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鳞开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美味罗宋汤
“你二人且随我来吧。”鲁王神色纠结,走了两步又停下转身道:“不可太过放肆。”
张宗子正为之诧异,只得跟着走了几步,抬头就见一个高大威武的男子,身穿褐色大氅,隐约露出里面的铁甲来,显然是军中地位颇高的将军。那将军见了鲁王都不下马,更让张宗子感到惊诧,一时间不知该如何称呼。
那将军见了张宗子,却没有倨傲,翻身直身拱了拱手:“阁下便是绍兴张岱张宗子?”
张岱连忙回礼道:“正是晚生。敢问将军贵号。”
“前面请吧。”那将军并不自报家门,只是让张岱随鲁王上前。
“这是我堂弟张萼张燕客,不知是否唐突贵主?”张岱见那将军拦住了自家堂弟,连忙问道。
那将军看了张萼一眼,道:“无妨,且同去。”
四人并行,周围很快就围上了一圈精锐悍卒。其步伐一致,踏地有声,竟然无交头接耳,咳嗽出声,实在是让张岱大开眼界。
等到了一旁山岗上,见有一亭,亭中有二人。一站一坐,都是身穿青色棉布道袍,像是寻常士子出来游冶。然而亭子四周乃至顶上,都布满了暗哨,不经意间露出个人脸来,着实吓人。
张岱到这一步自然知道了此间主人的身份,不敢大意,上前就要跪拜。
“蝶庵先生,不必多礼,且坐下吃肉。”朱慈烺遥遥招手,让他上前。
张岱虽然免了跪拜,却不敢如此大咧咧坐在皇太子对面,一躬到底,也不敢胡乱称呼。
“不必客气,你是天孙,我也是天孙,足以对坐了。”朱慈烺笑道。
张岱闻言,吓得寒毛尽竖,不跪也得跪了。他有四个号,陶庵是纪念母亲陶氏;蝶庵是自诩情场风流,颇有些轻佻;天孙是为了纪念高祖父天复;晚年信奉佛学,固以六休为号,现在还不曾出现。
皇帝为天子,朱慈烺岂不是正儿八经的天孙?
“你要这般跪拜就没趣了。”朱慈烺调弄着烧烤,取了一支肉串递给身边站立的年轻人。
那年轻人看了张岱一眼,笑着放入口中,示意张岱不要拘谨。
张岱原本就是个富贵浪荡子,并不知道拘谨。只是人终究为世俗所倾,得见“天孙”之颜,哪里还能撑得住?就连豪兴著称的张萼,此时也如霜打过的茄子,蔫搭着脑袋。
“我是读过你的文章,尤其喜欢那种肆无忌惮欺男霸女的文字,这才停下等你一等。”朱慈烺笑道:“你若是这般待我,我也只好早点回去了。”
张岱连忙起身,上前又施一礼道:“劣作有辱尊目,真是惶恐。”
“中国之大古董,永乐之大窑器,则报恩塔是也……这种金石之声,我朝已经罕有了。”朱慈烺递了肉串给他,微微一笑。
张岱总算放下了心,接过肉串便吃。
“你这回到天津,是要入京么?”朱慈烺浑然没有管身边的鲁王和张萼,只跟张岱说话。
“张某不才,此番是随鲁王殿下入京增长见闻。”张岱道。
朱慈烺看着鲁藩笑了笑:“鲁藩已至于此了么?”
鲁王朱以海吓了一跳,口中支吾,良久方才问道:“殿下何出此言?”(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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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鳞开 四七四 人说太子铁骑来(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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鲁王朱以海本有文名,因其长史张耀芳的缘故,与张岱这样的大才子相交深厚也是题中之义。然而要是真以为他与张岱进京玩耍,那皇太子也不用在朝堂上打滚了。
“鲁藩几次闻诏不至,其罪非小,找张天孙一同入京,无非是借张氏余泽,找人帮着开脱罢了。”朱慈烺一语道破。
朱以海惊吓得跪在地上,涕泪迸出,哑声道:“殿下,臣实在是在浙江水土不服,久病榻上,是以未能奉召啊!求殿下明鉴。”
张岱也是惶恐不安,不知道为何皇太子知道他能为鲁王转圜。这事虽然说出去很有面子,但被高位者所知,总是忌讳。
“蝶庵先生入京,无非是找家中故人。然而官场上人走茶凉,令叔虽有蔡泽之才,看似周游权宦之门,终究还是少了点根基。”朱慈烺转向张岱道。
张岱欠身称了“受教”,心中已如擂鼓,暗道:这皇太子,竟然知道我是要去找三叔的门径,果真是如传闻所言非圣则妖!
