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鳞开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美味罗宋汤
文华殿东西两侧的本仁殿和集义殿已经装修整改,换上了山东运来的无色玻璃,显得格外亮堂。原本在文华殿南面的内阁就此搬进了文华殿内,排位前三的学士阁老在本仁殿有各自单独的直房和公事房,排位在后的阁老在集义殿办公。
如今内阁只有四位阁老,所以李遇知、吴甡、孙传庭在本仁殿,倒是蒋德璟一个人在集义殿,颇有些本末倒置的味道。
如此一来,朱慈烺在文华殿办公,找几位阁老议事就方便得多了。
崇祯已经有些日子没来文华殿,这次到了之后正好看到蒋德璟从文华殿出来。
蒋德璟上前见驾,被崇祯留住问道:“先生要去哪里?”
“正要回公事房理事。”蒋德璟恭敬道。
“朕刚才见先生要往集义殿去。”
“陛下,如今内阁搬到了文华殿内,东西配殿正是辅臣们的职房。”蒋德璟解释一句。
崇祯这才点了点头,又问道:“那之前的内阁职房呢?”
之前的内阁职房是坐南面北,可谓冬凉夏暖,十分不舒服。阁臣们早就想换地方,只是这皇城之内都是天子说了算,没有办法只能忍着。
“之前的内阁职房交由中书舍人们办公,制敕房、诰敕房也仍在那里。”蒋德璟答道。
崇祯又应了一声,突然发现配殿都已经换上了玻璃,索性下了步辇,道:“随先生进去看看。”
蒋德璟不能推脱,只能前面引路。
老式建筑可以说宜居不宜用。在温热通风方面颇有优势,但在采光上却是软肋。因为门窗上多用木格,虽然漂亮,但采光面积太小,室内总是偏暗。换了新玻璃之后,原本的木格尽数取消,采光面积大了数倍,自然改观极大。
崇祯在正堂坐了一会儿,叹道:“这玻璃实在是有大用,为何宫中其他屋舍不改用呢?”
蒋德璟被召回来负责重修皇城的工程。
李自成走的时候放了一把火,还是多尔衮来了之后主持修的。只是满洲人不懂规矩,匠人又都被朱慈烺带走了,所以修出来的屋舍多有不伦不类之感,还得工部重修。
要重修就得花银子,现在国库里总共就是二十万两银子,各部都在伸手。蒋德璟在治淮上已经拿了大头,如今上哪里弄钱去买玻璃?
蒋德璟是个不会拐弯抹角的人,秉持南蛮子的“蛮”性,直截了当告诉了皇帝内外府库都已没钱可支领的窘况。
所谓一文钱逼死英雄汉,崇祯曾经被这阿堵之物逼得近乎精神崩溃。直到这两年,没有人在他面前讨钱,心理创伤才渐渐愈合,此时得知国库仍旧只有二十万两,登时惊呆原地,只有一个刀割似的念头:难怪春哥儿回宫之后仍旧如此节俭,分明是自己吃糠也要让家人吃肉的孝子啊!
如此重担压在尚未弱冠的儿子身上,崇祯能够憋出来的心里话也只有:“我儿实在不易。”这六个字。
“国库真的只有二十万两?”崇祯转而想到接连扩军,更是毛骨悚然。现在扩军未必花得了多少银子,但日后养这些军队得花多少银子?崇祯朝因为士兵缺饷而哗变的事还少么?甚至有孔有德、李九成之徒,索性就造反作乱了!
“恐怕还不到。臣最近不曾过问财政之事,陛下可征询于吴阁老。”蒋德璟完全不会安慰人。他见崇祯有些犹豫,想起皇帝与吴甡的不悦经历,连忙补充道:“臣从文华殿出来之后,看到倪元璐奉召入对,大约是命其重掌户书之职,陛下也可以征询倪元璐。”
崇祯果然面色缓和下来。他至今都跟吴甡怀有隔阂,而且随着吴甡在皇太子面前越发受重用,隔阂也就越深。若是要剖析其中原理,可以简单归结为:吃醋。
——你吴甡有这般本事,不为朕用而为朕之太子所用,是说朕还不如自己儿子么!
