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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鳞开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美味罗宋汤
王晨的关注点在“可靠”上,闻言便知道自己与这老板果然有偏差。久经商场的人本质上是多疑的,他们更关注风险的可控性。
王晨咬了咬牙,道:“管!”
那两个书吏都听得痴了:这怎么管?
姑且不说甄别佣工时会否有纰漏,让歹人混进来,就算甄别时没有问题,保不齐日后有了歹心。
“不过我还没想到怎么管。”王晨大大方方道:“店家,你坐,细细说说,假如不幸雇了贼人,会有何等损失。”
店家见状也不怕了,从担心手脚不干净偷了店里东西,一路说到联合歹人见财起意,坏了自家性命,全都说了出来。他身后那个身形粗壮的侄子听得不以为然,嘟囔一声:“天下哪有这么多歹人。”
老板也不理他,只是对王晨道:“别说世道如何,这些事古来如此,我这馆驿本就在城外,没有高墙壁垒,更得提起十二分小心才是道理。官爷,您说呢?”
王晨点了点头,道:“你这说的有道理。这事且容我回去想想,定然不能让你们无人可用。”
店家也十分高兴,道:“若是真得老爷恩惠,解了小店之困,那可是极好的。”
“不客气。”王晨挥了挥手:“会钞吧。”
“这餐算是小店孝敬的。”店家连忙道。
王晨懒得多说,掏出碎银拍在桌上,他可不想因为一餐饭丢了仕途前程。人们都说东宫麾下的吏治最好,官员廉洁,几乎令人叹为观止……说这些话的人肯定没去过辽东,那里被流放的贪官污吏可是不少。
而且最为头痛的就是都察院钓鱼执法,真的是惨无人道。有些官员只是碍于情面收了礼物,一时疏忽没有报备,直接就来个“人赃俱获”。好几封血书递上去之后,总算开始严查行贿罪,就这也没有削弱都察院的“办案热情”。
真是一群疯狗!
王晨想到自己仕途坦荡,全凭小心,不由觉得憋屈。虽然官威犹在,但成天被吏部压着查考成,又被都察院当贼一样盯着,真不如当个富家翁好。可惜在皇太子治下,高官显宦要想成为富家翁,实在有些危险。
——如果自己下海经商呢?
王晨摇了摇头,打消了这个不切实际的念想。当下之际,首先要解决山东的用工荒,而这用工荒并非没人干,而是没有可靠的人能干。
这个问题如何解决?
……
王晨终于将这个问题写成了文稿,发在《山东通讯》上。他唯一能想到的办法就是鼓励地方乡绅及有恒产者组建劳服公司,聚拢乡人,提供服务。但这种号召只是空的,在这个无利不早起的社会,哪有多少乡绅会因此而转向商业?
——唐宋时候是如何解决的?是了,那时候有良籍、贱籍,良家子总是值得信任的。我大明的户籍不分良贱,该如何是好?
王晨真是为此愁白了头发。
……
“这种事情也需要费这般心力?还登报求教?”廖兴坐在桌前一勺勺吃着蜂蜜奶酪,不屑地将《山东通讯》放在一旁。
吴易作为浙江布政,对皇帝南幸不来浙江是既有不甘,又满身轻松。虽然没有政绩可刷,但好歹接驾省份的压力。
“不过这个问题我们浙江也有,该如何解决呢?”吴易对廖兴已经十分看重了,只等廖兴任满就提请吏部委派其为浙江参政。
“解决问题,无非疏、堵。”廖兴道:“疏不通的时候,先堵住不就行了?”
“堵?”
“增加警力呀。”廖兴若无其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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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鳞开 六二四 白日风尘驰驿骑(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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浙江与山东不同。这里是传统的工商业发达地区,传说中的资本主义萌芽就生长在这里。此地的富户已经改变了传统习惯,除了保留一定量的田庄自用之外,将大笔的白银投入到海贸、烟田、桑园、机房,以及老商号的商票之中——类似后世的股票。
其中机房是劳动密集型工坊,少的有十几张机,多的数百张机,光靠门下佃农和贫困的宗亲就不够应付了。为了避免佣工窃取自己的财物,强势的老爷们难免想出种种极端的法子,未必解决了多少问题,但的确导致劳资双方的对抗性增大。
廖兴所谓的疏、堵,其中疏指的是疏导,比如甄别良善歹恶,劝导用人的商家。这也是山东那边努力的方向,源自历代都承认的“堵不如疏”。然而廖兴不是个读书人,他已经品尝到了铁和血带来的高效率,而正是这种高效率让他平步青云。
与其下那么大力气疏导,不如直接加强警力,对宵小之辈加以威慑。
之前警察体系建立的基础是三班衙役和所雇佣的白役、做公的。这些人已经处于社会灰色地带,本身就是站在官府中的流氓。如今廖兴提出了增强警力计划,简而言之便是涵盖每个街坊、每个村落。
这样宏伟的目标自然需要人来执行,什么人才会去从事这种被人又恨又怕的工作?
