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鳞开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美味罗宋汤
“再有。”范永斗加重了口吻。
众人连忙收敛心神,毕恭毕敬地听他说话。
“京中的打点也少不得。我看啊,每家出十万两,我范家出二十万两,进京打点一番,也好叫那些丘八知道进退。”范永斗道。
王登库先表态道:“正是,所谓一朝天子一朝臣,听说现在京中都是些小户出身的酷吏。这些人最容易打发,使银子就是了。”
其他人纷纷松了口气,对他们来说十几二十万两根本不算个事,关键是要朝中有人。从嘉靖朝至今,他们已经享受惯了官商勾结无往不利的日子。只要朝中有人,胜过开辟了一条商路。
在北京刚刚易手的时候,各家就已经派人去京中打探各种消息,安排可能用得上的门路,也没少使银子。不过那种千八百两的银子在他们看来不算银子,所以这回各家十万两才算是正兵。
“明日天亮之后,就由老夫出城,与他们交涉,各家准备好银子吧。”范永斗道。
喂丘八的银子是最没收益的,所以范永斗定了五十万两,他范家和王登库的王家不用给。而且因为他出面交涉,剩下六家还要凑十万两给他,算是面情钱,所以等于各家还是要再出十万两。
一切都安排妥当,范永斗觉得这会是算无遗策了,方才赶在天亮之前又躺了一会,不想竟然沉沉睡去。
等范永斗一觉醒来,整个张家口已经变了天。
……
陈相与城中锦衣卫密探对了暗号,张家口的关厢到内堡城门,次第而开。这些密探早就扮成了护卫,虽然时间尚短不能被主家完全信任,但他们的任务原本就只是摸清各家的大门,以及适时打开张家口的防御。
如此简单的任务之后,这些人有的可以回京进行锦衣卫培训,有的则继续潜伏起来——如果周遇吉不打算屠城的话。
周遇吉带着自己的亲卫,骑着马站在惶恐出迎的商贾老爷面前,轻轻抬了抬马鞭,沉声喝问:“范永斗何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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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鳞开 四八六 祸乱初平事休息(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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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家口堡东西长四百余步,南北宽两百步,有院落五百处。许多小商家挤不进堡里,便依附城郭建屋而居,形成了城厢。如此一处繁花似锦的镇堡,此刻已经彻底被骑兵营控制了出入道口,所有中上资产的商户家长都被“请”到了守备署中。有人不敢亲自出面,便推说不在,却也派了家中信得过的老家人掌柜前往听用。
周遇吉没料到张家口的商人们如此听话乖巧,旋即下令收缴私军护卫的军械。无论是大明、大顺还是大清,民间持有刀剑这类短兵并不犯忌,然而长枪长刀、铁甲盔帽、强弓劲弩,却都是禁物,若被查出来是可以抄家灭族的。
周遇吉此令一下,所有商家都被逼到了两难之境。
或是乖乖缴械听候发落,或是负隅顽抗死里求生。
黄成明到底是读过书的生员,眼看场面有些尴尬,出面道:“此番官军前来,只诛首恶,不论其余!让尔等交出军械,也是防止有人做出傻事。”正说着,一队下了马的骑士夹着个五十开外的老者进了署衙。
被夹在中间那老者身穿紫红色绸子制成的华服,头上戴着顶**一统帽,并非大明高耸的式样,而是剃发后新出现的小帽,状似瓜皮,故而民间又称瓜皮帽。再看这老者双足**,被拖半走来到守备署,一双脚上全是血泥,十分狼狈凄惨。
“报将军,人犯范永斗带到!”两旁骑士振声报道。
“草民不知有何罪!”范永斗激愤怒道。
周遇吉心中一喜,正缺个人头立威。他当下脸色沉沉,道:“大胆!你身为大明子民,竟然串通鞑虏,投敌卖国。还敢自称无罪!左右,将他人头摘了,好叫世人知道: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将军刀下留人啊!”王登库没想到周遇吉这个时候要杀人立威,若是真让他砍了范永斗,两边岂不是都走绝了?
范永斗也是刚还带着一股气,被“摘脑袋”的话吓了一跳。登时清醒许多,再不敢刺激周遇吉。
周遇吉眯着眼睛道:“王登库,你可有话要说?”
“将军,此人却是以信义著称边口,恐怕有甚误会。”王登库连忙道。
“误会?”周遇吉冷笑道:“能有什么误会,犯下此等通天大罪,还想狡辩!”
