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鳞开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美味罗宋汤
“这里就是成祖时候的交趾布政司。”朱慈烺道。
“那现在呢?”小秋官知道成祖是祖宗,但对于具体的代数还没有概念。
“现在,”朱慈烺跳过了宣宗册封安南国王的历史,“现在我们要将这块土地收回来。”
小秋官点了点头。
“山地第一军和滇兵已经从安南的西北角刺入,主力作战兵力四万人。”朱慈烺突然考校道:“在咱们大明前面再前面的是什么朝代?”
小秋官轻轻掰着手指。喃喃道:“……隋唐五代宋夏辽,金元明来十九朝……是金!”
“金不算朝。”朱慈烺纠正道:“蒙元之前,我华夏法统在宋呀。忘记了么?”
小秋官轻轻拍了拍自己的脑袋,咧嘴一笑。
朱慈烺继续道:“宋朝熙宁年间,安南偷袭钦州、廉州、邕州,并在邕州屠杀军民六万人。所以宋神宗以郭逵为主将,派兵反击。”
“最后谁赢了?”小秋官问道。
“你猜呢?”
“安南人乱杀人,这是无道,肯定是他们输了。”小秋官很认真地回答道。
朱慈烺有些意外,问道:“谁跟你说无道就会打败仗?”
“孟子说的。”小秋官答道:“不过是黄先生转述的,他本人没来。”
皇太子没有到出阁讲学的年纪,所以识字的任务归于宦官和女官。朱慈烺让黄道周回京,一方面是因为他在士林的声望,另一方面是他的书法不错,可以给小秋官启蒙。
“打仗胜负有多重因素,并非道义一条。”朱慈烺的木鞭指向北方:“如今这一大块地方,在北宋熙宁时候都是辽国的地盘。宋朝对南面用兵,辽兵就要打宋朝的北面,这就成了两面作战。再加上西北的西夏,宋朝就要三面用兵,怎么都吃不消的。”
小秋官的眼珠子在地图上转了又转,怯生生道:“还好现在没有了。”
“这是大战略,对宋很是不利。”朱慈烺道:“在具体环境里,安南国时疫横行,瘴疠极重,宋军因为染病而死的战士就近乎一半。所以最后这场仗并没有彻底打出输赢,而是双方言和。”
“那些人岂不是白死了?”小秋官惊疑地看着父亲。
“的确。”朱慈烺道:“而且道义没有得到伸张,人民没有得到补偿,军队没有得到荣誉和士气,蛮夷没有得到惩戒……大宋亏得很厉害。”
小秋官皱起了眉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朱慈烺继续道:“所以打仗的事一定要慎重。但是慎重并非逃避。因为宋朝的教训,我朝文官有些矫枉过正,一方面害怕打仗,另一方面又不肯说和认输。这都是不对的。在条件允许的时候,能打则打;条件不利于我的时候,能不打则不打。”
“爹爹,那现在咱们可以打安南了么?”
“当然,因为条件已经对我朝很有利了。”朱慈烺笑道:“而且很快还有两支大军会攻向安南。”
朱慈烺对小秋官说完,转首一直等候旁边的陆素瑶,道:“宋交熙宁之战值得总结教训,让周衡做一个专题。”他轻轻点了点太阳穴:“我记得交趾罢省之后,作为藩国还很不老实,几番扰我南疆,这事让周衡找一下,向国人说清楚。”
陆素瑶知道这是皇帝陛下对攻伐交趾进行舆论战了。等铺天盖地的宣传攻势打开,顾君恩出兵安南就有了道德优势,就算有人发出反对声音,也会被人指为“秦桧”之流。
……
若想在一片野地彻底根除杂草,唯一的办法就是种上麦子。
这说法对于人的思想也是一样。
朱慈烺前世只是个职业经理人,这辈子就算看了点古籍原典,也不过就是应景而已。铁杵能够磨成针,木杵只能磨成牙签,以朱慈烺的资质,就算再活一辈子也不可能成为思想家。
既然不是思想家,要想让别人接受自己的思想,那就只有一个办法:从前人的思想中截取一部分,种植在百姓的头脑中。
在没有经历过亡国之痛的位面,要想铲除儒家思想是不可能的。好在孔子死后,儒家分了十八派,各弟子贤人皆成一派,所以不用担心没有素材可取。朱慈烺所取的素材就是大部分的“公羊儒”,也就是汉武帝所选取的“麦子”。
公羊儒在儒家中属于较为偏激的思想,其中核心就是“大一统”、“张三世”,以及“大复仇”。
大一统非但指国土,也指人心,但公羊儒在魏晋之后就成了“绝学”,传承湮没不可查,所以本身不具备呼吁“大一统”的能力。
张三世指的是社会由乱而治的规律,已经被许多学家所接受,但其根本原因还没有被人揭露出来。
朱慈烺最喜欢的是“大复仇”。
当年汉武帝以此推动了对匈奴不死不休的征伐。今朱慈烺发动北方攻略,也是基于对蒙古人的大复仇。眼下征伐交趾,也是报成、宣时候的国仇以雪耻,能够轻易占据道义制高点。
而且交趾立国源自秦室赵佗,以及他所率领的大秦百越军团,从根源论属于诸夏一脉。然而这支诸夏竟然变为蛮夷,而且还反过来侵略诸夏,屠戮华夏子裔。这简直比蒙鞑、胡虏还要可恶!
