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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春风来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宠袂
又往予鲤手里塞上一支笔。
“来,”陆星芒以哄着的语气道,“我教你写,一个字母一个字母、一个单词一个单词地写,你写一个,我就背一个,好不好?”
“噢。”予鲤有点别扭地答应下来,乖乖点点头。
因为课间经历了陆大佬亲自去商店买英语本这样的鬼畜事件,这节课,好好学习冯世添也无心学习了,又竖起他的耳朵。
然后,就听到这么一句,顿时觉得事情更加鬼畜了。
——陆星芒要学英语了。
——还特么要予鲤亲自教?
——真亏他想得出来!
予鲤和陆星芒两人微微向对方侧着身,低着头,靠得很近。
陆星芒将本子摊在予鲤面前,把她的手放到英语本第一页、第一行开头的位置,轻声地跟她说:“现在,我们来写第一个单词,你先这样……”
大概是因为涉及学习的事,予鲤小脸上带着几分严肃味道,抿着唇。
捏着笔的手微微用着力,白白的指尖泛起樱红色。
样子格外认真。
陆星芒脸上笑意不断蔓延,但努力克制着,尽量和予鲤一样严肃地学习。
缓缓地念着单词、字母,看予鲤认认真真地在本上写,好像不是他背单词,而是在教予鲤写单词一样。
少年刻意低沉的嗓音十分富有磁性,像一只不断抚慰耳朵的手掌,宽厚又柔软,听了会上瘾。
与教室外此起彼伏的聒噪蝉鸣拉出距离,格外舒心美好。
仿佛隔绝出一块静谧美好的小天地,外围的一切浮躁与繁杂都不属于这里。
每当予鲤写得不对,或者偏格实在太厉害的时候,陆星芒会手把手纠正。
其实,这样的接触,的确是心怀叵测的预谋。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每当陆星芒手掌覆上予鲤手掌的时候,那样微凉、柔软又光洁的触感,却只让他觉得纯洁又美好。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学习气氛太浓烈,予鲤也不觉得什么。
至多,觉得陆星芒手掌很柔软,手被半包在里面的时候,有一种莫名的踏实感。
然后,又满心想着笔下的英语单词。
尽管教室里开着空调,没一会儿,两人额头上都浮起了一层细汗。
到了快吃饭的时候,予鲤写得手指有些酸,放下笔,自己揉了一会儿,却立即被陆星芒给抢去揉:“欸,小老师累了,我来揉。”
予鲤脸微微一红,小声问他:“我写的好看吗?”
陆星芒忍着笑,一本正经地跟她撒谎。
“好看,好看死了。”
*
日久天长,许衡早就听说了陆星芒和他小同桌的事,也适应了陆星芒每天往班里带各种东西给他小同桌的行为。
反正,早就感觉,大佬他人设已经崩尽了。
只有冯世添知道,陆大佬他还能倔强、顽强地,继续崩下去!
晚饭,许衡无意看到陆星芒吃完饭,在吊儿郎当坐着等他和冯世添吃完的时候,从兜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纸,摊开来,默默起背英语单词,他这才觉得……
自己实在是,太单纯了:)
这个世界,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就感觉哪里都不太对。
饭馆里昏黄的灯光透过英语纸。
许衡抬眼看了一眼,眉毛都不禁抽了抽。
单词都写得飞出格子飞成那样了,还背呢……?
*
高三气氛紧张,每一次考试都像战斗。
才开学一个月,学校又在仅仅三天的高三专属国庆假期前开了场家长会。
不仅要说一说九月的月考成绩,还要再次强调那个百年不变的话题——放假不代表放松,更不代表放飞自我,所有人都得抓紧时间,给我往死、里、学!
家长会的时候,姜汀依旧和小姐妹坐在最后一排。
本来,两人依旧聊得火热,不想,姜汀手机忽然一震。
是一条来自陆星芒的微信。
[妈!!你看我英语!!!]
姜汀:[?]
感觉左眼皮跳了一下,这是好事发生的征兆?
于是,姜汀破天荒地去翻动了一下陆星芒的考试卷子,从中小心翼翼地拈出英语来。
这一科卷子,怎么这么多页?姜汀在心里感叹了一下。
就看姜汀如同捧圣旨,面上渐渐发散出光辉来,刚才还在喋喋不休的小姐妹立即住嘴,好奇地探过头来,眨着眼好奇地问道:“这怎么了?”
