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鳞开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美味罗宋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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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皇室婚嫁规矩不多,根本说来只有一条:防外戚。
防外戚的办法首先是不与权贵人家结亲。
其次是结亲之后,那一家人便断绝了通显之路,只能以皇亲身份终老。
此乃是防止汉唐外戚擅专跋扈的法子,学自赵宋,执行上却严格得多。
这个制度听起来不错,实际上却有极大的副作用。
帝后不可能认识权贵圈子之外的人,这些良家子的候选人怎么来的呢?
很简单,太监。
历代驸马多是太监从中拉线。那些为了提高自己社会地位的商贾,正好是太监的大客户。
第一桩贿赂太监骗娶公主的事发生在弘治年间。
弘治八年,德清公主招驸马。京师有奸商袁相者,贿赂了宫中太监李广,几乎就要得手。
弘治帝亲自召见,也觉得此人尚可,甚至还和袁相的父母订立了婚期。临近婚期时,有人密报此人在坊间名声不佳。弘治帝派出锦衣卫密探,发现举报属实,当即退婚,废了驸马,这才没让德清公主被人骗走。
相比之下,嘉靖帝的公主就倒霉得多了。
先是永淳公主出阁。在太监、宫女们的推荐下,一名叫陈钊的男子顺利入选。临近婚期才有人告发,陈家世代有恶疾,而且陈钊的生母其实是个再婚的小妾!前者已经不堪,后者简直是欺辱皇家了。
就算寻常小康之家,会将女儿嫁给人家的庶子当媳妇么?
嘉靖帝理所当然悔婚了。
于是再招。
这回招来的是个叫谢昭的男子。
秃顶,貌丑……人品还行,就这样吧。
最最悲剧的是万历帝的亲妹妹永宁公主。
万历十年,永宁公主招驸马。京师梁氏以子弟梁邦瑞进荐,自然也是银弹开路。而且受贿对象是大伴冯保。所以这个梁邦瑞哪怕在成亲那天鼻血喷涌,也被太监们说成了是祥瑞。
事实是梁邦瑞此时已经重病在身,他家里人想让他娶亲冲喜。只是他家冲喜的规格太高,直接娶个公主。
世人谁不得挑起大拇指,赞一句:土豪!
婚后一个月,冲喜失败。梁邦瑞身故,永宁公主寡居数年之后抑郁而终。
朱慈烺两世为人,尽管生理年龄上他只比坤兴大了一岁,于坤兴真是可谓“长兄如父”。在天津接了帝后圣驾,他也知道了父母希望他一同参与为妹妹找个好驸马。
本着认真负责的一贯态度,朱慈烺先是让侍从室找了历代公主婚配的记录,以及尽量搜罗市井逸闻,作为参考。
然后就看到了上面这些读罢令人寒毛尽竖的记录。
任何一个正常人,都不会把自己的亲妹妹推向火坑吧。
朱慈烺第一次发现家事要比国事更让人费神。
在苦思冥想之后。朱慈烺终于在纸上写了三个字:张、傅、夏。
张指的是张岱家。不过朱慈烺很快就将张字涂去,留下硕大的墨斑。张氏虽然家门不错,而且政治影响力下降得厉害,只能算是地方豪族,但张岱的几个儿子却太过纨绔,在江南固然是风流人物,但在自己眼中却是废物败家子。
傅是指傅山。朱慈烺仔细想了想,方才记起傅山的儿子叫傅眉。那孩子自幼被傅山往文武全才的方向教育。在原历史时空中。明亡之后的傅山与顾炎武几经奔走,希望能够反清复明。傅眉就是他设想中要培养成李靖、徐达一样的人物。每日早起练武。白天赶路时也不忘背书,晚上更是要挑灯学习兵法,直至深夜。
虽然武艺和兵法最终没能彰显,但傅眉本人在书画成就上却是深得傅山真传。
傅氏身家清白。傅山出家修道,日后被称为医圣,尤其精于妇科。有《傅青主女科》传世。傅眉的母亲已经病逝,家中没有主妇。从这些条件来看,坤兴嫁过去之后从身体健康到心理健康,都有保证。
不过傅眉在原历史时空中五十六岁就去世了,也不知道是他本人的命数。还是因为常年的重压。
朱慈烺在傅眉的名字下面点了一点,略有犹豫,顺手将夏完淳的名字写完。
夏完淳这个名字眼下并不为人所知。因为清军没有南下,自然也就没有了江浙一带可歌可泣的抗清事迹。不过朱慈烺对于前世的乡党倒是知之甚详,在中学的《乡土历史》课上就学过这位少年英雄的事迹。
从抗清的结果来看,自然不能对这位十六岁英勇就义的少年有所苛责,只从他正气凛然地指斥洪承畴来看,人品和气节都是经得住考验的。按照明朝的规矩,驸马基本也就是个帮闲的角色,所以人品好格外重要。
“殿下,提督司礼监太监王承恩求见。”丁奥在名义上是王承恩名下,必要的时候还要为他跑腿,掩人耳目。
朱慈烺放下手中毛笔,点了点头,让王承恩进来。
王承恩进门之后鼻翼一扇,就嗅到了屋内气氛略有紧张,不敢上前套近乎,毕恭毕敬行礼道:“奴婢拜见皇太子殿下。”
“什么事?”朱慈烺正为坤兴的事纠缠,自然不会有什么好脸色。
“殿下,奴婢是为了坤兴公主招驸马的事而来。奉皇爷旨意,特来请殿下赐下条陈。”王承恩小心道。
“条陈?不都是谁给的钱多选谁么?”朱慈烺面色不善地望向王承恩。
王承恩当下跪倒在地,电光火石之间已经准备好了眼泪,只等皇太子再说一句重话就抛洒出来。他略带哭腔道:“殿下啊!奴婢岂是那种卖主求财的小人?”
