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无数雨打去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鹿门客
她即使不伸手去抚摸,也必知自己此刻的脸庞定是在运动后显得红润而美丽;
她甚至知道自己此刻的眼睛肯定是水汪汪而多情轻快的。
齐萱明白自己是应该青春美丽的。而这种美是无罪的。
然而,她抬头,更加清清楚楚看到,在齐玉德的眼里:她这样肆意地展示青春,是个犯罪的,违法的,犯规矩的。
她不觉得自己的年轻,自己的美丽是一种罪。
然而这是长兄,同她爹也不差了。
她只得乖顺地低下头,整了整裙摆,低下柔而修长的脖颈,将自己的红润脸庞与起伏的胸脯,都借低头的阴影而重新掩住,做着丝毫不差槁木一样端正的礼节:“诺。”
然后,齐萱收起大步,开始走起了缓慢而小小的莲步。她不再昂着头,而是微垂着面容,由赶上来的侍女扶着,垂首低眸。
又是所谓的淑女了。
见到姊妹的姿态,青年似乎是满意了,然而又带有一些警告地说:“你不小了,将来——将来纵使到了别家,也是不能丢了我家的门面的。”
齐萱低低应诺。
齐玉德就大阔步地走了。
齐萱等他走得稍远,就抚着方才拿在手里缩进袖子的簪子,长叹了一口气,说:“猴儿簪啊,猴儿簪,你看,这样的,就是这样的。”
齐玉德年龄是最长的,齐老爷一贯觉得长子是不能长于妇人之手,所以等齐玉德稍稍年长一些了,齐老爷就亲自教养他。
人人都很满意大郎君齐玉德又是一个正经人,规矩人,能读书的人。
至于到底如何......人人都说好的,时人,官家都说好的,齐萱嘴上也只能说这是好的。
当然,齐萱这种女流是没有资格评论兄弟的。所以她只是叹了一口气。
随即,齐萱似乎听到猴儿簪也叹了口气。
她给狠狠吓了一跳,顿时惊疑地看向簪子。
却听见那固定在赞头,黄玉雕做的玉小猴子,竟然动了动,从手舞足蹈的模样而做了个挠头模样!
“二娘子,二娘子!二娘子怎么在发抖呢?”
旁边似乎有人在喊,齐萱顿时一激灵,险些没把手上的玉猴簪子给脱手砸地上。
她被这一喊,反倒定了定神,自若地将簪子收入袖中,把玉猴的变化遮挡了:“只是乏力了。不必大呼小叫。”
可以说齐萱一路回到闺房的时候,是怀着恐怖,又满怀激动的。
那些圣贤书里说的怪力乱神莫不是真的?
这么枯燥乏味的世界里,莫不是真有她所想象的话本里鸾凤飞歌的存在?
然而……若真是精怪,如果要害无辜性命,她一个*凡胎,能怎样救人?
想到这,齐萱的步子又顿了。
天色不早了,火烧云滚了起来。
齐萱路过一处荒芜的园子,院门被几把铁锁牢牢锁着。
那周边荆棘野草爬满都没有人理的。
那是齐萱的亲娘苏氏还没有病倒前住过的地方。
后来苏氏把自己给郁闷病了,就搬地方了。
人们都说是这园子不干净,困病了苏氏。
齐萱知道不是的。
她知道那里面中央有一口枯井。
她小时候偷偷摸进去过,回来却被吓得大病一场。
她都不敢说自己在里面看见了什么。
恐怕说了也没人信,就索性闭嘴了。
望着那能使周边的天空都平白暗沉几分的荒芜之地,她不由苦笑着叹了口气,捏着簪子捏了半天,还是走到那园子边的一堵短墙边,将簪子用力丢了出去。
听到隔着一堵墙传来轻而脆的玉碎声。
齐萱不喜欢这个家,这家里的阴惨惨沉郁郁的重重规矩,恐怕比精怪都还可怖。
但是她也不能只为了自己的对另一世界的向往,就冒着连累合家性命的危险拿了那簪子藏起来。
她对着墙合掌:“不管是哪方灵物,要有怨责,都只冲我来罢。”
她话音刚落,就见玉碎之声后,墙头爬上来一只毛猴子,哎哟叫着,说着人话:“青蛇人间呆了许久,也成了这傻的,光把我封进了簪子,却不告诉我怎么从簪子里脱出身来……幸而它碎了……”
人间无数雨打去 第10章
www.telexh
.com,最快更新人间无数雨打去最新章节!
