还会变的更麻烦一些,而且我们难道不就是医生吗”
“哦哦,”西顿汉姆说“您说的很对。”
即便如此,房屋里的人,还是磨蹭了好一会儿才终于给他们开了门,这座屋子没什么特别的,就和所有农民的屋子那样,火塘在中间,左边是一个可以容纳所有人睡在上面的大床也就是几根木板拼凑在一起,右边是一个牲畜圈,里面是几头山羊和鸡鸭,也许是见了生人,它们叫唤个不停。
洛姆简单地扫视了一圈,就退出了屋子,给他们开门的只是一个老妇人,她见到一下子进来了那么多人,吓得浑身颤抖。
“还有其他人吗”洛姆的学生问。
“他们都去干活了。”
“他们没有染上疫病吗”
老太婆立刻不说话了,洛姆发出一声尖锐的讥笑。他抬起手杖指了指,他的学生立刻用手杖挡住这个老太婆的去路,而后掀开了她的头巾,头巾下是布满了一整张脸的圆形疤痕,“天啊,”她喊叫到,一边努力想要将头巾盖回去。
“这是个该死的女巫。”洛姆先生说“还是一个卑劣的盗贼。”他一看就觉得不太对,这个老太婆衣衫褴褛,不像是能够住在这种房屋里的人。在瘟疫经过之后的村庄,这种现象很常见,一些侥幸得存的活人,会理直气壮地将那些不幸的人最后的一点资产占为己有那些圆形的疤痕,说明这个老太婆曾经感染过天花,但幸运的活了下来,所以她才会这样安安心心地住在疫区里。
“圣母佐证”那个老太婆立即悲惨地喊叫了起来“大人们,我可不是什么贼啊,这原本就是没了人的屋子,修士先生允许我住在这里的”
“那些牲畜呢”
“那是教士给我的酬劳。”她说,而后匆忙地,仿佛担心这群大人不相信她似的,指着一座普通的房屋喊道“如果您们不相信我,那么就去问问修士先生吧。”
“我们当然是要问的。”洛姆先生说。
老太婆被他们押着往那座房屋走去,那座房屋看上去平平无奇,和村庄里的其他房屋也没什么太大的区别,只在木门上悬挂了一个十字架,他们一敲门,里面就走出了一个有着类似装扮的男人,不过他的腰间捆绑着一根绳子,就是在修士中常见的那种,仔细一看,他的面罩和长袍都挺粗陋的,没有宽檐帽,只拉起了一个深深的兜帽。
这位修士一看到这个老太婆,就立刻明白了,原来这个老太婆确实是他雇佣的,因为这座村庄在爆发了天花疫情后,大多数人都倒下来,还有一些人逃走了,在瘟疫医生没有到来之前,这位偶尔经过这里的修士先生就承担起了医生的职责。
“我不太擅长医术,”修士坦白地说“我只能为他们祈祷,做圣事,将他们埋葬。”
“已经足够了,修士先生,”洛姆说“医生只能拯救他们的躯体,而您却在拯救他们的灵魂。”
“这正是我应当做的,”修士说“本来我还以为您们不会那么快来呢。”
“只能说是一个巧合。”洛姆先生说:“您到这里几天后啦”
“有一个多月了。”修士说。
“那么还请您跟我说说这里的情况吧。”
于是修士先生就大略地说了一下他在这里的所见所闻,这里的村庄因为地处荒僻的缘故,所以就连农事官都很少在这里常驻,这里也没有教堂或是礼拜堂,当然也没有教士,这里的人们已经习惯了身上出现小疙瘩或许是因为蚊虫,或许是因为草木的汁液,又或许是因为睡在了太过潮湿的地面上,孩子发热、夭折更是常事,所以他们根本没注意到种种异样它正是疫病的开端。
修士经过这里的时候,只是在这座被村民们用来充当礼拜堂的房屋里暂住,幸运地没有和村民接触太多,染上疫病,之后,他无奈地摊了摊手“显然,也许别处也有跑出去的人,我正要离开的时候,道路就被封锁了。”这里毕竟曾经是法兰西王室的祖地,布卢瓦城堡始终有着一支军队看守,这里的监政官与军队将领的反应也相当快。修士发现自己已经无法离开的时候,就回到了村庄里,尽其所能地找了一些药草,熬成药汤给村民们喝,但他确实如他所说的那样不擅长医术,人们不断地死去,先是虚弱的老人和孩子,而后是女人,最后是强壮的男人。
第两百一十三章 四位瘟疫医生(下)
谨以本章向所有在这场疫情中以及之前,现在与将来为了我们这些平凡之人不惜生死,无畏逆行,坚守岗位,枕戈待旦的医疗工作者们致敬
这是一座小村庄,连上外来的修士也只有三百七十二人,而在之前的天花疫病里,两百余人连接因为高热与痛苦而死,还有一百多人逃进了不远处的密林,也就是国王曾经的狩猎场,在这里的人,都染上了天花。
这句话一出口,最年轻的马尔比基就不由得惊叫了一声“所有的人难道您也”
