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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非意中人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白毒不侵
崔绍群活生生被气笑了,一拳捶过去:“发什么神经,好端端的吃错药了?”
“有事说事,没事我下班了。”薛眠拉开抽屉拾笔记本,周身气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下坠。崔绍群不瞎,他也没真无聊到没事过来找怼,点了根烟,吊儿郎当的念道:“把脾气改改吧,这么下去真说不好哪天才能脱单,搁谁谁受得了啊。”
“看来你是真没事。”薛眠冷飕飕的扫他一眼:“让让,下班了。”
“我说你怎么这么犟呢!”崔绍群狠狠叹一口气,从西装袋里抽出张东西,灰蓝色的卡片做得致,像是某种晚会的请柬。
崔绍群把东西拍到薛眠胸口,龇牙咧嘴的觑他一眼,恨恨道:“我要是你我就不端着了,都什么时候了还把自己武装得跟个木乃伊似的油盐不进,你丫又不是属乌龟的……咳,那个,谁,南渡要结婚了。哥好歹也在云州混,他姓的倒没把我落下,这是婚礼请柬,我再附赠你一张机票——婚礼地点定在奥地利,五天后举行,你要是还拎不清,这几天就关家里好好想一想。假我给你批了,但过了这个村,以后不管你选哪条路,工作归工作,可别再把那些不良情绪给我带到公司来,不然揍你丫的,信不?”
视线不自觉落到胸口的卡片上。
薛眠脑子里有些乱,一时没消化得了刚刚老崔的话——他知道自己跟南渡的事早晚瞒不过身边这些朋友,但自己是什么时候露的马脚让崔绍群一猜一个准,好像未卜先知一样把什么都洞悉了,他是真的一点都没察觉到。
“拿着吧。”
崔绍群一脸的恨铁不成钢,胡乱把请柬塞进薛眠手里,末了想想,又摇头一声叹,张开双臂,大喇喇把人往怀里一搂,还在对方背上追加了两下重力拍打,话却是说得真心实意:“反正不管你最后选什么,记住,还有我挺着。啧,其实吧……唉,我也没别的什么好担心的,就是怕你选错了后悔,不选更后悔。机票买的最好的舱位,签证也找人办好了,万事俱备,只欠你自己那一股东风——加油兄弟,别辜负了自己。”
一张滚烫滚烫的婚礼请柬,灰蓝色的纸卡,印着鎏金的囍字。
这是别人的喜事。
拿在自己手里却像一张带血的审判书,终结了薛眠最后的幻想。
以为所有故事都只是一场梦的幻想。
秦笛听到铃声打开门,外面站着一个他等了有几天的人。他退开一步让出过道,微笑着点了下头,示意请进。
来人特意挑的下午时间登门,这会儿餐厅里没有食客,服务员也都在二楼休息。一楼大堂干净明亮,外头河岸边有一条风光带,餐厅外廊正对着小桥流水,在廊下支两张椅子摆一方茶台,就成了聊天的一处好地方。
“一开始我以为你不会来,”秦笛一边沏茶一边微笑道:“但后来一想,又觉得你一定会来。”
薛眠靠在垫了羊毛垫的藤椅上,望着眼前潺潺的流水微微出神,过了片晌,才淡淡道:“我也以为自己不会来。”
秦笛泡好茶,将点心拨了几片放到小碟子上递过去,道:“既然来了,有什么话就一起好好聊聊吧。”
其实来之前薛眠一个人想了很久,他想自己今天来见秦笛是为的什么,想他见了之后又预备要知道些什么,以及为什么要主动去探究那些从前本不知道、现在也不一定非要知道的事……诸如此类,想了很多。这些问题就像一团蒙在眼前的迷雾,挡住了视线也挡住了去路。他知道每个问题的背后都有一扇门,通往自己不知道的地方,这种未知让他心慌,空落落的充盈着无望与迷茫。
“婚礼在后天。”薛眠抽出一根烟,咬在齿间低头点燃了它。
都不用额外解释什么婚礼、谁的婚礼,两人心照不宣,秦笛“嗯”了一声,将沏好的茶水递过去。
“我一直以为……我跟他早在很多年前就结束了。”浓浓的烟草味肆意游走在口腔中,辛辣,微麻。说不清是什么时候开始的,等意识到的时候才发现早已经戒了的烟瘾不知不觉又回来了。
秦笛端着茶杯,似在思考对方说的话。然后他微微一笑,道:“是结束了。但谁也没有规定,结束之后就不能重新再开始。”
薛眠似乎无法认同这道理,摇摇头,垂下眼睛自嘲般的笑了一声:“如果结束的关系还能再重来,那这样的‘结束’又有什么意义。”
“所以你做的每件事都希望能秉持仪式、遵循原则,断了就是断了,哪怕心又活过来了,也不能违背已经做过的决定?”秦笛神情认真的看着他,语速放缓,认真道:“薛眠,你希望用已经过去的东西决定自己的未来吗?”