“你不会做冯保?”
“奴婢立志学三宝太监,岂能学冯保流放南京最终赐死……”王承恩哭腔更重了些。
“你知道就好。”朱慈烺正想再敲打一下,又突然觉得有些麻烦,既然已经认准了人,何必再浪费时间呢。他道:“我这里有两个人选,你派人去查查,若是果然不错,就报上来吧。”说罢,朱慈烺写上了夏完淳和傅山两人的籍贯、父讳,交给了王承恩。
傅山在天启年间直抵魏忠贤,为袁继咸翻案,如今正在袁继咸幕中,并不难找。夏完淳的父亲夏允彝任过福建长乐县知县,被吏部评为全国七大优秀知县之一,并受崇祯帝接见。后来因为母丧丁忧,现在大概仍在乡梓。
这两人都不难找,朱慈烺本以为到了北京之后就会有消息,谁知只过了三五天光阴,圣驾刚出天津,消息就来了。
“小爷,奴婢派人去打探之后,得到的消息有好有坏。”王承恩骑着马,追上了朱慈烺的车驾吗,笑容满面道。
朱慈烺坐在马车里,隔着窗户与王承恩说话,道:“直说。”
“回小爷,夏允彝在崇祯十五年丧母,丁忧三年,到去年除服之后,奔赴行在听用,如今就在随驾官员之中。”王承恩先说了好消息,然后才道:“只是其子夏完淳,已经与人定亲了。”
朱慈烺“哦”了一声,也谈不上遗憾,谁知道是真的定亲还是不想影响仕途呢。
强扭的瓜不甜,且当真的听罢。
“傅先生那边也有了消息,其子正在凤督幕中,已经让他画像呈进了。”王承恩道。
朱慈烺点了点头,论说起来傅眉更和他的心意,既然如此只等进呈御览之后就可以走上六礼的程序了。不过还得跟母后通气,这种事一般都是要看母亲的意思。
中途休息的时候,朱慈烺上了周后的车驾,将傅山傅眉父子的情况说了清楚。周后本来听说是山西人,并不甚乐意,但又听说傅山出家修道,傅氏亡故,傅眉书画双绝,家里世代良善,算是满意了许多。
“若是那傅眉果然少年英杰,不肯与我皇家结亲岂不尴尬?”周后最后的顾虑竟然在此,果然可见皇帝的女儿更为愁嫁。
朱慈烺笑道:“别家或许如此,傅家断然不会。傅眉的高祖傅朝宣,乃是宁化府仪宾、授承务郎,原本就是我朱家的女婿。”
高皇帝册封其第三子朱棡为晋王,册封朱棡之子朱济焕为宁化王。
“而且傅眉本人就算有大志向,未必就不能成全他。”朱慈烺道:“汉晋时以门第取士,故而能有豪强之族。国朝至今皆是科举取士,勋戚之家如何能与之匹敌?以儿臣之见,我家正该提拔些国戚,正是祖宗树立屏藩之意。”
“我儿说的对啊。”周后叹了口气:“防贼似的防外戚,弄得离心离德,何苦来哉?”