修士为难地笑了笑,他没有摘下面罩,而是挽起了袖子,让医生们看到他臂膀上斑驳的红点,“哦,”作为他们之中对瘟疫最了解的人,洛姆先生立刻说“感染的时间不长,但您马上就要发作了。”
“是的,”修士说“所有人,当然也包括我。”
一旁的众人向他投去了钦佩的眼神,像是这样,一看就知道走在朝圣道路上的修士,即便被封锁在了疫区里,他至少也能如村民那样逃入密林,作为有着丰富野外生存经验的修士,存活下来的把握可比普通人多得多,但他还是留下了,不夸张地说,这座村庄里还能有幸存者,与他分不开关系,这很正常,修士侍奉着天主,他能同时在灵魂和躯体上抚慰民众,让他们鼓起与疫病斗争的勇气。
只是,想到他们进来之后,并没有嗅到就连香料也遮掩不了的腐臭气息,这位修士不但照顾了病人,还掩藏了那些不幸死去的人,如此频繁的接触之下,就算他努力为自己做了防护,但还是不可避免地染上了疫病“我们会尽一切可能救治你的。”洛姆先生说“以国王和天主的名义起誓,你会痊愈的。”
“我已经做好了接受一切结果的准备,但如果可以,还是请您们去看看那些可怜的孩子吧,”修士说“他们之中的一些,虽然蒙上天的恩赐,结了瘢疤,但还是非常的虚弱。”
“因为与疫病的魔鬼搏斗是一件容易令人精疲力竭的事情。”西顿汉姆说,在这方面,他又要比任何人有经验,因为他一向十分推崇古希腊学者提倡的自然痊愈法,也就是说,在很多时候,人体本身的抵抗力,反而要胜过大多数药物,这时候医生千万不要横加干涉,只要给予充足的营养,就如同交给士兵武器与给养那样,就能帮助病人击败疾病。
既然有这样的理念,他当然随身带着许多“药物”糖块、胡椒粉末与盐,修士立即将村庄里的人召集起来,将这些化在水里给他们一个个地喝下去,大多数的幸存者都是已经结了瘢疤的,虽然丑陋,但就像是那个老太婆那样,他们之后就不必在恐惧天花这个恶魔了,修士一一看过他们,发现还有两三个人没能来,他就带着医生们去查看,原来他们也开始发热了。
因为村庄里留下的人都已经患过病,村民们并不恐惧,他们将修士和发热的人聚集在一个大房间里,预备按照医生们的吩咐照顾他们,当然,若是他们遇到了不幸,那么接下来的工作也要由这些人完成,医生们决定留下两个学生指导和监管他们这可不是多此一举,之前洛姆先生就遇到过不少恩将仇报的蠢货,这里消息闭塞,村民们也很少接受外来的讯息,他们怕他们一离开村子,村民们就把这些人给烧了。
再三和这些满脸疮疤的村民们说明了,只要患上天花,而后痊愈,就不会再被这种疾病危害到,而这种疫病完全是恶魔的阴谋,越是虔诚,越是纯洁的人越容易受到危害之后,洛姆先生才略微安了一点心,他左右张望了一番“你们之中有牛倌吗”
能够从天花的折磨下逃脱的都是年轻人,修士说“孩子”一点也没错,幸存者最大的也没超过二十岁这是医生们推测的,这里的人几乎无法数到二十也就是手指与脚趾的数量以上,他们害羞而畏惧地相互看了看,才有个大男孩小心地回答说“我们没有牛倌,先生。”他仿佛为了无法回答洛姆先生的问题而变得更加窘迫了“我们的村庄很小,所以,所以我们要用牛的时候,就到茹拉去租借耕牛。”
“茹拉”
“从这里沿着溪流往下,是图拉瓦,图拉瓦也很小,他们的牛也都在茹拉。”
茹拉在法兰西是个很常见的名字,因为它在高卢语言中,就是高处的林地之意,“图拉瓦与茹拉”洛姆先生念着这两个名字“那么你知道它们现在怎么样了吗有病人吗”
“可能有,”那个大男孩说“不久前他们才烧死了一个女巫。”在这些并不怎么贫瘠的地方,又没有遇到可怕的饥荒,人们突然想起来要烧死女巫,多半就是因为突然有人生了病。
“看来我们还要走一段路。”问了图拉瓦和茹拉的位置之后,洛姆先生打开地图查看了一番,确定这两座小村庄可以让他们在既定的时间里返回布卢瓦,就做出了去看一看的决定布卢瓦的管理者虽然在发现第一个天花病人的时候,就做出了封锁河谷的决定,但具体如何,他也不知究竟。
这原本就是瘟疫医生的职责,没人提出异议,这件事情就这么决定了,修士与另外的病人,在有了医生和药物之后,生命安全也有了最大的保障,接下来只有看他们自己的了。
虽然西顿汉姆和尚博朗斯很好奇为什么洛姆要问起这里有没有牛倌,但大部分医生都有着属于自己的秘密,就像是尚博朗斯家族的“助产机器”,说起来,他们与洛姆先生素未平生,当然也不会莽莽撞撞地开口就问,他们走了两小时左右,就到了图拉瓦,图拉瓦的情况比之前的村子还要糟糕一点,因为他们这里可没一个勇敢良善的修士,村庄里弥漫着香料也无法压制的可怕气息,他们走了好几个地方,才终于找到了一个奄奄一息的幸存者,他不是因为天花天花没能夺去他的性命,他的亲人不是先他一步去见了仁慈的天主,就是逃走了,他在高热退去之后醒来,又饿又冷又渴,却连一口水也喝不到,如果不是瘟疫先生来到这里,他就一定已经死了。
