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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鳞开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美味罗宋汤
田存善苦着脸道:“千岁,这不是您说省就能省的呀。事关天家颜面,若让皇爷知道了可如何是好?若是有小人使个绊子,奴婢可就再不能随侍殿下您左右了呀!”田存善说哭便哭,豆粒大小的眼泪登时滚落下来,啪啪有声。
朱慈烺不得不吸了口气,按捺住心中的不悦:“你是说孤保不住你?”
田存善登时一个激灵,伏地磕头:“奴婢不敢!奴婢万万没这个意思!”他很清楚地知道,太子平日都是用“你我”称呼,一旦称孤道寡,那必然是很不高兴了。
“算了吧,”朱慈烺叹气道,“等天亮之后,我去请安,然后就出宫。东宫里的书稿一批批搬走,包括历年来的赏赐,什么都不要落下。”
田存善心中一惊:太子爷这是不打算回来了么?
他固然知道太子急着出宫,但只以为那是少年抑制不住的好奇心,想看看皇宫外面的世界。却没想到太子竟然有心在宫外常住,连东宫里的东西都要带走!
——算了,还是听太子的,大不了日后再搬回来。想来外面哪有宫里这么舒坦,怕他也耐不住几天。
田存善心中暗道。
“明天,”朱慈烺竖起手指,“若是王府寝宫打扫出来了,晚上便住王府。若是打扫不出来,就住你后海的那套宅子。”
田存善脊背冰凉,口中哆嗦半天方才道了声“奴婢遵命”。
朱慈烺深谙时不我待的道理,当下命田存善起来,将明日所有需要安排的事一一罗列,分配负责人。每一件事都规定了完成标准,以及时间限制。
这套精密的流程管理充分调动了太子身边每个人,只是因为技术条件,无法做到实时沟通,许多衔接环节势必会有差池,甚至影响全局安排。然而若是这些宦官都做不到,那整个大明,或者说整个世界,都不会有人做得更好了。
这些生理残缺的仆从,从入宫那天起就被教育如何忠于王事,如何谨小慎微,如何最大程度地满足主人的要求。如果他们学不会,自然也不会出现在朱慈烺的视野范围之内。就连在宫里劈柴烧水的职位,都有一大群人等着呢。
……
仁寿殿上,懿安张皇后端坐在案桌前,桌上已经摆好了早膳。
“今天怎么没见太子来请安?”张老娘娘出声问道。
宫中称当今圣上的后妃为娘娘,称先帝的后妃为老娘娘。张皇后还不到四十,也因此升格成了“老娘娘”。又因为先帝与今上是兄终弟及,所以先帝皇后不能封太后,只能遵制上了“懿安皇后”的徽号。
不过论说起来,崇祯对于这位皇嫂,可是的的确确视作母后的。
“太子殿下今日天不亮就来请安了,”一旁的女官答道,“那时娘娘还没起来,在宫外叩拜之后就走了。”
张老娘娘一口气憋在胸口,不上不下半晌,方才缓过来,冷冷道:“摆驾坤宁宫。”
去了坤宁宫又能如何呢?
朱慈烺这回是铁了心要走,如法炮制在父皇母**外叩拜请安,守在乾清宫门口等晨钟敲响,第一时间率众离去。原本遵照礼制应该有的东宫护卫、随侍太监、宫女,乃至脸盆、水壶、马桶……全都被弃如敝履,太子只带了端本宫里当值的十五名大小太监,扬长而去。
司礼监的大珰们远比皇帝要早知道,但没人敢在这个关头去惹太子。因为张献忠在五月中攻占武昌的消息,很快就要送到御案上了。
在这个倒霉时候,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吧。
……
从成祖定都北京之后,这座古都便日益繁荣起来。虽然历经战祸天灾,但是顺天府报上来的丁口仍旧有百万之巨。
作为一个有百万人口的大都市,北京的市容市貌一直让朱慈烺很好奇。他知道明代修筑的地下排水渠一直用到共和国时代,仍旧被苏联专家认为不需要修缮。他也知道每个街坊都有自己的垃圾堆放处,每天都有粪车来收粪。
然而他还是很想亲眼看看明朝百姓是怎么生活的。
朱慈烺这次裹着虎皮逃出禁宫,实际上连王府都没有收拾出来,根本不能接受百官的朝见。而接受官员朝见,是太子行政的首要前提。正所谓名不正则言不顺,没受过百官的朝拜,就算发出了令旨也不会有人奉命遵行。
“既然如此,”朱慈烺对左右道,“咱们先微服私访。”
周镜听到这话,打了个哆嗦,望向田存善。
他是被朱慈烺从被窝里扯出来的。当然,不是太子殿下本人掀的被子。不过当时屋里莫名其妙挤了一堆人,而自己还光着膀子,那情形实在太骇人了。
朱慈烺就在周镜家换了贵公子的衣服,让人去将东宫侍卫班的大汉将军们传来,作为暂驻之地。他本人是不相信有人会谋害太子的,因为现在完全不存在皇位之争。哪怕建奴、李闯在京中的奸细,也不会在占据如此优势之下行险,无谓暴露自己身份。
然而周镜可不这么想。
从血缘上来说,他是太子的舅舅,但是从纲常伦理上来说,他是臣子。别说有人刺杀太子这种极端暴力的事,就算是太子不小心在他家磕着碰着,他都万死莫赎。而且宫中虽有太子抚军的消息,但终究还是未定之事。太子极可能是擅自出宫……想到这里,周镜已经近乎瘫痪了。
——看咱家有什么用?难道你以为太子会听咱家的吗?