吴易自知自己的行政能力并不足以主导这场大变革,费了不少力气,加上廖兴自己的配合,终于将廖兴调入浙江布政使司衙门出任参政,分巡杭州府九县,主持警察体系扩建。
廖兴颇有些大展拳脚的感觉,再也不用在酸文之中浪费生命了。他首先以廖氏子弟组建起一支督察队,专门监管警察。其次将三班衙役为主体的警察局分成了三个警种:以站班皂隶为主的法警,以捕班快手为主的刑警。还有以壮班民壮为主的民警。
法警非但要保护衙门,壮主官的声威,还要借给行大理寺、监察御史、税使等衙门使用。所以这些人各个身材魁梧,脑袋笨些没关系,但必须听话。
刑警负责处理地方刑事案件,与他们原本的工作并无两样。许多老快手都是世代相传,别有一套办案诀窍。不需要外行指点。廖兴在这方面只是加强了考成方面的要求,将追杖——未能如期破案,快手是要挨板子的,改成了扣罚奖金。
民警的工作变动则较大。原本看守仓库、监狱等工作分给了法警。同时他们要承担户口登记、人口查访、街道巡逻等任务。这也是此番扩大警力之中最为主要的部门,许多蒙学毕业的小户人家孩子,以及年老不堪重用的老人都被纳入了民警系统。
这些缺乏战斗力的新警察换上了统一的皂衣。头戴尖帽,腰佩长刀,走出去也足以壮朝廷声威,震慑宵小了。
警察数量增加之后,民众普遍有了安全感。杭州本就是自宋朝以来的繁华之地,如今更是展现出了路不拾遗、夜不闭户的盛世景象。
吴易在完成了《浙江税入细则》之后,终于做出了第二个足以上达天听的政绩。一时心情大好,只等着浙江警察学堂开学,系统培养警察部队,彻底将浙江治理成江南三省的首善之区。
只要明年的茶税能够跟上,升迁的问题就不大了。
这回都察院、国税总署可是下了大本钱在浙江的茶园上,又是找老农评估,又是昼夜派人监视,就是要查清楚到底是谁在偷税漏税。不过好在这些事虽然发生在浙江。但与浙江布政使司却没什么关系,自己只需要配合就行了。
吴易志得意满回到家中,看着如花美眷款款相迎,更是心头灿烂,颇感不负此生。
“夫君。”吴氏福了福身,边为吴易更衣,边说道:“老淑人唤您过去呢。”
吴易换了燕居的服饰。不以为然道:“母亲怎地想到唤我了?”
“貌似是小叔犯了事。”吴氏低声道:“如今是取保候审,才回来哭求的。”
吴易吃了一惊。他知道自己弟弟素来无状,但天家重长子,百姓爱幺儿。母亲大人就是喜欢小儿子。平素一贯宠溺,这回果然惹出事来了!
“我这就过去。”吴易的好心情顿时一扫而空。
如今吴易在浙江为官,便将父母都从苏州接来奉养。吴氏子弟中除了几个有心要考科举的,仍旧留在苏州进学,更多人觉得新学出仕是条捷径,更何况这条捷径上还有一省方伯助力,很识时务地跟来了杭州,资质好的已经进了布政使司衙门出任主事。
吴易到了内院,见父母端坐厅堂,弟弟侍立一侧,双目红肿如桃,显然是刚刚哭过。
“儿子拜见二位大人。”吴易上前行礼磕头。
“坐吧。”吴老淑人没好气道。
虽然她的淑人封诰是因为这个长子而来,但人心总有偏颇,她还是更钟爱成事不足的小儿子。
“你弟弟被都察院抓了三日,今日方才放回,你可知道此事?”老淑人冷声道。
吴易一惊,略带怨气望向弟弟。家中出了这么大的事,不先报给自己知道,只会找父母出头,这是什么人性?父母年纪大了,经得住这般折腾么!
