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天外
时间:2023-05-24 来源: 作者:我想我是海带
他再望一望躺在二三十米远的手下,微笑的书生,凉棚内发了一阵呆又忙碌收拾东西的中年夫妇,觉得心头一股无名火起,越烧越旺。
直娘贼,这伙鸟人把咱家视若无物,不把豆包当干粮!
少女在十几米外停下了,面无表情,声音清冷,道:
“马留下,人滚开。”
轰……
众捕快狂笑起来。
只有先前逃走的那货越瞧越诡异,越瞧越胆寒,悄悄往队伍后面缩。
捕头的脸面挂不住了,瞟了左侧一眼。左边的班头会意,“铮”地拔刀出鞘,一边催马奔跑,一边高叫道:
“你个小丫头片子,装神弄鬼,吃某一刀。”
少女并不慌乱,微眯双眼,稳稳站立,流露出一派大宗师的风范。
一触即发,连空气都仿佛窒息了。
几十米外的窗口、门口、拐角,冒出了一颗颗脑袋瓜,均屏住呼吸观望。有人急得直跺脚,小声地呼喊,逃呀,快逃呀!
唐三一家从乡下来,在附近租房子摆摊谋生,不是一天两天了,哪有什么惊人本事?班头亮刀只是吓唬唐赛儿,可如果不退就扫了他威风,那一刀真会砍下。
马匹小跑前进了七八米,班头狞笑着,拖刀于身后,正要挥起。
啸鸣忽生,白光突现。
那班头发出一声凄厉的嚎叫,猛然朝后栽倒,滚鞍落马。偏偏一只脚被脚镫卡住了,身躯拖地,洒下一线血迹。
坐骑继续跑了几步后停下,不安地嗅了嗅抽搐的主人。瞧见了附近一蓬绿莹莹的青草,便拖着他去够,大嚼起来。
须臾之间,世界安静得可怕。
艳阳高照,众捕快却感觉凉风飕飕。
一柄娇小玲珑的飞剑,齐眉悬停于少女身前的三尺外,晶光四射。
“飞剑!”
“女仙师!”
“啊,剑仙……仙子!”
远处炸开了锅,躲藏着看热闹的人们纷纷大叫。
捕头的心里泛起一阵恐慌,很快被一股横蛮劲压下了,拔刀上举,吼道:
“弟兄们,这是障眼法,莫信。捉拿了妖人,领主和道门都有重赏……冲,给我冲。”
哄鬼呢!
倘若小妞真是仙子,怎肯摆摊卖酒,还被人揪住了头发羞辱?定是书生搞鬼,又没啥真本事,只能制造幻术吓唬人。
言毕,催马疾行。
众捕快乱哄哄跟上,唯独先前逃离的皂役磨磨蹭蹭,时刻准备着撒丫子就跑。
嗵……
一声巨响浑如地裂山崩,震得俞镇房屋的瓦片“嗡嗡”直响。
书生足踏一片红云,冉冉升起,厉声叱咤。
“呔,爷爷是北俱芦洲的火云邪神,以杀证道。俞镇的领主听着,限一炷香内准备好金银灵石,天材地宝。否则杀光尔等,寸草不留。”
一时间音波激荡,如惊涛拍岸。
“……火云邪神……以杀证道……寸草不留……”
信天游已达杀神巅峰,视出神真人如草芥。可按照道门的标准并非圣人,所以无法飞翔。
但他能够对万有引力施加影响了,足尖一点便飘然升腾。不过,依旧是要掉下去的。于是在将坠未坠之时,释放一粒炎精在脚下爆炸。用力场控制住气浪的喷发方向,继续攀升。
人形喷气式飞机,杠杆滴!