田存善被周镜看得心中一紧,缓缓低下了头,并不答话。
“太子殿下,”周镜硬着头皮道,“您出宫的时候,陛下可有圣谕下给微臣?”周镜虽然领着东宫侍卫的头衔,但本质上是勋臣,并非武将。
“呵,你这周镜,如此胆小么?”朱慈烺对重点问题避而不谈,笑道:“在宫中你倒敢称我乳名,在自家里却称起太子来了。”
——那时候你在宫中人畜无害啊!如今你跑出宫里,除了皇帝亲临就是你最大,谁敢放肆!
周镜心中腹诽,嘴里却不敢吐出一个字来。老虎关在笼子里的时候,谁都敢冲它吼两声。一旦放出来,谁还敢乱来?
即便是职业式的假笑,也不是谁都有资格享受的。朱慈烺收起笑容,面无表情道:“我就不信,京师中贵家公子就不出门么?难道每日里都有人打劫?那顺天府也真该自杀谢罪了!”
“殿下,”周镜硬着头皮道,“京中虽有浪荡子,却不闻有多少强盗贼寇。只是如今大疫横行,臣实在是怕太子殿下有所闪失。”
“不要紧,本宫自有秘宝。”朱慈烺朝田存善招了招手。
田存善当即从身后宦官捧着的木盒里取出一副口罩。这口罩不像外面流行的三角巾,而是长方一块,棉纱缝制,上下穿有绳索,挂在耳朵上,将整个口鼻都捂得严严实实。因为天热,朱慈烺并没有立刻戴上,只是给周镜看了看。
“这里面还有碳片和香片,就算去化人场都没关系。”朱慈烺道。
周镜知道三角巾虽然也是用来遮味的,但口鼻呼吸之间便会吹开,根本就是聊胜于无的东西。而同样的东西,太子这儿只是略一改动,便别有局面,果然是天纵英才。





金鳞开 第十章 从来不识君王面(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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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出之后,朱慈烺带着五六个随从离开了周镜家。om
周镜自然也在其中。
看起来只是富家公子的寻常出游,然而这一路上惊动的人却委实不在少数。
京师的治安是由五城兵马司、锦衣卫和巡城御史三方负责。虽然各有区分,但只要有事,却是一同下罪。
最让人记忆犹新的是便是成化五年,因为京师道路没有得到整修,原本只是锦衣卫的差事,却连累了五城兵马司和巡城御史一起受罪。这种近乎于荒唐的处罚方式,却也让这三家衙门不敢互相推诿,但凡有事总是并肩子一起上。
此时太子出宫的消息已经在耳目灵通的高官层面传播开去,甚至得到了宫中的默认,非但兵马司、锦衣卫和巡城御史派出了人手暗中清道、保护,就连顺天府都坐不住了,派出衙役远远缀着,生怕出事。
原本冷冷清清的街面上,顿时生出不少人气。
只是这些人各个神情紧张,畏惧之中带着不耐烦。
朱慈烺若是连这都认不出来,那他上辈子真是活到狗身上去了。
不过没必要在意这些细节。
街上还残留着昔日的繁华景象,但如今因为鼠疫横行,的确萧条冷淡得厉害。即便是往日的街痞流氓,也因为这鼠疫躲在家里,不敢轻易出门。因此而被迫出勤的兵马司火甲、锦衣卫校尉、巡城御史……可想而知内心中该有多大怨念。
朱慈烺走走停停,仔细看着厢房里的民居。许多人家门口都悬挂由牌,上面写着籍贯、人口、名数,这是朝廷严审里甲法,控制流动人口的措施。内宫中没有档案,该是景泰年流民大起之后才有的习俗。
不过如今因为鼠疫,许多人家门上都没有悬挂由牌,那是因为家里只要有死人,往往就会阖家死绝。
