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鳞开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美味罗宋汤
这种饮鸩止渴并非愚蠢和短见,而是因为大明在战略上的棋高一着,迫使日本各藩不得不按大明的剧本往下走。
而这个剧本真正的编剧,武备大学教授杨威,正收拾行装,准备前往西北集团军报道。他将出任集团军参谋部的总参谋长一职,正是当初皇帝陛下为他筹划的升职路线。(未 完待续 ~^~)
金鳞开 七二零 锡尔河来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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隆景十年的元旦,整个北京城都被浓烟笼罩。几乎家家户户都大放炮仗,地上的碎纸足足堆起了一尺高。
从崇祯二年东虏潜越至今,足足三十二年,这是北京城第一次恢复了盛世之象。即便是隆景朝的前五年,这京城之中也不曾有这般风景,如今到了第十个年头,好像一下子天色豁然开朗,家家户户都有了积蓄。
吴甡从宫中值班出来,嗅着空气中的火药味道,长长吐了口气,在冷风中凝成一道白练。
昨夜初更时分,城里就响起了炮仗声,几乎连绵一夜。今晨顺天府报说有十四五家民宅走水,好在大家都在守岁,没人睡觉,只是烧伤了几个反应慢的,倒没死人。
这事已经多年未曾有过了,也算是盛世重临的副产品。
等着接吴甡回去的老家人赶着四轮马车过来,在吴甡面前稳稳停住。
作为首辅,吴甡能够使用驷马规制,也就是用四匹马拉的车,这是郡王以上的待遇。否则即便是亲王世子,也只能乘坐两匹马的马车。至于八匹马的大车,那是皇帝才能使用的规制。
大明仍旧是一个等级森严的礼教之国。
“吴老先生。”一声沧桑干脆的叫声划破空际,原来是身穿朝服的尤世威。
秦良玉卸甲之后便谢绝了皇帝的挽留,回四川老家颐养天年去了。尤世威因此成为武将之首,在仪仗上丝毫不逊于吴甡,乘坐的也是驷车。
“大都督。”吴甡停步转身一气呵成。面带微笑拱手作礼。
尤世威却还有些成见,侧了一步,表示只敢受半礼。
现在武将地位的确是翻天覆地了。当年李成梁以伯爵之尊,镇守辽东。却还要对张居正行门生礼,自称“门下学生”。至于戚继光、俞大猷等,一样不能免俗。
“老先生,”尤世威快步上前。“春来阳起,可借尊足略行几步否?”
“敢不遵命。”吴甡笑道。
尤世威面带微笑,内心中的紧张却没有丝毫松解。他知道这些文官大佬各个看上去如同菩萨一般,但心中的千缠百绕却无法摸到头绪。武将有今日的地位,主要靠强势的皇帝一手打造,未必就是文官们所乐见。
不过总体而言,这是个好的开端,起码人家没有拒你于千里之外。
尤世威并不比吴甡年轻。但他一向没有撂下功夫,此时与吴甡并行,步伐明显要稳健许多。他掺挽起吴甡的胳臂,叹声道:“儿郎们还是打了败仗。”
内阁虽然不能再介入军事,但这种国家大事是必须第一时间通知内阁的,所以吴甡自然也知道,这是昨晚的急报。而且从尤世威出来的时间看。想必是皇帝陛下召他一起吃了早餐。
“老夫看了抄报。”吴甡不动声色道:“但那上头只说败的是图鲁拜琥和僧格啊。”
“的确只是图鲁拜琥和僧格的瓦剌土兵。”尤世威道:“若是西北集团军随便哪个主力师参战,都不至于兵败。”他顿了顿,也不加掩饰道:“起码不至于败得这么惨。”
吴甡脚步微微一滞,道:“从抄报上倒看不出来。”
抄给内阁的通报只是说瓦剌土兵遭遇鄂罗斯、哈萨克、哥萨克联军,被击溃六十里,损失无算。然而这只是一次战役失败,充其量肉痛,大明在西北的真正战力还没有出动,谈不上惨败。
尤世威叫住吴甡,其实是有求于人。既然有求于人。说话当然也不能藏着掖着。
“兵败如山倒。恐怕连巴尔喀什湖到喀什噶尔一线都保不住了。”尤世威沉重道。
吴甡颇有些意外:“怎败得这么惨?”