就看见,陆星芒英语卷子的第一页上,有一个鲜红的数字——117!!!
“我去……”小姐妹顿时惊呆了。
她和姜汀关系相当不错,对陆星芒的情况相当了解。
这位考试从来懒得考,总分不到200分的爷。
然后,这位总分不到200分的爷,这次单单一科英语,就考了117!!!
“那其他科呢,其他科呢?”小姐妹有点激动地问。
她不会是在见证什么纨绔少爷发奋学习、忽然开窍的剧本吧。
姜汀又随意翻动了一下陆星芒桌上那摊白花花的纸,摇了摇头:“其他还是那个位数的熊样,他好像就学了英语。”
“没事儿没事儿,”小姐妹赶紧安慰,“慢慢来嘛。”
“是啊……”姜汀把其他卷子扔到一边,继续捧着那几页英语,眼里都有了光,“大概,这小子是开始担心以后出国的事,忽然知道要学习英语了吧。”
最后,姜汀把卷子小心翼翼地进包包,仿佛看到了陆家的希望。
又拿起手机。
[我靠,陆星芒你开窍啦?]
[晚上想吃什么,不麻烦阿姨了,我亲自给你做?]
[还是说你又想买什么了?]
[你说你说你大胆说!!!]
……
陆星芒:“……”
[不是,晚饭不用了,真的不用了。]
他还想多活几天。
还有。
[我真的没什么目的,您能不能,别老把您儿子想成那样。]
[我只是,单纯地,爱上了英语。]
[:)]
姜汀放下手机。
行吧。
虽然,她压根就没信。
其实,陆星芒英语一直挺好的,只是考试从来懒得写而已。
这次,陆星芒忽然在英语上取得了单科一百多分的进步,连英语老师都忍不住,跟老孙强烈要求自己要在家长会上说几句话。
英语老师表面扯了些客套官方的,可实际上,重点就在于最后那看似顺带一提地,对“班里某位同学”进行的强烈表扬。
听得姜汀美滋滋。
不过,姜汀还是对这件事心存疑惑。
家长会散了的时候,姜汀没急着走,看坐在前面的冯世添回来拾东西,知道他是陆星芒好哥们,就神神叨叨地扯了扯他:“欸,冯世添,我问你件事儿。”
没想到姜汀还在这,冯世添微微吓了一跳。
转过身,冯世添立即朝姜汀毕恭毕敬地一鞠躬:“阿姨好。”
姜汀差点被他给逗笑,又凑近了些,一脸神秘地问:“咦,我问你呀,陆星芒怎么忽然就开始开窍学英语了呢?”
“哦,他啊……”冯世添一番冥思苦想,实话实说,“我觉得,是他同桌比较好。”
说罢,冯世添下意识看了眼予鲤位置,就猛然发现,卧槽,予鲤她妈竟然也在啊!
予鲤妈妈看上去简直不是一般的年轻漂亮富有,冯世添立即在心里呐喊,传言果然不可信。神他妈推拿店和什么奶奶的,还传得那么逼真,脸疼不疼啊?
冯世添又朝“予鲤妈妈”一鞠躬:“阿姨好。”
“予鲤妈妈”就一脸复杂地冲他微微一笑。
冯世添继续对姜汀说:“阿姨,予鲤她可好了,予鲤每天都给陆星芒抄单词。予鲤一抄,陆星芒他就往死里背!他俩每天在一起,学习得可勤快了!”