“现在京师里每天死多少人?”朱慈烺问周镜。
周镜正要答他,突然被田存善拉了一把。
“公子。”虽然大家都知道朱慈烺的身份,但是称谓还得按照微服私访的来。田存善抢答道:“这事得问五城兵马司。”
朱慈烺点了点头。
周镜虽然跟在朱慈烺身边不是一天两天了,但太子殿下从来没用过他,所以他也不清楚太子的秉性。田存善可是知道在太子面前浪对妄言是什么后果,若不是拿了周镜的孝敬,刚才就看着他去死了。
一个短小精干,身穿棉衣的男子突兀地从路人中被抓了出来。
他的真实身份就是五城兵马司的吏目。
五城兵马司隶属于兵部,分为东西南北中五个司,最初编制是每司弓兵八十,外有不定额的火甲。嘉靖时五司扩充到了五千员。考虑到京师的人口数量超过百万,常备巡警外加消防员、城管不过五千人,比例上并不算多。
然而后来严打的时候,夜巡军沿途摆列,彼此相距不过四五步,这就有些过分了。
只是现在民政溃烂,五城兵马司的兵额早就半空了,突然有些急事,就连吏员都得上街执勤,就如现在这样。
“公子,自从本月初一起,每日烧化的尸体在二三百之间。”那吏员紧张得喉头打颤。
朱慈烺皱了皱眉。
“就没有确切的数目么!”田存善知道太子的意思,放声斥道。
“公子,这确切的数目真的得不出来。”那吏员汗水直下,心中反倒冷静下来:“化人场里有官烧的,有民间自己来烧的,还有将死之人自己过来等死,看着火堆跳进去的。就说初四那天,死者相叠,连碳都不够用了。”
吏员声音沉了下去:“卑职当日就在场,只是看着一具具尸身往火里扔,好些的有条草席,惨些的连衣服没有。哪里还能记数目。”
朱慈烺停下脚步,望向这吏员:“衣服都没有?”
吏员暗道:对了,这位是长在宫中的太子,天潢贵胄哪里知道民间疾苦?他连忙道:“是被人剥了。”
“自己再拿去穿?”朱慈烺语速不由快了些。
——不穿何必去剥?
众人都不免觉得朱慈烺的话说得颇有些“何不食肉糜”的意味。
“这可不行!”朱慈烺不等他们反应,斩钉截铁道:“鼠疫最先是跳蚤传播,到了现在肯定已经是细菌接触传播了。所有患者穿过的衣服,都得烧掉!再不济也得沸水滚煮一刻钟以上。”一个时辰是两个小时,分为四刻,沸水煮上半小时肯定能够杀灭鼠疫杆菌了。
朱慈烺记得前世教科书里给出的时间是一百摄氏度沸水煮十分钟以上,就可以杀灭鼠疫耶尔森菌了。当然,现在这个时空,皇太子殿下已经给这种细菌命名为鼠疫杆菌了。而且不得不提一句,以人名命名新发现事物,是皇太子殿下十分厌恶的恶习。
“殿下,”那吏员被冲击得头晕,一时口误道,“那些流民实在难以监管,总不能不让他们穿衣服吧。”
朱慈烺超前走了两步,眉头依旧紧锁。
“东安门外夹道里全是流民,管也管不过来啊。”吏员叹道。
“你好像对北京城很熟悉。”朱慈烺这才认真打量了一番这个吏员,问道:“你叫什么?”
“卑职任东城兵马司书吏,姓宋名弘业,弘愿的弘,家业的业……”
“放肆!”田存善喝断宋弘业的喋喋不休,脸上泛青,斥道:“太子问什么答什么,你懂不懂规矩!”
朱慈烺回头冷冷看了一眼田存善:“大呼小叫的干甚么?”
田存善佝头缩颈,连忙退后。
这种骂是必须要挨的,否则放任那宋弘业惹怒了太子,谁都担不住。此刻太子出声斥责,那也是恩自上出,能让下面人越发忠心。何况背黑锅本来也是太监的专职。
宋弘业也是腿颤不已,连声道:“卑职死罪!”
“无妨,”朱慈烺宽慰了一句,旋即问道,“任职多久了?”