在外界看来,那就是一个圣人脚踏红云,飘然飞升。
场面震撼,比当初在玉笥岛模拟虚空漫步,无论音响还是特效方面,都高级了不知多少倍。
这么做的理由,无非大队人马杀至,初窥飞剑门径的唐赛儿抵挡不住。假如保护她,又失去锻炼的意义。
况且,不能让她盖过了“火云邪神”的风头,也成为道门追杀目标。伪造出圣人威能,将令光明使者高估境界,产生忌惮。
如此一来,众人便只见到神人授予唐赛儿飞剑,剪纸成兵,跟传说一模一样。
红云持续不断地炸开,信天游朝领主城堡的方向飞去,传音入密。
“唐赛儿,记住。一路改头换面,隐匿行踪,防止道门找麻烦。悄悄去见宋长镜,先学习道法基础,以后我再带你正式拜师龙丘水南。两柄飞剑,长的叫娥皇,短的叫女英,不能总藏在空间戒指。
“要经常用灵气温养,进行神识沟通。晕,你可能搞不清什么叫神识沟通,可以理解为说悄悄话,集中精神体会她们的反应。山阴堡中,还有一群很特殊的人,不要打探他们做些什么。全力以赴修炼,提升自己……“
镇中,无人不跪地膜拜。
众捕快炸群,狼奔豕突。
两匹马冲到少女身前,被巨响震得前蹄一软摔倒了。一道白光闪过,两名胡乱挥刀的男子再也没有爬起。
少女收起飞剑,呆呆地仰望天空。
她小嘴一扁差点哭了,忙又止住,用衣袖擦拭眼睛。直到书生的身影落下,天空中彤红的“火云“消逝,才恋恋不舍收回视线。
……
五天后的下午,在山阴堡领主府中的光明使者驻地,宋长镜正与周荣秘密商谈。凌霄大会即将结束,他明日赶赴桃都,执行信天游的第二阶段计划。许多事项,不得不聊仔细。
这些天里,他们忙得不可开交。
科学党人,大部分被派出去了。有的护送群众东去呼延堡,有的奔赴四方联络,留在山阴堡的只有刘二狗、阿彪等少数骨干。周荣被宋长镜任命为新招募的武者头领,名正言顺地进行指挥。
山阴堡新领主是傻乎乎的鲁方,非常好控制,其余五堡的领主也新立了。局势却在宋长镜的推波助澜下,并不恢复秩序,以掩饰大量流民东去。
在堂外站岗的阿彪急匆匆来到门口,禀告道:
“宋大人,法师通报,一个小书生求见。“
宋长镜不耐烦道:
“不是说了吗,今天什么人都不见。“
阿彪道:
“那个法师讲,小书生的信物非同凡响,请大人务必看一看。“
二人只得停止商谈,召阿彪进了明堂。
宋长镜拈起呈上来的一个小圆瓷盒,瞳孔微缩,喃喃道:
“哼,雕琢极品羊脂玉做容器,熬制灵花为胭脂。这等富贵手笔,非大国君王做不到。小小书生好大的来头,跑到遗落之地干什么?”
周荣在名义上是宋长镜的领导,可对方又是“首长”的心腹。上下关系复杂,真不知道谁领导谁。加上对道门世界的了解远远不如,不便发表意见。可也嗅到了清香阵阵,晓得盒内不是普通东西。
宋长镜一捋长须,却不揭开盖子,翻转看盒底的落款,轻轻“噫“了一声。一看再看之后,脸色陡变,霍然站起,道:
“周指挥长,你得赶紧回避,别被人家觑破了。这个人来自道门四象之一的天一派,是天下青年第一人——吴王孙的门下走狗。“
周荣探颈端详,果然见到盒底刻着三个花俏的篆书“吴王孙“,知道所言不虚,忙起身向外走。
他当年是七级完美战士,十八年后进阶到九级,战斗力相当化丹体修。加上曾学习搬运吐纳,又在夹皮沟饱吸灵气,伪装成武道巅峰毫无问题。可道门来了高手,还是必须防备的。
才出门,阿彪就一溜烟从身旁跑过。周荣故意作深思状,放慢步伐。进二退一,徘徊不前,倒要看看来的是何方神圣。
两分钟后,阿彪领着一名小书生进了抄手游廊。
周荣岔向庭院中央,待双方距离接近时匆匆一瞥。见书生约十二三岁年纪,衣衫普通,眉眼却极其俊俏,竟是由女孩子伪装的。
周大指挥长愕然。
少女也朝他望来,眸光凛然,显然感觉不太对头。
周荣被一眼看得心虚,忙低头疾行。
突然,身后传来“扑通”一声响,吓人一大跳。
周荣瞬间转身,摆出战斗姿势。却见堂堂的光明副使,化丹仙师竟然被明堂的门槛绊了一跤,正匍匐于地,声嘶力竭道:
“宋长镜,叩迎小女主人!”
我勒个去,什么情况?
