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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鳞开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美味罗宋汤
鞑虏骑兵听不懂歌声中词意,但能感受到必死无憾,慷慨就义的果决。
这是不死不休的誓言!
“阵~停!举~枪!上~铳!”许成嘶声喊道。
黑洞洞的火铳指向了数十步开外的东虏骑兵,只等他们冲进破甲射程。
鞑虏之中有人动了动,旋即看到同伴并没有跟上,只得勒马,缓缓退了回来。终于,统领这支人马的虏将无法承受这样的压力,终于发出一声长啸,拨转码头,朝东南疾驰而去。
阵列在前的明军,望着奔驰而去的鞑虏,纹丝不动,仿佛铜塑。
跑远了的鞑虏停下马,又回首看了一眼这简陋的寨墙,以及死战不退的明军,还是只能纵马远遁,再寻别处渡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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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鳞开 四七二 人道太子铁骑来(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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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后凡是五日内不会废弃的寨子,必须建墙。曹宁在师部会议上提议道:“这次河渡寨就是血淋淋的例子。如果寨子有墙,战士可以充分利用火器对东虏骑兵造成伤害,也就不会让东虏攻破寨门,平白增添损伤。”
常志凡听了略有心虚,垂着头没说话。
河渡寨因为过于简陋,寨墙其实就是一排原木打入壕沟里,跟清军营寨的营造法式一样。当时只是想着够用就行了,实在不行就废弃掉,反正兴城河不缺渡口,只要有渡船很多地方都可以横渡。
结果却发生了河渡寨之战,战斗激烈程度甚至比宁远防御战还要高出一线。
“常志凡。”萧东楼突然道。
“卑职在!”常志凡连忙起身应道。
“我打算在宁远城再放两个营,仍旧由你指挥,能给我带好不!”萧东楼喝问道。
“卑职愿以性命担保宁远不失!”常志凡朗声道。
萧东楼这才点了点头,看了一眼曹宁,道:“打过的胜仗,栽过的跟头,都要时时回味,不要再犯同样的差池。其他也没必要多说什么,诸位都是老于战阵的了……张营官,把手放下,我不追究谁的责任。”
“报告师长!”张英索性站了起来:“师长,常志凡都管两个营了,在卑职麾下不合适啊。”
张英自己才管了一个营,手下的千总却管了两个营,这不是支强干弱么?
“你是想……”
“卑职恳请师长把常志凡调过去任营官。”张英倒是爽快,没有扣着人不放,就连常志凡都忍不住感激地看着上司。
“不过得把二、三千总部还给卑职吧。卑职这边实在是捉襟见肘了啊师长!”张英诉苦道。
萧东楼脸上一红,正要说话。只听常志凡道:“报告!卑职恳请本部人马暂不调回。师长,两个营的新兵连人都没杀过,没有一部老兵带着如何能成就战斗力啊!师长!明鉴啊!”
萧东楼看了看曹宁。曹宁在一旁冷笑,丝毫没有要帮忙的意思。
萧东楼一怒:“都废话那么多干嘛!等打完仗再说!张英,你这一心盯着自己的碗里的食可不好!哪有那么多胡思乱想的事!常志凡是你的属下,他手里人多。你不也是水涨船高么!”
张英只好垂头听训,心中暗道:现在都是各部分别记功,常志凡在宁远打得再漂亮,我在河西,这战功也是半点都捞不着啊!
卢翘楚在旁听席上偷偷抿嘴,颇有些幼年时看兄弟姐妹们斗嘴的感觉。她记得训导官准则里有一条:让战士视军营如己家,视袍泽为手足,视官长如父母……就是说现在这个状态么?