“卑职在司中任职二十年了。”宋弘业这回是半个字都不敢多说了。
朱慈烺点了点头,吩咐道:“田存善,为抗鼠疫事,征辟五城兵马司书吏宋弘业。”
宋弘业目瞪口呆,心中只有一个念头:这是飞来横祸么!
大明秉承唐宋制度,官主行政,吏主事务。官员由国家任免,吏员却有多种渠道。随着吏部天官们忙于党争、捞钱,子承父业、代代为吏的现象也越来越多。宋弘业正是因此得到的位置,平日里油水丰厚,工作清闲,除非碰到大事……如太子抽风微服私访之类,方才劳碌一些。
这么好的工作,因为太子的一番话就丢了!
他才不相信兵马司那帮贪官会给他留着位置,说不定转手就卖给了别个,而太子刚才说辟自己为东宫属官,却连个官职都没说。
——这可是太子啊!未来的皇帝!总不会过河拆桥吧?
宋弘业心中暗道。
——不过……说不定明天就不记得我的名字了。
宋弘业心中一阵纠结。




金鳞开 十一章 从来不识君王面(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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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弘业是个聪明人。om
能在五城兵马司这种地方干上二十年,白痴也会变成聪明人的。
宋弘业脑袋里灵光一闪,突然意识到太子不配官职的用意。这是因为太子身边没有人啊!他偷偷打量了一番围绕太子出行随员,一个养尊处优的勋贵,几个阉人,还有就是身高八尺的武夫。
果然没有文士!
太子这是白手起家打造班底呢!
宋弘业心中一阵窃喜,朗声道:“卑职愿以驽马之资,效命太子殿下,刀山火海,万死不辞!”
朱慈烺有些诧异,这还是他第一次看到有人因为成了东宫官而如此激动。他每次看到詹事府那帮讲官,都有种死气沉沉、不堪任用的感觉。很少见到如此有朝气的人了。光是这份感动,就让朱慈烺差点脱口而出赐下个官身。
还好只是差一点。
“宋弘业,”朱慈烺道,“给我办事,不怕做错,只怕三个字。”
“卑职谨闻太子令训!”
“懒,贪,庸。”朱慈烺加大了声音,同时也是给身后那帮东宫老人听的,他道:“畏难不前,畏劳不动,此等懒惰之人,我绝不会让他们尸位素餐。胆敢不告而取,落在我手里,剥皮填草都是轻的!至于庸嘛,若是不能做事,我留他何用?国家养他何用?”
“卑职明白!”宋弘业大声应道,想了想又道:“卑职虽是书吏,己巳之变时也曾上墙发炮,也曾手刃贼人,太子但有令旨,卑职绝无二话!”
朱慈烺闻言轻笑:“你倒是不庸。”他转头道:“田存善,那个写《酌中志》的找到了没?”
田存善心中一紧,颇有种为自己掘坟挖墓的感觉。他不敢说自己没有尽心去找,只是道:“殿下,奴婢打听得这写《酌中志》的刘若愚乃是万历时入宫,钦定逆案时被裁定为逆党,一直关押到崇祯十四年才放出来。”
“他书中本就有自白,这些我都知道。”朱慈烺眉毛一挑:“但是我吩咐的事,你就可以偷懒不做了么!”
“奴婢知罪!”田存善立刻跪在地上,心中暗道:太子不会要杀鸡儆猴,给那新来的宋弘业一个下马威吧?我怎地如此倒霉!
“今晚安排他入对。”朱慈烺云淡风轻地说了一句,旋即又继续往前走去。
宋弘业看得惊出一身细汗,暗道:这位太子还真是威福难测,看来日后不是飞黄腾达,便是粉身碎骨啊!
“宋弘业,”朱慈烺走在前面突然叫道,“你有表字么?”
