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兄长在上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程十七
陆晋胸口一窒, 默然不语。他对自己的母亲毫无印象, 但是每每听人提起,还是不由地胸口酸涩。
太后上了年岁,坐得久了,精神就有些不济。陆晋不好久留,略坐一会儿,就提出了告辞。临走之际, 太后叮嘱他得了空常来走动。陆晋自然应下。
他与皇帝离开福寿宫时,明月郡主亲自相送。
皇帝甚是客气:“太后的事情, 还需郡主多多费心。”
明月郡主神色平静:“皇上请放心。”
皇帝一脸赞许:“明月郡主做事,朕当然是放心的。”他回头瞥了陆晋一眼, 轻咳一声, 温声道:“起风了, 郡主早些回去,莫站在风口。”
“是,多谢皇上关怀。”明月郡主福了一礼, 转身离去。
望着她渐行渐远的背影, 皇帝轻轻叹一口气,又说一声:“可惜。”
至于这次是可惜什么, 他不说, 陆晋当然也不会问。
离开皇宫后, 陆晋直接去了长宁侯府的练功房。
韩嘉宜跟着陆显来找他时,看到的就是大哥陆晋正在练武的场景。只见他一身深蓝色的练武服,手持短棍,纵横腾挪,一招一式,灵活无比。
之前在进京途中,韩嘉宜曾见过同行的郑三哥习武,但是见到练功房,还是头一遭。她悄悄打量,见着练功房大而宽阔,采光极好,墙壁上挂着各种兵器,刀枪棍棒,应有尽有。
陆晋停下手上的动作,转身看着他二人:“你们两个有事?”他皱眉,将短棍挂于墙上,直视二弟:“陆显今日不用去书院?”
“不用,不用。”陆显连忙回答,“今日书院休息。”他看见大哥额头的汗珠,伸手去怀里取帕子,却摸了个空。他用手肘捅了捅一旁的韩嘉宜。
韩嘉宜会意,自袖袋里取出一块叠的四四方方的手帕。
陆显直接从她手里拿过来,快速递给大哥:“哥,给,擦擦汗。”
将这一切尽收眼底的陆晋黑眸沉了沉,视线自二人脸上掠过,他微微勾一勾唇角,没有去接,而是绕过他们,走到木制的面盆架前,取下巾子,浸了水后擦了把脸。随后重新清洗巾子,大力拧干。
韩嘉宜瞧了二哥一眼,默默地拿回了自己的帕子。
陆显轻咳一声,说道:“哥,后日不是你的生辰么?我和嘉宜妹妹,还有表妹,给你准备了一点小玩意儿,你可别嫌弃。”
其实陆晋的生辰是在十月初四,只是成安公主生他时难产而亡,所以很少特意提及生辰。而且陆显常在书院,未必能在兄长生辰当日回家,所以就决定提前将贺礼送出去。陆显自觉挺讲义气,就叫继妹嘉宜和表妹静云一起。
不过陈静云天生胆小,又一向畏惧陆晋。在她看来,与大表哥打交道的机会越少越好,是以她只说自己要照顾身体不适的梅姨妈,托嘉宜转赠。
因此,听说大哥陆晋回府,陆显就和嘉宜一块儿过来了。
“嗯?”陆晋长眉一挑,眼角的余光扫过两人手上的木匣子。他神色淡淡:“你上回不是给了两本书么?”
“那不作数。”陆显说着打开木匣,一块黑色的绸缎上,静静地躺了一颗小儿拳头大小的珠子,光芒柔和,他颇有些兴奋,“哥,你瞧,这是不是夜明珠?这儿光太亮了,看不出什么。到夜里,光华满室。你把它缀在刀上,既威风又好看。”
这可是他从郭大那里得来的。
陆晋眼皮抬了抬:“嗯,不错,夜里去捉人的时候,火把都省了。人还没到,贼倒先跑了。”
韩嘉宜闻言,忍不住轻笑。她悄悄掩了唇,不让自己笑出声。
“哥——”陆显语塞。
“拿回去吧,上回那两本书就挺好的。”陆晋轻声道,“你还在书院读书,能有几个钱?你有这个心就够了。”
“我……”陆显不敢说出自己名下的产业,“哥,这不花钱。”
韩嘉宜咳嗽了一声,收敛了笑意,也跟着打开手上的木匣。紫红色的刀穗子摆成的“寿”字。
陆晋挑了挑眉:“这是什么?你做的?”