相比之下,倪元璐却是另一个极端。(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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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鳞开 四七九 祸乱初平事休息(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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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朝有许多潜规则,名为惯例。虽不见于经册典制,但对人的规矩犹大。其中南人不得掌户书便是其中之一。倪元璐是浙江上虞人,如假包换的南人,而且还是旗帜鲜明的东林党人,起码也是东林同情者。
这两条中沾上任何一条,在崇祯朝都不可能担任户部尚书的职位。尤其是后者与东林有染,严重违背了崇祯皇帝“借刀杀人,鸟尽弓藏”的朝政策略。
然而倪元璐就是与崇祯投缘。
即便是陈演、魏藻德几经讽刺倪元璐“书生不通钱粮事”,崇祯帝也坚持让他做了户部尚书。
在听闻儿子也有意要用倪元璐掌户部之后,崇祯不免对自己的眼光加以赞叹,竟然跟儿子所见一样。只是旋即反应过来,如此想法大失帝王意气,转而赞赏儿子能够有自己一般的眼光。
从蒋德璟那边出来之后,崇祯也不管屏风不屏风的事,直接去了文华殿。正赶上朱慈烺与倪元璐讨论书法绘画。崇祯以为自己来晚了,也没多问,因为自己也好此道,一同聊了几句,便让倪元璐告退了。
“父皇此来是有何吩咐么?”朱慈烺等倪元璐告退,又才问道。
“无事走动一番。”崇祯干咳一声,也觉得这样掩饰有些心虚,又道:“你在与倪元璐商讨户部之事?”
朱慈烺不知道崇祯怎么会有这样的联想,因为在他看来倪元璐在财政方面完全没有天资。反倒是以前的户部司务蒋臣,在行钞法的问题上进行过深入思考,这也是朱慈烺打算提拔使用的原因。
不过既然皇帝问道了户部之事,朱慈烺正好透露些许中央六部改制的问题。
“父皇,户部尚书一职,恐怕还要思量。”朱慈烺道:“儿臣近日来与几位老先生商讨了六部事宜,略有些许微薄之得,敢奏闻父皇陛下。”
“哦?六部改制?说来听听。”崇祯大大方方在宝座上坐下。等朱慈烺道来。
朱慈烺让近侍上了茶水,方才道:“父皇,自隋文创设三省六部制度以来,唯到国朝高皇帝废三省方有更张,期间足有千年光阴。千年间沧海桑田,何况人事?故而儿臣想对六部加以变革,以细化其责。专精其事。”
崇祯点了点头,意识到这是个大题目,若是没有深入思索恐怕不便表态,故而只是听着。
“六部以礼部为首,其职责大约四分。”朱慈烺侃侃道:“其一,管理学务。掌文教考试事,为国家抡才之典;其二,考吉、嘉、军、宾、凶五礼之用,执掌纲常;其三,提督会同馆,笃行宾礼。其四,掌筵飨廪饩牲牢事务。”
这些对于皇帝而言是常识不是知识。所以崇祯脑中只是过了一下,便觉得这个分类倒是没有遗漏偏差,微微颌首,示意朱慈烺继续。
“儿臣以为,礼部与鸿胪寺、光禄寺之职责皆有重叠。”朱慈烺道。
鸿胪寺负责典赞,光禄寺负责筵飨,与礼部的关系既独立又统一。因为礼部的规制高,礼部尚书人称“大宗伯”。在官场惯例中又是“储相”,所以这两位小九卿基本沦为打下手的小厮。
“儿臣以为,礼者,立国之本也,故而礼部仍掌学务、考试之事。而五礼之用,尽归于鸿胪寺;筵飨廪饩牲牢事务尽归于光禄寺。至于会同馆,因为兵部也有。故而两部之会同馆归于一处,专设交通总署统辖。”
崇祯微微皱眉,思考这种方式的可行性。
掌管学务考试是礼部最重要的职能,毋庸置疑要留在礼部。五礼之用对于鸿胪寺而言也是本职工作。的确可以全都交下去办,最多就是碰到重要典礼派个阁臣督导。
光禄寺原本还要负责大内的膳食,但不知从何时开始,皇帝用餐的典制就混乱不堪,基本是想让谁做就让谁做,万历时还让各监、局提督太监轮值进贡。所以光禄寺也只是负责祭祀、筵席的安排。
“我儿所设总署,大约在部寺一级,是否太高了些?”崇祯对交通总署提出质疑。
朱慈烺设想的交通总署其实就是后世的外交部。他最初也是下意识地吐出了“外交部”这个名词,然而几位阁老却完全不解其意。直等他略加解释,阁老们才明白这是“掌对外交往之事”。
虽然明朝已经有了明确的“外国”概念,并在正式文本如奏疏中使用,然而“天下四方,王土王臣”的概念仍旧深系在传统士大夫心中。由此而产生的宗藩体系,实在很难以“内外”来区分。
譬如中国与朝鲜,可以名为外国,但朝鲜实际为藩国,大明是宗主国,派去的使者为天使,册封其国王等礼制一切尽如国内册封亲王。
这算是外交?内交?