“你为何不直接来求我呢,我非但不收你银子,总比那些文官靠得住,好歹也是自家人啊。”朱慈烺本想与朱以海称一回家礼,只是朱以海乃是崇祯帝的叔父辈,而且是太祖高皇帝庶出一脉,没必要自降身份。
“殿下!”朱以海当即跪伏在朱慈烺身前,哭道:“千言万语,尽在此中也!”
朱慈烺微笑道:“起来吧。今日你带蝶庵先生来,正好有事与你们商量。”
朱以海见自己有用,这才颤颤巍巍站起身,挨着张岱坐了。张岱也是正襟危坐,汗不敢出。
“是这,江南书价几何?”朱慈烺问道。
张岱对此再是熟悉不过,连忙应道:“书价依书类不同而有差异。寻常来说,传奇小说要贵一些,诸如《封神演义》要卖到五两一部;四书经论要便宜许多。大约在数分到一两银子之间;又有前人古籍,也都是一两、二两居多;唐善本可以卖到数十金,宋元刻本也能卖十数金。若是碰上孤本或是罕见的善本,则千金难求,全看买卖双方的意思了。”
朱慈烺点头道:“那寻常士子,在购书上可能宽裕?”
朱慈烺问完发现张岱有些异色,立刻明白自己问得偏门了。张岱这样的纯种富家子弟。与寻常士子哪里会有交际?至于宽裕……一掷千金的人,知道什么叫宽裕和拮据么?
“我恐怕并非每个读书人都能买得起书。”朱慈烺自己道:“国家要将米价控制在二两一石,这我都已经嫌高了。一部《封神演义》就要五两,寻常小康之家哪里买得起?”
“殿下,闲书未必人人要买。经文、时文,这些都还算便宜的。”张岱道:“浙江许多不错的时文集子。只值三、五分。”
“我倒觉得那些书没甚意思。”朱慈烺道:“四书五经多少字?一个人只看那么点东西,就算吃得再透,不能触类旁通,终究成就有限。据说令尊大人幼年只读古文,而立之后才读的时文,举了乡贡。只以令尊老先生来看,君以为读书是该广博些。还是精专些?”
张耀芳年幼时身体不好,所以张汝霖不叫他读书上进,亲自辅导古人学问。这种不在科举出题范围内的经书,无论是《孙子兵法》还是《艺文类聚》,都归入古文之中。事实证明,张耀芳虽然在科举道路上举步维艰,四十过了才中副榜,但性格脾气和学识广博在张氏一族中都是数一数二的。
“而且北宋时米价约为书价的三倍。而如今国朝米价与书价约莫相当,这岂不是说国朝文教不如宋人么?”朱慈烺笑道。
“然则国朝书肆刊印之书目远胜宋时。”张岱不免要为国朝说话。
朱慈烺抬了抬手:“我想世间并非只有士子需要读书。读书使人明世理,也未必就只在圣人经论之中。但能劝人向善、懂礼的书,都该让人读一读。商贾、农夫,但有书读总是好的。”
张岱陪笑道:“程颐著《易传》中,释‘未济,男之穷也’。以‘三阳皆失其位’鞭策入里,正是用了一个篾桶匠的原话。每每念及此处,着实令人不能释怀。”
程颐受教于桶匠的逸闻流传甚广,故而有了“篾首酱翁”这一成语。是说蓬篙之人亦不能轻视。
换个角度而言,人能不以当官上进为首务,宁居贱业而醉心学术,正是天下太平,文教昌明的表现。若是百姓亟亟于谷,只以读书为敲门砖,一朝饭碗在手再不肯开卷修身,那也是文明黯淡的末世。
“之前国变乃是势穷之际,如今国家既定,并不该就此懈怠,更要三反其身,以免再入窘迫之境。”朱慈烺道:“我以为,文教当为第一。想来先生在江南也听说了女丁科之事。”
“草民倒是觉得女丁科云云甚是滑稽!”张岱突然振奋起来:“纲常人伦何尝有男尊女卑之谬论?古人为何以妻名妇?乃是妻者齐也!殿下能开女子之科,使女子一并有用于国家,此直透‘有教无类’之旨!既能彰显才能于科场,出来任官报国又有何不可?”