尤世威面对这个问题有些难以启齿。
倒不是羞愧,而是不清楚吴老先生是否能够听懂。
按照如今的军事术语来说,瓦剌人还处于冷兵器战争阶段。的确,他们的确有一定数量的火炮和火铳。但他们的战术战法仍旧是冷兵器时代的套路,严格来说是成吉思汗时代的套路。
而他们面对的敌军却是冷热兵器交替的战法。更为先进高效。这当然是指鄂罗斯人的斯特尔茨军团,至于哈萨克和哥萨克的骑兵,在战术战法上并不比瓦剌人更先进。在尤世威看来,明军的战术战法、装备士气,绝对超过了斯特尔茨军团不止一筹,要战胜他们是必然之事。
所以只能从结果上说。
“图鲁拜琥三万人,僧格四万人,足足七万大军,战后收拢的人马不足两万。”尤世威道:“这两万人根本不足以看守远西诸地。如果弃面守点,就要放弃大玉兹,乃至吉尔吉斯、乌兹别克,一路退守喀什噶尔……如果鄂罗斯人和哈萨克人追下来,喀什噶尔也未必守得住。”
尤世威顿了顿,补充道:“西路谋长杨威认为俄哈联军可以轻易打到天山南北路。当然,他们若是这么做,我军倒是以逸待劳了。”
杨威到西北集团军担任参谋长之后,军衔理所当然从上校提到了少将,刷新了王翊的记录,成为大明最年轻的将军。不过王翊是尸山血海里打出来的军事主官,杨威则是参谋出身,在人望上仍旧无法与前者匹敌。
吴甡接触过杨威,也从杨威那里了解过“地缘说”。他对这个年轻俊杰的军事眼光绝对信任,尤其是这位俊杰就身处西域,肯定有充足可靠的第一手情报。
“成事在天,实在守不住也没关系。”吴甡对于西域广阔的开拓并没有热忱,比如巴尔喀什、喀什噶尔……这些名字一听就让人觉得不是中国之地,实在没有感情。
尤世威心中暗道:还真的没白来找你,怕的就是你这样想!
“其实这其中关系真还挺大。”尤世威道:“陛下最早的意图是将国境推向一个易守难攻之处,如秦之三关,然后华夏自然能千年永固,再不虞蛮族侵扰。如今远西受挫,国境线便又退回千里,日后更要派兵驻守,军费开销何其大哉!”
吴甡继续走着,斜眼看了一眼尤世威,道:“那些土地,说实话也不能算是华夏故土。”
“列国争雄,还管是谁家的故土。”尤世威停了停又道:“即便哈萨克三玉兹并非华夏故土,难道就是鄂罗斯人的故土?他们此番竟然派出了举国精锐,无非就是想占据七河之地罢了。”
哈萨克汗国是术赤一脉拖离了金帐汗国而创立的蒙古汗国。他们不曾为北元统治,所以即便大明打着继承蒙元法统的旗号,统治他们的理由在法理上也不够充分。
尤其是如今的哈萨克汗国分裂成了三个玉兹,其中大玉兹汗即哈萨克汗,而大玉兹汗国的主体力量是突骑施——突厥一部,也是阿拉伯帝国扩张过程中的主力军。
从一百三十五年前,瓦剌人与哈萨克人开始了战争,如果在朱慈烺前世历史书上,这场战争被称为“二百年战争”,哈萨克人始终处于劣势,最终被准噶尔的葛尔丹所击败。
现在这个时空,瓦剌人得到了大明在后勤和军备上的支持,穿上了从未有过的坚固铠甲,挥舞着锋锐的马刀,踏着先辈们的战果,一举吞灭了大玉兹,迫使哈萨克汗逃亡小玉兹,向鄂罗斯人求助。
鄂罗斯原本就对东、南的蒙古人颇为忌惮,而准噶尔的僧格对俄国态度极为刚硬,甚至一度发生过小规模战斗,攻击俄军的堡垒。当听闻瓦剌人大举进犯大玉兹,已经将魔爪伸向小玉兹的鄂罗斯沙皇调集大军,最终在锡尔河之战中击溃了轻敌冒进的僧格和图鲁拜琥。
从目前的情报来看,沙俄和哈萨克联军只有五万人,能够打出彻底击溃的战果,多少暗示了僧格和图鲁拜琥之间蕴藏着矛盾。
这个矛盾其实也很现实,僧格首先对图鲁拜琥与大明结盟抢占天山南北路心存怨恨,其次又对图鲁拜琥贪婪不足,尾随攻打哈萨克而不悦。至于图鲁拜琥方面,既然能够做出这等贪得无厌之事,多半也是一副理所应当讨人嫌的面目,说不定在决战中还有卖队友的举动。
这些虽然没有具文而报,但是京师这些人精哪里就想不到呢?