而“交通”在此时并没有人、货运输之意,只有相互通达之说。那些大学士们理所当然选用了“交通”一词,并且十分好奇皇太子殿下为何有如此通达透彻的词不用,却生造一个“外交”出来。
“父皇,如今泰西之人已经到了我大明,我大明之人前往泰西未尝远也。到时候自然得设常驻之使者,以免蛮异之国苛待我民。”朱慈烺道:“我尝咨以汤先生,言说泰西有大国者十数,小邦者数十,颇有我国先秦时候模样。到时候一国派遣一使,便是一个大部了。”
崇祯见过利玛窦进献的《天下万国全舆图》,知道九州之外复有九州,天下国家众多。想想若真有上百个国家,各派一个大使就有上百人,的确是一个大部了。
朱慈烺见崇祯再不多问,知道礼部这边大致就算过去了,便继续道:“兵部固有之职不变,只是会同馆归于交通总署,各地驿站传舍,全都分离出来。”
听到裁撤驿站这等事,崇祯眉心跳了跳。
若不是当初裁撤驿站,害得驿卒李闯失业无个着落,哪里能有后来的“闯祸”?
“驿站传舍制度,承袭于周。”朱慈烺道:“其中若是细分,又有两块。其一是消息传递,其二是往来食宿供给。儿臣是想将消息传递这一项,独作为邮传寺。”
“德之流行,速于置邮而传命。”崇祯随口背出《孟子》中的章句,点头道:“顾名思义,可也。”
朱慈烺在提出搞全国邮传的时候,几位阁老都觉得没有必要,而且浪费钱粮。见皇帝对此感兴趣,朱慈烺当即命陆素瑶取来了一张《皇明邮传草图》,悬挂起来,随手抄起一柄如意指道:“父皇请看,这里红圈便是北直、山西、陕西、河南、山东诸府治所,黑点为其辖下各县。炭笔所连直线,便是驿路。”
崇祯微微向前凑了凑,见皇明坤舆图上果然加了不同的标识。
“这些地方都已经编户齐民,将户籍与门牌捆绑一体。日后或从北京发一邮书,便有专人送往山东某府某县某人手中,此事如何?”朱慈烺画着大饼,描绘邮政的便利。
“费用恐怕太高吧。”崇祯忧虑道。
“邮政该当是挣钱的。”朱慈烺道:“如果只送一书一信,派一人跑一趟,自然是费用极高。若是在各坊设立邮站,收集书信包裹,积满一箱,以舟车运之,则要省费许多。我朝设官不临乡梓之地,故而北官南用,南官北用,其中消耗不知凡几。若是一书只费三五文,国家有结余,流官又得旬旬相问家中事,岂非一举两得?”
“若是无人投邮又怎办?”崇祯敏锐地意识到这是跑量的活。如果量大,自然分摊下来还可以赚钱,如果十天半个月只有一封信,是寄与不寄?
“儿臣先以朝廷所用驿传归于邮传寺;其次,如今许多难民已经在异地安家,若是许其回归本乡,则国家登时又是一场大乱。若是不许其归徙,与故土音讯不通,实乃妨害人伦。故而这些人总要有书信传回老家,探寻族落。这又是一笔。再再,国家公器,绝不能亏钱就不做。”朱慈烺坚定道。
崇祯苦笑:“哪里来得那般多钱?”
“儿臣从不以钱财为虑,也从未短缺过钱财。”朱慈烺笑道。
崇祯给了一个“少年不知愁滋味”的笑容,又道:“这是邮传,那馆舍呢?”
“民营。”朱慈烺道:“所有驿站馆舍,全部交由民间赎买运营,朝廷只管收税。官员往来仍旧可加以用度,但费用由各官所属照磨所计划开列。”各官署中设置的照磨所是财务部门和后勤总务的集合体。这就让官员的公事消费明确记录在案,不至于发生强抢驿站骡马之类的侵占事件。
“民间肯有人接手?”崇祯惊讶道。
驿站之所以会被裁撤,就是因为耗用巨大,国家承受不起。
朱慈烺却不以为然。驿政崩溃除了刚性成本如骡马饲养、驿卒工资、馆舍维护……更有许多官员强行侵占,直管官员损公肥私。简而言之,这是管理成本高昂而形成的不良资产。如果能够在管理手段上予以改进,扭亏为盈乃是必然之事。
再者说,这个时代行路之难众所周知,关键就是住宿困难。如果能建立起一批没有市场竞争的经济型连锁旅店,必然能够盈利。
姑且不说民间消费,光是朝廷公家差旅费用得有多少?