夜已经深了。
又是一个无星无月的夜。
齐二娘子闺房里的窗被死死合着。
“娘子,娘子,需要添茶吗?”外面有侍女喊。里面没有一点儿回声,过了一会,先是呼啦灭了灯,然后才听见二娘子很疲倦地说:“夜深了,你们去休息。”
“您外间当值的塌——不需要婢子们守着了吗?”
二娘子有些叹息,放软了声音,有些乞求一样:“你们知道,我其实不喜欢有旁人睡在外间——几位姐姐,我今日受了惊,想里里外外安静些。请你们不必安排人睡在外间值守了,还是去休息吧。”
婢女们听见齐二娘子连说了两次休息的疲倦声音,都面面相觑了。今日黄昏,娘子被大郎君撞见在长廊上提着裙子奔跑,她们也被后来知道此事的大娘子警告要看好二娘子,时刻提醒着二娘子规矩。
像这种外间值守,就是府里的规矩之一。一是为了郎君娘子们夜半有人伺候,二则暗里的意思也是为了看着娘子们,免得夜里出什么丑事。
平日齐二娘子虽不喜欢这个规矩,也任由她们值守,今日却在明知大郎君嘱咐过的情况下,还……
然而——人心总是有偏的。平素看得起她们的,对她们亲近的,宽待她们的,是这个家中无权无势的二娘子。不是大郎君,也不是大娘子。
“往常怎么听从吩咐的。今日也一样。”其中穿着蓝裙的红脸蛋侍女这样说。
“可是......”
蓝裙的侍女手粗,脸上的五官也有些粗糙,但明显有些领头人一样的气度,有些严厉地看了她们一眼,并不避讳:“娘子心里不低看我们,不当我们是牛马。你们也不要低看自己,恩德和权势,有些时候总要选选的。”
她意有所指。
侍女中有人叹了口气,想想齐二娘子有些乞求的语气,陆陆续续都走了。
一双好奇的眼睛看着陆续走掉的侍女:“她们听你的。”
齐萱叹了口气:“因为我当她们是人。所以她们也不会为难我。”
说着,齐萱低声警告:“人都没有走远。你不许拿着火折子点灯玩耍。灯影会照出你的身形。房内有两个黑影投在窗上,是很招人的。”
屋内虽黑,然而有纱窗还是能漏尽银白的月光,在纱窗边的微微月光里,棕黄毛色的猴子闻言点点头,放下了毛手里握着的“火折子”。猴子脸上的毛都被揪掉了一大捧,有些血凝固了,黏着毛,让猴脸看起来有些滑稽可笑。
这猴子走路还有一些跛。
“你这样笨的猴子,是怎么修炼得能说话的?”
猴子老老实实摇头:“没修炼过,我只看月光。是狐狸崽子渡了一口气给我——”
“好了,你说了很多遍月光了。”齐萱当时在荒园外,亲眼初见猴子趴在那墙头,虽然她早做好了准备会有灵异出现,却还是被吓得下意识捡起脚边的一块石头,回身就狠狠一丢。
毛猴许是蜷着当簪子当久了,天生的猴手猴脚竟然一时也不灵便了,就这样被砸得满头流血的扑通栽下了墙头......
一只没有神通法力的,比弱女子还不如的,傻乎乎的毛猴,哪怕是口吐人言,又有什么可怕的呢?
