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鳞开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美味罗宋汤
此时距离国子监上奏,已经过了三个月。距离吴甡票拟递呈,也已经过了一个月。
四个月的时间,国子监祭酒都已经换了新人。
新祭酒就是大名鼎鼎的蕺山先生刘宗周。
这位大儒在原历史时空中因为国亡而绝食而死,在死前大彻大悟,是个不逊于王阳明的大宗师。只不过他没有王阳明的通达,不曾有过平定祸乱的军功,所以历史评价并不高。
对于朱慈烺而言,第一次听到刘宗周这个名字还是在重生之后。因为没有前世的人物设定,朱慈烺将刘宗周归入了“空谈腐儒”一类,而且是极其不会说话的腐儒。
身为江南绍兴的大学问家,与那么多势家往来密切,这位蕺山先生竟然还天真地相信,只要崇祯皇帝做出好榜样,过着符合道义的儒式生活,天下就能大治。
如果换了别人,可能是势家的代言人,但刘宗周能做出饿死自己来殉国这么残忍的事,可见他是真的如此相信。
最终结果就是崇祯如此文青的皇帝都觉得他迂阔,只是感叹他的忠心。
朱慈烺起用刘宗周并不让人意外,因为刘宗周的名声的确太大,他的两个弟子黄宗羲与陈确又都在舍人科供职。
如今吏部尚书解学龙其实跟黄道周、刘宗周也都是一路人。
朝野一片呼声请刘宗周出山,朱慈烺自然没必要为了一个国子监祭酒的位置为难吏部。
让人意外的是刘宗周竟然出山了。
刘宗周在万历二十五年释褐,因为母丧而没有受官,直到万历三十二年才北上受行人司行人之职。万历朝末年,朝中已经有了党争的苗头,吏治风气败坏。有着精神洁癖的刘宗周以侍亲为由,辞官回乡。
到了天启朝,朝廷以刘宗周“千秋节气,一代完人。世曰麒麟凤凰,学者泰山北斗。”将推举他入阁。
但刘宗周上疏推辞说:“世道之衰也,士大夫不知礼义为何物,往往知进而不知退。及其变也,或以退为进。至于以退为进,而下之藏身愈巧,上之持世愈无权,举天下贸贸然奔走于声利之场。”赫然要以自己来矫正士风,砥砺气节,为“衰世”树一榜样。
这样的人,如今却也肯入京为官了!(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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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鳞开 六六二 无欲常教心似水(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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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目今的世道比天启年间强么?
或许吧,起码朝廷里没有君子小人之争。wwwwcom
但这并不是因为朝中皆是君子。更多是因为“小人”充斥朝堂,整日里只会盯着考成科目需要的政绩,奔走于声利之场。
不仅如此,当初黄道周赴京任职,出掌詹事府,为皇太子朱和圭的书法老师,刘宗周曾写信表示反对,认为国家大臣应该有原则,得先说明过去的是非曲折,不能人主招之则来挥之则去,否则不就像是摇尾乞怜的狗儿了?
这话说得多少让黄道周无语,只是以“在家侍亲,在朝事君,人之大伦”来回应刘宗周的反对。
关于刘宗周内心到底是怎么想的,外人只能猜测,然后根据自己的立场选择冷嘲热讽、视若罔闻、声援呐喊三种反应。对于刘宗周的两大弟子黄宗羲和陈确而言,师尊却是应该出山的。
诚如“天不生仲,万古如长夜”,若是蕺山先生不出,大明就要进入漫漫长夜,再无指路明灯了。
“吴阁老话虽说得难听,却中情中理。”刘宗周眉平似水,瘦削的脸上没有丝毫喜怒,洋溢着安静淡然之色。
“吴阁老写这段话的时候,先生还未出掌太学,恐怕是针对孔氏而言。”黄宗羲道。
刘宗周的前任就是孔子嫡孙,衍圣公孔胤植。
孔胤植命运多舛,先是投降了伪闯贼罗玉昆,落在了朱慈烺手中当人偶。后来出任国子监祭酒,却没有劝进。
须知,在茫茫劝进文表中,朱慈烺记不得谁上疏劝进。但肯定记得谁没有劝进。
于是孔胤植这祭酒之位也保不住了。
“你如今也沾染了官场陋习。”刘宗周毫不客气地批评弟子道:“君子焉能因人论事?”