“没人要,就由我家来做。”朱慈烺道出了自己的心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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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鳞开 四八零 祸乱初平事休息(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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崇祯只看到驿站传舍三千年来亏钱的事实,却不能想象未来时代经济型连锁酒店的辉煌。随着道路情况的改善,新型交通工具的诞生,人民对流动的向往,亏损个五十年,以后也会成倍数地赚回来。
“你有这等公心是好的,”崇祯点了点头,“等日后就知道当家的苦了。后面呢,还有什么?”
朱慈烺笑了笑,继续道:“接着就是户部这个大头了。”
户部从隋代设立三省六部开始就是大部。非但职权重,人数更多。如今国朝户部之下分了各省命名的十三司清吏司。此外尚有照磨所、广积库、内、外承运库、军储仓等职司,因此又分为民、度、金、仓四科。
户部同时还要管理少数民族事务,尤其是在课税、茶叶贸易以及婚姻人口方面。做为明朝控制青藏重要国策之一的茶马交易,也是户部所管理的重要职司。为了禁止私人贩茶,朝廷任命了巡茶御史,还设立了茶马司、茶课司以及批验所等衙门。户部外派的茶马司驻于西宁、河州、洮州、甘州(此三地在今甘肃)、雅州(今四川雅安)等地,都归属户部管理。
朝廷与外族交往中的赏赐与贡品,也皆由户部会同礼部办理。
这样一个部门由一个人管理,难免精力不济。尤其很少有人具有统管全局的通才,不可能既精通财务,有深谙民政。
朱慈烺在大致概括了户部的职能之后,总结道:“故儿臣想将户部职能一分为五。”
“其一为百姓户籍统计,掌管国家黄册制定,恩抚万民,泽披百姓,使男有分,女有归,鳏寡孤独皆有所养。”
这是儒家对大同之世的期盼。也是明朝厉行的社会保障制度。崇祯听了自然满意,连连颌首。
“其二为国土田政,管辖天下鱼鳞册,监管国库、粮仓出纳之事,为古之治粟、司农之官。儿臣以为,可立为司农寺。”
“日后户书大司农之别称,便不能再用了。”崇祯会心一笑。颇有些恶作剧得逞的味道,让朱慈烺下意识觉得这年轻人实在欠缺厚重。
“市舶总署负责各省市舶司海贸税收,也可以算是从户部里分出来的。另设国税总署,统收全国农、工、商税;再设工商总署,制定典册,凡是百两买卖以上人家。必须注册在案,备纳工商税。”
朱慈烺一口气说完,崇祯却陷入了深深的思索之中,良久方才道:“朕知道皇太子有心振奋,各方用钱,但如此一来,岂非与民争利?神庙之前车。不可不鉴。”
神宗万历帝已经被牢牢地钉在了昏君的行列,仿佛在他治国时民间疾苦、遍地饿殍。然而实际上他却打了三场足以影响帝国命运的大仗——无论他本人是否意识到了这点。可以说,
如果没有神宗,就不会有朝鲜,日本早在丰臣秀吉手里就有了大陆跳板。
如果没有神宗,哱拜在宁夏叛乱势必不可收拾,西北边疆再无安宁之日,甚至独立一国。
如果没有神宗。播州之乱只会继续扩,非但四川、贵州不保,甚至连云南、广西都可能脱离版图。
这样三场大战拼的都是国力,是京营与边军合力打出来的战果。都说神宗敛财纳入内帑,然而人们却忽视了一点:只要京营出动,军饷势必从内帑支出。神宗的确不大方,但这是祖宗规制。他尚未吝啬到罔顾祖宗成法的地步。
内帑花出去的都是真金白银,紫禁城下又没有金矿,这钱从哪里来?
当然只有派出税监、矿监四下收税。
太祖高皇帝立国时就将国税和矿税定得极低,低到了后世皇帝收税不足以抵消成本的程度。派人收税花的钱竟然低于税收收入。那就只有关闭国营矿场、铁厂。而世人都知道开矿是暴富之路,所以这些矿产就由公营转向民营,开始了大明私有化进程。
这个进程在万历年间基本已经完成了。
换言之,大明值钱的东西都已经被瓜分完了。
万历皇帝的想法也很简单:东西被你们占了,朕也就罢了,但你们总得纳税吧?找文官收税么?