河渡寨之战结束之后,卢翘楚也在战士眼中看到了不一样的色彩。之前他们看她只是个军官。如今却是“自己人”。
“常志凡,你说说热气球用的怎么样。”曹宁进入了下一个环节。
常志凡保住了老兵,总算安心了,将热气球带来的便利细细说了一道。一般而言,冷兵器时代的两军对垒,间隔不过五里左右。否则战士到达战场距离太远,势必会疲惫不堪。将领也会自然控制驻扎的位置,不让自己离开战场太远。
而这个距离正适合热气球和千里镜的使用。
只需要在脑中想一想。就能明白将敌军布阵尽收眼底能带来多大的先机。更加不用担心敌军藏有偏师奇军,也可以事先知道敌军各部部署位置。这简直就像是跟人打马吊却能看穿牌面一样。
萧东楼听得心痒,当即让参谋写信给大都督府,请求配装更多的热气球。他听常志凡描述,以为只是个大大的孔明灯,张口就要一百具,完全没意识到这是一种超越时代的产物。
大明总共只制成了六具。
其中有一具存入皇家技工学院的博物馆。还有一具进贡给皇帝,真正能够配备军中的只有四具。
曹宁并不觉得“一百”这个数字有多少。到了师一级,每天见到的数字动辄以万为单位,尤其是在军资上。数量过低的军械根本无法发挥战斗力,比如斑鸠脚铳就是例子。虽然威力大,但因为配装数量少,所以没有特别醒目的成绩。
只有等这份报告漂洋过海抵达天津之后,才会成为载入史册的笑话。
此时的天津已经热闹得沸反盈天,辽东的战事似乎被遗忘在了角落里。
还有什么大事比光复神京更重要的呢!
……
崇祯十九年三月三十,在两白旗离开北京之后四天,两红旗的大队人马也急匆匆撤离了北京。他们明知明军有过夜袭的前例,但仍旧在夜里赶路,显然是多一天的都不想呆,恨不得早日赶到山海关。
相比北京这座陌生的城市,山海关给他们的感觉更加浑厚,更有安全感。因为那里没有充满了敌视的目光,也没有随时可能带来厄运的爆炸,或是有毒的井水。而且,山海关还从未被人攻克过。
不等两红旗走远,留守北京的汉军旗和绿营就选择了投降,恭迎明主。
东宫老侍卫营中,锦衣卫出身的军官家都在北京,有些在李闯入京的时候躲去了乡下,有些官职低的,索性一直在北京没有挪窝。这些人眼看大顺走了,大清也走了,大明又要回来了,自然不会忘记自家亲戚,纷纷南下报信。
萧陌作为锦衣系的第一人,很快就知道了北京城中的虚实,眼看光复神京的功劳就落在自己手上,不由激动万分。
“速传红旗捷报:神京大定,只等天军入城戍卫。”萧陌当即派出塘马,前往天津行辕报信。
塘马也是兴奋不已,如此天大的好事终于轮在了自己头上,连忙出门套上了大红靠旗。等参谋写好报捷文书,塘马便马不停蹄地朝天津飞奔而去。
在塘马日夜兼程之下。朱慈烺很快就得知了清军放弃北京的消息,而且东虏临走时也没有烧毁北京城里的建筑,这无疑是个天大的喜讯。只是清军走的山海关,恐怕会让第二师的压力大增。
好在技工学院的热气球总算生产出来了,可以首批在第二师用于试验。再有就是征募的新兵也能够优先补充第二师。现在辽东师在辽南的推进速度也是一日数百里,已经推到了盖州。只要能够守住这条线,辽南也就等于光复了。
这回东虏可谓偷鸡不成蚀把米。
形势一片大好!
朱慈烺每天睡觉的时间都能够再延长一个小时了。
不过东宫大军却是迟迟没有朝北京开进,整个京师都从期待转为了狐疑,但凡还有点能力的人都决定暂时离开城中,等皇明重新定鼎之后再回京。这份顾虑多半还是因为剃头的问题,以及随着时间的推移,许多官员也不确定《特赦令》是否还有用。
在这一片人心惶惶之中,朱慈烺只能先派出一个低级文官组,接手顺天府六州二十五县的民生统计工作。因为有崇祯十六年的门牌户口编订工作打底。这个任务倒是要比其他省份从头开始要方便许多。
至于顺天府府尹的人选,朱慈烺却是没有现成的能吏。吏部推荐了几个在河南、山东担任参政的官员,的确都是因循而能恪守规矩的老实人。以他们的才干,在外担任一方布政使也不是不可以,但顺天府虽名为府,实际上却是正三品的高位,别的府用铜印,顺天府用的是银印。权可当封疆大吏看待。
朱慈烺日后估计没什么机会出京,有什么制度、策略都需要各地方试行。远的看不到。近的就只有顺天府。若是派个无能的官员,岂不是事事添堵么?正是因此,朱慈烺故意空着顺天府的位置,准备再行观察。
“殿下,为何不先进京再做安排呢?”陆素瑶也是迫不及待想回到京师,倒不是因为她有家人在城中。只是单纯因为了却一桩心事。这两年神京沦陷,“光复神京”已经成为鞭策东宫体系中每个官员的标准训谕,也成了每个东宫人的梦想。
众人都有种错觉,似乎回到北京就可以脱离苦海,再也不用没日没夜地加班。
“等皇父陛下先入城。”朱慈烺的理由很简单。
简单。却足以让所有人汗颜。
没人想到这么个小小的细节。
如果朱慈烺先入城,自然无可厚非,因为这边的部队都是他麾下侍卫出身,难道会拦着他?反之,停在京师门口等待皇帝先行入城,这就是孝子忠臣的姿态。尤其是皇帝一直自怨自艾丢了祖宗之地,如今让他自己入城,恢复法统,这是多么巨大的礼物!