“国初时,天家也与功勋之族结亲,又有什么妨碍?”朱慈烺道:“如今我朱氏定鼎三百年,此番国变之后仍能再定乾坤,可见天命在我。既然如此,几个勋戚能掀起什么浪来?”
周后连连点头,小声道:“这事终究是祖宗制度,也没必要声张,日后你看驸马堪用,悄悄用了便是。”
朱慈烺见母后献策,自然要奉承一番,以尽孝道:“母后所言真乃智语慧言,儿臣谨记。”
周后笑得双眼如同月牙,轻轻拍着长子的手,不知觉却滚出一粒眼泪来。
——如今总算是太平了!
周后心中感叹。(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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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鳞开 四七七 人说太子铁骑来(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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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天津到北京的三四百里路远比之前的路更为难走,往往一日只能行十余二十里便要在驿馆休息。倒不是因为道路条件不好,而是事务实在太过繁重。朝廷各部根本没有考虑到进京之后如何开展工作,只是因为皇帝御驾亲征返回首都的各种礼仪就闹得焦头烂额。
朱慈烺原本的计划中,六部必须率先充实,但很快就发现第一个被充实起来并开始工作的是部门是鸿胪寺。
鸿胪寺负责皇家礼仪典赞工作,基本上只要举行典礼,就必然要其出马。大明作为一个礼制国家,恨不得事事都制定一套礼制出来,所以此官不为朱慈烺看重,却是朝中不可或缺的职能部门。
有了鸿胪寺还不够,还要礼部出头牵线,这也让吴甡着实辛苦了数日,恨不得早些将礼部差事卸下来。不过今年本该是大比之年,因为神京沦陷的事而耽误了,想来今年下半年或者明年初必然要补一科。按照惯例,礼部会试是由内阁次辅担任主考官,所以这也是历代内阁次辅们的收获季。
朱慈烺对于皇帝回家要走哪道门,演奏什么曲目,跳什么样的舞蹈……如此种种都不感兴趣,甚至有些不耐烦。没有实打实的成绩拿出来,这些礼数对国民能有什么样的帮助?仓廪足而知荣辱,物质才是这个世界的基础。
让一群饿着肚子的饥民听雅乐,有半分用处么?
不过这种话只能烂在肚子里。
崇祯十九年四月,辽东战场上仍旧打得火热朝天之际,崇祯皇帝在盛大的礼乐中,身着金色甲胄,头顶真武盔,骑着乌云盖雪的黑马,马头上还插着两翎雉尾。这是天子戎装,表示自己出征凯旋。
朱慈烺跟在皇帝身后。也是近似打扮,只是马头上的装饰是一枚独角,颇似西方传说中的独角兽。只是现在西方神话肯定还没有传到大明,这种形象只是寄寓貔貅这种神兽罢了。
大明的国门在正阳门北侧的大明门,亲征回来肯定是要去走一趟的。崇祯抬头见了“大明门”如故,心中只有失而复得的感触。朱慈烺却知道这块青金石背面是“大清门”和蒙满译文,只想知道是否已经打磨处理过了。
从大明门入承天门。就算是入了紫禁城。等崇祯一进承天门,礼乐声声,歌舞引路,长达两里路的仪仗排列端整,一直排到皇极殿。
皇帝到了端门前,端门和午门同时鸣钟奏乐。迎接皇帝回宫。从午门继续北上,过内金水河,到皇极门。这里也就是常朝时御门听政的地方。此刻皇极门已经大开,皇帝在身着朝服的阁部大臣簇拥之下过了皇极门,在皇极殿御座,向天下宣告皇帝亲征凯旋。
如此才算入城礼仪告一段落。