至少齐萱这样胆大的,就不怕。
————————————————————————————————————
“你要留在齐家躲避,那就不能还是这副猴模样。会被我家的人当成乱窜的疯畜生打死。”
扑通。一根玉簪子落在了地上。
“青蛇只传了我一道怎么变成簪子的口诀。你若要我变回原身,就打碎这叫做簪子的东西。”
齐萱捡起簪子,又叹了口气。把自己的法门都告诉人的傻猴子。
只是这可怕的“规矩”人家,暂且能多些陪伴她的,哪怕是精怪,那是好的。
因为这个家,实在是太冷了。
—————————————————————————————————————
第二日,太阳呼啦跳出来,天一下子红了,亮了。
因为时日不多,齐老爷就要阖府该走的早日出发,免得误了那位老祖宗的寿诞。
齐家上下整装都差不多了,可以向江南的方向出发了。
但因为人数众多,齐家便决定分批前后走。
齐家的几位嫡系的主子是第一批的。其中包括齐萱。
齐萱出了房门,穿了鹅黄的织锦襦裙,披着更淡的帛,头上插了一跟别有趣味的玉簪子,簪首雕做一只小猴模样。
她戴好帷幕,遮住面容,目不斜视,低声细语,莲步轻移,仍旧是槁木一样的端庄模样。
然而齐萱在出府时,走了一条平日不曾走的路,于是就路过了一个下人的院子。
这院子,里面传来嚎啕如恶鬼的声音。有人的,也有嘶嘶地凄凉的马鸣声。
那嚎啕的声音越发凄厉而渐渐默然了。
齐萱不由浑身一抖,步子不由地挪不了,渐渐站定在这院子外了。
旁边的来唤她的婢女也听得发抖,但只是叫她:“娘子,大郎君和大娘子在等您。见齐萱不为所动站着,婢女只得说:“这里脏的。您要听脏了耳朵。”
齐萱仍旧站定,听了一会,突然拨开这婢女往里面走。
这时候,似乎有人的呼声,在喊齐萱。
婢女听见喊声吓得直哆嗦,一旦有人发现齐萱进了这处罚脏东西的地方,齐萱不怕罚,她却要抵命。
齐萱看着苦苦哀求的婢女,无奈而温和地叹了口气,突然厉声说:“你服侍我毛手毛脚,心不在焉,现在就回去自己领二十板子!”
婢女感激地看了齐萱一眼,赶紧走了。
陪同的婢女一走,齐萱一只脚终于跨进了院门,然而却一呆。
那是一幅极其可笑,又令人一哆嗦的场景。
一边是一个短褐的凶恶的仆人在拿蘸了盐水的鞭子死命抽一匹被捆住的老马,那马躺倒在烂泥和稻草的地上嘶嘶叫,身上鲜血流着。
然而,就在这匹马旁边不远的地方,是一个蓬头散发的年轻女人,半裸着上身,同样躺在脏污的地上,身上被另一个小厮拿鞭子使劲抽得血肉横飞。
人和畜生一起发出惨烈的嚎叫。
这时候,忽然又一个厉声喝止的女声:“住手!”
院子里的人已经看见进来了人,见齐萱衣着,就知是家里的尊贵娘子,一时忙依言住了手,忙行礼。
“她”,齐萱指女人,“它”,齐萱又指了指马,冷冷问:“什么罪过?”
原先在一旁看着这一幕的一个理事一样的,满是谄媚的男人,见齐萱这样一位娘子进来,似乎很奇怪,听齐萱问,就更是犹疑。
齐萱立刻寒下脸:“我的问,你是听不懂了?”
那管事的男人听了她冷冷的语气,忙说不敢,才又是很恭敬地说:“这匹马险些伤了四郎君,幸而四郎君心慈,命打了一顿后拉出去卖给那些苦力。这个贱婢,是卖了死契的多年的老丫头,是老爷的端茶丫头,却私自和野男人......”男人抬头说得似乎很是兴奋又鄙夷,然而看这是一位娘子,就顿了一下,改了一下说辞:“她却敢犯一些不规矩的事,府里觉得她不规矩,坏名声。”
“怎么处理?”
管事的男人说:“老爷和郎君慈悲,只说卖掉,马卖最脏的苦力那里,女人卖脏地方中最便宜下贱的地方。”
他以为齐萱要插手放了他们,忙苦着脸:“娘子,这两个畜生是最下贱的东西!郎君和府里的老爷要是知道小的给他们半条好一点的活路,小的就没好结果。您发发善心吧!”
见齐萱仍旧是不言不语,管事又带了些乞求说:“娘子,您是尊贵无比的人,这些畜生不值得您发慈悲,要是老爷知道了......”