如果说宋朝的仇轮不到明朝来报,但华夏之耻却是每个华人都不得不承负的。
现在大明的识字率恐怕是千年以来最高的了,国家的声音可以传递到每个村落,舆论战的优势越发显现出来。而且安南米在这些年间已经流散到了华夏各地,谁都知道安南是个水土丰茂,一年两收的产粮重镇。
如果能够收复交趾,岂不又是一个河套!(未完待续请搜索,小说更好更新更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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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鳞开 六六零 聚米空思马伏波(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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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慈烺对交趾北犯只不过一个空洞的概念,甚至有些分不清到底宋朝时的北犯,还成、宣时候的北犯。wwwwcom
不过这些并不重要,大明有许多习惯从故纸堆中搜线索、找证据的读书人,而安南本身也不干净,略一排查,便发现安南从洪武二十九年到万历三十五年间,劫掠大明州县数十次。这些记录取材于两广和云南给朝廷的题奏中,至于那些没有上报朝廷的小劫掠更多不胜数。
周衡在发动报纸上的专题之余,还请江南的数位演艺方家,写了《平南英雄传》,专门讲述朱能出师未捷身先死,张辅临危受命平安南的故事。又让人写了《蓝山之乱》,讲原大明清华土官黎利在蓝山会盟诸路反贼,背叛大明的故事。
只这两个故事,就将安南立国以来与大明的关系讲了个大概。
大明靠一刀一枪跟蒙古人硬干,杀出来的国家。血性或许会低迷,但绝不会消失。
百姓不知道则已,若知道一个蕞尔小邦竟然也敢捋大明的虎须,谁不义愤填膺!尤其看了话本、杂剧之后,对安南这个反复蛮夷之国更恨得牙痒,民间普遍支持大明再次平定安南,彻底解决西南边患。
即便做到了这个程度,明军也没有公开已经出发征伐安南的消息。
隆景二年八月,第一则关于安南战事的报导出现在《粤报》上。
八月十三,安南郑氏大军劫掠广西凭祥州,杀伤军民人等二百余,掠夺无数。
八月十五,两广总督沈犹龙在上书朝廷的当日,从钦州调派南海舰队大小船只五百有奇,运送两万粤兵登陆吉婆岛。
吉婆岛距离安南半岛最狭窄处只有三里,退潮水浅时可以涉水而过。明军海船从钦州湾出发,经过下龙湾而到吉婆岛,沿途遭遇海船一律扣押,以免惊动郑氏水师。
等安南郑氏知道明军大举而来,粤兵已经在吉婆岛上修筑起了临时工事,前锋已经在西岸修建了两个营寨,囤积军械、辎重。
这个驻屯地点就后世越南的第三大城市,越南北方第一大港,海防。
此时的海防还只一个仅有六户渔民的小据点,甚至连村落都算不上,面对如狼似虎的明军,根本连逃跑报信的机会都没有。
王璇随着广西狼兵第一波登上了安南的领土。作为吴阁老选中的***人,他即便在钦州为官也三日一信,五日一书,与吴阁老交通消息,聆听指教。从顾君恩开始安排安南攻略伊始,吴甡就隐晦地提到了云南方面对安南的攻伐可能性。
这果然让王璇十分上心,早在南海舰队尚未成立,他就时常借商船或广东水师的战船出海,寻找海上进攻安南的可能性,丝毫不显山露水地完成了早期勘察任务。
相比传统地陆地进攻,海上进攻有明显好处。