“又是个怛罗斯啊!”吴甡感叹一声,并没有其他立场的流露。
唐玄宗天宝十年,高仙芝、李嗣业带领的唐军在葱岭以西、巴尔喀什湖以南的怛罗斯与阿拉伯帝国进行了一场的大战,遗憾的是并没有战胜。此战之后,阿拉伯人俘虏了数万汉军,由此学会了造纸术和其他大唐技术。从那时的军政局面而言,阿拉伯帝国因此取代唐朝,在中亚建立霸权。
怛罗斯之役后不久阿布?穆斯林因功高震主而被谋杀,手下大将齐雅德?伊本?萨里也被处死,由此引来大规模叛变,阿拉伯帝国忙于平乱,这才没有扩大战果。
“如今与怛罗斯不同之处在于我朝并无安史之患。”尤世威道。
怛罗斯之败后两年,大唐安西方面已经恢复了战斗力,但因为安史之乱爆发,内战八年,当唐肃宗最终在废墟上重建大唐的时候,大唐已经不再是天可汗打造的那个大唐了。(未 完待续 ~^~)
金鳞开 七二一 私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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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甡在与尤世威分手时,就几乎已经走到家门口了。他象征性地登上了马车,很快又不得不下车,在合家老小的夹道欢迎中入内宅更衣,小憩之后享用午餐。
在等待午餐的时候,吴甡本该聆听管家的汇报,好知道这段时间里谁来过了,然而此刻他却将佣人摒除在外,独自一人闭目养神。
“老爷恐怕是累了。”家人们纷纷猜测。
其实吴甡并不觉得累,而是隐约中看到了一个机会。
这是尤世威亲自送上门的机会。
锡尔河之败显然会影响帝国在西域经营策略,无论是打是抚,总要个章程。大都督府的意思就是先缓一缓,进一步增加西域的主力军数量,甚至连王翊的坦克师,或是罗玉昆的西南集团军都可以调过去。
这或许让人觉得疑惑,调兵的事何必与内阁商量呢?
关键就是这些兵得吃饭穿衣。
大明只有在海西、奴儿干还有农垦师编制。名为师,其实根本就是军事化管理的农民。除此之外的其他部队,无论是主力军还是边防军,都不能经营商业、进行屯垦。
大都督府总后勤部固然可以调派补给辎重,这却需要民政官的配合。尤其是陇省能否指向性地进行的土地规划,缩短供应线,提高供应量,建议权在大都督府,操作却在文官。
如果只是这件事还不足以让尤世威来找吴甡。
尤世威真正希望吴甡能够帮忙的,是大明第一条长途铁路线的铺设。
国变之后,因为神京沦陷。大量人口无从动员,以至于劳动力紧缺。时在潜邸的圣天子陛下因此大兴墨家技巧之术,通过机械来减少人力消耗,尽快补充军力。崇祯十八年。四轮重载太平车就出现在了山东,与之同时出现的便是轨道。
最初的轨道使用木头,这种木头非但对木料要求高,而且必须经过充分阴干。否则极容易变形腐坏。时间成本高不说,承载能力也不能让人满意。随后便有了铁轨,但也因为冶金技术的不足而差强人意。
后来随着化学的强势崛起,冶金方面倒是有了长足进步,终于能够制造出耐用的熟铁铁轨,而且随着矿厂、冶炼厂的增加,熟铁供应量趋向于饱和,非但能够满足国内的军、民用铁。还大有富裕,乃至于出口。
崇祯二十二年,经过四年的研发,蒸汽动力的火车试制成功,虽然比人步行速度更慢,而且因为自重过大,根本没有实用价值。但终究是掀开了蒸汽时代降临的序幕。
如今又过去了十一年了,随着数学,尤其是微积分的进步,大明的蒸汽机效能已经达到了初号机的数十倍,完全满足了铺设铁路,进行改天换地的蒸汽革命了。
整整十五年的研究中,朝廷一共投入超过两千万两,累计参与的设计人员三千人,参与的民间的资本不可胜数。朝廷因此获得专利近千项,从民间购买的专利也有数百之多。
隆景九年的十月。试验数据表明火车终于达到了应用标准。现在只需要一条上百公里的铁路,就能演绎出地球上最大的奇迹。
然而这条铁路铺在哪里却成了争论的焦点。
南方诸臣希望能够放在南方,这样可以加速物流,创造更多的经济价值。然而南方的地貌特点就是多山多水。这对于初生的铁路铺设工程队而言难度太高。
同样原因,北方诸臣也希望铁路能够从京师铺到家门口。振兴乡梓不说,也方便自己回家探亲。而且就华北平原的地形地貌而言,更适合工人练手,积累经验。如今呼声最高的,就是京师到张家口,以及京师到天津。
京张线在修建难度上比京津线高,而且距离将近京津线一倍。从经济和民生而言,显然不如先修京津线。然而张家口是通往大漠的门户重镇,是同化蒙古人的第一线,优先开通京张线,加大华夏对蒙古的影响力,无疑比京津线更具战略优势。
故而有人从技术上支持先修京津铁路,有人从战略上坚持先修京张铁路,大都督府却是从实际战争需要入手,希望内阁能够支持军方修筑一条从兰州到嘉峪关,最好是直接通到轮台的铁路。
在吴甡看来,这是还没学会走,就想要飞啊!