冯世添越说越激动,眼里都在放光,好像也被这两人的神给感动了。
*
巡礼市的冬天不下雪。
但天空总是阴沉沉的,空气阴湿,整个气氛都很压抑。
在这样一个同往常一样压抑的冬天里,予鲤奶奶去世了。
在一个很平常的清晨。
因为是周末,所以没有被奶奶叫醒,予鲤也不觉得奇怪。
但是,当予鲤睡到自然醒后,慢腾腾起身,忽然发现奶奶还躺在自己身边时,冥冥中就意识到了什么不对,觉得浑身上下,莫名一阵恐惧。
像有无数只黑暗的爪子在抓着她。
每个毛孔都是冷气。
奶奶一向起得很早,不用闹钟,天还蒙蒙亮时就离开卧室了。不是在外屋招待客人,就是在打扫卫生,如此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每天都这样。
所以,现在,予鲤整个人都是懵的。
她想叫奶奶,又害怕,喉咙里像是梗着鱼刺发不出声。
终于,当予鲤颤抖着手碰到奶奶身体时,整个人又忽然变得瘫软。
好凉啊。
其实,这一天,予鲤早就料想过了。
可是,突然到来的时候,又是让人如此的猝不及防。
和难以接受。
予鲤呆坐在床上,没有表情,没有力气,也没有任何想法,好像什么东西都凝滞住了。
本来双眼就看不见,现在更是连同思维都浸泡在一片黑暗里。
喉咙生疼,说不出话。
心里像被压着一块巨大的石头,闷闷地疼,压迫着喘不过气。
泪水无声地倾泻而下,洗着面。
就是那种,什么东西都没了,心里像破了个大洞,好多好多东西哗啦啦地飞走,整个世界都空空的感觉。
……
也不知道这样僵坐了多久,予鲤才缓缓抬起手,用手表给陆星芒打了个电话。
“嗯?”
少年似乎刚刚醒来,慵懒的鼻音中又带着几分宠溺。
就好像,被叫起床的我本应暴跳如雷,但因为你是很重要的人,所以我现在格外有耐心,甚至心情很好,也很期待你想跟我说什么一样。
然而,电话里传出的予鲤声音,清冷得没有一点波动。
甚至,那声音像从地底里传出来的,让陆星芒简直不敢相信,说话的那个人是予鲤。
“奶奶去世了。”
空洞又冰冷。





一夜春风来 万树梨花开
陆星芒猛然从床上坐起, 随便披了身衣服就冲出房间。
——“妈!!”
——“妈!!!”
突兀又响亮的声音在偌大一座别墅内回荡, 害刚刚起床、正在餐厅里吃饭的姜汀吓了一跳,以为活见鬼了。
陆星芒走了几步, 又不禁在走廊的巨大落地窗前停下。
他眺望着那片在冬季显得十分苍白寂寥的海,偶尔有两三只孤零零的飞鸟掠过。
明明自己也跟着难过伤心得要死, 却又不断忧心着予鲤。
我的小祖宗,可不可以不要太难过。
*
予鲤和奶奶相依为命, 奶奶走了,她更是茫然无措。
走投无路之下, 她第一个想到的就是陆星芒。
姜汀很快带人赶到了推拿店,寂静的清晨, 忽然就有了点点喧嚣。
一众人忙这忙那,姜汀不断安慰予鲤,他们会处理好一切,给奶奶办好丧事,把奶奶生前的东西或一起入土, 或给予鲤留着,还有如何处理推拿店……
等等等等。
可予鲤一直神情空空,好像什么都听不见。
姜汀看着这样的予鲤,交代完必要的事后,也没再多说, 亲自给予鲤穿好衣服, 梳了头发, 打湿毛巾为她擦了擦脸, 就让一直在屋外焦灼地来回踱了不知多少步的陆星芒把予鲤带出去,好好照顾着。
陆星芒就陪予鲤站在外面。
气温很低,空气像一块块固态的冰冷小颗粒,呼出一口气,就会变成白雾。
予鲤皮肤本就白皙,现在在灰白的天空映照下,显得格外苍白。就连平常见惯了的、天生自然樱红的嘴唇,此时都没什么血色。
小姑娘就垂着手,面无表情地站在那里,垂下的眼睑在面颊上投出一片阴影。
像个木偶人,也像个做错了什么事的小孩,没打采的。
陆星芒看着这样的予鲤,想说什么,却觉得,所有安慰的话,此时都显得好单薄。
最后,陆星芒把自己的外套给予鲤披上,紧紧拉住她的手。
两人就这样默默无言地站了好久,看着周边人忙忙碌碌。
好半天,陆星芒另一只手从兜里摸出手机,艰难地单手给姜汀发消息。
[妈,予鲤以后,怎么办?]