首先从广西进入安南地形多山,地势险要,山路崎岖,辎重压力极大。其次,安南自称永乐年间为“国土沦陷”、“失国之耻”,所以一直对陆上边关看护甚严,很难做到出其不意,攻其不备。
而从钦州出海到安南北部,不过三百里,顺风时不过两、三日海程。大明船多,安南在海上根本不可能抵御南海舰队全数出动。而且当今这个时代,还没有海防概念,郑氏更不可能在一个小渔村都不算的地方布下重兵守御。
实际上整个安南的海岸线都没有成建制的防御部队。郑氏和阮氏的南北之争主战场在陆地,以阮氏的水师力量,即便走水路也不可能运送数万人登陆作战。
大明却已经从海上登陆尝到了甜头,就如当初在辽东作战一般。
广西狼兵在安南的登陆点,被临时称为“甲港”,正处于交州府东关县的东面偏南,与山地第一军罗玉昆部、滇兵沐天波部形成两面夹击的态势。而且此地位于红河三角洲的东南端,有着极佳的土壤环境,个安营扎寨长久经营的好地方。
随着一船船的水泥、石板、木材运到甲港,进行卸载,大明工匠和辅兵只用了三天就建成了两座互为犄角的小堡,各置放了三门一九式火炮,保护前锋大营不受郑氏大军的进攻。而整个过程中,郑氏的大军仍旧没有反应,只有几匹哨骑远远参观了军堡的落成典礼。
……
“八月十三日安南掳掠凭祥州,八月十五日我朝天兵就出发了。”钱谦益身穿厚厚的棉衣,摘下老花镜对柳如道:“这岂不掩耳盗铃么?大军集结需要几日?海船聚拢需要几日?辎重采购安顿需要几日?郑氏早不来晚不来,偏偏秋风一起,大利北船的时候来骚扰凭祥……沈华亭真当天下人都傻子啊!”
柳如眉头紧蹙,叹了口气,道:“楚王好细腰,城中多饿死。今上好战功,边臣自然多闻鼓而欢。至于战端一启,几多白骨几家哀鸣,却不他们所顾忌的了。”
钱谦益大摇其头:“宣宗时候名将尚在,也难平安南。如今国家初平,疮痍未愈,怎能一而再再而三地对外用兵?唉,怎能令人不忧啊!”
柳如捂着心口,沉声道:“如今已经到了家家出兵的地步,尽然还要再启战端,今上也不担心落个‘穷兵黩武’的恶名。”
“朝中终究还少个诤臣。”钱谦益道:“人都我优游林下,谁知我心中忧虑?力所能及的也只有借《士林报》呼吁士林齐心劝谏今上弭兵了。”
柳如的眉头并没有松解,因为《士林报》并非没有发出弭兵的呼吁,只获得的响应实在太少了。
相比陌生的台湾,安南可一个传统的富裕之地。谁都知道那里盛产孔雀、犀角、象牙、珍珠……除了这些土产之外,安南的良田阡陌也一个极好的投资领域。如果能够介入安南沿海的海贸生意,更一桩大大获利的好事。
唯一让江南人不满的,本着谁出力谁获利的惯例,这回攻打安南的主力粤兵。恐怕拿到最大好处的人,也就那些广佬了。
“如果江南子弟自己成军,岂不比如今分摊到各军强么?”有人提议道。
于,舆论的风向很快就从否应该弭兵,转向了否应该成立江南子弟军。
如果放在十年前,生员们恐怕会对所有与自己见解相左的人嗤之以鼻,斥以白丁。然而现在有了报纸,只要读书识字能够成文者就能发出自己的声音,知识垄断已经摇摇欲坠,进入了一个“礼崩乐坏唯利图”的时期。
……
“沈犹龙的奏疏称王璇见微知著,早有预备,这才使得进军神速,无所遗漏。”朱慈烺坐在殿中,与阁臣们喝茶聊天,享受不多的休息时间。他轻笑道:“这个王璇倒有点意思。”
吴甡笑而不语。
“大明实在太大了,边事又琐碎细小,别要皇帝一一安排,就加上诸位老先生,再加上京中各部官吏,也不可能做到面面俱到。所以吏部选材,还需要用王璇这种能吏。有远见,又能扎实行事。他字什么?”朱慈烺问道。
吴甡应道:“王璇字美石。”
朱慈烺笑道:“就以他的字命名甲港,为石城港,设美石县同属。”
吴甡表面上波澜不惊,内中却为弟子高兴,道:“陛下如此恩典,真让他青史留名了。”