黄宗羲连忙起身致歉,口中称道:“多谢先生喝正。”
“独处尚需慎心,人前焉能纵口?”刘宗周的学说以“慎独”为根基,又因为受教于许孚远,所以最讲究为学不在虚知,要归实践。在天下儒生而言。学问只是敲门砖,而在于刘宗周等真儒眼中,学问就是探寻大道的修行,若不能躬身力行,就是伪儒。
“弟子错了。”黄宗羲再次承教。
刘宗周这才回到刚才的主题,道:“我既得选祭酒,亦当忠君之事,将国子监振作一番。既然朝廷不给银钱,我等便自去筹措。该做的事总要做起来。”他回身走进房中,不一时又捧了个木匣子出来,道:“为师这些年存了十余两银子,加上此番入京,浙中师友弟子所遗川资二百两,你们二人且拿去做事。”
刘宗周回乡之后只在寺中教书为生,不与公家往来,即便官员前去拜访。他也多是拒不相见,日子过得十分辛苦。不过他既然出来做官。就少不得往来,所以仍旧有选择地收了“二百两川资”,其实一路开销却都是朝廷费用,以及自己的积蓄。
黄宗羲当时眼泪就要下来了:二百一十余两银子,这能做什么事?
一旁的陈确连忙推辞道:“先生何以如此!这点事难道弟子们都不该出力么?所耗资用,自有学生等筹措。”
黄宗羲也劝道:“先生。如今朝廷另有章程,个人捐款可得表彰,却不能以私款办公事。”
刘宗周是熟读各种典籍的,在绍兴时也知道官府再不用私人,哪怕是门房都由朝廷开具公食银。这固然增大了朝廷压力。但想想也有道理,起码减轻了那干白役对百姓的敲剥。听黄宗羲这么一说,刘宗周捧着木匣子的手倒停在了空中。
“先生不妨将要办的事一一讲述,由弟子等写成报告,申请拨款。”黄宗羲道:“依弟子愚见,倒不是内阁不舍得给国子监银子,实在是国子监自己没有个计划,光知道开口要多少数目,却不说这银子用在何处,为何要用。如此孟浪,被拒也是题中之义。”
刘宗周知道这个弟子在舍人科,虽然位置不显,但也是天子近臣,对中枢的规矩耳濡目染总不会有错。
“我要立一份国子监学报,宣扬义理,容纳论难,张扬正儒。”刘宗周道。
黄宗羲道:“外人办报总以银子为关卡,太学本就是朝廷的,要办报只需审批便是。弟子明日便去办这事。”
刘宗周心满意足,又说了些“招生”、“印书”、“礼聘名儒”之类的事。这些都用不了多少银子,自然被黄宗羲和陈确一一揽在身上。
师徒三人尚未尽欢,门外又报道刘宗周的同年、故友联袂前来拜访,其中还有曾经受教于刘宗周的祁彪佳。这些人都是站队坚定,如今或在翰林,或在图书、博物馆的清流。黄宗羲和陈确便先行告辞,各自办事去了。
因为黄宗羲和陈确都在舍人科,虽然不同室,但同声应气之下,国子监的项目申报得以在半个月内送上了皇帝陛下的案头。
朱慈烺知道黄宗羲在后世大名,但真不确定刘宗周的历史地位。问之近臣,也是褒贬不一。朱慈烺最终决定,与其询问当朝的儒臣,不如自己去看看刘宗周到底怎么说。
隆景二年十月望,皇帝陛下携皇后、皇太子,前往国子监。
刘宗周是当天上午才知道皇帝将于半个时辰之后驾到,连忙命人扫地清理,准备接驾。前来通报的黄宗羲却道:“先生不忙接驾。只需命人洒扫干净便是。今上出行,威仪从简,颇有古圣王之风。”
儒有君子儒与小人儒。
小人儒处处苛求礼制,不肯有半步逾矩;君子儒则讲究大义,追求的是精神上与三代圣王的契合。这两者就如佛家的律宗和禅宗,虽同在教门之下,处世态度却截然不同。
刘宗周期望中的皇帝就是尧舜一般的圣帝明王,闻言大喜,只命人洒扫,自己换了公服,连监中课业都不停,就等皇帝陛下驾到。
朱慈烺是真心对各种繁琐的礼制厌恶。即便登极为帝,他出行也不过是规定好路线进行封路,所带随从也不过数十人。这数十人中有护卫,有待诏,文武齐全,就是个移动办公室,所有人员已经精简到了极处。
即便只是数十人,走到国子监牌坊口时还是看上去浩浩荡荡,与出来迎驾的国子监官员相比,那边才是人丁稀疏。
刘宗周没有在崇祯朝做过官,朱慈烺还是第一次见到他。
一看刘宗周的身形,朱慈烺联想到了郭真人,颇有种“仙风道骨”的感觉。
刘宗周作为祭酒,上前见礼,即便面对六岁大的皇太子也是一丝不苟。
“刘先生是南人,在京师还住得惯么?”朱慈烺笑吟吟问道。
刘宗周一本正经道:“其他尚好,只是夜夜兵戈之声让人难眠。”
“呵呵呵……”朱慈烺边走边看,好像根本没有听到一般:“呦,这边果然有不少老槐。”
皇太子年纪太小,还没明白两人对话间的关系,就被皇帝抱起来认树了。
“槐树本是公卿大夫之树,为何许多都长不直呢?”朱慈烺突然问刘宗周道。
刘宗周一愣,脱口而出道:“公卿非以直而事君,乃以道事君。道分阴阳,辨曲直,故魏征直谏固然是劝君体道,管仲辅佐齐桓却也同样是事君以道。”
朱慈烺因问道:“都说‘道’,但这‘道’到底是什么?于治国、于天下百姓又有何用处?”