这时,齐萱头上的簪子微微动了动,以只有齐萱听得到的声音说:“你昨天遇到的兄长似乎往这个方向来了,在喊你的名字。”
齐萱低头看着奄奄一息的女人和马,他们没有看她。马没有,女人也没有。
因为他们知道齐萱救不了他们。男人的决定,这个府里没有这些她齐萱一个小娘子插手说话的余地。
她齐萱在这些可怜人看来固然是高高在上的,然而在府里,在她“规矩人,正经人”的父和兄面前,她顶好是一个可爱的,有用的,有价值的,必须端庄的摆设。
摆设要好好放着,但没人会去听摆设说话。
齐萱咬着牙:“要卖就卖。人和马,都不许再打。”
顿了顿,齐萱看了一眼垂着头的女人,又抛给那管事两粒成色很好的银叶子:“人究竟是人,给她衣服,不许再和马一起打。发、发卖的时候,也把不要把她和畜生一起卖,找个好一点的地方。”
时人卖奴婢,是牵着脖子,和畜生一起在臭烘烘的牙市里叫卖,和牛马一起被论价。
管事笑咪了眼,一个劲应着,看地上那女人的眼神都柔和几分了。
然后,齐萱几乎是落荒而逃。她觉得自己虚伪,觉得自己可笑。
她其实压根无能为力。
她不敢看那仍旧趴在地上的血肉模糊的女人。
在坐上马车后,齐萱还是有些恍惚,她低头喃喃:“猴子,你看。我只是要做个人,我只是想大家都做个人。但是不是的,有些人把‘人’当畜生,有些人把‘人’当摆设。”
“那究竟是个人啊......”齐萱的眼泪让化身簪子的我沉默了很久。
我觉得人类,比青蛇和白蛇更难懂了。
人间无数雨打去 第11章
www.telexh
.com,最快更新人间无数雨打去最新章节!
车尘马足,一路潇潇声。到了水边,又换了船,便自长江下江南去了。
船吱呀吱呀轻缓地摇,水凌凌地流。
那春风迎面拂来,清湛的水面微波起伏,托着船,哄着船,就像抚慰自己怀里的幼童。
一路行来,不少住惯京都的家人吐得吐,晕得晕,船上一时清净了。
齐二卧在榻上,也无心掀开帘子去望窗外的波纹荡开的清湛的江水,一时只觉头上有些倦怠,待听得外头哪个人在兴奋地喊“到了”,才强打起精神来。
船头,早站了一波人,翘首望着那边的岸上。
果然前方离岸不远了,岸上远远地望着是一片青色的烟雾笼着。那是沿岸杨柳的枝条向水边垂下,密密拢成一片青雾。若人站在杨柳下,就好像是被青烟隐没了。
柳色成烟,春水明净。江南到了。
齐老爷的姑姑嫁在江南,也是钟鸣鼎食,诗书翰墨的人家。
几个娘子郎君先下了船,就早有接待的人了。他们先是坐马车,颠簸了一会,又换了软教,抬着从正门进了。
齐玉德是读书种子,规矩子弟,玉郎似也得形容。齐芷是闺秀排头,千金典范,温也雅也的大家之美。
前后上来给余家众人行礼时,呵,好一对金童玉女,才貌佳儿。
那姑奶奶老祖宗,见了他们是欢喜得不得了,连声夸赞齐家嫡系有人。
只是一见齐萱风流多情的外貌,抬眼时的灵动,与举止槁木似的端庄形成的鲜明对比。这活了大半辈子,精明得很的老人家就勉强笑了笑,也不咸不淡夸了几句。
齐萱面上似乎是毫无所觉地退下了。
齐老爷亲娘死得早,跟着爹长大。他爹不曾续弦,家中亲族又一向不旺。故而齐老爷受这位亲姑姑照拂良多,姑侄间的情分,不比母子差。
一见姑姑形容,齐老爷就晓得她不喜欢齐萱。
待几个小辈退下,满头银发,却精神强健的老太太就叹了口气:“这孩子眼睛像她母亲。”
老太太不喜欢那个活活把自己给折腾死的前侄媳妇苏氏。女人眼太亮,心太明,在当今世道,就是找死。迟早要给活活憋死、郁闷死。
叹罢,老太太又问:“林氏的病不见好?”
齐老爷摇头:“精神头这些年越来越坏,人却比从前更静了。”
老太太沉吟片刻,道:“不若,让麒麟儿回去看看她?”
齐老爷赶紧摇头:“姑母,这千万使不得。她那病时好时坏,眼看近年越发冷冷清清没人气了,只怕再犯疯病伤了玉麟!”
老太太点点头:“倒也不错。麒麟儿是我心头肉,若是再出什么岔子,你不舍,我更心疼咧!”又问:“她那样,哪里教养得了儿女。玉德好险在苏氏走前就有些年纪了,又是你亲自带着。倒是那几个女孩子要怎么办?”