如此简单的动作,让朱慈烺在文官中的风评登时改观许多。许多不明真相,游离在权力中心之外的文官,也偏向了朱慈烺这边。到底这个天下是孝子忠臣的天下,人们必然会因为道德的崇高而心生钦慕和亲近。
事实上,朱慈烺自己是想不到这点的。
当北京光复的消息一传来,朱慈烺就想即刻接收北京城,选派官吏,统计战争损失和人口损失,开展进一步重建工作……这才是一个干实事者的心态和逻辑。
是刘若愚给朱慈烺送了一封密信,请求朱慈烺将光复京城的殊荣让给皇帝,以免日后父子之间产生裂痕。朱慈烺这才想起了项羽刘邦“先入关中者王”的约定,意识到了这其中的精神意义,只得纳谏如流,硬停在天津等待崇祯从济南赶来。(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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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鳞开 四七三 人说太子铁骑来(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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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说皇太子为甚还不入城?”
“听说是在调集大军,到时候要清算城中投敌变节的官儿。”
“咱们这些老百姓怎么?给鞑虏祸害完又要给大明治罪么?”
“老百姓大约没事吧,顺天府不是发了安民告示么,说要表彰忠民,抚慰难民。戴发的叫忠民,咱们被迫剃头的叫难民。”有个老者低声道。
“这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怎么不真?这虽然挂着皇爷的印,其实是太微星君的法旨。”
“东直门卖药材的白家,人家老爷子九十多了,说是要戴着头发去见祖宗,睡在地窖的棺材里愣是一天都没出来。前两日不是有个四品大官儿,亲自捧着银子去见他么?左右街坊都传遍了。”一个尖锐高亢的声音解说道,一副大明死忠的模样。
“金茶壶,你也不掺水,光在那儿说话,爷儿这等了半天了!”有人不满叫道。
这被唤作金茶壶的茶博士连忙碎步跑了过去,赔了笑,掺上水,却仍旧想着皇太子军进城的事。他听这些老茶客说了一会儿,心中默默数了今天一早卖出去的茶,暗道真是到了天下安定的时候。
满清在的时候,茶客三三两两,都是喝惯了茶的老客人才肯来。一早上能卖出去十碗茶就已经算是大发利市了。满清走后,来喝茶的人是越来越多,一早上轻而易举能卖四五十碗。而且客人也是与日俱增。
“其实现在皇太子殿下也没法回来,你没看正阳门后面挂着的是‘大清门’的石匾么?总得重新刻过才行。”又有民间分析人士说道:“总不能让皇太子走大清的门回来吧。”
“嗨,这真巧了!偏生我家伯父就是个石匠。有一日被鞑子拘到内城。说是要刻匾,正好就是刻这‘大清门’三个字。听我伯父说,鞑子不讲究,直接将大明门的石匾翻过来就用了。”有个吊儿郎当的声音像是讲故事一般,传播着民间消息。
其他人哈哈一笑,说这可真是毁了一块好石材,又说这些鞑虏就是故意让人膈应。话题一时便扩散出去。