范永斗忍不住道:“将军,若说草民有罪,也该是法司定论。刑曹动手!将军擅杀小民,不怕有人告将军坏了国家法度么!”
“呵呵呵,你还知道王法祖制!”周遇吉笑着站了起来:“今日正是让你这首恶偿还天下血债的时候!来人!先去抄了他的家财,拘了家人来此观刑!”
王登库等人还要再说,冲上来十来个凶神恶煞似的骑士,手持马刀将众人赶到一旁,又有三五个手操劲弩的骑士往来走动,时不时拿弩弓瞄向有异动之人。这些人都是堡里有些身家的。谁也不肯拿自己小命开玩笑,只得乖乖聚在一团。如同绵羊一般。
他们只以为抄家是个漫长的过程,谁知不过一盏茶的功夫,范家的家人、奴仆、女眷全都一个不拉地带到了守备署,足足有四五十口人。
“报将军,另有范永斗亲族共一百二十七人,皆系在署衙外。”一个上校把总上前道。
周遇吉点了点头。转向范永斗:“你还有甚话说?”
范永斗见家人都已经捉拿到了署衙,知道自己难逃此劫,啐了一口浓痰,大声道:“我即便死了,也有办法叫你人头落地!”
“把他儿子拖出来。斩了。”周遇吉随手往范家近亲堆里一指,杀气顿现。
“你这狗贼……”范永斗破口大骂,果然见身穿钢甲的士卒将他几个儿子从人堆里扯了出来,只往当中一推一搡,挥起马刀斜劈下去,顿时血气冲天,几个儿子倒在地上,抽搐两下便再也不动了。
范永斗见了一口气憋在胸口,双眼一翻晕了过去。
王登库等人被围在地势低的地方,眼看着几股紫黑色的人血往自己脚下流淌过来,心跳加速,几乎跳出了腔子,纷纷往后躲避。
“将军,这何必呢……”王登库自己也不知道为何声音中竟带着哭腔:“我等愿保将军前程似锦,万贯家财、荣华富贵,唾手可得啊!”
周遇吉仿佛没有听到一般,吩咐道:“浇水。”
一桶凉水当头泼了过去,范永斗被这么一激,喉中发出呴呴之声,醒转过来。
“儿啊!”范永斗一醒过来就痛哭起来:“你这杀千刀的贼啊,杀我儿子,你不得好……啊!”一旁的骑士反手将刀柄砸在他嘴上,顿时牙齿碎了五七颗,满口的鲜血。
“这话我就不爱听。”周遇吉冷声道:“将他孙子拉出来斩了!”
刚才行刑的几个骑士冲进人堆里,推出两个嘴边才长了毛的小伙子,又从一个妇人手中夺过一个梳着总角的孩童。
那两个小伙子嚎啕大哭,哀求饶命。他们刚才哭自己父亲都没敢大出声,此刻却是再也顾不上了。
“将军!求你放了我儿啊!我愿将范家的秘藏送与将军!”妇人死命地拉住自己的儿子,为了增加自己说话的分量,还大声道:“我是范家的长媳,我掌着家里钥匙呢!将军,放过我儿子吧!”
周遇吉朝骑士使了个眼色,那两个年长的孙子立时被砍倒在地,为空气中又增添了一抹血腥之气。那个孩童总算大难不死,被他母亲紧紧抱在怀中,母子二人哭得稀里哗啦。
“真是人伦惨剧……”一个商贾看不过去,却又没胆子站出来,只是低声嘀咕。
周遇吉却耳尖,锐利的目光登时扫了过来,厉声喝道:“你只看到他家悲惨,可曾想过那些因为东虏入寇而遭难的人!”当年虏兵肆虐关内,没有一支营伍敢触其锐气,惟有周遇吉敢带兵冲杀,一举得胜,但终究是于大局无补。
得知虏兵背后有这些商贾为耳目,周遇吉焉能不恨!
“那些人家又有何罪!死不得安葬,生不得归乡,如今还在辽东苦寒之地与野人为奴!”周遇吉恨声道。
多年积郁一朝迸发,吓得那些商贾再不敢说话,甚至连同情之色也不敢显露出来。
“带她去找银窖。”周遇吉很快收拾了情绪,挥了挥手:“找不到就一并杀了。”
范永斗已经从子孙之丧中恢复过来,颤声叫道:“你敢!找到了银子你和玉儿死得更快!”