齐老爷一时说:“林氏虽不管事,在外面的名头也还是书香门第出来的。何况只要借林氏个名头,让几个不至于担个没娘教养的恶名。就算她撒手不管,下面的芷儿是个顶有规矩的,几个姊妹有她管着,倒不怕坏齐府的名。”
至于几个姨娘的庶出孩子,幸而那些姨娘都是乖顺老实人,在规矩森严的齐府,庶出的孩子也都翻不起什么浪花,两人略说几句,就不再提。
正说着话,房间里有些闷,老太太连声要叫几个丫头去开窗,齐老爷不待丫头,便跨了一步亲自开了。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开窗那一刻迅速闪过,齐老爷定睛一看,只道自己眼花。
老太太见他仍旧如小时那般孝顺,不由慈怜道:“子成,你就多呆些时候,京城和江南隔得太远啦。你多留些时候,我教导一下几个女孩子。这样你家几个女孩子日后出门,便可说是我教导过的了,名头总也更好听。”
齐老爷恭恭敬敬应了,一时又笑道:“我只怕玉麟这几年累着您的。还想着等玉麟再年长一些,我就不劳累姑母了,定要亲自管教他成才!”
老太太也笑:“你大可多留他在江南几年,我舍不得咧。”
——————————————————————————————---——
齐家来的几个郎君娘子,除了嫡系的三个,其余也都是规矩的。余家的小辈,与他们相处得很是愉快。
齐芷听着几个余家的嫡系娘子说话,偶尔微笑致意。齐萱却大半时间都默默在一旁坐着,不说也不笑,颇有些心不在焉。
齐家的庶女各自与几个余家的庶出说话,眼睛偶尔往嫡系这边瞄几眼。
齐芷齐萱与自家的几个庶妹,也不比余家的表亲熟悉多少。因林氏的病,齐家的庶女都是各自的姨娘教养着。嫡庶几个院子间,甚少往来。
这时,一位余家的嫡系小娘子忽然就问:“你们家是来接麒麟儿走的?”
齐萱呆了一呆,似乎没反应过来。齐芷笑盈盈道:“那要看爹和姑奶奶的意思了。”顿了顿,齐芷又笑:“姑奶奶最会调|教人了,玉麟得姑奶奶教养,是大福气呢。”
齐萱这才想起来,玉麟,玉麟,就是林氏那个自小被送到江南余家由姑奶奶教养的儿子。也是她的幺弟。
今年,大约六岁了。
————————————————————————————————————
夜半休息,丢了半天的猴儿簪才回来。
齐萱气的脸都红了,指着它一顿好说:“泼猴,泼猴!人家骂得这个‘泼’字果然不错。我叮嘱了多少次,你可有听了?这里虽是姑奶奶家,却也是陌生人家。你再乱窜,被抓到乱棍打死,我怎救得了你!”
猴儿簪不懂人间事宜人情,不情不愿应下了,转眼却又要请齐萱摔碎它玉身,它好借机变回猴样,好出去用晒毛看月光。
齐萱气了个仰倒,不再理会它,和衣就躺了。
—————————————————————————————————————
第二日一早,因再过两日,就是余家老祖宗七十大寿,于是各路人马就动起来了。
其中,老太太格外宽容,笑着叫底下的媳妇去请了江南有名的南戏班子来后花园里搅合个堂会。到时候让常年拘着的女眷们也可以看看戏。
老太太要请的这一派南戏起于昆山,又叫昆班子。
这让齐萱有些兴奋。齐家约束极严,南戏也轻易不许请。
她平素最爱话本文字,这些年她辗转郁郁,不得使用笔墨在自己最爱的话本上。看戏时那些粲然的戏词,唱词俱美,也是令她嚼了又嚼,口齿尤香。
夜里睡觉都要念叨,烦的猴子干脆真当自己是个簪子,一句话都懒得同她说了。
而齐芷形容淡淡,也不同底下的那些妹妹那样兴奋。
齐萱兴奋的时候,她还格外警告了妹妹:“那些戏里的东西,都是假的。都是些臆想出来蒙骗闺阁人的,若信了那一套,才是毁得女儿干干净净。你那些龌龊东西,我可不想再烧第二次。”
这一提,齐萱想起往事,想起被焚毁的手稿,心情就全败坏了。齐萱从来不信那一套东西,她只是爱这美。
唱起来美,读起来美的,听起来美,看起来美。
美使人心悦而心宽。
然而齐芷是不懂的。
“那‘姑奶奶’请戏班子让你们看,她当是懂得了?”猴子好奇地问。
猜你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