金茶壶拎着茶壶在茶客之间游走,脸上挂着讨好似的笑容,却默默将这话记在了心里。直到中午。茶客或是点了餐,或是回家吃饭,他这大茶壶也总算可以去后院休息一个时辰。金茶壶回到自己的小破屋里,从床底拽出一个箱子。轻轻打开之后。露出里面的瓶瓶罐罐。
在熟练的调配之后,金茶壶用调好的墨汁写下了昨天下午到今天早上听说的三件事。当他写完了前面两条,略一迟疑,便写上了大清门石匾是由大明门的石匾翻了个面所刻。等三桩事都写好了,金茶壶小心翼翼地封入信封,找了个机会藏在了茶楼后门的青石踏板下面。
金茶壶很好奇是谁每天在取走情报,他也曾偷偷看过。然而那人十分警觉,只要金茶壶躲在一旁偷看。他就绝不会现身拿情报。而且到了月底,金茶壶还被扣了一两银子的月钱。并且被警告一次。
五两银子啊!这真是将金茶壶罚疼了,从此再没有动过其他念头。
说起来,皇太子快些入城也好,自己就可以理直气壮地摆脱拎壶掺水的命运,拿出这些年来的积蓄,买套房子,做些小买卖……当然,如果金鳞会还愿意要自己的消息,自己也乐得卖给他们。
这些人讲信用,而且也不会对消息过于苛责,哪怕谁家媳妇偷人这等事他们都愿意付银钱。跟他们合作,只要守住嘴巴和眼睛,不乱说乱看,还是十分惬意的。
这恐怕也是每个金鳞会外围的心声。
……
就在全天下百姓都盯着北京城的皇帝宝座时,崇祯却以日行五十里的速度缓缓返回北京。他并非不想早点回去,然而深受经学影响之下,皇帝本人总有种贪天之功为己有的负疚感。
如果朱慈烺直接入京,他不会有什么不乐意,甚至十分高兴这个选择权在朱慈烺而不在自己。只要不让他做决策,未来无论发生了什么状况,他都觉得可以接受。简单来说,崇祯仍旧是不愿承担责任,缺乏担当的性格。
如今儿子停在天津等他,全国百姓也都仰着脖子看他,崇祯只好硬着头皮回北京,接下这份儿子给他带来的殊荣,也是洗去耻辱的唯一机会。
随行的百官却都十分高兴,恨不得坐船前往天津。不过大海对他们而言仍旧具有无比的威能,尤其十七年京官外逃,在天津发生海难,沉了七十余船,死者不计其数,更是让他们位置惊恐。
如今的陆路倒是通畅安全,经过大乱之后,北地百姓人心思安,只求吃饱饭。东宫派驻的各地行政官员或许不如国变之前的官员有文采,有些县份里的书吏甚至连字都认不全,然而工作效率却比之前的官员高出不少。
李遇知做了多年的吏部尚书,临近退休终于混上了首辅。在所有人都以为他是个挂名首辅的时候,他却在睁着浑浊的双眼,将这个世界看得清清楚楚。
“两千年来,为官者只有大义,没有纲领,百姓得遇一个好官,三生庆幸。碰到贪官污吏,倒霉三年。如今东宫以天赐之才,将如何为官、要做些什么,考核什么,说得清清楚楚,就算是资质种下之辈,略加传授,也能照本宣科,逐项对照,使民生大安。”李遇知缓缓口述,让门下学生书写成文。
过了八十岁之后,李遇知的眼睛就越发显得珍惜,平日书信都由学生、孙辈代笔。这封信正是送往南京旧友手中,让他们推荐门下资质寻常者考女丁科。选派入官,而不要去挤科举的独木桥。
相比科举那种满天下取三四百人的竞争型考试,文化水平考试和各种职业考试就显得简单而且人性。再不是优中选优的纠结。而是量才而用,这无疑让绝大多数读过书,未读得精的人有了一条入仕的途径。
眼看着曾经看不起的人都成为了知府、参政,谁能不眼红?大明最让人仰慕的是进士么?
不!是官身!