在内府当值的都是科学党人,闻言彻底石化了。
去天外 第四十二章 麦子熟了
信天游早在打通从刀关到剑阁的生死线时,就留了一个心眼,特意改变了形貌。直到盘桓呼延堡,为调查李素是不是科学党,才露出了本来面目。后来大闹山阴堡,诛杀光明正使吴太乙,又从道人改成了书生装束。
如果处在大数据时代,迅速归拢所有线索,便能够发现“火云邪神”与“呼延扯淡”有蛛丝马迹的联系。至少,两个人的身材差不多,出现的时间点巧合,在行进轨迹上也有部分重合,无法掩饰。
那么,作为科学党人离开遗落之地的重要基地,呼延堡便存在暴露的危险。
然而,这时代信息不畅,宋长镜又掌控了太阳平原以东区域。任谁想搞清楚内幕,也不容易。待大旱一起,两极冰川融化,海平面抬升,天下将陷入混乱,道门就更加没有精力调查了。
信天游猜测,桃都根本不会理这档子破事,更不会吃力不讨好地跨海远征北俱芦洲,追杀邪修“火云邪神”。至于死了一大堆领主嘛,屁都不算,哪一天遗落之地不死几个领主?
但他还是小心谨慎,与唐赛儿分手之后破俞镇,出俞关,在甘国境内又消灭了十几个恶霸劣绅,制造北上草原的假相。
第三天深夜,杀了一个回马枪的信天游在高山之巅,放出了“天梭”。
根据时间计算,凌霄大会进入了尾声。各国君主先走了,明天各派的掌门人返回。别一不小心被他们撞到了,圣人可不是好惹的。
理论上,天梭半小时就可以赶到香格里拉,但要找准位置并降落至少得花一个小时。吴王孙只追求快,能精简的全部精简了,连“刹车”都没有装,只能靠驾驶者释放法力减速。
信天游有更好的办法。
天蚕丝制造的降落伞还是一个绝妙的减速器,一举两得。
他很好奇,道门新一任的“巡天”已经产生,难道是雷震子口中的“猴子”?三年之内,自己与他必有一战。到那时,估计师父也会出山,开启科学与修行的最后一次大决战。
自己的实力还是弱了一点,必须撑过三年……
可惜,信天游根据掌握的情况进行预测,属于一厢情愿。大体本来没错,却不晓得今年的凌霄大会,比任何时候都不同。
从虚空秘境里,走出了两个史上最年轻的圣人,杨戬与齐天。
杨戬一身宝甲,执三尖两刃刀,挎新月弓,配太阿剑,牵哮天犬,杀气腾腾,出任震岳殿巡天司的司主。
齐天更加不得了,虽然是白衣如雪的书生模样,却出任了历来由长者把持,明光殿光明司的司主。
两位年轻人好好的道袍不穿,偏要学世俗抖威风,扮儒雅。“奇装异服”亮瞎了各位掌门的眼睛,却不敢吱声。倘若是自家子弟,早把他们一耳刮子打上天去了。
这都不算什么。
比起前天在各国君主会议上宣布“天下大旱,将持续数年”,更重磅的谕令出现了,征集道兵!
众掌门倒吸一口凉气。
自从十八年前“太阳城之战”后,这是第二次征集道兵。连妖族出山,白莲圣后在天海城与道门展开旷世大战时,也不曾如此。
曾国边境,号称“军神”的大夏国王子,圣胎真人夏瑾瑜检阅完二十万大军,正静待凌霄大会结束。
人如虎,马如龙,杀气冲霄。
年轻的王子嘴角挂着微笑,在一群仙师的簇拥下,骑马缓缓而行。在军中密帐,还潜伏着六位圣胎真人,两位出神真人。
尽管道门严禁真人以上修士参与世俗战争,可哪一次各国不放冷箭,打黑拳?不怕潇水剑派偷袭,就怕他们不来。
去年,夏瑾瑜曾经易容,隐匿修为勘查了白沙城,为铁蹄南下灭曾周华三国制订了完美计划,现在是收割麦子的时候了。
许多智者看出,大夏今年与三国恐有一战。却没人能够料到,选择在南方江河暴涨,道路泥泞,最不利于北骑驰骋,又不容易获得补给的时刻展开。更料不到,夏国将以重兵开路,准备平原决战击溃曾周二国。五万龙骑则绕开各处关隘,甘冒孤军无援的覆灭危险,以雷霆万钧之势直扑白沙……
夏瑾瑜不愧是吴王孙赞誉过的“军神”,伏线千里,运筹帷幄。
但全盘计划,还是出现了一些小波折。
例如,华国莫名其妙冒出了一尊疑似小王子的护国金刚,增加了变数。华人抢修神龙大阵,开春的白沙城外,一处由夏国谍子建立的粮仓被章牧之捣毁。新任的周王周海是一个强硬分子,去年底就往曾国一线增兵了……
也有好消息,华国的十万镇北军居然被调走了,完全不设防。
总体来说,一切尽在掌控中。
……
清晨时分,山间雾气蒸腾,鸟鸣清脆。
信天游踏着树梢而行,如追风逐电,毫不掩饰身形。