朱慈烺没想到张岱竟然是自己政策的拥护者,当下也不知真假。不过以张岱那种离经叛道的思想而言,也未必不可能。
“殿下,只是女丁科门槛过低,日后怕有冗员冗官之虑。”
“这事不用操心。”朱慈烺笑道:“拿了文凭只是敲门砖,要想为官还是得优中选优。日后拿了文凭者越多,可供选材的人自然也就更多。”
张岱颇有些失望:“那岂非又回到了科举选官的旧路?”
朱慈烺微微摇头,国家抡才大典不是说废就能废的。清末以为兴新学,废科举是一种进步,但实际上民国时代的官员要么是清朝遗老,要么是较高,很轻易地进入国内外的大学深造。最后选出来的人,说好听些是学贯中西,说白了其实还是传统教育出来的一类。
到了红朝变法之后,公务员考试逐年升温,千中取一遂成常态,这不是科举的借尸还魂么?
目前朱慈烺能做的只能是微调。科举仍旧要办,只是选出的进士不能直接任官,必须进行政学院学习,名为“习政”。然后分派六部,按照传统“观政”制度进行实习,最后考评优秀者才能得官。而之前行政学院肄业就能分派各县为官为吏的情况,也会因为人数增加,实缺减少而有所改变。
“选官之事可以慢议。先生若思有所得,大可写成文章,投稿于《皇明通报》。”朱慈烺笑道,再次将话题拉回自己的轨道:“找先生的缘故,是想请先生主持国家图书馆。”
“图书馆?”
“汇集天下之书,供天下百姓借阅。”
张岱吸了口气,浑身寒毛炸了开来,只觉得眼前这年不及弱冠的皇太子,登时渊渟岳峙,令人仰止。
古来修书的帝王、太子不少。古有昭明太子的《文选》,国朝有成祖皇帝的《永乐大典》。然而立志兴办一处巨大的图书馆舍,供天下人汇聚其中,各取借阅,这是何等高洁的志向,又是何等庞大的胸襟!
“江南有好藏书之家,多自建书楼,便是亲朋欲往一观,也颇多诘难。殿下若是真能成就此文教盛事,岱愿以余生,尽付其间!”张岱敛容拜道。
朱慈烺道:“我先说说这图书馆规制吧。”
在明代是无法套用后世的图书馆管理制度的,故而这也让朱慈烺着实花了些心思。首先是押金不能尽收,很多人不能进学是因为穷困,若是这上面再收押金,难免成了一道门槛。所以要杜绝借书不还,则只有另开宣泄口。
“由公家提供纸笔,许其抄书。凡抄两份者,可留存一份,另一份归于抄书人。”朱慈烺道:“抄书馆另设食堂,可供应抄书者简单饭食。”
张岱连连点头,这显然是为寒家士子提供的福利。而且等于请了免费的抄书工,图书馆可以省下抄录、刻板的费用,也能保证库存的增加。
其次是图书馆的消防安全。在这个全靠明火照明的时代,许多令人叹为观止的私家藏书楼都毁于火灾,让人扼腕。即便是后世有着各种防火材料的图书馆,也要极其注意消防,何况现在基本采用木质家具,一旦着火,数代心血毁于一旦。
对于这点,张岱倒是颇有心得。张氏三代藏书,积累下来有十万余卷。如果没有良好的防火习惯,早就化作灰烬了。
“不过图书馆收书,以今时书为主。本身不存古籍善本。”朱慈烺道:“日后收来的古籍善本,与皇室大内的善本书一道藏于皇家图书馆。”朱慈烺望向鲁王:“贵藩藏书之巨,为宗室之首,为我掌理皇家图书馆如何?”
这也正是朱慈烺赦免鲁王的原因。虽然可以直接将鲁藩的藏书夺过来,但这样做难免太过难看。若是让朱以海出任皇家图书馆馆长,一方面能利用他爱书的热情,一方面也不怕他不将自己的藏书充实进来。
若是只守着个空空如也的空房子,那多尴尬?
若是以皇家之贵,书库中竟然没有几本镇馆之宝,还不如富户家里的私藏,那简直连颜面都丢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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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鳞开 四七五 人说太子铁骑来(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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鲁王喜出望外,当即拜倒道:“殿下但有吩咐,臣莫敢不从!”
他之前听朱慈烺要筹办国家图书馆,就已经做好了将府中藏书捐出一些的打算。
自己若是能够执掌皇家图书馆,那就算是全捐出去又能如何!