“舅啊,我得给范家留个后啊!”那长媳哭着,头也不敢抬就往外走去。
范永斗看着媳妇离去的身影,血口张合,头脑渐渐清明起来,对周遇吉道:“将军千里而来无非为财,何必闹成这般呢。老夫在朝中略有人望,只要放过张家口大小商户,老夫愿意交出全部家产。”他知道那将军与他结下血海深仇,断不会让他活着。媳妇说得也不错,范家总要留条血脉。
用范家所有家产来换得这条血脉无恙,一些老伙计大约也会照拂一二,将来未必没有东山再起的可能。
周遇吉哼了一声:“这话我倒是爱听,可惜已经没用了。”他踏着血水走到范氏满门面前,猛地暴喝一声:“尔等皆是死有余辜!”
下面待罪的范氏家人各个面如土灰。
“天恩浩荡,若是检举出范氏隐匿家产的,可罪减一等,否则……立斩!”
看着眼前这些人一个个呆若木鸡,周遇吉伸出带着铁手甲的大手,伸出一个手指,冷声道:“只有前面十人能享此恩典。”
原本呆若木鸡的人登时有了小小的骚动。
“柱子!你要干哈呢!你不能对不住老爷!”一个管家模样的老头拉住了身边的年轻男子。
那男子满脸痛苦道:“爹,额还没儿子嗫。咱不欠范家啥的,值不得为他家断后啊!”
“你个畜生……”老管家伸手就要去打他儿子,却被冲上去的骑士一把推开,示意名叫柱子的壮年出来。
“别动我爹,我知道的都指给你们。”柱子吸着气,苦苦哀求道。
周遇吉示意骑士带他出去,却没给任何保证。
柱子回头看了一眼自家老爹,垂着头快步朝外走去。
“老爷啊!我对不起您啊!”柱子爹跪倒在地,重重一个头磕了下去,只听得令人牙酸的一声骨裂声,他竟活活撞死在地上,身子瘫倒一旁。
范永斗别过脸去,脸上垂下两行浊泪。
有了柱子带头,十个名额很快就满了。其中有范永斗的侍妾,也有寻常雇工、护院。包括账簿、密信在内一系列文书证据都被搜了出来,最后起出的银窖存银、库存货物,大体也能对得上帐,周遇吉这才下令斩了范永斗,将其家人统统关入署牢。
范永斗临死前最后看了一眼这个天地,目光落在死去的柱子爹身上,突然发现“忠义”果然是种令人震撼的情感。
而这最种情感却被自己抛弃太久了。(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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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鳞开 四八七 祸乱初平事休息(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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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永斗的家产还没有被清点出来,人就已经基本杀光了。
在这个宗族社会,周遇吉绝不会对范氏亲族手软,最终定下来的结果就是男丁发配苦役营服苦役三十年,女子在四十岁以下者充入教坊司;四十岁以上者发配苦役营杂务。
范永斗的老母亲已经过了古稀之年,按照大明律可以进钱赎罪,但范氏已经再无私产,其他人家也不敢贸然拿出五万两为范家老太太赎罪。这老太太也是子孙断绝,再无求活之心,自己偷偷上吊,也算保存了最后一分体面。
有范家的例子在前,大家都知道了这尊杀神将军爱听什么,不爱听什么。王登库知道范氏家财少说也有千万两,算上货物恐怕价值更高,这胃口一旦被撑大了,拿个百八十万出来都算是对他的侮辱。
“我愿以千万两银子,赎举族之罪。”王登库一狠心,决心壮士断腕,捐出全部家当,只求保住亲族无恙。凭着自己在边口的声望、人脉,对地理、商情、蒙古各部落王公的交情,只要留住性命,总有翻身的一天。
“请王老爷里面坐,等财物家产交割清楚了便可离去。”周遇吉大大方方道。
王登库心中痛如刀割,脸上却还得挤出一副笑容,壮起胆子踩着范家人的鲜血往署里走去。
在场都是生意做得成精的人物,习惯了漫天要价就地还钱,见周遇吉如此爽快,连个还价加码都没有,心中颇为王登库不值:哪用得着拿出千万两银子,这胆子也太小了些。
仅次于王登库的第三大家靳良玉上前道:“将军,草民靳良玉。寒家实在不如范王二姓,愿以全家五百万两银子捐饷,求将军网开一面。”
周遇吉听出正是此人刚才说甚“人伦惨剧”,双眼微微一眯,却像是笑了一般,道:“靳老爷里面奉茶。”
靳良玉登时精神一振。就一句话之间为家族省下了三百万两银子,这不是正好用来抢占范、王留下的空档么?唔,想来王登库也不可能真的将一家一当都捐出来买命,必然也有后手。不管怎么说,范家算是彻底倒了,这一块大头就算几家分也足够了。
其他人受了靳良玉的鼓舞,越报越低,等到最后一家报出来的时候,已经低至两百万两。
周遇吉只是请里面奉茶。好像真的相信这些人站出来的顺序是按家产排列的一般。其实这些晋商之中,范氏最富身家近两千万两,王氏也有千万身家,其后的几家则家产相近,都在四五百万两之间。
只是人心贪婪,冒着人头落地的风险一步步试探周遇吉的底线,真是应了那句人为财死的老话。话说回来,若不是有这份为钱财而死的执着。也干不出贩卖军资、走私粮食、勾结东虏、出卖同胞这等伤天害理的事来。
剩下那些中等商户,或是捐百十万。或是数十万,不一而足,也都让请进里面喝茶办理交割。
黄成明悄悄找到周遇吉,道:“将军,此事欠妥啊。”
“怎说?”