不过尤世威也开出了一个极具诱惑力的价码,如果内阁能够支持优先在西域铺设铁路,大都督府就放弃督路权。
在大明,长江、运河等重要水道,原都有河兵、漕丁。光复之后,这些人力资源理所当然被军方接管,编入后勤直属部队。按照这样的惯例,铁路修建之后,必然是需要路兵的,而且也理所当然由大都督府控制。
即便内阁要争,既不符合传统,也没有过硬的理由,显得理亏。
反之,如果大都督府不要这路权,沿途保卫划归各府县,起码在预算上能多出一大块。而且日后军队大规模调动,无疑是要受到文官的影响,甚至可能成为掣肘。
“老爷,外面有个年轻的士子求见,还带着两个孩子。”管家小心翼翼进来,打断了吴甡的小憩。
吴甡不悦地抬了抬眼,问道:“大过年的,什么人?”
管家上前递上一封烫金的名剌,吴甡随手接过,翻开一看,顿时从椅子上跳了起来,连声道:“开中门请他们进来,中堂迎客。”
管家一早就觉得来者绝非寻常人物,就是两个孩子都显得与众不同。见自家老爷如此慎重,他心中不由打鼓:这来的可别是什么亲王吧!
如今京师之中,亲王郡王可不少。
可是大过年的,又有哪个亲王、郡王会跑到首辅家来?这不是损人不利己么?弄得首辅过年不舒坦,自己也不自在。
来的这位,正是当今的皇帝,隆景帝朱慈烺。
朱慈烺穿过前厅,领着二皇子朱和圻、三皇子朱和垣,信步进了中堂。
吴甡已经候在堂上,拱手致意,不知道该如何称呼。
“先生新年大吉,万事如意。”朱慈烺笑着拱手道。
吴甡连忙回礼,口中道:“大吉大吉,天佑皇明。”
朱慈烺又叫两位皇子给吴甡行礼拜年,这才在主宾的位置上坐了,道:“来叨扰一餐,老先生不介意吧。”
“实乃蓬筚生辉啊!”吴甡突然意识到皇帝身上穿着一套宝蓝色道袍,这是他在潜邸时常穿出来的,不由放松许多。说起来,自己也是与皇帝同甘共苦的功臣啊,在太祖、成祖时候,这样的关系都都如家人一般往来。
朱慈烺显然也不客套,等吴甡落座,直接道:“今早与尤督共进早餐。”
正巧管家端茶进来,听了这句话顿时一颤,险些将茶盏打翻。
——年纪这么轻,早上与国之上将军用餐,中午在首辅家吃饭……定王、永王如今在朝鲜、澳洲,京师哪有这般年纪的亲王?不会是个骗子吧?
管家一边方下茶,一边偷眼看朱慈烺。
朱慈烺也不介意,只是不继续往下说了。
虽然只是嘀嗒两秒的迟滞,吴甡却仿佛过了百年,发出不满的干咳声。
管家这才连忙退了出去。
朱慈烺继续道:“席间啊,尤督说锡尔河之役是我大明的怛罗斯。”
——原来谁都会如此联想啊!