香格里拉的山口之外,是一片二十里方圆的草原,属于一级警戒区。再向外五十里,属于二级警戒区。这两个区域,布置了强大火力与高科技监控仪器,非科学党人不能进入。
继续向外一百里,属于三级警戒区,只在个别重点隘口安排了火力。里面的人员,全是伪装的家属与战士。最后的外围五百里,属于四级警戒区,居住的是真正土著,不允许出现任何科技。
即使光明使者暗访到了这里,也将什么也查不到。假如发现了线索继续深入,迎接他们的将是必杀狙击。
信天游直接降落在二级警戒区,展示强大实力。
如此一来,科学党人想要消灭他,就得掂量掂量了。一旦开火又消灭不了,被对方逃走,香格里拉将重蹈太阳城的覆辙。暗哨只能眼睁睁看着书生大摇大摆朝里闯,进入死亡禁区……
“轩辕将军有令,放他走……”
信天游不止一次听到这样急促的传令了,咧嘴一笑,方圆三里的任何动静都逃不过他耳朵。科学党人传讯如此之快,想必安装了无线电台。
理想国曾经有三名九级完美战士,两位神将师兄在太阳城之战中陨落。轩辕枭得以幸存,成为“圣地”的最高军事长官。目前的实力深不可测,据周荣估计,堪与道门的圣人一战。
而香格里拉的领袖,是神秘的“元首”。无人知道其姓名,甚至性别。
由于“圣地”可能出了内奸,所以信天游在见到元首之前,不可以相信任何人,更不可以暴露身份。
他一路未遇阻挡。
直到快逼近一级警戒区,前方出现了一个三岔路口。
大松树亭亭如盖,树下端坐一位老翁,肃立一名少年。面前的石桌上摆放着一个围棋盘,两罐围棋子。
去天外 第四十三章 烂柯山下客
信天游笑笑,放慢步伐走过去,晓得肯定是一道关口。
有点像在夹皮沟的时候,周荣无法判断自己是不是科学党人,便提出了下一盘象棋试试。显然,自己在这一关的表现,将影响到下一个阶段“圣地”采取什么措施。是敞开大门欢迎呢?还是布置杀局。
文明毁灭,棋艺也失传了。一个小国的冠军,顶多相当于一万年前的村霸。信使的弟子不一定每个人都下得一手好棋,但棋艺超越时代者,肯定出自他的门下。
而道门中的棋艺高超者,往往只作为修身养性的辅助,没有精研,也缺乏深厚的传承。试想,丫一旦痴迷变成棋篓子了,还修什么行?
到了近前,信天游作了个揖,道:
“欲访烂柯山下客,洞深春染碧桃花……老丈,好雅兴。”
老翁宽袍大袖,头戴小冠,作标准的汉服打扮。约五六十岁年纪,花白胡须梳理得整整齐齐。闻言起身回揖,道:
“荒山野岭,人烟稀少,只好靠下棋打发日子。小友不像是本地人,要去哪里?”
“听说香格里拉是世外桃源,住着神通广大的智慧圣人,想去探访探访。请教这面前的三条路,走哪一条才好?”
“传说虚妄,小友恐怕要失望了。道路摆在面前,又跑不掉。时间尚早,你我不如先手谈一局?”
信天游笑一笑,干脆利落地坐下了。
少年摊开一个纸包,把黑黑的一块茶饼撬开少许,倒入茶壶中,轻扇炉火。水开后先把杯子烫一遍,再把茶水注入,顿时馥郁的香气弥漫。
茶汤清亮,棕红里带着金黄,犹如宝石一般。
“请。”
两个人不咸不淡地扯了一阵,都没问出想要的信息。老翁双手端杯示意,微笑道:
“这块茶饼年代久远,是老夫师尊的馈赠。它和新鲜绿茶不同,存放得越久,滋味越醇厚……须先闻香,然后在口中转上一圈。不同部位对温度与味道的敏感程度是不一样的,才能体会到茶汤的丰富。一口吞下去叫牛饮,暴殄天物。哈哈哈,因为肠子是感受不了味道的。”
信天游微微一笑,心里嘀咕,千万别是师父带出来的一块万年黑茶吧。瞅那黑不溜秋的模样,茶叶里面的氨基酸、茶多酚等等,绝对碳化了。
当下也不说破,抿了一小口,赞道:
“妙,这茶水咽下去,连身体都感觉轻松了不少。苦涩一经回味,又露出了清香润甜。”
老翁笑道:
“小友是识货人,品茶亦如品味人生。弈虽小道,却可以看出一个人胸襟气魄,智慧谋划,请。”
二人猜先之后,信天游拈起一枚黑子。“啪”地拍到了棋盘的最中心交叉点,天元位置。
靠,这不是明摆着轻蔑,欺负人吗?站立老翁身侧的的少年怒目而视。
围棋纵横十九道,以控制地盘多少定输赢。但四条边是天堑,不可能在盘外落子。所以开局必须先占角,再占边,效率才最高。
落子占角,只需要防守两面,落子占边,只需要防守三面。而落子在中央,四面楚歌,啥也捞不着。一子点天元,往往只出现在高手欺负低手的情况中,以示让你一招又如何?