*
当天晚上,姜汀就给予鲤拾好东西,把予鲤接到了陆家。
其实,隔壁的许雯丽早有养予鲤的打算。
就连予鲤奶奶生前,早就考虑到以后的事,害怕某天予鲤会无依无靠,还特别嘱托过她。
直到,姜汀找到这家推拿店、陆星芒夏天三番五次地来找予鲤,两人再说起此事,予鲤奶奶就是一声叹——“唉,以后的事,谁知道呢。”
明明叹着气,脸上却微微泛起红光,分明是看到了什么希望的高兴。
于是,姜汀这次主动提出要养予鲤,态度很坚决,许雯丽没说什么,只是在予鲤上车前,抱着她与她告了个别,由衷地替予鲤感到高兴。
“小予鲤,别太难过了。”许雯丽轻轻地说。
你会过得,无比的好。
陆家什么都不缺,姜汀对予鲤的好也是发自真心,许雯丽觉得,如果予鲤奶奶泉下有知的话,想必也会十分地替她高兴和欣慰吧。
*
在陆家,姜汀的确把予鲤安顿得很好。
陆家对于予鲤来说,崭新又陌生,好在除了陆星芒,家里还有位保姆阿姨帮着拾照料,给予鲤在别墅二楼整理出一间屋子,和陆星芒在同一层。
予鲤不需要太好的采光,整个屋子显得很温馨,安静又舒服。
甚至,家里发生了这样一件大事,陆知铭还特意从江洵市回了家,届时会一同参加予鲤奶奶的葬礼。
尽管感受到周围的善意,几天下来,予鲤仍旧看起来闷闷的。虽然会乖乖答话,会偶尔露出笑容,但都显而易见的牵强。
甚至,黑眼圈愈加明显。
予鲤奶奶葬礼的前一天晚上,陆星芒辗转难眠,甚至找了部特别无聊的电影来看,也无济于事。
电影结束的时候,陆星芒看了看时间,凌晨两点。
他忽然从床上爬起。
披上衣服,陆星芒摸黑走出房间,室内却一片黑暗。
不知道为什么要出来,也不知道,为什么这样突发奇想,可就是心里莫名地生出这么一股冲动,陆星芒满脑子都是予鲤无打采的模样,以及其白皙皮肤上十分明显刺眼的、黑黑的眼圈。
定下心神,陆星芒想了一会儿,很快适应了黑暗,摸索着来到予鲤房门前,轻轻地敲了敲,低声道:“予鲤,你睡了吗?”
虽然这么问,但陆星芒觉得,予鲤十有八丨九没睡。
因为,显而易见,她这几天都没睡好,鲜亮活泼一小姑娘,变得越来越颓。
然而,“颓”这个字,陆星芒可是从来不敢与予鲤联系在一起的。
果然,一片寂静之中,屋内传来予鲤轻轻的声音:“陆星芒?”
“嗯。”
“你,怎么不睡觉。”
刚问完,就听见门外传来一声轻笑,予鲤脸不禁一红。
是啊,这句话问得多傻,她自己不也还没有睡吗。
“那你呢?你为什么不睡觉?”陆星芒就蹲在予鲤屋门外,小声地冲里面说话。
这个模样,怎么想怎么傻,然而某人却乐在其中、毫无所察。
“我……”予鲤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
“我能进去吗?”
予鲤不知道该怎么说,其实,陆星芒也懂,鼓起勇气问。
刚问完,一片黑暗与寂静中,陆星芒能明显感觉出自己的心脏在扑通扑通地跳得厉害,胸口里,像困了只不停扑腾翅膀的小鸟似的。
妈的,真没出息。
更何况,他又不干什么!
好半天,时间仿佛被拉扯得一个世纪那么长。
予鲤声音轻轻从房里传出:“好啊。”
陆星芒长舒一口气,带着点小忐忑,起身,轻轻推开门。
虽然予鲤才住了没多久,但这间屋里,满是少女的气息和馨香味道。
屋内昏暗一片,但陆星芒早就适应了黑暗,一下就能看见予鲤正呆呆地靠着垫子、坐在床上,怀里抱着一只小熊。
不是姜汀事先在房间里准备的毛绒玩具小熊,而是,运动会上,陆星芒给她“抢”来的那个奖品。
一瞬间,陆星芒觉得自己心上某块地方被触动了。
虽然,不知道这是不是予鲤的无心之举,一切不过巧合而已,是自己想太多。
陆星芒在床边蹲下,巴巴地仰头看予鲤,并拉过她一只手。
还好,温温的触感,没有想象中那么冰冷。
予鲤慢慢转向陆星芒,用看不见却清澈美丽的眼睛对着他。
“小予鲤,为什么还不睡觉啊?”陆星芒捏了捏她的手指,感觉此时,心里除了温柔什么都没有。
予鲤抿抿嘴,似乎因出神而说得断断续续。
“以前都有奶奶睡在身边。”
“然而奶奶走了。”
“这个房间也很大,虽然觉得很好,但总是空空的,可能,是我太想奶奶了。”
陆星芒想了想:“那我陪你,好不好?”