“将军想来是收足了额度吧?看上去颇有些敷衍的意思,不够尽心呐。”黄成明低声道:“后面这些人。显然是少报了许多。”
“你且看着。”周遇吉神秘兮兮,并不辩解。
如同黄成明这样想的人并不在少数,几个大商家聚在一起,偷偷商讨,都觉得周遇吉还是要银子为主。既然如此。只要脑袋正常些的人都知道杀鸡取卵实在是愚昧透顶,真将这张家口挖地三尺夷为平地,能得的银子固然多,但肯定不如细水长流,乃至自己家族也参与进来,长长久久赚这个钱更为核算。
晋商在朝中的势力固然不能跟嘉靖、万历时候比,但山西籍的进士官员也不在少数。只要熬过了这场浩劫,要翻身仍旧是简单的事。就算日后不挣东虏入寇的那份银子,光是盐铁茶粮换草原的毛皮、辽东的东珠、山参,也都是一本万利的买卖。
算到这里,商人们反倒都安下了心,非但谋划着未来的美好时光,更是种下了对周遇吉的仇恨种子,只等日后清算。
论说起来,这些人虽然手段卑鄙,人品败坏,但从智力情商论起,各个都超越常人,否则山西这么大,凭什么就他们几家赚钱?外面血气未散,这些人却已经全都定下了心神,做好了打持久战的准备。
周遇吉一边派人交割,一边顺势挖这些商家的墙角。将账房拉了一批出来,回避本家账目,只算人家的家产,他们自然不会冒险作弊。又将商家雇佣的护卫分离出来,收缴兵器,与夫役一道搬运银子、货物。
众人都觉得这是捡了一条命,而且说到底跟东家是拿钱出力,犯不着冒杀头的风险跟官兵作对。如今官兵打退了东虏,正是势头上,硬上显然太蠢。
等第一批银子运出堡里,骑兵营在畿南的预备部队、作训部队,也都纷纷陆续开来,正好负责押运银两入京,沿途看管这些护卫。
在这数日光阴里,张家口的大商人们都住在守备署。各家中送来了垫褥,十几个人一间屋子,铺了地铺睡在一起。这屋舍中既不通风,又没水洗澡,气味之重可想而知。那些商人却都是从走边贩卖闯过来的,愣是没人叫苦,只等着翻身的一天。
整个张家口就在这等情形下运转了十余日,整座城里没有一个闲人、没有一辆空置的马车。即便如此,运银车辆仍旧是络绎不绝,甚至惊动了附近的马匪。
为了避免不必要的损失,朱慈烺调动了近卫第三师,让单宁派出部曲沿途看护,顺便剿匪。
崇祯十九年五月二十日,周遇吉拿到了各家的家产数额,出乎意料的顺利。他不知道这些商人是出于什么目的,生怕别家的银子剩得多了,每天晚上都有前来告密,说是某家某处仍有银窖云云。后来经一个老账房点破,才知道这是商家担心别人家的本钱留得充足,日后侵吞了自己的市场份额。
如此一来,最终获利的则是周遇吉和他背后的朝廷。
“本将奉命将张家口内迁关内!凡是审核通过者,三日内携带合法资产内迁,违令者杀!”周遇吉以新到的提督万全左右卫的指挥使身份发布了命令。
这些通过审核人家,大多是因为张家口的贸易地位汇聚而来的散户,也有几代人在此营生。说穿了是服务八大商家的下游商户,资产并不比别处多很多。这回周遇吉对他们算是真正恩同再造,只是登记了人口、资产,令其内迁。
“经查实,有商户三十二家,谎报家资,欺瞒朝廷,前后之罪相因,罪在不赦。本将以朝廷之将令,夷其族,充其家资,为后世从商者戒!”周遇吉的第二道命令就着实有些骇人了。
此令发布翌日,这三十二家家主、直系男丁,统统被押到了张家口南门外的官道旁。每有一批人马走过,便斩下几颗脑袋,显然是“为后世从商者戒”。
上千人看到了这长达整日的杀人场面,在自己余生中每每想起这一幕,也都是黑白一片,没有丝毫亮色。
然而,那天却是个罕有的艳阳天。
……
“周遇吉到底挖了多少银子出来?”崇祯紧张地看着朱慈烺。
像这种用大军去抢劫的行为,在崇祯看来简直“非人君者所为”。
如果不是朱慈烺积攒的威信,崇祯恨不得将他这个皇太子废掉!