和他一样的人还有三四个,除了这些之外,这座村庄已经彻底地死去了,马尔比基、尚博朗斯与西顿汉姆,还有学生们,将生者移出村庄后,在一个空旷的房屋里安置妥当,就开始收敛死者因为他们的人数太少,只能为他们祈祷之后,把他们的空躯壳聚集在一起,放火烧掉。
洛姆先生凝视着在碧蓝的晴空中格外明显的黑色烟雾,摇了摇头,“你们的牛也都在茹拉吗”他问“那么茹拉的牛群一定很可观。”
虽然不知道这个医生为什么会关心牛群,但在他们的照顾下,略微恢复了一些力气的生还者还是老老实实地回答道“一百多只呢,先生,都是好牛。”
“那照看他们的一定是个好牛倌。”洛姆先生说,而后他发现对方的表情有点奇怪。
“确实如此,”那个村民说“安福尔是个好牛倌,还有他的兄弟和儿子们。”听起来会是一个极其庞大的家族,洛姆在心里说,同时,一百多只牛,无疑让他的心愉快地蹦跳起来,他的一些想法可能就在今天得到确证。他想的如此出神,差点忽略了村民的问题“老爷,”那个村民问“你们还要继续往茹拉去吗”
“当然,”洛姆先生说“茹拉距离你们只有两千尺不到,我怀疑那里也已经被疫病占领了。”
“但我听过了一件事情,我不能确定,老爷。”
“说吧,”洛姆先生说“我不会责怪你们的。”
“我听说安福尔们是一群胡格诺派教徒。”村民说。
“什么胡格诺派教徒”洛姆先生还未回答他,一个声音就在他们身后响起,国王的首席医师一抬头,才发现那个投下了深重阴影的是尚博朗斯,他想起尚博朗斯似乎也是一个胡格诺派教徒的姓氏,神色顿时变得莫名起来“我不觉得那有什么,”他说“你不知道南特敕令吗现在胡格诺派教徒是被承认的,只要他们不违反国王的法律,他们在法令上享有法兰西公民的一切权利。”他耸了耸肩。
那个村民用怀疑的眼神看了看这位医生“您也是和他们一样的人”
“不,”洛姆先生说“我是上帝教徒。”这句话可一点也没错,随后赶来的西顿汉姆想到,巴黎是绝对不会允许有信奉新教的人存在,更别说成为国王的首席医师了,他在接到路易十四的邀请后,迟疑了很久才做出决定,而他的朋友都认为他疯了,圣巴托洛缪大屠杀人们记忆犹新,而且法兰西国内的胡格诺派教徒与上帝教徒的争斗还从未停止过。
说起来,他们这四位瘟疫医生也着实有趣,马尔比基和洛姆都是上帝教徒,但马尔比基是罗马教会的教徒,而洛姆则属于法兰西的教会,西顿汉姆和尚博朗斯都是新教教徒,但一个是英国的温和派加尔文教徒,一个是法国的激进派胡格诺派教徒,哦,纠正一下,胡格诺派教徒大概就没有不激进的,之前他们还计划将一个无辜的英国学者拉进他们的阴谋之中呢。
斜着眼睛看了上尚博朗斯一眼,这位胡格诺派教徒居然表现的相当冷静。在洛姆先生提出,要往茹拉去的时候,他抬头望了望天色“我不太建议,”他说“如果真如这位先生所说,安福尔家族是胡格诺派教徒”
“我说过,南特敕令里已经宽恕了他们的罪过,允许他们保有自己的信仰和权力,”洛姆先生十分坚持地说道“我必须得去,如果您们有自己的想法,您们也可以留在这里,或是回布卢瓦。”
“我们是必然要和您一起的。”马尔比基说,别开玩笑了,他们三个外来人,好吧,就算尚博朗斯是法国人,但他是个胡格诺派教徒,说不定比外国人更糟糕呢,他们倒是安然返回,却把国王的首席医师丢了,是觉得路易十四陛下的绞刑架太空荡了吗
西顿汉姆耸了耸肩“既然国王的首席医师大人也这么说了,您就别担心了。”他以为,这是因为尚博朗斯在担心那些胡格诺派教徒,如果他们真的是。
但接下来,尚博朗斯就不再说些什么了,他们完成了自己的工作后,日光已经西斜,“看来我们要在茹拉过夜了。”洛姆先生乐观地挥舞了一下手杖,说道。
他们在夜幕降临之前终于看到了茹拉,这座村庄要比它的邻居大一些,因为这个时刻的人们几乎都已经安歇了,这些瘟疫医生首先遇到的是警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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