“嗯。”
予鲤想也不想,答得很快。
以至于,陆星芒有点错愕。
于是,陆星芒躺在予鲤床边上,但也只占了床沿那一点,连被子都没有盖。
甚至,他怀疑只要自己稍微动一动,就会翻到床下面去。
和予鲤保持着一段距离,但依旧拉着她的手,陆星芒轻轻地说:“乖啊,予鲤,你先躺下,不躺下怎么睡得着。不好好睡觉的话,就什么事也干不了了。一整天没神,奶奶在天上看着你,也不会开心的。”
“……”
予鲤发了会儿呆,就乖乖躺进了被窝。
陆星芒从来没觉得自己这么会哄人。
也会,这么温柔。
却又觉得,一切都是那么自然,仿佛心里有条小溪,就那么源源不断地往外流淌。
“你看,这个房间哪里空了,你身边好多枕头,房里到处都是毛绒玩具。小熊哇,小兔子哇,现在,还有个我。”
说到这儿,不仅陆星芒自己忍不住笑了,予鲤也忍不住笑了。
陆星芒给予鲤掖好被子,又打开电视,找到新闻频道,把亮度和声音调到很小。
太丨安静的时候,人总容易胡思乱想。
没一会儿,看着身边小女孩慢慢睡着,睡颜纯美又天真,陆星芒从旁边扯过一只大毛绒兔子,把扁扁的爪子塞进予鲤手里,代替自己的手。
确认予鲤依旧睡得酣甜,陆星芒才悄无声息地离开房间。
行吧,小祖宗黑眼圈没了,估计明天,就是自己顶两个大黑眼圈了。
*
奶奶入葬这天,巡礼市下起了丝丝阴雨。
在墓地,奶奶骨灰盒入土后,姜汀就主动带大家离开,让予鲤单独和奶奶说会话。又因为不放心,叫陆星芒在不远处等她。
经过一个上午,雨已基本停住。
予鲤站在墓碑前,仍旧呆呆的,回不过神。
没一会儿,她慢慢蹲下去,双手抱住膝盖,努力凭直觉让自己和奶奶贴得近些。
石板与土石混合的地面上,凛然立着一株狗尾巴草,微微弯着腰身。
雨水顺着滴落,落进一滩小小积水里,发出一声清脆的响。
墓地里还有一只黑猫,时不时传来似有若无一声喵叫。
一切声音,一点一点,此时传到耳中,都变得无比清晰。
予鲤回想这一上午,陆星芒一直在把自己当小孩哄,跟她讲什么“人死后并不会真的消失,而是会变成星星,一直在天上看着你”、“奶奶并没有真的走”……
最后,连予鲤自己都烦了。
“陆星芒,你别说了,太幼稚了。”
陆星芒:“……”
那时候,陆星芒有点不自在地摸摸鼻子,对着灰戚戚的天空低低叹气。
真的,他怎么也不会想到,有朝一日,即将成年的自己,竟也会被人用“幼稚”一词来形容。
更何况,这个人还是予鲤。
其实,道理予鲤都懂。
只是,当一切都消逝之后,这种如河流决堤般、不可抑制的悲伤情绪,并不是提前预料什么,或者明白很多道理就能克制住的。
它源源不断地出现,并在心里迂迂回回,无法排遣地堵滞。
所以,予鲤一直不可抑制地丧得不行,整个人看起来都很没神。
最后,在墓地里,予鲤和奶奶告完别,缓缓起身。
虽然腿麻麻的,但第一次感觉,心里无比释然。
以后,她就要在陆家生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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