“可他做错过。”薛眠突然坐起身,声音也变高了两分,语气是硬邦邦的生冷。
“有人否认这点吗?”秦笛跟着点了根烟:“外人没否认,你没否认,他自己更没否认。从一开始就没人包庇他,没人为你们粉饰太平,他错了,错得离谱,包括也有份参与的我,我们都对不起你。”
“……学长,”薛眠吐出口烟,声音不自觉的放软了一些:“我说这个不是要你的道歉。当年你只是介绍他们认识,后面的事不是你能控制的。”
“也不一定是南渡能控制的,薛眠。”秦笛转头看过去。
“他不能控制?”薛眠张了张嘴,像听了个什么笑话一样:“难道是徐甪拿刀架着脖子逼他二选一?以他的脾性有谁能逼得了他吗,学长?”
“徐甪是逼不了他,可是薛眠——当时如果南渡不能让他父亲意识到这个儿子是有商业才能的,是值得被委以重任的,那么等着他的就是再一次被流放一样的送出国,过那种生不如死的日子。所以对南渡而言,那次招标势在必得,也不能不得。徐甪是当下唯一能帮忙的人,他别无选择。”
这些内容薛眠是第一次听到,信息量颇大,足够他消化几分钟了,可他第一时间抓住的却只有一个重点——生不如死。
“……什么叫‘生不如死’的日子?”隐约意识到有什么不好的东西曾发生过,薛眠心下一沉,眼中疑光乍现,神情不自觉的紧张起来:“他父母送他出国虽然名义上是治病,但一应条件都不差,怎么会是生不如死——”
“你知道在欧美地区特别是美国,治疗同性恋最常用的办法是什么吗?”秦笛适时打断,那双深海一样暗黑的眼睛一瞬不瞬的望着他。
薛眠不接触,自然不知道当年国外对这种“隐疾”的治疗方法门路如何。但他若有若无间隐约感觉到了什么,心脏极突兀的咚咚了两下,沉甸甸的跳着,惶惶不安。
“高中毕业那年,南渡第一次被家人发现了他的问题。他母亲是个很保守的人,性格也强,没给他任何申辩的机会,直接将人送去美国,治疗了整整一年。”秦笛慢慢回忆着,当时的事他其实并没有参与太多,但字字切肤,薛眠一句一句听得认真,好像那些场景正在眼前发生上演。
“同性恋,被归为一种心理疾病,因为没有具象的病灶,所以也没有能根治的药物。”秦笛一点一点说着,掌心里的打火机在指尖来回穿梭。他垂下眸咬着烟,一缕青灰色的烟灰袅袅向上,把心里的故事也一寸寸点燃。
“薛眠,电击疗法,听说过吗?”
话音落地的下一刻,四周空气短暂的凝固了几秒。
然后薛眠就听到自己心脏异常清晰的“咚!”了一下。
他不可置信的转过脸,瞳孔骤然一缩,眸子里清清楚楚写着“不可能”三个字——电击?一个十八/九岁的青葱少年,只因为取向与大众不同,就要被强行——
那个少年……竟然是南渡。
一截指节长短的烟灰吧嗒落地,不慎掉了一些在大腿上,皮肤立刻感到一阵刺痛的灼烫。
薛眠没去管。他眼眶泛红鼻翼轻颤,可却不是要难过洒泪。
一种来自内心深处的咆哮的怒火在熊熊燃烧,烧得他声音都变调了:“……他居然被电击过?你没有在骗我?”