——当年李闯迫近京师,眼看就要走投无路了,朕也没想过抢劫致富啊!
——这简直是人品有问题!
——教育失败!
崇祯如此在心中呐喊,直到皇太子说:“可以得很多银子。”
——很多银子?
——得多到什么程度才能将做人的下限拉得这么低!
——唔,当然,如果真的很多很多……那么也不是不能接受,反正人也杀了,银子也在路上了,没必要为了些通敌的奸人闹得父子反目吧。
“具体数字儿臣也还没拿到,不过就目前有把握的数字来看,哪怕全国免税三年,国库也还是够用的。”朱慈烺小心翼翼,生怕吓到皇父陛下。
朱慈烺对晋商的富裕是有心理准备的,但崇祯没有。听了儿皇太子的话,崇祯足足憋了一分钟的气,方才一股脑吐了出来,大大喘息之后,崇祯颤声道:“那岂不是有两千四百万两!”
以崇祯的治国经验,一年四百万两的收入就足够用了。三年就是一千二百万两,免税加国库充盈,那不正是两千四百万两么?
“现在抄出来的白银大约就是两千五百万两。”朱慈烺道。
崇祯再次憋足了气,直到脸色酱红,方才重重吐出,几乎失声尖叫道:“怎么可能!我大明总共有多少银子?”
朱慈烺点了点头,道:“父皇,最近儿臣派人清查宫内档案,又命边臣通报贸易数字,倒是正好能答得上来。”
“据实报来。”崇祯正了正身,准备好好了解一下自己治理下的国家。
“父皇,您能不憋气么?”(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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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鳞开 四八八 祸乱初平事休息(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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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个皇帝都希望知道自己有多少钱,天下有多少钱。在这个时代要进行较精确的经济测量,显然是不可能的事,好在朱慈烺依稀还记得经济史的一些内容,知道上哪里能够找到自己需要的数据——虽然这些数据未必可靠。
当然,用更“专家化”的语言来表述,这叫做:百分之某数的信心指数。
有百分之八十的信心指数,就意味着对此数据具有百分之八十的信任度。
朱慈烺现在对后世历史学家、经济史学家的信任指数为百分之六十,对自己查到的数据信任指数却连百分之一都没有。
“儿臣派人查了宫中旧档,自万历二十五年至三十三年,诸珰所进矿税银几近三百万两。也就是平均每年二十余万两。”朱慈烺报的这个数据的确是宫中旧档,所以不敢全信,解释道:“这是矿监四出最为频繁之时,文官称之为无地不开,民不聊生。所以年均二十万两已经是万历至今最高的收入,其中还包括太监搜刮百姓的银子,也包括铜铁矿等非白银的矿藏。不管怎么说,收回来的是白银,咱们就权当这个白银来看。”
崇祯已经那个被绕进去了,他学过历史,但还没学过如此近的历史。而且就他本心来说,他并不认为自己的祖父是个好皇帝,非但对他父亲不好,而完全没有尽到皇帝的责任。话说回来,泰昌帝作为他的亲身父亲,对他也不怎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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