那是不可能的。
有一位两袖清风的漕运总督名叫李三才,专门就皇帝与民争利、剥削民脂民膏写过一封奏疏。当年海瑞骂嘉靖帝,还有所遮掩;而李三才的这份奏疏却是近乎指着鼻子骂街了。
当然,李三才的确两袖清风,身为东林巨子,在阉党《东林点将录》中被称为“托塔天王”,其名下资产只有四百七十万两。
四百七十万两的概念是什么?
是天启朝一年的财政收入总额,在崇祯没有加派之前,每年连四百万两都未必能收得到。而即便有魏忠贤替天启敛财,天启帝的内帑也没有超过七十万两的时候。崇祯帝在即位初期还有几十万两内帑可用,但在杨嗣昌的“十面张网”之后,最穷的时候只有七万两,连宫中的金银器都砸了换钱充饷。
多乎哉?不多矣!
这种事并非后世人才知道的秘辛,在当时李三才“性不能持廉”就已经为人所知。只是李三才顶住了税、矿监,结好了大批大商人,有人替他扬名。又与东林三巨头相交莫逆,而他的政敌都被列入“阉党”名册,自然就成了天下闻名的大贤。
朱慈烺很难想象自己碰到李三才这样的人会怎么做,恐怕不让他身败名裂挫骨扬灰是难解心头之恨的。从这点上看,神宗皇帝又有些怯弱,只会以避而不见的冷暴力处理问题。
“父皇所言甚是,所以儿臣打算用文官收税。”朱慈烺很清楚自己如果排除税监会有什么样的反应。如今的大商人比之万历时候有过之而无不及,尤其是晋商受遏制之后,两淮南直的徽商、江浙的浙商,都失去了一个天敌,势必会更加强势。
而在扶持政治代言人方面,徽浙商人更是得心应手,而且有了“东林党”这个还算成功的前例。
“此事难啊。”崇祯摇头叹道:“我儿还年少,不知断人财路与杀人父母都是不共戴天之仇啊。而且文官之中有明盟有暗党,防不慎防的。”崇祯想起钱谦益的案子,最终还是不了了之,只处罚几个小官,谁都知道那本来就是幕后博弈之人的弃子。
“儿臣省得。”朱慈烺笑了笑,继续道:“至于国家财政,若说财部、度支就有些难听了。仍然挂户部的名号。至于抚养百姓的职司,则另立一部,冠以民部。父皇以为如何?”
“嗯,唐太宗之前本就叫民部,正贴切。”
崇祯虚应一声,心中还为皇太子的变法有些担心。他经历过穷日子,知道问人伸手要钱的艰辛。关键是非但艰辛,还拿不到钱。至于让文官去收钱,更是有些异想天开,除非儿子能找到第二个海瑞。
因为担着这份操心,崇祯对后面工部、刑部、吏部的变革也就有些漫不经心。而且工部和吏部本就没什么大变化,只是刑部不再负责审案,负责统管全国警察局和监狱。
司法裁判职能在中央则为大理寺,在地方也从提刑按察使司分离出来,在各省成立行大理寺,到府县一级设立推事院和裁判所。
整个变法的蓝图宏大而复杂,就像是泰西座钟里的大小零件,缺一不可,稍有不慎则全盘崩溃。如此庞大的工程,就算是没有人捣乱都未必能够成功,而因为涉及“不共戴天之仇”,势必会有人、有很多人、有很多有财力权势的人出来抵抗。
崇祯看着文弱的儿子一脸坚毅必胜的神情,打了个哆嗦,想起当日这个长子带兵入宫,短短数日就将该带的都带去了山东。自己谋划数年的南迁,儿子竟然不动声色就完成了……或许这才是帝王魄力。
崇祯又想起当年天启帝握着他的手,对他说:“吾弟当为尧舜。”
“我儿当为秦皇汉武。”崇祯突然脱口而出。
“好。”已经陷入沉思的朱慈烺随口应道。
……
崇祯十九年四月三十日,北京城防正式移交给顺天府巡检司,治安归于顺天府警察厅,市容环卫归于顺天府,消防安全也暂时由巡检司兼管。原来的五城兵马司因此被肢解成了数块,再次退出历史舞台。
当然,如果没有意外,它也不会再“复设”了。
近卫第一师收复蓟镇,整军进发永平四镇,摆出进攻山海关的姿态,不让清军两红旗赶往宁远支援两白旗。
近卫第三师击溃了居庸关之敌,一路东进,收复长城各峪口,直打到密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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