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天外
时间:2023-05-24 来源: 作者:我想我是海带
只有碰到无主的血案时,仵作才没啥油水捞,还要累成狗。
孙栓像蚊子积血似的一点点攒,老来竟然置办了庄园,不能不让人夸一句,好手段!
奇在他年过花甲,金盆洗手卸下差使,该好好享受田园风光,天伦之乐了。不,孙老儿连临近主街的宅院也卖掉,搬去城南偏僻的烂屋,一个人独住。
难道和家里人有矛盾也不像。逢年过节时,儿子媳妇总会带着孙子探望。
他偶尔出城,从不肯在自家的园子留宿,天黑之前必定回转。
真是个怪人!
华王登基后改年号为天启,沿用阴历。一二三月为春,四五六月为夏,七月为秋,十十一十二月为冬。
这一天正是天启二十年的二月初一。
夜空静谧,繁星闪烁。
初一俗称朔日,月亮隐没。童谣云,初一看不见,初二一根线,初三初四蛾眉弯……
星光下,地面模糊成一片,阴影浓黑。
信天游在树影里
里滑行。
他的消化能力是常人几十倍,食物全部转化为纯能量储存,而非皮下脂肪,所以长不胖。但暴食之后,也是相对虚弱的时刻。恹恹的提不起精神,有点像吃撑了的大蟒蛇。
现在就好多了。
脚尖一点,人轻轻飘行出一丈多远。不发出一点声响,与夜色融为一体。
黑暗中,出现了一团模糊光亮。
等距离不到百米了,信天游藏身于一棵柳树后,仔细观察。
前方是一个破落院子,土坯围墙倒塌了好几处。茅屋檐下挂着一盏“气死风”灯笼,朽坏的篱笆门大敞开,院中摆放一张小桌。
一灯如豆,一个白胡子老头正在星光下独酌。夹一颗花生米“咯嘣”嚼半天,“咕咚”灌下一盅酒,时不时以四十五度仰角忧郁地望向夜空。
气氛阴森,特像鬼怪狐精出场时的情形。
这里位于南城的低洼处,不仅偏僻,一下雨就成涝。春夏蚊虫肆虐,秋冬寒风凛冽。几乎没什么人家愿意住,除了一些穷苦人来此开荒种菜。
信天游微闭双目,将听力提升到极致。确定方圆三百米范围内,只有老头一个人。
今天中午,他在郡守府大嚼了一顿后,没去安排好的客栈。
董淑敏需要调节身体适应“进化一号”的改造,把陪同他与马翠花逛街的计划推迟到明天上午,也没有出门。
少年直奔书肆。
窝在云山十六年,信息闭塞。
这一次,他想从源头到源尾梳理出一条清晰的世界演变脉络。
郡城的书肆多,规模不小。
掌柜们往往带点书卷气息,见他不买书只翻阅,以为是谁家的书童来此恶补。乐于提供方便,不明白的地方还要解说一番,过过嘴瘾。
信天游发现,确实存在一个消逝的文明。
零星见到了从先秦至汉、唐、宋……的典籍与史料记载,虽然残缺错漏
颠倒,毕竟证明它们曾经存在过。那些闪耀星空的名字,老子、庄子、孔子、释迦牟尼、李白……依旧熠熠生辉,被冠以“古贤”的头衔。
然而,历史发展在明朝的中期戛然而止。
传说天神愤怒,以烈焰灭世。永夜降临人间,烟雾笼罩大地。彗星陨落,天降酸雨。冰雪覆压千年,迎来史上最严厉的寒冬……
看到这里,仿佛一道电光划破长空。信天游目瞪口呆,差点惊掉了下巴颏。
这这这……
不就是核战争的场景
烈焰、浓烟好理解,永夜就是长久不见阳光,彗星就是导弹。核爆炸将岩石土壤气化,卷入天空。大颗粒携带放射性降落,形成灭杀万物的酸雨。小尘埃弥散至整个平流层覆盖地球,遮挡阳光,形成寒冷至极的核冬天。
记载笼统模糊,更像神怪小说。称生灵涂炭,万不存一……
接着,是长达五千年的黑暗混沌时期。妖兽横行,先民茹毛饮血,苟延残喘。
此后两千年,渐渐出现部落、氏族、城邦、国家。
直到三千年前,天地灵气复苏。强大修士的出现,才让人类主宰了整个世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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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天游