“儿子实不知。”吴易又望向弟弟吴经道:“都察院怎么说?”
“都察院让我交了两千两保金,放我回来,还不许我离开杭州。”吴经看到大哥有些惧怕,躲在母亲身后道。
“你到底是犯了什么事?竟然连御史都惊动了?”吴易大奇。
寻常刑事案件都是由警察局先行侦破,有了结果之后才交给都察院、监察御史提起公诉。
都察院直接出手的往往都是官员犯罪,而且小事他们都懒得管,据说都扔给新御史练手用。自家弟弟没有功名在身,换言之想进都察院都没资格……难道是都察院盯上自己了?
吴易心中一紧,仔细回忆自己主政浙江以来的点点滴滴,确定自己并没有任何违规之处,这才放下心来。
“前些日子我在一家茶庄上入了股,结果就被都察院的人抓去了。”吴经语带哭腔:“大兄明鉴,弟弟我是被人坑了啊!”
吴易心中一冷,道:“你哪里来的银子入股茶庄?”
“我给的!”老淑人一顿拐杖,横眉道:“这事别的不管,你是浙江方伯,竟然让人欺负到自家头上了?你去把那两千两取回来,把案子销了,你弟弟明日便回苏州。”
吴易顿时头胀如麻,道:“大人容秉。保金是待开庭审理之后退还。至于销案,那是行大理寺和都察院的事,儿子鞭长莫及。而且……既然都察院不许弟弟离开武林,他这一走便是妨碍公务的罪名,到时候可就不是罚金了事了。”
“你都是一省方伯了,他们还敢抓你弟弟入罪?你这是在唬弄我这妇道人家!”
吴老太爷从来惧内,不敢为儿子说话,又觉得老妻有失偏颇,只得干咳两声以助声势,表示附和。
吴易连忙道:“母亲大人!今时不同往日,我这方伯也只是替圣天子牧民。我与行大理寺的法官和都察院的御史,只有数面之缘,多的话都不曾敢有一句,哪里能使唤他们?去年浙江茶税偷漏极多,都察院和国税总署都当一桩要案在查,这时候岂能将自己陷进去?以儿子之见,赔钱总比赔人要好,若是让疯狗御史们咬住,儿子都说不得去辽东挖矿啊。”
吴老淑人也是一吓,旋即勃然作色:“你推三阻四就是不肯帮你弟弟一把!从小教你的忠孝之道何在?给我跪下!”
吴易吴经两兄弟噗通一声都跪了下来了。
老淑人回头看了看小儿子,颇觉无奈,低声道:“不是说你。”
小儿子连忙站起了,站在母亲身后,偷偷抹去额头的冷汗。
“手心手背都是肉,你就忍心看你老娘半截子入土的人蒙受此辱不成!”吴老淑人连连顿着拐杖,嘶声力竭喝道。
吴易眼泪都下来了,哭道:“大人既然说了手心手背都是肉,为何独独不顾念儿子的前程?”
“历朝历代没有听说方伯家人受罪的!”老淑人骂道:“你这般怯弱,日后官场上也少不得为人欺凌。”
“今时果然不同于往日啊!”吴易哭道:“儿子年不过而立,官则封疆,不知引了多少人觊觎。焉知今日之事不是构陷儿子的陷阱?儿子实不能就此入彀。”
“你、你、你……你这逆子!”老淑人气得站起身,先取了案上一盏青瓷杯砸了过去,见吴易身子一缩,更是大怒,举杖便打将过来。
这回吴易不敢躲了,硬挺着让母亲打了两下出气。
“滚出去!明日我便回苏州老家,再也不用看你这逆子脸色!”老淑人怒道。
吴易连忙起身,忍着后背的痛楚,抹着眼泪退了出去。
外面的仆从见老太君收拾儿子,不敢上前,直到吴易退了出去,方才上前道:“老爷,廖大参来访,已经迎入花厅奉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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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鳞开 六二五 白日风尘驰驿骑(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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廖兴身为浙江参政,与都察院并没有往来。只是警察在民间的影响力扩大之后,大量的案件由警察率先发现,所以与都察院也就有了政务上的衔接工作。
吴易的弟弟被抓属于机密,他事前并不知道,但都察院既然允许他取保候审,说明内部已经定了性,也就不妨卖个顺水人情,也好方便未来的工作展开。
“其实也不是大事,国税的人不知道从哪里弄到了一份账簿底册,还听说有什么江湖侠士相助,搞得跟戏文似的。不过从这底册里倒是足够将几个乡绅大佬送去辽东安度晚年。”廖兴解释道:“他们最初让令弟入股,也是存了背靠大树好乘凉的念头,只是还没来得及走你这条门路,都察院的人已经先一步登门了。”
知道都察院的疯狗不是针对自己家,吴易也算是吃了定心丸,想想自己的委屈,也不顾颜面,忍不住哭道:“隆之兄,你说这官当得还有什么盼头?多大点事,就要如此提心吊胆的。”
“吴兄,”廖兴脸色一正,“此言差矣!”