“贱字不敢有辱尊听。”宋弘业连忙跟了上去,躬身落后一步。
“说。”
“卑职贱字振华。”宋弘业道。
“有抱负。”朱慈烺随口赞了一声,又问道:“为什么我看许多商家柜上都摆着一盆水?是用来净手的么?”若是这个时代的人已经知道勤洗手能防鼠疫,那这次的防疫工作就轻松多了。
“回殿下,这是用来验钱的。”宋弘业道。
“验钱?怎么个验法?”朱慈烺知道铜钱有官铸、私铸之分,银子也有成色的区别,但是用水验钱还是头一次听说。
“这其中还有个典故。”宋弘业哪里肯放弃在太子面前加深印象的机会,却又不敢太过于孟浪,故而立刻住口看太子的脸色。
“说。”
“遵命,”宋弘业清了清喉咙,“那是万历二十四年的时候,高公公司掌崇文门,梦见一神人对他说:‘明日有鬼二车入此门,其勿纳’。高公公深感奇异,当天亲自坐镇高门,下令所有的车都不能入城。
“到了午时,他想着这时候鬼出不来,便去吃饭了。谁知没一会,便听到有车声过门,连忙喝问左右。左右开始说‘绝对没有’,被高公公鞭挞了之后方才招认说:‘有人出了一锭银子私越关,小人想门捐不过几钱,如今拿了五两,是笔好买卖’。高公公就道:‘这必定是鬼了’。然后下令大索,怎么都找不到了。再拿那银子放在水里,即时浮了起来,原来是纸折的。如今京师大疫,都说百鬼日行,寻找替死,所以商家置水盆在柜上,用来分辨人鬼。”
朱慈烺听了之后默然无语。
宋弘业见年轻的太子如此深沉,生怕自己这故事里犯了什么忌讳,心中忐忑不安,如同打鼓。
又走了片刻,朱慈烺方才道:“你这典故真是微言大义。有吏治,有教育,有民心。须知如今防疫之事并非甚难,苦于官吏不肯遵我令旨,百姓不明我教案,你可有什么法子可以对来?”
宋弘业脑中只是一转,顺着这“以水验钱”的思路想了下去,回忆刚才太子的反应,道:“殿下,百姓愚昧,偏信鬼神,不妨借鬼神之名,将太子的教谕传出去。”
朱慈烺不置可否。
“还有,”宋弘业见太子不甚满意,连忙补充道,“可让各坊里甲,组织坊人,用心行事,这不用官府出面,只要派两个衙役都能交代。”
“之前那鬼神之事,乃是奇术。”朱慈烺这才开口道,“令里甲说明道理,让百姓遵行,这才是正道。我堂堂皇明太子,怎么能舍正而用奇呢?”
“是卑职见识浅,思虑不当,请殿下恕罪。”宋弘业闻弦音而知雅意,心中暗道:太子这话分明是说,他不能用奇,该下面人去做。是了,我一个不入流的吏目,这事不该我做该谁做?
一想到自己对太子如此有用,宋弘业不自觉又有些自豪。
众人又在城中绕行良久,不知觉中走到了前门附近。看看时候,已经是临近正午,朱慈烺等人出来得早,一路上也不敢吃那些街边杂食,此时也是腹中饥饿,腿脚发酸。
朱慈烺一指路边一栋二层小楼的招牌:“这家看起来还算干净,门口还停了轿子,可以去用些。”
田存善正要过去打理清扫,只听宋弘业道:“殿下,那是都察院左都御史李邦华的轿子。”
“哦?真巧,我还想见见他呢。”朱慈烺笑道:“这是缘分,我们先去随便吃喝些,然后再让他过来。”
田存善一躬身,继续往店里跑去。他一进店门,先扯住了掌柜的,露出宫里的腰牌。
掌柜的一见是象牙牌子,知道是个大太监,不敢有丝毫违逆,任由田存善检查厨房,督促清扫,烧开热水烫锅煮碗。
“掌柜的,”小二从门口进来,神秘兮兮道,“看样子是个贵人。”
掌柜连忙整顿衣衫,出门相迎,见为首走来的是个十六七岁的青年贵公子,神情肃穆,身后一群人对他敬畏有加,非但不敢逾越半步,就连寻常说笑都不见有。这该不会是哪位郡王吧?
京师百姓对于天家的事好不陌生。如今天家只有太子与永、定二王,都未出宫。京中也不曾听说来了外藩郡王,但若说是镇国、辅国将军,却哪里来这么大的威仪?
“掌柜的,要一间雅间。”朱慈烺已经笑着迎了上去,一指李邦华的轿子:“跟他们比邻而坐就更好了。”
“是是,”掌柜的连忙陪笑,“尊客里边请,尊客请抬脚,尊客慢上楼。”他又叫道:“快些将紫云阁打扫出来!要干干净净没半点灰的!”
店里伙计更不敢怠慢,连忙上去清扫。
周镜使了个眼色,东宫侍卫连忙跟了上去,将紫云阁里里外外探查了个清楚,不让有贼人埋伏。
朱慈烺见这阵势,心中暗道:那些小说主角们是如何扮猪吃虎的?这么大的阵仗,就算真是头猪,老虎也不敢上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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