秦笛神情沉静的望着他,片晌,道:“事实上,他接受电击疗法的次数是两次。而第二次——”
微顿,秦笛低下头吸了一口烟,像这一个动作所花的几秒钟是用来想清楚后面的话要不要说。
然后他吐出烟雾,选择把话说完:“他的第二次治疗是因为你,薛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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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你们~





却非意中人 坐北11
分手季节落在初秋。
那时天气逐渐从热转凉,连头顶的太阳都比盛夏时小了一圈。好像一段关系也渐入冰冻,慢慢的再拥不住。
因为眼部伤情复杂,南渡在云州的医院躺了一周后终因医疗技术受限,父决定包机送儿子去美国。代价花得这么大,也是为人父母那誓死也要保住孩子一双眼睛的拳拳之心在指挥,所以谁来劝都没用,走是一定的了。
临行那天在机场,秦笛过来送别。他见到了坐在轮椅上的南渡,左眼包着一块厚厚的白纱布,脸色谈不上好看,甚至连健康都不算,难得的苍白泛青,像个刚从死亡线上铩羽而归的落魄败将,气场也颓废消沉,但一见秦笛却又好像活过来了几分,在父没留意的当下一把扣住秦笛胳膊,急切切问:“他呢,还是不肯见我吗?”
已经去学校找过薛眠三次了,第一次自己跟西瀿还在宿舍堵到了人,后面两回直接避而不见。秦笛忍不下心告诉南渡他去了几趟都无功而返,只能先寻个说得过去的理由,安慰道:“你们现在分手了,他也还没原谅你,生气是应该的。别逼他太紧,现在最重要的是把眼睛治好。放心,我在云州,一定帮你看着。”
南渡整个人像棵被霜打了的矮松一样彻底蔫了下去,他失落至极,可又不能怪任何人。手撑在额头上缓了好半天,才不甘心的吐出一句:“我会回来的。在这之前替我照顾好他。”
然而,一句说好的“会回来”却仿佛佛家偈语,一语成谶。
南渡没能回得来。
美医的治疗过程比所有人想的都复杂,仅是一只眼睛,前后共进行了三次手术,差不多耗去大半年光景。半年后,南渡终于痊愈,视力也慢慢进入了恢复期。他第一时间买机票准备回国,然而彼时他的一切行踪活动都已不再受自己掌控,万里之外的国内,家父母难得意见统一,他们拒绝了儿子回国的请求,同时,将中断了四年的性向治疗重新提上日程——当初,如果不是因为在美国的那一年治疗没能取得成功,儿子也不会跟一个大学里认识的男孩子走到一起,最后两人不仅一拍两散,还弄得一身伤回来,惹出后面这么一堆祸事。所以追根溯源,父母一致认为如果儿子身上那最要命的那点病根治不好,日后就是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与其如此,长痛不如短痛,干脆就借这个机会一次医个彻底,总好过一辈子被这件事拖累,落个终身不幸。
被剥夺了所有反抗能力的南渡最终被强行丢回那个专门治疗同性恋的所谓康复医院,一待就是十五个月。
十五个月,漫长到足够摧毁一段跨越整个太平洋的思念。在那个自以为这辈子都不可能再踏足的地方,南渡失去了全部的自由——打的每一通电话都被监听,每一次外出都有人如影随形,甚至连想在自己的房间看一本书或一部电影,内容都得经过教员的审查。
而比失去自由更可怕的是每周一次的“康复训练”,周而复始,仿佛永无完结。
“你知道康复训练分几个阶段吗?”秦笛突然问。
薛眠弓着腰,浑身上下都不舒服着,从听到秦笛回忆里的第一个字开始便如鲠在喉心绪难宁。当年自己失手打伤南渡,尽管当场就看到了对方伤在哪里,但那会儿他情绪波动太大,加上夜深雨急,一心只想尽快逃走,所以只留意到南渡脸上挂着血,眼角周边是一片深红,根本想不到自己那一击下去会造成那样的后果——南渡几乎失去了一只眼睛,他差点断送了他半生光明。
或许也正是因为这份毫不知情,前后三次秦笛来学校找人,薛眠想尽了办法避而不见。一则是刚提出分手,人还在气头上,如果答应秦笛去见南渡,那不等于是轻易原谅了对方?二来薛眠也有其它念头,如果南渡真心想道歉,甚至想挽回,为什么他不自己来?找秦笛西瀿来当说客,只能证明他没把分手当回事,自己在他心里的分量不过如此。
薛眠怎么也没想到那三次自己亲手拒之门外的见面机会,最终变成了两人后来不复相见的十年鸿沟。
秦笛说完便看向薛眠,见他垂着眼睛,目光不聚焦的落在远处的河面上。他心里多少有些数,没再发问,主动把答案给了:“三个疗程,每个长达五六个月,加起来差不多刚好一年半。”
薛眠一怔,猛地抬起头,语气里充斥着无法用言语描述的吓然:“……多,多久?”