吴易被廖兴当头棒喝,连忙收敛心情,道:“是是,是愚兄孟浪口不择言。”他顿了顿又道:“如今看《通报》上动辄有官员发配辽东,真是如履薄冰。好些个怕都是被家人拖累的。舍弟娇生惯养,不读书明理,难保有一天不会酿成大祸。”
廖兴对此深以为然,道:“这倒是不假,小弟族中也多有不肖子,幸好家祖是个明白人,治得他们不敢放肆。”
“哦?可有教我?”吴易连忙取经。
“呵呵。玩笑耳,焉敢称教?”廖兴笑道:“家祖无非三个法子。凡是家中子弟浪荡不堪教育者,便在辽东买块地,将他迁徙过去独立门户,名在宗籍。实同发配。即便犯了大罪,也连累不到家人。”
吴易微微摇头:“这是老令公威德所在,我家里却是行不得的。”
若是让母亲知道自己将弟弟送去辽东,岂不是要翻天了?
廖兴又道:“再次一等嘛,便是送去参军。”他道:“听说明年《兵役法》的实行省份要扩大到九边,想来通行全国是难免的。军中自有一片天地。又是个锤炼人的地方,又能给家里带来实惠,实在是个好法子。”
“舍弟年纪大了,又吃不得苦……”吴易连连摇头。
廖兴暗道:你我这般年纪去当兵都可以,何况你弟弟,怎地就大了?关键还是吃不得苦吧。
“最后一个法子就不单是惩戒了。”廖兴道:“有些子弟不务正业。其实本质并无差,只是少个做事的机会。”
譬如他就是个活生生的例子。
“你索性出个本钱,好叫令弟做个营生,说不定还能有所收益呢。”廖兴道。
吴易年纪虽轻,但也算是个“传统”的人,闻言略一思索,道:“这倒是可以。只是怕他打着我的旗号欺行霸市。”
“眼下你已经是被都察院的疯狗盯上了,还怕什么?”廖兴不以为然道:“家中收支账目记清楚,该申报的家产申报清楚,只要自己身上干净,他们也胡攀不得。”
都察院拉官员下马的手法无非就是“钓鱼”和“巨额财产来源不明”。
在大明这么个宗法社会里,家族之中借着当官的亲戚赚点钱绝对属于常态,逢年过节他们自然也知道孝敬。如果自己赚了数千两银子,孝敬却给得少之又少,谁的面子都过不去。都察院正是以此入手,往往能查出大量的“贪官”。
吴易深知弟弟在浙江地界上肯定会打自己的名头。但他的确不拿弟弟一分银子,所以都察院也攀不到他头上。
“还有,自己的帖子藏好些,别乱发就行了。”廖兴又提醒道:“山西那个知府多惨啊?门客拿了他的帖子出去,结果莫名其妙论了干涉有司的罪名。幸亏皇太子殿下开恩。特意关照了大理寺,这才贬谪海西为官。”
因为那名知府也是东宫侍从室出身,在小圈子里传得较广,吴易与廖兴私交益好,所以也是知道的。他闻言连连点头,道:“我已经行文省内各衙门凡人取我私帖走动,一律按‘伪造名剌’之罪送官。”
“小心为上,小心为上。”廖兴连声道。
自从知道名剌也会惹事之后,廖兴连私章都换了,更不肯把自己的帖子给别人。
两人再次对都察院的疯狗们表示了无奈之后,廖兴道:“今日来见兄台,却是为了官道的事。”
浙江的官道原本比北方好得多。因为浙江富豪众多,而铺桥修路又是传统善事,必须要做的。然而现在北方因为作战需要,大量劳工修建标准道路,这些年来反倒把江南比下去了。
“贤弟也在关心此事?”吴易略有些头痛道:“如今修路的费用日益巨大,实在有些捉襟见肘。”
“小弟却是在关心官道的用料。”廖兴道。
在道路硬化工作上,最初是以夯土路为主,比之烂泥路要强了许多。随着人力和财力的充沛,碎石路也总算步上了议程,从排水性能而言又要比夯土路强许多。当然,现在北方还处于小冰河期的旱季之中,对排水的问题并不在意。