翌日一早,朱慈烺还要早起换了祭服。跟着皇帝前往太庙祭告列祖列宗。
再然后还要前往天坛祭天祈年,地坛祭祀皇地祇神,绝对是对身心的巨大折磨。崇祯失位两年余,终于再次回到了这个至高无上、沟通人神的地方,格外认真庄重。朱慈烺很想逃脱,但最终只能跟着皇父陛下一同行礼、跪拜、磕头,整套礼节下来精疲力竭。
崇祯虽然也很吃力,但精神却很不错。看着有些萎靡的皇长子,语重心长道:“你也该好生学学天家礼数,过几年皇父年老体迈时,就要你来代祭了。”
朱慈烺这才想起来,皇帝可以不用亲祭,只需派遣皇太子或者其他亲王、重臣代祭就可以了。
——如此说来,早点当皇帝也是有好处的。
朱慈烺躺在钟粹宫的床上。脑中闪过这个念头之后,彻底陷入了沉睡之中。
崇祯十九年四月十六,彻底结束了回归京师的一系列礼仪活动,朱慈烺终于理直气壮地踏上了皇明的权力顶峰。
清晨卯时。宫门开启,官员们早就午门前列队等候了。
等到天快亮的时候,崇祯与朱慈烺到了皇极门。此时皇极门不会开启,已经设了金坛,左右侍卫持伞、牌而列。朱慈烺的座位就在皇帝金坛下首,一张黄花梨木的座椅。其下是文武两班分东西而立。
明朝朝会的规模是历代顶峰,随着太祖高皇帝年迈之后,方才渐渐简化而随便。即便如此,英宗即位之前,仍旧是百司于早朝奏事。宣德十年正月,宣宗驾崩,英宗即位时只有九岁,所以辅臣提出一日只奏八件事,而且年幼的皇帝只需要按照各部奏事的内容答复“某部知道”就可以了。
到了成化二十一年,又诏暑寒日奏事毋得过五件。由此公朝决政制度彻底被形式化,这也是嘉靖、万历皇帝不上朝的一个原因。因为即便他们上朝了,也只是一番承接旨的仪式对答。
直到崇祯朝,早朝仍旧没什么改变。崇祯在位的前十七年里,不上朝的日子加起来不会超过十天。人们以为这是他勤政的表现,其实是他对仪式的热衷。当然,崇祯帝的勤政也不逊太祖高皇帝,只不过那都是在武英殿或者文华殿里的事,与早朝无关。
今天的早朝却有些不同。虽然明面上还是一些虚应故事的过场,但其中却有一项任免官员的圣旨。这道圣旨之中起用了大量的东宫系低级官员,他们甚至没有资格上朝,只能在午门外叩首谢恩。
这件事虽然是对既成事实的追认,却也是朱慈烺正式对朝政施加影响的宣告书。
从这次早朝开始,大明的权力中枢重新确立,任何有敢质疑朝廷合法性的人,都意味着两个字:谋反。
《皇明通报》在头版头条发布了早朝答奏的=之事,散发天下。
即便是两千里外的江南,也拿到了这期的《皇明通报》,终究有人能够看出其中的意味。
“日后我要闭门修史,不见外客。”钱谦益颓唐地将报纸铺在桌上,看着柳如是道:“家中大小事务,就交由你打整了。”
柳如是正怕英雄迟暮美人白头,强笑道:“老爷此劫已过,必有后福,日后还多有作为之日,怎可如此消沉?”
“此番若不是你前后打点,愚夫恐怕也回不来了。”钱谦益越发颓然,叹道:“真是人心隔肚皮,谁能想到昔日的故友,竟然会在暗中下毒手呢。”
“老爷,这事也不好说吧。”柳如是劝道。
至于谁想在暗中害死钱谦益,这恐怕会成为一出迷案。
钱谦益下狱之后,有人摆明车马落井下石,不过是为了他的家产田地。而那些奔走相救的人,难道真是要救他出来么?那些言辞诚恳,鼓吹钱谦益为当世文魁,谁敢杀他谁就要遗臭万年的人……他们真是发自肺腑地在声援钱谦益么?抑或是怕当政者不知钱谦益此人势大,激不起杀心?
然而所有这一切都终归是捕风捉影的猜测了。
人心隔肚皮,最难认的就是这些事。这也对钱谦益打击极大,由此萌生出了闭门治学,再不问世事的念头。
“老爷终究是世间奇伟男子,此时正当一展名士风骨,照常出入,也不为后人所讥。”柳如是见钱谦益眼中浮出些许不舍,又极力劝道:“老爷,家里还有一家报社,只有老爷方能掌舵啊!老爷若是闭门不问世事,如何再匡扶这世道?”