进士之所以被人重视,是因为进士官的上升通道更为通畅,而且能够直达位极人臣的梦想。如果天家选士的方式偏向于国子监、女丁科,那么受到重视的科目自然转向了监学。
这种话朱慈烺不能说得太直白。否则就是对所有进士,以及有自信考进士的人开战。反之,由李遇知这样超然的四朝元老去说。就显得客观公正,隐隐还有点拨后人的意思。更何况他与东林颇有渊源,反对女丁科最厉害的东南士子也不敢大放厥词。
如今正赶上神京恢复,有小道消息说朝廷要开恩科。这消息不管是否确凿。都引发了许多江南士子前往北方。江南的报纸上也纷纷鼓吹山东等地治下安泰。实乃大乱之后的大兴之势。明代士子固然有放嘴炮的习惯,但实事求是还是基本底线,都希望能够亲眼看看“虎狼之治”是否属实。
“如今行到天津,曾经乱世末日之象果然尽退,眼看便有治世。”官道之上,三辆足可称之为奢华的四轮马车缓缓行驶。最后一辆车中端坐着两个贵人,年纪大约五十上下,容貌中却带着一丝顽气。显然不是官场中人。
这人说完,突然又叹了口气道:“大明气数未尽。我张氏却未必能再也有百年门第了。”
“宗子大兄何以如此悲观,天下既定,我家总有能够再起之时。”另一人笑道:“且来喝酒!”他从前面的挡板上取了酒壶,自斟自饮,哈哈一笑:“如今有了这四轮车,赶路倒是轻松了许多。”
张宗子看了一眼不知愁苦的堂弟,再次将目光投向了车外。四轮马车从出现在江南之后,立刻就受到了豪门势家的喜爱。并非因为它的质量上乘,而是代表了一种身份。晚明之世虽然不再有石崇王恺那样的斗富的人,但彼此之间的攀比却是无法避免的。
既然买了四轮马车,如果不能拉出去逛一下,岂不是锦衣夜行明珠暗投?但是哪个脑子正常的人会忍受着剧烈的颠簸,打碎牙往肚子里咽?所以他们理所当然地做了一桩皇太子十分希望他们做的事。
修路。
明代的乡绅之中,真正鱼肉乡里的并不多。主流仍旧是为乡梓造福,等有朝一日声望够了,被抬入乡贤祠,世代为人景仰。这里主要项目就是义仓、义学、修桥、铺路。一般而言,义仓是真正的大户人家玩的项目,小一些的乡绅则喜欢义学。让族中子弟享受实惠,万一有个中举的,整个家族都能飞黄腾达。
修桥铺路则是大众项目,不光是富户,就连温饱之家也会参与进来,可谓有钱出钱、有力出力。
然而四轮马车需要的路却不是一般的土路,必须要有地基,有硬化路面。因为这种“公路”也属于官员考核,各地官员听说有人愿意出资,自然愿意提供技术要求。而且丝毫不顾成本提高,颇有些咬住不松口的意味。
这也算是江南官员在打笔战之余,所能做到的最高限度了。至于兴修水利,丈量田亩,厘清户口……这些事对于他们而言实在有些过于艰难。
张氏在绍兴府是大家豪族,张宗子的高祖父讳买表,官至云南按察副使,甘肃行太仆卿;曾祖张元汴,隆庆五年状元及第,官至翰林院侍读,詹事府左谕德。祖父张汝霖,万历二十三年进士,官至广西参议。父亲张耀芳,副榜出身,为鲁王府右长史。
这样的家族,如果没有四轮马车出门,绝对会被人笑话的。而且张氏的奢靡繁华,在整个浙江都是数一数二的。如今四轮马车非但价值千金,而且还供不应求,张氏随手就能拉出三辆来。可见其豪富!
非但如此,为了在城中畅行无阻。张氏还出资将整个山阴、会稽两县城中道路整修一遍,全部按照东宫规制。没有半分讨巧。而且因为绍兴乃是水城,城中多有桥梁飞度,有些桥梁过于狭窄,不便马车通行,此次也都沾光加宽加固。
这前前后后,张氏少说用了不下上万两的银子,然而对于其家势而言。却毫不伤及筋骨。
“宗子,只从这道路来看,南方的官儿就远不如北方的这些丁科官。”喝了口酒的老顽童兴致大增。说话间也不知遮掩:“过了山东之后,路都是又直又平整。咱们真应该在杭州坐船,走海路到山东,然后再转了马车。”
“贵人焉能冒海上风波?总算已经走过来了。只是更换车梁确实麻烦。”张宗子朝前努了努嘴。
马车的车梁经不住颠簸。坏了两根,要找配件的确麻烦,耽误了好些时日才在南京买到。每根花了将近二百两银子,却不见张宗子有丝毫心痛。
“若是走海路,也就看不到这一路的民生变迁了。”张宗子又道。
身边堂弟正要说话,只觉得马车缓缓减速,竟而停了下来,不由敲了敲前面的活板。
前边车夫抽开活板。道:“老爷,前头的车停了。好像是有人挡道。”
张宗子贴着冰凉的玻璃朝外看了一眼,突然弹跳起来,就要开门下车。
车夫也是吓了一跳,连忙跳下车,为张宗子开门。
张宗子一拉兄弟,道:“快下车,是鲁王千岁过来了。”
两人急急忙忙下了车,迎着一个略显发福的中年走去,急忙施礼:“千岁有何吩咐但叫下人传唤一声便是了。怎能亲劳?”因为张宗子父亲的缘故,张宗子与鲁王关系极好。鲁王在绍兴避难时,也曾驾临张氏别院游冶玩耍,并不见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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