只是换个地方存放罢了。
“我将善本孤本另存在皇家图书馆,倒不是藏私。”朱慈烺解释道:“只是为了保护珍惜古籍罢了。到时候大王和先生可以联合天下名宿,立一藏书社,只许让名儒学者入社,凡是入社之人,皆可自由出入皇家图书馆,借阅图书。只是不可轻易带出,以免毁损。”
张岱心中痒痒难耐!这不是皇家出钱,让自己这等好书之人过瘾么?
“皇家图书馆里的珍藏,也当命人小心誊抄,放在国家图书馆供世人借阅。”朱慈烺其实是将后世的图书馆分成了两个个体,对珍本加以保护,加大通行本的普及。
“唯一让我担心的事,便是有恶吏借此机会侵夺民间善本。”朱慈烺道:“所以这上头就要请张先生多多辛苦,派人去私家藏书楼誊抄,绝不可勒令民间进贡。”
张岱颇有些诧异,仍道:“殿下放心,草民理会得。”
朱慈烺见张岱有些不以为然,又强调了一番。之所以如此啰嗦,也是因为有前车之鉴,不能不上心。
在原历史剧本中,满清乾隆帝大修四库全书,要集天下之书于大内。其中自然抄出许多禁书,纷纷焚毁。其标准之宽,令人发指。但凡书名上有“皇明”字样的书,即便是植树之类的农书也不能幸免。
更有许多府县官员,借机侵夺私家藏书中的珍本善本,见了宋元刻本更是如狼似虎。
乾隆修一部四库全书,五分之三个明朝的藏书都就此灭绝。相形之下。诸如始皇焚书、毛祖革文,根本就是小打小闹。
修建国家级图书馆这样不逊于创办科举的文教盛事,自然不能容忍这样的污点出现。尤其现在许多地方用的还是老官吏,未经裁汰,不能不防。
“即便是诲淫诲盗的恶书,不收就是了,千万不要去禁他。”朱慈烺见张岱不解。连忙又道:“怕的是殃及池鱼。”
《金瓶梅》在现在已经悄悄流行了,这种书一面被人称为“千古奇书”,一面又被人说是“淫秽不堪”。到底是奇书还是淫书,之间该如何界定?索性还是留给后人吧。哪怕真是因此有淫书漏网,终究不会比禁书造成的危害大。
张岱没有想到《金瓶梅》,倒是想到了万历末年江南流行的非君书籍。还有颠覆传统伦理,反对重农抑商,要求国家兴商的“奇书”——譬如李贽的《藏书》、《焚书》之类。
“殿下,如此盛事,国库可能支撑?”张岱觉得光凭自己家的财力,肯定是办不成这样的大事。国家愿意给多少钱,才是能办多大事的尺度。
“馆舍由国家给。”朱慈烺道:“国家图书馆就用我的外邸。那里容纳三五千人问题不大,待日后真是不够了,还可以把附近的王府吞并进去。”
张岱对朱慈烺的感观已经彻底改变了。从略有好感,到崇敬,继而现在的膜拜,不过只是一席烤肉的光阴。
“其他就只有认捐了。”朱慈烺道:“若是捐的不够,就慢慢来,我会劝皇父陛下从市舶司税入中抽一部分出来。”
“草民愿认捐一万两!”一旁久久没有出声的张萼突然叫道。吓得张岱和鲁王都不禁打了个哆嗦。
朱慈烺轻笑一声:“你从哪里来的银子?还不是令尊大人的旧藏?与其卖给别人换银子捐,不如直接捐出来。日后我还要建个博物馆,收罗黄帝至今的所有古物、珍玩,供世人观赏。到时候你捐的古董之下还有令尊和你的名讳,岂非流芳百世的路子?”