钱谦益年纪虽大,内心中的抱负却仍不小。听了柳如是如此说来,常日来的憋屈终于散开了些,叹声道:“且行且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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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鳞开 四七八 祸乱初平事休息(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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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所有人都认为天下大定,又可以恢复往日生活的时候,朱慈烺却不这么认为。
四川云贵都还处于战争状态,辽东的战事仍在决战之中。国内的经济、民生乱得一塌糊涂,如果不着手整顿,势必会导致自己的新政人去政息。
甚至人还没去,政就已经息了。
崇祯十九年丙戌,四月二十,晴。
朱慈烺将东宫侍卫一减再减,最终减到五十人规模,每日三个时辰一班轮值。因此在仪仗上毫无威重可言,但往来速度却是快了许多。
崇祯对此持否定态度,总是抓住机会教育他:身为皇太子而不重威仪,自己显得轻佻也就罢了,让别人如何回避?若是回避不及,那人岂不尴尬?算起来终究是皇太子的过错。
朱慈烺每回都是听着,对此却没有什么表示,充分发扬了虚心接受,屡教不改的光荣传统。每天早起问安之后,如果帝后或是张老娘娘留用早膳,朱慈烺就在文华殿的后殿随便吃些。
餐品一般在三到五种,必有鸡蛋,其他则交给太监安排。有时候吃粥,有时候扁食,有时候肉包、炊饼,不一而同。这样的节俭让崇祯帝更是有些吃不住,但他也知道说了没用,只有增加留膳的次数,以保证儿子的“元气”。
然而这又有一个副作用。
崇祯已经养成了用早膳时让人读报或是自己看报的习惯,朱慈烺也理所当然可以在早膳的时候看报纸。渐渐地阅读范围就从报纸扩大到了奏章,以及其他读物,可以说如果不是不能召人问对,几乎就等于是在办公了。
“文华殿的琉璃瓦已经换好了。”崇祯突然没头没脑说了一句。
朱慈烺嗯了一声,旋即反应过来这不是自己前世的父亲。而是帝国的皇帝,连忙找补道:“儿臣谢过父皇。”
“如今你这副君是名副其实了,阁辅们每日都要去文华殿会议,果然有些治国的景象。”崇祯努力保持着口吻的平缓,但仍旧掩不住言下的失落。现在辅臣和六部堂倌到武英殿也都像是走个过场,重要的答奏都改在了文华殿。
“父皇。如今皆是些琐碎的杂务,自然儿臣那边处理得多些。若是国家有大事,还得由父皇乾纲独断。”朱慈烺早就准备好了安慰之辞,随口堵上。
“你在文华殿宝座后面置一屏风,朕想去听听,只是别让他们知道。”崇祯道。
朱慈烺嘴角抽动了一下:“父皇若要旁听,只管坐宝座上就是了,何必用屏风遮掩呢?”
“不想坏了你的规矩。”崇祯嘴里如此说着,心中却道:光明正大坐在上面当泥塑么?朕还丢不起那个人!
朱慈烺也没多劝。故意看了一眼座钟,道:“父皇,时候不早了,咱们早些过去吧。”
外面天光蒙蒙,也差不多是早朝的时候了。
崇祯早就没胃口吃了,下意识应了一声就要更衣上朝。
朱慈烺换了常服,等崇祯更衣出来,又道:“父皇。如今早朝实在有些虚应故事。莫若日后逢己日常朝,平日就免朝了吧。”
为何是己日?
因为如今戊日休沐已经成了惯例。己日早朝,可以强制官员们戊日晚上早点休息,收收心。
崇祯从喉咙里发出一声闷响:早朝虽然是虚应故事,但要是免了,自己这个皇帝更有什么意思?
“你不怕被后世说慵懒么?”崇祯不悦道。
“是否有政绩不在早朝上。”朱慈烺道:“父皇,若是将早朝的时间拿出来。其实能办更多事体。”
“再议吧。”崇祯明知儿子说得对,但也不愿就此答应。就算最后要答应,也得先“病免”几日,然后循序渐进,一旬上朝五七日。继而三五日一朝,最后变成逢己日上朝。
朱慈烺却觉得这种渐变就真成了懒惰,而直接改变则是变法,两者在名声上有十分巨大的差异。既然自己这边说了没用,只有让文官们点破了。
父子二人驾御皇极门,开始一天的工作。因为没甚要事,答奏过程一如既往,很快也就结束了。随后父子两人一者前往武英殿,一者前往文华殿,在各自的地盘上问政。文华殿这边全都是身着常服的文官,武英殿那边却只有宦官在堂。
王承恩见崇祯脸上实在有些难看,憋了半天,方才道:“圣上,如今宫内人手不足,还请增补火者。”
“现在宫中有多少宦官?多少女官?所务几何?需要增补几多?”崇祯总算等来了政务,精神一振,连珠似地问道。
王承恩汗如雨下,本来只是为了给皇帝陛下挽回点尊严,哪里准备得详尽?
崇祯脸上一板,拍案怒道:“一问三不知,竟然敢在朕面前说!你这般问答,敢在皇太子面前说否!”
王承恩一头冷汗,暗道:这跟皇太子又有什么关系……
崇祯出了气,再看武英殿门可罗雀,不愿拉下脸传召大臣,坐立难安,索性起身一振衣袖道:“走,去文华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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