第二十章 条件反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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池塘黝黑如深渊,倒映着粼粼星光。
偶尔有鱼儿跃出水面,发出“毕拨”声响。一圈圈波纹荡漾开来,摇晃着岸边的芦苇,嚓,嚓,嚓……
虫鸣啾啾,萤火点点。
一条黑影飘飘忽忽,一弹便近了丈余距离,直向破院。
孙栓瞪大眼珠子望着,重重冷哼一声,伸手按住了桌上的一杆铁尺。
身为仵作,尸体不知道解剖了多少,岂惧鬼怪
那杆尺子由坚硬的生铁铸造,长一尺,宽半寸,重达一斤,刻度精细。虽然是测量现场的工具,关键时刻亦可当武器使用。一尺重重拍下,定叫人骨断筋折。
他原本是聚气五层的武者,年老体衰后又跌落至第四层。却耳不聋,眼不花,两三条壮汉根本近不了身。否则,哪里敢独住荒郊。
黑影在篱笆门前略作停顿,然后“嗖”一声,肩不动腿不迈,直接平移到了酒桌前。
呼……
疾风将油灯扑熄。
孙栓的面孔骤变,本能地一把抓紧铁尺,随即慢慢松开了,站起来低头弯腰抱拳,恭恭敬敬道:
“小老儿参见大人。”
对方动若电闪,他心里反倒踏实了。
确信几十年谨小慎微,纵然得罪了一些人,却不像刑捕缉盗追凶,免不了要厮杀结下血仇。以来客本事之高强,小小的仵作根本接触不了,只除了十五年前的那位异人。
看到孙栓一副惊惧的样子,信天游明白所谓“门来万里客”纯属瞎咧咧,这厮先前根本没有发现自己。
首先,得确认身份。
少年冷冰冰的声音响起。
“你就是孙栓”
老头闻言一颤,忍不住抬头看了看,回答道:
“正是。”
信天游的心里泛起一丝疑惑。
孙栓的反应,太奇怪了。
身躯不由自主一颤,说明很吃惊。然而回答迟疑,脸上又流露出了喜悦。由惊而疑再喜,短时间里冒出了三种截然不同的情绪。
人类的伪装控制不住低级神经,掩饰不了各类神经反射。当一个人嘴角上扬眼睛变小时,是真笑。仅仅咧开嘴巴,眼部周围的肌肉却不收缩,属于假笑。
孙栓,是真正在笑。
暗夜来了不明客,应该忐忑不安才对,有什么好高兴的
那个笑意明显是条件反射,属于后天刺激培养出来的。也就是说,自己的问话与他建立了一种暂时性神经联系,触发了埋伏的指令。
比如“望梅止渴”,士兵必须知道梅子是酸的,听到或者望见之后才能流口水。又如“谈虎色变”,必须知道老虎的厉害,甚至差点被吃了,才会一谈起就变了脸。
问话简单,并没有附加其它信息,难道是作为载体的声音起诱导作用了
他何曾听过自己的声音
这些瞬间感触与分析推理在脑海一闪而逝,信天游懒得去分析深层次原因,单刀直入。
“一十五年前,你担任栖云郡城仵作的班头”
“是。”
孙栓的腰身躬得更低了,维持抱拳姿势的双臂微微颤抖。不晓得出于害怕,还是激动。
信天游冷眼旁观,继续盘问。
“十五年前初夏的羊肠谷,是不是发生了一桩惨案”
这句话一问出,老仵作的反应出人意料。放下手臂,挺直腰杆长吁一口气,缓缓道:
“请大人恕罪,小人无可奉告。”
信天游冷笑,道:
“不说,你就得死。”
孙栓哈哈大笑道:
“人生七十古来稀,老夫今年六十有四,够本了。即使大人用家人威逼,也不起作用,他们什么都不知道。”
老仵作强硬的态度,并没有激怒信天游。反而眼睛一亮,觉得有戏了。
家人不知道,说明他是知道的。
少年加重了语气。
“我再问一遍,十五年前初夏的羊肠谷,是不是发生了一桩惨案,死了二十几个人”
孙栓沉默不语。
见对方始终不回答,信天游的手掌慢慢扬起。
老头的境界不高,人却极固执,好像受过什么意念暗示。催眠术太消耗精神,先让他试一试神经痛吧。
孙栓慌