刘宗周蚕眉一抖,也不用准备,洋洋洒洒讲起了儒家的“率性之道”。他到底是国学大儒,被另一个时空的后人称为“有明最后一位大宗师”,绝非浪得虚名。他很快就从“道”讲到了“心”,由“心”讲到了“良知”,一路讲来没有丝毫疙瘩。
朱慈烺听得似懂非懂,不过许多疑惑却的确豁然开朗。
他对儒学并没有成见,也不觉得一种哲学存在“保质期”的问题。后世论坛上的“挺儒”“非儒”其实根本不知道何谓“儒”,也不清楚儒学到了王阳明之后的意义所在。任何一种社会形态,都不可能脱离其本身的哲学思想而独立存在。而正是阳明心学,揭开了晚明江南的开放之风。
“先生借一步说话。”朱慈烺等刘宗周换气的机会,拉着刘宗周走到一旁。
刘宗周瘦弱的身体竟然生出一股巨大的反抗之力,道:“陛下恕罪。臣实在不知天子与大臣有何议论不能为天下所知。”
朱慈烺苦笑,道:“也没甚么,只是私下疑惑不足为外人道罢了。”
“若此,”刘宗周跟着皇帝避开一步,转头对个史官道,“皇帝言行,不可遗漏。”
负责记录起居注的史官颇为羞愧,在儒学宗师的气场支持下,大步走了过来,站在朱慈烺和刘宗周身后,侧耳聆听。
皇帝的言行举止都逃不过史官的耳目,而且他还不能看自己的起居注。只有等他驾崩了,这些起居注才会被拿出来成为修撰《某宗实录》的底本。
如果皇帝生前偷看起居注,甚至施加影响力进行修改,势必会贻笑后世。(未完待续请搜索,小说更好更新更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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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鳞开 六六三 无欲常教心似水(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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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生看过朕的书么?”朱慈烺问道。wwwwcom
刘宗周心中腾起一股凛然正气,抱着“文死谏”的心态答道:“陛下博学通达,蔚然大观,可惜终究涉猎也博,精深不足。以陛下资质若是专心义理,用功不缀,虽古贤人未能及也。”
“先生客气了。”朱慈烺问道:“朕知道天下人不能只学杂学术数,但也不能所有读书人都只学大学义理。朕只想问一句,先生的抱负可是让天下人结为尧舜?”
在朱慈烺前世因为著名的百年国耻,在华夏子民的心中留下了极深创痕。因为这道心理创痕久久不能痊愈,所以就需要有人背黑锅。适逢五四干将们需要铲除人们脑中的故有伦理,好为全盘西化腾地方,所以孔丘就是最好的人选,儒学也就成了腐烂不堪裹尸布。
朱慈烺作为一个功利主义者,前后两世对于“哲学”这种上层建筑都是不感冒的。对于前世而言,不懂哲学并不影响他带领团队创造盈利,但是对于一个国家领导者来说,对待哲学的态度就显得至关重要。
现在放在朱慈烺面前的只有一个选项:儒学。
中国哲学到了明代,诸子百家早就没有了传承,一切能够被利用的思想也都被吸纳进了儒学大门。朱慈烺最多能做的只是在儒学内部进行选择,关学、晋学、阳明心学……以及心学之中的诸多流派。
以朱慈烺看来,这些儒学流派差异虽大,但对自己的新明朝建设都没有明显阻碍,无所谓让哪一派成为显学。
唯一的问题在于儒学对世俗大众的态度。
如果说儒学最大的问题,那就在于孔子的“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儒生们自己不希望成为“愚者”、“小人”,所以就不愿让别人成为“愚者”、“小人”,恨不得天下人都成为尧舜。
这看起来很高大上,其实很霸道。
首先。定义君子小人、贤与不肖标准的人是他们。其次,选择成为什么样的人,这是每个自然人生活环境和阅历决定的,妄加以道德裁判,这本身就是不道德的。最后,自然界有各种飞禽走兽,机器里有大小零件。这是事物的普遍规律,为什么到了人类社会就得各个都是圣贤君子呢?