“所有治疗都是有计划和步骤的,第一个阶段最简单,医生会给病人拿去很多照片、录像,上面或者是不同肤色、族裔的男性的单独照,或者是两个男性情侣的亲密合影影像。病人要做的更简单,坐在那儿反复不断的看那些东西就好,直到观影结束,接受第一轮治疗。”秦笛语速不快,声调也控制得当,仿佛只是一个故事旁白,一点一点的还原着真相。
眉头高高拢起,在额上挤出一条深刻沟壑。薛眠几乎不敢相信的盯着秦笛,半天后才醒过神,问:“所以第一轮的治疗是什么?……为什么看完影片下一步就要接受治疗?”
“因为病人没有给出正确的反应。”秦笛抬手吸了口烟,淡声道:“没有正确反应,即代表病人的确有‘病’,所以下一步就该被治疗。”
“什么是正确反应?”薛眠只觉得匪夷所思,心房深处一股深深的无力感不断翻涌:“这能有什么反应可给?一堆照片,一堆同性影片,看那些能有什么反应?讨厌,喜欢,还是不为所动?这种环节设置有他妈什么意义!”
第一次爆粗口,胸腔里每一根血管都被塞满了无法排解的愤怒。
“你刚刚已经说到了重点。”秦笛并不介意对方突然的失态,掐灭了烟,往茶杯里添水:“对于一个同性恋患者,如果他看完那些影片感到的是开心愉悦,那么他的反应就是错误的,因为这说明病人潜意识里的确喜好同性,正需要干预治疗。而如果他看完那些之后完全没有反应,既不愉悦也不讨厌,只是冷眼看着,这样的‘反应’也是错误的,因为他并没有排斥。或许是因为影片里的人不对胃口,或许换一批照片换一批人,他就会有感觉了。”
“……这什么逻辑?”薛眠惊得快要找不到形容词了,几乎从椅子上跳起来。
“这就是医院的逻辑,你和我都没有立场去评价对错,因为它已经这么做了。”秦笛抬眼看着他:“对于一对同性想建立恋人关系这件事,这个社会所给予的包容度小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而为了纠正这种在世人眼里纯属深度病态的行为,人们发明了很多方法,其中效最好的,可能就是刚刚我说的那种了——电击。”
薛眠下意识的浑身一震。
好像随着秦笛那句话音落地,脚底下真的有股电流从他四肢末梢窜向躯干,刺痛、麻痹,犹如万虫攀咬,身体牢牢被掌控,拼不出一点力气挣脱。最后那电流以一个无可反应的速度迅速冲向头颅、冲破头顶,在天灵盖上劈开一道烈火烙印,留下一块永远无法磨灭的伤疤。
薛眠木楞楞的听着,几秒后才反应过来秦笛的言外之意。他倏然清醒,急切问:“你刚刚说——说他在那个地方待了一年半,他是把所有疗程都经历了一遍吗?”
“……不一定是一遍。”眼前小桥流水潺潺淌过,秦笛目光沉敛,一字一字道:“疾病是会反复的,所以治疗也会被随时推倒、叠加、再重来。薛眠,他受的罪,你想象不出来的。”
薛眠脸色如死灰般颓败。
感觉心房里有个什么东西正在开裂、崩塌,然后极速下坠,碎成一地残灰,最后风一刮,连影子都找不见。薛眠缓缓转过脸,不错一眼的盯着秦笛,他无法相信的摇着头,哑声道:“那还是他的亲生父母吗?把孩子送到那样一个根本不是人待的地方,是父母能做出来的事?”
“你是这么想的吗?”秦笛与他四目相对,眼角处缀着一缕不明显的失望苦笑:“我们都觉得他父母用错了方法,但我们也都必须去承认,他们的本意是爱子心切。是,他们无法给予自己儿子绝对的认可、包容、支持,但他们也亲身承受了一个分了手的'恋人'对自己孩子的杀伤力究竟有多大。都说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也许扭转回孩子的取向,让他能拥有普通世人所能过上的再正常不过的恋爱、结婚、生子的生活,是这对父母能绸缪的唯一深远之计。”
“……”薛眠沉默了。
他突然找不到一条能反驳的论点,只能怔怔的坐在座位上。胸口血液似在回流,滋生出一种心虚的愧祚,令他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毫无底气的总结了一句:“所以这一切……最应该怪的……是我?”