朱慈烺了解张岱,是因为真心喜欢他的文章。了解张萼,乃因为张萼实在是史上少有的败家子。
张萼的父亲张联芳是史上有名的收藏家、书画家。与沈周、文徵明、董其昌并列。其本人是万历时首辅朱赓朱文懿的外孙,舅舅朱敬循号石门,也位至九卿,是有明一代的大收藏家。其收藏甚至可与嘉靖朝的权相严嵩媲美。
张联芳眼光毒辣,下手果决,能够以藏养藏。曾经以百金买了一块三十斤重的石璞,以水洗涤之后,在日光下见石内有绿光闪射,知是上等翡翠玉石。募来琢玉高手,仿制舅舅朱石门家藏龙尾觥一件、合卺杯一件,标价三千两,剩余的边角翡翠玉料也售得“巨万”。
“而且……听闻令尊故去之后,你只数日间便将令尊的千万巨藏贱卖一空了。”朱慈烺突然想起书中看来的逸闻。
“啊呀呀!是何人如此诬我!”张萼登时大怒,若不是因为在皇太子面前,说不得要掀翻了几案,大闹一场。
就连朱慈烺身边站着的闵子若都差点出手。
“殿下,传言恐怕有误。家叔前年大病一场,但如今已经转好了,并未故去。”张岱连忙解释道。
朱慈烺前世里,张联芳是在崇祯十七年积劳成疾,最终病逝任上。而如今因为朱慈烺的出现,李自成的顺军没有南下山东,自然没有威胁淮安。没有威胁淮南,张联芳也不会被史可法调去清江浦练兵。虽然疾病仍旧不免,但也不至于病死。
“喔!”朱慈烺欣喜道:“那一客不烦二主,令叔若是愿意出掌皇明博物馆,我必虚位以待。”
“草民这便投书仲叔,想他定会感恩戴德,疾驰而来。”张岱当即替张联芳答应下来。
博物馆虽然是新事物,然而只听这个名号就知道是部寺一级。张联芳之前只是扬州府同知,能够一举入京为官自然是格外恩宠。
“在令叔未能到任之前,蝶庵还要为我掌眼。”朱慈烺笑道。
近卫二师在宁远拦住了东虏两白两红四旗,而他们又都劫掠了大量珍玩文物。这些东西出自宫里的还好辨认,但还有许多是从官宦人家搜罗出来的,这就难以保证真伪了。许多人家为了保护真品,故意献出赝品,也是人之常情。
文物鉴定这个行当,靠教育是教育不出来的,更别说现在这种速成式教育。必须从小接触真东西,长年累月浸淫其中,这才能通物性,即便仿制得以假乱真,一样可以一目了然。
朱慈烺对晚明时代的收藏家了解不深,正巧知道张氏底细,索性就交给张家人来办。事实也可以证明,像张氏这样的豪族子弟,只要不涉及家族利益,还是很乐于自己贴钱办事的。朱慈烺现在手里银钱短缺,民生才是真正的重头戏,找个土豪做事,总比找个处处讨钱的人要强。
朱慈烺敲定了国家级别图书馆和博物馆的人选,总算是吃了两口肉串,便先行一步返回天津行辕。算算时日,崇祯帝应该快到天津了,自己得提前出发去郊外迎候圣驾,然后随同入京。
京师里的入城礼已经准备妥当,以天子亲征凯旋之礼安排,算是给崇祯帝一个天大的面子。
严格来说,崇祯这已经算是失国而又复国了。
……
“母后,皇兄会在哪里等咱们?”坤兴问道。
“该是在天津郊外吧。”周后轻轻抚着坤兴额前的发丝,调笑道:“我儿回了宫,也该出阁了。想选个什么样的人家?”
坤兴羞涩起来,道:“这还不都由大人们做主么?不过皇兄不知怎么看。”坤兴说完,自己脸都红了,不知道为何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周后倒像是没在意一般,道:“我怕你皇兄将你许给那些将军呢。”
“女儿倒是觉得,不拘什么人,总得嫁个与国家有用的人才好。”坤兴小声道。
周后一听,心中有谱了,暗笑道:这显然是受了大儿子的影响,知道国家与皇家休戚与共了。当年这些孩子在宫中游戏,用国家社稷去劝他们上进,哪个肯听呢?
不过嫁个武夫终究还是有些过分了点,找个文士就不错。
最好是江南人氏。
周后是苏州人,虽然十几岁跟着父亲到了北京,但终究还是觉得江南文士儒雅翩翩,说话、家教都属上乘。
如今长子的婚事基本已经敲定,那位可怜的内定太子妃从崇祯十八年就跟在行宫,没名没分熬到如今,等回了北京肯定是要尽快为皇太子大婚的。剩下就只有坤兴的婚事,至于定王永王倒是不着急,还有得几年。
因为心中念着这等大事,周后倒是觉得前面的路好走了许多。中途休息的时候,她又找了皇帝丈夫说起这事,还在想怎么让春哥儿掺合进来,只听丈夫长吟一声,道:“春哥儿这两年在外也长了见识,可召他一同参详,看看可有合适的人家,总比太监靠得住。”
皇帝皇后是不可能亲自去找女婿的,所以这种举荐良家子候选的工作,都落在太监身上。
这也是太监为数不多的大买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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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鳞开 四七六 人说太子铁骑来(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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