吴甡在心中感叹一声,又见皇帝说这话的时候并没有任何不悦,脸上还带着笑意,颇有些不放在心上的意思。
“朕、咳,真要是怛罗斯,我倒觉得是一桩虽败犹荣的光彩事。”朱慈烺笑道:“好歹征战万里之外也需要资格才行,是吧。”
“就是!如弱宋那般,想打怛罗斯都没机会呢!”朱和圻突然插口道。其实他还不知道怛罗斯之败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吴甡不由一笑。
皇帝也笑了,摸了摸次子刚刚养起来的头发。如今二皇子朱和圻已经到了束发准备读书的时候,要把头发养长,在脑后梳成一条马尾,过个两年才能盘起发髻。同来的三皇子朱和垣才六岁,仍旧梳着总角,木然地不知道大人们在聊什么。
“宋朝可未必真弱。”朱慈烺跟儿子交代了一句,继续跟吴甡道:“不过这回败仗吃得有些冤枉,尤督心里过意不去。”
“尤督也是太过苛责自己了。”吴甡道:“土将土兵,打了败仗也不算什么。尤其和硕特、准噶尔总有些桀骜,吃些小亏未必不是好事。”
朱慈烺知道尤世威最初也是这个意思,所以不让西北集团军跟着。老实说,如果西北那些近卫军、骑兵军跟过去,图鲁拜琥和僧格有没有仗打都成问题。
“人实在死的太多了,而且主要还是军旗的事。”朱慈烺道。
“什么军旗?”吴甡并没有听尤世威提到这事。
“册封和硕特和准噶尔之后,我还给了他们打金龙赤旗的资格。”朱慈烺道:“这回兵败,金龙赤旗可能被夺了。”
“我军还从未有过败阵失旗的事!”吴甡也颇为遗憾,颇以为这是大明赤旗上的污点。
“虽然失了军旗,但换个角度来看:好歹没被人斩将呀。”朱慈烺收敛笑意,又道:“何况仗没打完,总有夺回来的机会。”(未 完待续 ~^~)
金鳞开 七二二 雪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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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对事物的看法往往会基于知识阅历而变得复杂,从这个角度而言,恐怕不会有任何人比朱慈烺更“复杂”。尤其在民族问题上,吴甡也好,内阁也好,乃至全天下的大明国人,谁会将图鲁拜琥、僧格被击溃视作大明的耻辱?
即便经过朱慈烺十数年努力,“民族”这个概念其实也只是冒出个萌芽而已。
对于明人而言,只有在鱼鳞黄册上登记了姓名和产业的人,才是真正的大明人。所以在世人看来,满桂毫无疑问是大明的将军,而非蒙鞑。同样也不会有人去考究李成梁的曾祖父是否是朝鲜人。
而朱慈烺在这个观念上,却比明人复杂得多。
在这位皇帝前世数十年里,他接受的教育是“五十六个民族是一家”。沙俄在东北屠杀满洲人、在西北杀戮哈萨克人、瓦剌人,这在朱慈烺看来其实是:沙俄杀我同胞!这种愤恨就跟听闻西班牙人屠杀吕宋岛的华人并无二致。
另一方面,朱慈烺却也知道这个世界上将来很可能出现各种“独”势力,而避免这种闹剧发生的最好办法就是文化清洗,民族同化。更简单粗暴地说,就是在人口数量上做加减法。
吴甡对此是能够揣摩一二的,深知皇帝陛下对蛮族的态度——他为皇帝找到的理由是:家里祖宅都被蛮族占了,搞得乱七八糟,能不恨么?但是吴甡无法想象皇帝对于沙俄打击瓦剌有着远超越常人的愤怒。
朱慈烺也并不想吴甡成为自己的心理专家,所以他抬出了军旗的问题。
从崇祯十六年开始,东宫系统就有了军旗和将旗相区别的端倪。到了崇祯二十年大军入辽平虏的时候,军旗已经形成了体系。各战斗编制的旗帜有了等级区分,其中赤底金龙旗就是方面军的旗帜,一个方面军只有这么一面旗。代表至高无上的皇权。
在东北方面,就连王翊都没有资格打这面旗帜出征,所以他很有自知之明地扮演了陈德副手的角色——别无他故,正是因为陈德的朝鲜军是可以打这面旗的。
图鲁拜琥和僧格都不愿意屈从于汉人。也不愿意屈从于对方,所以西北方面就有了三面旗。明军方面是萧陌的近卫第一军执掌,图鲁拜琥和僧格也各自有一面。
军旗可以被焚毁,绝不可以被缴获,否则就是被人活生生打脸。当年萧陌夺了李自成的大纛,在军事博物馆里展示了三天就被收起来了,为何?因为这样让忠贞营一系的文武官员实在抬不起头。
想想看,如果日后俄国人也学会了建造军事博物馆。将两面赤底金龙旗交叉一摆,大明帝国的脸往哪儿搁?
尊严,可能有时候不如一个炊饼,但人要想昂首挺胸活着,就绝对不能抛弃。
“不雪锡尔河之耻,我绝不会罢休!”朱慈烺冷声道。
吴甡深深欠下身去,他现在真正明白了尤世威为何会拉下脸找他。宁可割舍督路之权。肯定是皇帝在早餐会上也说了同样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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