第二十一章 迷雾重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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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栓毫无惧色,笑道:
“小仙师,请勿急躁。孙某的确不知道,但有一个人……可能知道。”
信天游冷冷盯着他,不吱声。
孙栓突觉寒意袭人,不敢卖关子了,加快语速。
“话说十五年前,也就是天启四年的四月初三,刚刚入夏。上午下了一场暴雨,闷热减少些许。孙某汗流浃背忙乎一整天,到黄昏了才匆匆往家里赶。半路碰到一名文士,只见他四十岁上下年纪,面白无须。头戴青绶,手拿羽扇,月白长袍掩至脚,腰扎玄丝绦……”
信天游一边听一边分析,感觉不寻常。
这段话很流畅,用词文雅,挺像背台词。要不有底稿,要不然就经过了长久琢磨。否则,以区区仵作的水平怎么讲得出
“文士叫住孙某,问可是栖云郡城的仵作班头。与他一路闲话,不知不觉跟入小树林。文士站住,问昨天羊肠谷是不是发生一桩血案,死了十几个人我说不可能。那儿离郡城太近,顶多出个把打闷棍套白狼的,专挑落单客人下手。倘若出了这样的大案子,捕房得跑断腿,孙某肯定会知道……”
信天游忍不住插话,问:“文士告诉了你姓名来历吗”
“没有,孙某不敢问。”
“再仔细想想,是不是记错数字了”
孙栓搔头道:
“不会有错的,这些话在脑子里翻来覆去十六年了,怎么可能记错小仙师说死了二十几个人,文士说十几个……十几,二十几,中间差了十人左右……后来有报人口失踪的,加起来也不满十人……清水乡……我说到哪儿了
“你说到十五年前入夏,碰到一个文士。”
“对对对,瞧小老儿这记性……只见那文士头戴青绶,手拿羽扇,月白长袍掩至脚,腰扎玄丝绦。被他看一眼,小老儿就稀里糊涂跟着走了……”
尼玛,你丫是多久没跟人说话了,车轱辘废话连轴转。
信天游再也不敢打岔了,生怕老仵作断片。
“……文士问了近两日捕房的人员调动情况,思索一阵子,手掌朝天空一伸,再往下一抓……”
孙栓的脖子不由自主地回缩,停了停才继续说
说道:
“……嘭……树叶下雨般往下掉,只剩下光秃秃的枝桠。才入夏的叶子结实,不像秋风起时可以摇下一大堆。就是用一个筢子去薅,也薅不了这么干净。见小人吓坏了,文士从腰间摘下一个带钩递过来,说值几百两银子。要我从此不得离开栖云城,等待十几年后一个小仙师来询问羊肠谷血案。”
信天游注意到孙栓的坐姿松弛,心跳平和,眼神不飘忽,不回避……
说明,他并未撒谎。
但听到最后一句,少年浑身的寒毛炸开,一股凉气从天灵盖直贯脚底。
靠,真有预知未来的人,简直是神经病一样的男子!
这个人智慧深沉,法术高强,精神力量强大,只看一眼就控制了孙栓。
“……文士要我转告小仙师,记住一首诗。‘我有一瓢酒,可以慰风尘。门来万里客,问君何乡人’。然后去王城朱雀大道的栖云酒楼,自然什么都明白了。
“小人回家后,生怕忘记诗句,花十个铜板请账房先生写下来,早晚背诵。十几年过去,小人一直在等,一天都不敢离开。文士留下的带钩是罕见羊脂玉,真当了二百五十两银子。那时候郡城的物价不贵,小人便购置了新宅,盘下铺面让家人做点小生意。慢慢积攒一些钱,加上房价一直涨……”
信天游耐心听完牢孙栓的发家史,见实在没啥好问的,丢下一句,“你可以去乡下抱孙子了”,径直离开。
谁知,此前倔硬的老汉竟“扑通”跪下了,哽咽磕头道:
“谢仙师恩赐!小人十几年来吃不香,睡不好,胆战心惊,就等着这一天。又不知是祸是福,生怕牵连家里,才将他们送到城南郊外的牛角塘……啊,等一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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