“我只能说,你有最大的责任。”秦笛掏出第二根烟夹在指间,忽然转头看过去,问:“之前和你提到的魔方,还记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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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计时,四章。
在这里还是得多嘴解释一下,有关性向治疗的内容,均属作者个人yy,不许对号入座,否则——电你!zzz~~~
——爱你们~




却非意中人 坐北12
薛眠记得的,他当然记得。
“因为家认准了那所治疗机构,连同里面的主治医生也是指定的。”秦笛语速不快,他侧过头看了看薛眠,确认对方在听,便继续说下去:“主治医生是位男性,名叫mico,在南渡高中毕业第一次去美国接受他治疗的时候,mico已经在那家医院工作了十三年。十三年,从他手上'康复'出院的病人据说达两千多。mico这人有个习惯,他很喜欢玩魔方,不论工作还是休息,甚至连吃饭的时候都习惯在手上拿个魔方,并且还能不分心的做事……听说这样的人都极其聪明。”
薛眠一个字一个字,几乎是聚会神的聆听。他睁张着眼睛,连呼吸都放慢了,生怕自己发出过多声音,干扰到这个正为自己揭开一层层过往谜底的说书人。
可他又没来由的觉得慌。
好慌啊,内心急迫不已,他觉得秦笛说得太慢了,比自己迫切想要知道全部真相的节奏要慢上太多。
“mico拿魔方打他了?”于是薛眠就口随心动的脱语而出,这是他第一反应下能想到的最合理可能。
“没有。”秦笛摇摇头:“只是一个魔方,重量不过百克,拿它打人没什么意义。”
说话间秦笛伸手到外衣口袋,变戏法似的从兜里掏出一个色魔方。他将这小小的东西放到桌上,食指指尖在朝上的那面上摸了摸,道:“有个词叫'关联心理暗示',也是一种情绪操控的手段。mico很懂这个,或者说他很懂怎么让自己的治疗能事半功倍,所以每次在给病人做电击的时候,他会让助手操作电击设备,病人被脱去身上所有的衣服,只剩一条贴身短裤,毫无尊严的躺在电击台上,像挨宰的动物一样被套上刑具。这个时候,mico就会站在一个视角相对最佳的位置,让他的病人能清清楚楚的看到自己,以及他手上的魔方——这是一种记忆命名,也可以视作条件反射。从此以后,在他手底下走出去的每一个病人,哪怕是最后康复了,但一生都会带上那段被赋予了特殊标签烙印的记忆。魔方,就是电击。电击,就是性向治疗。它会如影随形,像个鬼魅,今后不管你在任何时间任何场合,只要看到'魔方',那段不见天日的记忆就会活过来。即便你都已经把它埋进坟墓里了,它也会自己爬出来,准确无误的钻进你脑子里,钻到你心里……薛眠,那是一种躲不掉的折磨,会跟着他一辈子。”
好像起风了。
身上没来由的一阵颤冷。
薛眠不自觉的打了个哆嗦,心头像坠了一块沉甸甸的冰。那冰长着一张巨大的嘴,不断往他心窝上吐凉气,并伸出一截长满倒刺的舌头,藤蔓一样的往上爬着,划出一路翻肉露骨的伤口,直往外冒着涓涓鲜血,随时准备伺机一口叼走他的心,把他杀死。
“为什么不报警……这是犯罪,这是犯罪啊!”薛眠近乎咆哮。
然而他脖子上像被卡了一只无形的手,生生扼住他的喉咙,声音残破得像面烂了皮的鼓。
“家属签了字的,属于自愿行为,那是合理合法的治疗,警察也无权干涉。”秦笛埋下头深深吸了一口烟。淡灰色的烟圈从他口腔里雾一样的吐出来,像喷出一口积压在胸腔里多年的毒气。
他突然也尝到一种说不出来的难受。
青青蓝的水面上游过来一群褐毛黄嘴的浮鸭,看不见的脚蹼在水底下拨动,自身后荡开一圈圈水波纹。薛眠目光落在它们身上,像看得出了神,然而下一秒他却清醒地张口,十分突兀的问了一句:“电击是什么样子的?”
秦笛抬手又吸了一口烟,缓缓道:“人躺在手术台一样的床上,有很多不同颜色的电线贴在身体不同部位,像中医里的扎针穴位。然后接上电源,根据医生的判断按下不同刺激程度的键钮,全程观察病人反应,随时调控电压,直至当天治疗完毕。大概……就是这样。”
“所……”薛眠张了张嘴,忽然发现听不到自己的声音。他慌乱的吞了一口空气,清嗓子一样的用力咳了好几声,直到咽部泛上一种难耐的刺痛灼热,才算把嗓子磨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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