正是因为这种思想,使得儒学昌盛之后,与其说是在选择能力强的人当官,不如说是选择“政治合格”的人当官。事实证明,史上杰出的哲学家、家。未必都能成为合格的事务性官员。
刘宗周虽然不精通官场语言,但这个问题也可以算是一个哲学问题。他脑中思辨片刻,道:“若是王化盛行,天下大同,人人皆是君子贤人,固然是我辈抱负。”
朱慈烺摇了摇头:“刘先生,君子远庖厨。然否?”
“君子见其生而不忍见其死,此所以远庖厨也。”刘宗周答道。
“若是人人皆是如此,谁来烹饪?”朱慈烺追问。
刘宗周语噎,暗道:真要是到了这种教化程度,就算吃素也是让人心神愉悦啊。
“所以朕以为,这个世上还是应该有阴阳并作,不能极端啊。”朱慈烺说道:“朕身为天子,乃是奉天承运。不敢逆天命而为。拨款,办报,都是小问题。只不过朕希望能看到儒学回复到唐时。”
“唐?”刘宗周一愣。
唐室攀了李耳为祖宗,以道教为国教,道风盛行,许多道教科仪和理论都成熟于唐。儒学虽然仍旧是天下显学,然而国家以诗才选官。儒学的影响力只局限于少部分的精英知识分子之中,比如韩、柳之辈。
“陛下这是要灭儒么!”刘宗周瘦削的身形颤抖起来。
朱慈烺盯着这位宗师,道:“朕只希望百姓能够安居乐业,大明欣欣向荣。唐宋时候儒学对百姓生活约束最小……”
“故唐时犹是中古蒙昧之时。而有宋有程、朱诸子萌发文化。及至我朝理学大行,此正是大学日新之义,我朝启迪教化之功!陛下焉能倒行逆施,反以唐时为上!”刘宗周竟然打断了皇帝说话,一轮抢白。
朱慈烺立刻发现了自己的失误:竟然与一个狂信徒去讨论信仰问题。
“先生知道海瑞之女的事吧?”朱慈烺换了个实例。
海瑞女儿只有五岁大,因为接受了家中男仆给的饼,被海瑞责骂。从传闻中来看,海瑞对自己五岁大的女儿的确骂得过分,有“能即饿死,方是吾女”的说辞。于是这个五岁大的孩子就真的只是哭泣,死活不吃东西,最终饿死。
刘宗周显然也听说过这个故事,却是被气得发笑。
“陛下以偏激之人所行偏激之事,归咎于圣学,诚可笑也!”刘宗周咬着后槽牙,已经下定决心拼着性命不要,也要御前直谏了。
“海瑞受学于蛮荒,终身不过一介孝廉,经义尚且不通,焉能称为儒者!”刘宗周首先从根本上否认了海瑞的儒者身份,旋即又道:“此人折辱永陵,失人臣之体,可见其本性蛮昧。其女竟因父亲之责绝食至死,可谓随父矣!若夫其有幸得受圣教,当知此乃置父亲于不义,乃大不孝也!”
经刘宗周这么一说,朱慈烺突然想到自己前世中看过一则新闻:某地有十二岁女童,被老师责骂之后竟然跳楼了。
如果说海瑞之女是被礼教“吃”了,那么这个跳楼女童又是被谁吃的呢?另一个时空的二十一世纪可早就没礼教了。
所以刘宗周说这是海女继承了父亲的偏激性格,似乎很难反驳。
“陛下,曾参是孝子,而其父曾晳尝以木椎椎其首,几近于死。”刘宗周见皇帝无言以对,放缓了口吻,像是给蒙童授课一般:“孔子对曾子不知逃避的做法甚为不满,不许曾子入门受业……”
朱慈烺不由心头一颤,这是他这辈子五岁时候就学过的“课文”啊!