“他本钦州知州,如今既然随军到了安南,我看也该换个官职了。”朱慈烺道:“就让他随着大军整理民政,取得一州为知州,取得一府为知府,看他能走到哪一步。”
吴甡微微颌首,又道:“殿下,如今对安南之战势在难免,否由大都督府派出领兵大将?”如果地方督抚以文职擅起边衅而专武职,难免酿成唐末藩镇之祸。吴甡以前从来不相信文官会有反叛自立之心,但碰到安南这块反复之地,却不能不多一份小心。
“大都督府早有建议了,”朱慈烺道,“总参谋部希望罗玉昆任平南之战总兵官,挂平蛮将军印,提督安南境内的全部明军。”
“用狼兵必选狼将,否则扰民太甚。”吴甡忧虑道。
从正统年间开始,狼兵就多次参加剿贼、平叛、抗倭等战斗,战功显赫之余也有扰民太甚的问题。尤其嘉靖年间的东南抗倭,狼兵军纪涣散,以至于东南百姓惧怕狼兵更甚于倭寇。
甲申国变之后,沈犹龙曾有起用狼兵北上的提议,也因为实在伤敌伤己这才没有成行。
至于狼兵的起源已经十分难考,即便明人也多有混淆,认为他们跟瑶、僮一族,区别在于瑶、僮受制于流官,而狼兵受制于土官。因为土官世代据守一地,恩威极重,所以狼兵能为其所用,而流官势轻,所以瑶僮经常反叛。
实际上狼兵却“俍兵”讹传,而“俍”则广西当地人对汉人的称呼。这点上从语言也能看出来,狼人语言与瑶僮语言不相通,反倒更贴近中古汉语。如果仔细查访那些狼人土族,也能发现其与中原世家的联系。
所以狼兵土司的自卫武装,这些土司却瑶僮化的汉人,这也注定了他们既不见纳于中原,也不见容于当地的悲剧。
金鳞开 六六一 无欲常教心似水(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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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慈烺并不担心狼兵到了安南之后扰民的问题。wwwwcom
如果说黎利反明是因为明朝压迫太甚,那又如何解释后世的越南**呢?
后世中华帮助越南抗法抗美,勒紧了裤腰带支援粮食武器、培养越南军官,最终得到的是什么呢?
如果布施恩义得不到友谊,那还不如加大压力,让他们彻底不敢反抗,甚至再也不能反抗。
“广西与安南从风土人情而言十分相似,或许本就有强者为尊的规矩。”朱慈烺斟酌用词道:“还是以他们的方式解决比较好,狼将成大用倒是可以作为罗玉昆的佐贰官,负责东南线作战。”
吴甡颌首表示了解。
大明首辅虽然在权力上大于唐宋的宰相,但名不正则言不顺,大明终究没有宰相,所以即便用兵这样的国家大事,吴甡也只能建议,不能干涉。尤其是如今大都督府态度强硬,内阁更没有干涉的立场。
北宋雍熙北伐,宋太宗与枢密院单独决策,将宰相李昉撇开一旁,结果引起了朝臣的集体反对,李昉也因此辞职抗议。宋太宗虽然仍旧执意进行了雍熙北伐,但结果却是惨败,不得不承认错误。
这就是上辅君王,下安黎庶,群臣避道,礼绝百僚的宰相。
内阁首辅说到底只是个政治顾问、秘书的集合体,能够有今日的权势已经是历代内阁大臣们的篡权结果,需要有极大的自知之明,才能将这种制度巩固延续下去。所以吴甡有时候甚至觉得张四维、申时行等奉命阁老所作出的贡献更大于夏言、张居正那样权倾一时的权相。
从文华殿问对出来,吴甡突然觉得大明不知不觉中变得功利了。凡是只要有好处就上,没有好处就闹。嘉靖之前坚守“道义”的“士人”都去了哪里?难道真是被世庙的板子打光了么?
从世庙至今也近百年了啊!怎么国家养士反倒越养越少呢?