这还真冤枉了信天游。
他很清楚,棋局只是想弄清楚自己与万年前的文明有没有联系,输赢并不重要。
道门如果晓得了科学党的第二基地在香格里拉,绝不会派一个二楞子真人咋咋呼呼朝里闯。要知道在当年的太阳城之战中,陨落的真人简直不要太多,乌泱乌泱跟蚂蚁一样。
既然如此,信天游便更加不能暴露底牌了。一直感觉棋盘中只有天元独一无二,仿佛北斗七星中的天璇,呼应着上下左右,今天好歹试一试。
老翁愕然,盯着棋盘直眨巴眼睛。良久才抬起头,苦笑道:
“小友实在是,异想天开……有吞吐宇宙万象之胸襟。常言,金角银边草肚皮。一子镇天元,绝顶高手才敢这样下,老夫还从来没有见过。”
言毕,谨慎地摆上了一个小目。
黑子为玛瑙,白子为玉石,入手润泽清凉。落子的脆响,指间的触感,令人一阵阵愉悦。
渐渐地,信天游开始物我两忘。
眼前黑白交错的棋子犹如满天星斗,闪烁流转,变幻万千。又似战旗猎猎,万千军士在呼啸,在列阵,杀气直冲云霄。
尽管一十二年没下过围棋了,但从孩童成长为青年,无论计算力,判断力,大局观……都不可同日而语。倘若遇到当年的自己,一定可以杀得他丢盔弃甲,哇哇大叫。
老翁也完全浸入了棋局之中,神情凝重。时而搔头,口呼咋咋;时而轻叩桌面,目顾左右。
少年面无表情地侍立,似看非看。
棋局进入中盘,黑子白子并没有过多接触,各围各的空,连死子都没有一粒。
黑棋形状优美,矫若游龙,浑然天成。
白棋大部分的根据地靠边挨角,形状拘束。虽然守得很扎实,发展潜力却不大。实空领先了一点点,大势却落后不少,前景堪忧。
少年默不作声为二人续茶,显然也懂棋,一脸忧色。
老翁冥思苦想了一会儿,开始依托自己的根据地从边沿侵消,挺进中原。
十几步的小战斗打响,白棋成功吞下黑棋三颗子,硬生生从腹部剜出了一块肥肉。然而,却把黑棋撞结实了。只见黑势无边无际,棋子的间距虽然大,却杀机隐隐,露出了君临天下之势。
他明白,如果继续浅消,黑棋的阵地便将合拢,白棋彻底没有了希望。
长考了足足十几分钟,一枚白子毅然投入黑空。犹如夜半钟鸣,打破了宁静。
信天游连想都不想,“啪”地一子镇头,切断其与外围的联络。态度很明确,你在外围骚扰,我就让一点。敢冲进来,那就一定要消灭。
扭杀、切断、追堵,棋枰中央乱成一团。
白棋好不容易连弃两个小尾巴,冲出包围圈。却遥遥望见天元之上的一颗黑子,仿佛两军阵前大将横刀立马,正等你来战。
再环顾周围,小包围圈虽然脱离了,大包围圈已经变成了铁桶一般。唯一的生机,就是凶悍前扑,吞掉挡路的天元黑子,就地做活。
那是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人家进可攻,退可守,友军在侧,凭什么让你吃掉?
起初看起来是开局的一颗废子,此刻却扼杀了白棋唯一的生机。
良久之后,老翁摆上了两颗白子,以示认输了。头颅依然俯在棋盘上不甘心地看了又看,似乎整个人都要钻进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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