曾子受杖的故事载于《孔子家语》。具体内容是曾子在劳作时伤了秧苗,他父亲曾晳就以大杖打他。曾子本是个孝子。又因为自己做错了事,甘心受罚,被打得倒地休克,良久才醒来。
曾子醒来之后,首先是向父亲请罪,因为自己做错事而让父亲劳累教训了他。然后曾子又鼓琴而歌,表明自己没有大碍。不让父母担心。
乡邻们都认为这是真正的孝子,大为惊赞。
孔子知道之后却很生气,不许曾参入门学习。曾参十分惶恐,只能请其他同学前去请教。
于是孔子讲了舜的故事。
舜的父亲瞽瞍需要舜时,舜都能及时地侍奉在侧;但当瞽瞍要杀舜的时候,却没有一次能找到他。这样瞽瞍就没有犯下为父不慈的罪过。舜既保全了父亲的名声,也尽了自己身为儿子的本分。
而如今曾参侍奉他的父亲,却不知爱惜自己的身体,轻易地去承受父亲的暴怒,就算死也不回避。倘若真的死了,那不是陷父亲于不义么?哪有比这更不孝的呢?
曾参听了之后,自然是深深悔恨自己的“不孝大罪”。
朱慈烺终于领教了大宗师的水准。那是可以用最简单的道理和故事让人无语的人。
这一刻,朱慈烺又想到了郭真人,每次听郭真人讲道理的时候也是这种感觉。不过郭真人如同冬日之阳,而刘宗周实在像是夏日之阳,让人不能直视。
“陛下,仅以海瑞之女来看,儒学当不当兴?”刘宗周踏前一步追问道,颇有些光棍。
宗师不要命。谁也挡不住啊!
朱慈烺呵呵干笑一声,道:“这道理是极对的,大人小孩都不该偏激嘛。不过如果儒教地位过甚,为了一尊贞节牌坊而饿死……”
“陛下可知道天下牌坊哪里最多?”刘宗周再次打断朱慈烺的话头。
朱慈烺重生以来还从未有过如此被动。他在陕西被冯师孔等人抗命,还能大大方方地发泄一下脾气。但是现在自己显然不占理,而且老婆孩子就在身后,史官又寸步不离。还得顾忌形象,真是有些憋屈。
“陛下不知么?臣却知道。”刘宗周道:“天下牌坊最多不过姑苏。臣曾游访其地,数有牌坊百二十三座,其中科举、高官、功德、忠孝、宗祠各种牌坊百余座。而贞洁牌坊屈指可数。陛下是担忧贞洁牌坊诱人偏激,还是不满如今贞烈之妇过于罕见?”
朱慈烺其实连牌坊都没有仔细看过,被刘宗周又是列数字又是摆事实,搞得颇有些难以下台。
“至于贞节与饿死……”刘宗周获胜之后放缓了口吻:“程子所谓‘饿死事小,失节事大’,乃是回应某子之问,以砥砺其人格,岂是泛论?如今俗夫俗妇自以为得程子之旨,此正是儒学不兴之祸!”
“呵呵呵。”朱慈烺担心下面还有什么陷阱,本着千言千当,不如一默的信条,还是决定缄口不语。
史官站在二人身后,已经是汗如雨下,后背都湿透了。
ps:今天整个地区停电,连网吧都关了,只来得及赶出这一章,少的那章继续放到后面补吧。身为读者,我很能理解追的书断更、少更的痛苦,对于自己的食言而肥也深感愧疚,不过那些“有了点成绩就看不起读者”、“玩弄读者”之类的话,小汤觉得还是有些太过了。平心而论,小汤真有可能故意偷懒么?这不是跟自己的饭碗过不去么?而且小汤自认为还算是个自律的人,即便给别人打工也从未做过偷懒耍滑的事,何况为自己干活呢?只能说请多包涵了。
金鳞开 六六四 无欲常教心似水(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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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和圭站在不远处,惊奇地看着爹爹与大臣吵架。wwwwcom在他印象中,父亲一向是高高在上,所有人见了都不得不卑躬屈膝,说话声音大些都是罪过,今天是哪里来的老夫子,竟然敢教训父亲?
段氏也远远看着皇帝的脸色,双手不自觉地握紧,对刘宗周初见时的好印象一扫而空。
其他随行官员也无不惊诧,不能想象一个乡学蒙师竟然将皇帝当蒙童一样教育。
朱慈烺并没有意识到身后的一片静寂,只想结束这门功课,道:“道德教育是应该有的,但凡事最难便是把握度数。还有便是世间腐儒披着儒者衣冠毁圣贤经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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