吴甡踩在宫中的金砖上,一步步走向自己的职房。
职房的地砖下已经烧起了火。整个房间带着暖意。
九月间的京师对吴甡这个年纪而言已经很冷了,还好皇帝陛下在办公条件上从未苛待过臣属。
吴甡拿起桌上的公文,目光一扫就从制式统一的文本中挑出一本,正是国子监请求增加经费的奏疏。相比现在轰轰烈烈的大学、学堂,国子监就像是个被抛弃的孩子。每年拨给国子监的经费少得可怜。
别说跟经世大学、杏林大学、武备大学、海军大学这样的“嫡亲儿子”比,就连京师讲武堂这样乡学级别的学校。拿到的拨款也比国子监多。
以前国子监还可以卖监生名额,现在大家发现新学出来的学子更容易当官,尤其是考法政学院或者行政学院,出来稳稳当当就是个官员。如果抱负大些的,还可以去新拓地担当主官。若在海西那样的蛮荒之地,出仕就是个知府。
从隆景元年开始正式衡定的民爵也渐渐普及,只要纳税额度高,就能获得子、男之爵,形同贵戚。就算纳不了那么高的税。当兵、做工、乃至务农,男人只要有正经营生,女子只要嫁得夫婿,就能拿到“公士”的头衔。
这公士虽然没有免税的优待,但却能在大明境内畅行无阻、见官不拜。还可以不以“小人”自称,更能够合法穿着绫罗绸缎。若是放在嘉靖朝之前,这就是个不完全版的生员啊!
真正的生员也只不过比公士多免了二石税粮罢了。
这种情况之下,用不了多久。别说没人参加科举,就是看四书五经等等元典的人恐怕都不多了。
当年汉武帝并未禁毁百家。但因为只有儒生能够做官,所以诸子尽皆湮没。这正是董仲舒以“独尊儒术”达到了“罢黜百家”的目的。
如今皇帝陛下也没有废科举,只是偏心新学,这正是以“广尊诸子”来“罢黜儒教”,可惜世人眼中只有功名利禄,也跟着纷纷入彀。
——这个世道果然是笨蛋比鸡蛋还多!
吴甡看到案头放着的两个鸡蛋。这是司务送来的早点,他吃不了放着的。
“国子监本国朝立学选官之本,如今各序痒献才选能后来居上,岂不令公等羞惭?一味贪求国帑,而不知自新新民。岂非本末倒置?望太学诸公申序痒本义,本国学正宗,选贤与能,有益家国,而经费自当禀足也!”
吴甡提笔写下票拟,贴在了题奏上。
内阁虽然以首辅为尊,但每个阁臣都有资格直接将票拟送入宫中。只是百年磨合最终造就了“内阁民主”,哪怕首辅都不能不打招呼就直接递进票拟,而各阁臣对其他阁老的票拟也都有建议修改的权力。
当然,夏言、严嵩、高拱、张居正这类权相并不在此例,但他们无一得以善终,故而成了后来阁老首辅的反面教材。
吴甡的这几句话写得十分公道,而且是站在新学的立场上贬斥国子监。如今朝中小官书吏多是新学出身,占据了朝官大半,所以这种话即便传出去引起小部分人的不满,但终究还是能够得到广泛舆论支持的。
而且新学是今上不遗余力推动发展而成,在朝中不要跟皇帝对着干,这是为人处世的基本原则。
其他阁老都是进士出身,本就对国子监出身的官员看不上眼。于是这票拟便随着题本走舍人科进了司礼监。
如今司礼监可真是一个传达室都不算的衙门,所有本子只在那里放一下,宦官只负责帮忙搬运。经手文字的都是舍人科舍人,最终由皇帝亲自批红。
朱慈烺一天的工作时间在十小时左右,与阁老们交流,接见各部门长官,接见回京叙职的外官,接见陛辞的官员……种种这些需要花去三到五个小时。剩下的时间则要处理各地送来的奏本,即便经过内阁分类票拟,将“请安”、“祝贺”、“报瑞”等无关紧要的本子交给舍人科回复,每天还是有数百本奏本。
若是碰到自报考成科目、财产申报的时期,奏本更多。
虽然许多奏本都只需要提批:“某部知道”、“内阁知道”、“照此办”……但偶尔也要进行抽查,以免被诸多人精糊弄。
剩下关于军国大事的奏疏则要细细阅读,统合奏本意见和内阁票拟意见,深入思考之后才能做出决策。有些分歧过大的,则还要面见当事官员和阁老,进行讨论。
如此庞大的工作量,舍人科的重要性也就不言而喻了。
陆素瑶先命人查了一下崇祯元年以来的国子监出身官员名单,发现从国变之后就再没有官员是国子监出身的了。
这就意味着国子监对今上的作用几乎为零。
加上又是要钱,就连内阁老先生们都看不过眼,所以这封题奏理所当然地归于“不重要、不紧急”一栏,等有空了才递呈御览。
朱慈烺连本子都没翻开,只看了票拟,便提笔写道:“国子监知道。”旋即放在一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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