随着炼煤行业的铺开,剩下的焦油也找到了买家——可以用来制造油墨,使金属活字印刷得以普及,降低书籍成本,也加快了文件排版的速度。滤除焦油之后还剩下的渣滓,最初被人废弃,但很快人们发现废弃这些残渣形成的表面是比碎石路更好的路面。
这就是沥青。
其中又分了两种。一种是秦青,用的是延安府出产的石油残渣,毒性小,效能好,但是产量低,价格高,也就只在陕西能用。
另一种则是普遍的煤青,各地皆有,产量足,但是毒性大,最早用沥青铺路的山西就有不少黑毒病患。而且煤青还有天热易软,天冷易裂的问题,县城以下的道路还能用,官道上就没人敢用了。
吴易对于江南道路修葺早就有了想法,不过也是碍于条件,心有余力不足,只能看着硬路一点点夯出来,而且还时常需要修补。
“小弟有个族亲,在山东时发现用煤青与水泥、碎石搅炒铺设,再用石碾碾过,道路即成。而且夏日毒性小,冬天也不容易开裂。成本上比全都用水泥要省了许多。”廖兴道。水泥路固然最好,但成本也是最高,而且热胀冷缩容易开裂,总得有人修补,又是一笔开销。
吴易暗道:这便是你家给子弟谋的活计吧,果然是不用怕查。
“他想将此法卖给衙门?”吴易问道。
廖兴摇了摇头,道:“他想包工。”
由布政使司出银钱,修路队承包工程,按时按质提交验收。这种官民交易在明代已经出现在了运河疏浚上,被移植到官道修建也是水到渠成的事。
吴易想了想,道:“质量可不能轻忽啊,万一皇太子再来浙江……”
“放心,这种新路比纯铺沥青强得多。”廖兴道:“这事我亲自过问了的,否则也不敢来找你。”
“江南的料贵,他真能赚到钱?”吴易更疑惑了。
江南修路成本高于北方,除了人工本就偏高之外,用料也是重头戏。江南不出煤铁石材,这些都得从北方买了运来。浙江更是水网稠密,修路的同时还要兼顾修桥,更增加了一笔费用支出。
“他有办法的。”廖兴神秘笑道。
“你我异姓兄弟,如何这般遮掩?快快说我知道。”吴易催道。
“好吧,”廖兴长吸一口气,“其实说破了也没甚么。他从台湾买煤,自己炼焦。油墨可以卖给书坊,沥青正好用来铺路。”
“碎石呢?”
“山石总还是有的,贵的是人工,所以他不打算用人力。”
“那是什么?水碾?”吴易奇道。
浙江多水,但能用于水力工业的河流并不多。
“蒸汽机。”廖兴神秘兮兮地揭露了答案。
吴易见过蒸汽机,正是丝镇那边用来给蚕庄提水的大东西。
“那东西能碎石?”吴易颇为惊讶。
廖兴点了点头:“除了费煤,比人力强多了。我大明总共只有七台,能碎石的却只有他这一台。”
“有点问题……”吴易觉得哪里不对,轻轻敲着自己的额头,突然想起来了,道:“殿下当初将蒸汽机送到浙江来,还说了不许外泄……你这族亲哪里搞来的?”
蒸汽机的原理很简单,重点在于工艺,其次在于创意。朱慈烺不确定工艺上的领先程度,所以在创意上就要保密。然而没有不透风的墙,既然有样机在外使用,总会被有心人看上的。
比如廖氏。
“是他自己做的。”廖兴无所谓道:“咱们都见过那机器,无非就是一个大炉子烧水罢了,有什么稀奇?”
“你那族亲是技工学院的?”吴易试探问道?
“当然不是。”廖兴矢口否认。
吴易这才放心。
——他是经世大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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