“不不不,这是静云做的。”韩嘉宜不敢揽功,学着二哥的说辞,“是刀穗。大哥把它坠在刀鞘上,保准既威风又好看。”
她说着将刀穗子拿出来,轻轻一抖,一尺长的紫红色丝绦微微晃动。她偏了头,笑盈盈地看着他,眼中居然还有些期待。
陆晋轻嗤一声,眼中却漾起了浅浅的笑意:“你们都当那刀是什么?”今天从皇宫出来,他心里不大畅快,习了会儿武,郁气稍减。二弟与继妹又在这儿说了几句话,他的心情竟好转了许多。
韩嘉宜自认识他以来,很少见他笑,仅有的几次也是轻哂,似笑非笑。此时见他眸染笑意,灿若星子,她不觉微微一怔,下意识回答:“就当刀啊……”她小声道:“我的跟他们的不一样。”
她把紫红色刀穗连同木匣子往二哥怀里一塞,自己自袖袋里取出一尊精致的玉貔貅并一个平安符。她清了清嗓子:“我娘说玉养人,这玉貔貅给大哥戴着。还有这平安符是我从寺庙里请的,能保佑大哥逢凶化吉。”
“平安符留下,其他的都拿回去吧。”陆晋不得不承认,在看到平安符时,他心里莫名松了一口气:终于不是和刀有关了。
韩嘉宜小声道:“大哥就算不喜欢,也别拒绝啊,二哥心里怪难受的。”
陆晋抬眸扫了她一眼,她似乎胆子比以前大了一些?他又看向眼巴巴看着他的二弟,轻“嗯”了一声:“那就放下吧。”
他话音刚落,那两人脸上立时就浮现出了笑容,分明是因为他的接受而欢喜。就这么开心?他轻唇角轻扬,心里忽然浮上一个念头:二弟和嘉宜,何时这般熟稔?
“哥,那你忙,我们先回去啦。”陆显轻轻扯了扯嘉宜。
韩嘉宜其实有心想问一问,大哥上次说《宋师案》不少细节与事实不符,那么事实应该是什么样的?但这会儿明显不是说这话的时候,她只好“哦”了一声,带着不舍的情绪随二哥离去。
他们转身欲走,却听大哥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后天你们有没有空?”
“什么?”韩嘉宜与陆显一起回头。
两人动作神情出奇地一致。
陆晋怔了一瞬,慢悠悠道:“我在梨花巷有个宅子,花开的不错。你们后天若是有空,可以一块儿去看看。”
“好啊。”陆显忙不迭答应下来,兴奋极了。他当然知道大哥在外面有宅子,不过他还从没去过。
然而韩嘉宜听后,表情有一瞬间的凝滞。
梨花巷,她去过。她还清楚地记得,那个叫高亮的锦衣卫问她:“你知道锦衣卫的十八种刑罚吗?”
“什么?”长宁侯一怔,他眉心跳了跳,也摸不准儿子这话什么意思。
陆晋神色不变:“她喜欢看书,又缺书房,给她就好了。”
一间书房而已,值当这样特意跟他说一声?
“晋儿……”
陆晋抬眸:“父亲还有其他吩咐么?”
“……”长宁侯摇头,没了。
韩嘉宜进来时,父子俩刚结束对话。看见她,他们不约而同向她看去。
察觉到两人的视线,韩嘉宜诧异抬头,福一福身:“陆伯伯,大哥。”很快就又低下了头。
陆晋挑眉,怎么她眼睛看着红红的,莫非是哭了?他本想问一问她,但是父亲继母丫鬟仆人都在,他贸然询问,未免有些古怪,便暂时压下不提。
少时众人一起用膳,陆晋注意到继妹嘉宜始终垂着头,只用自己跟前的菜肴。他眸光轻闪,看来的确是有心事。
韩嘉宜对此毫无所觉,她还在记挂着《宋师案》的事情。今日大哥陆晋对其评价,让她大受打击。她离开书房后,就一直在试着修改整理,连用晚餐时都在想着怎么改文。
用过晚膳后,她定一定神,率先提出告辞。然而她刚走出正房不远,就听大哥在身后唤她:“嘉宜。”
“啊?”韩嘉宜下意识回头,看着夜幕下向她走过来的人,“大哥?”
陆晋在她身前一尺开外的地方站定,他借着夜色打量她,这会儿眼睛黑亮亮的,不见红意。他略微迟疑了一下,缓缓说道:“你来家里也有一个多月了,感觉如何?”
韩嘉宜眨了眨眼,后知后觉意识到他这是摆了兄长的姿态来与她谈心。这让她怎么回答呢?她只能小声回答:“挺好的。”
“挺好?”陆晋轻嗤一声,慢悠悠踱步前行,“你是侯府的姑娘,这里是你的家。在这里,没人能够欺负你,你也不用委屈自己,知道么?”
韩嘉宜有几分莫名其妙,但还是点一点头:“知道了。”
看她神色,陆晋隐约知道,他的话并没有真正说到她心里。他心想,也是,当初他在宫里时,太后说过无数次让他把皇宫当成自己的家,但那种寄人篱下的感觉却一直伴随着他。
而等他回到侯府时,因为多年的缺席,他又像是侯府的客人了。
陆晋自忖与这个继妹不算相熟,有些话提点一两次就行,说多了,就显得交浅言深了。是以,他双目微阖:“去吧。”
韩嘉宜知道这是结束了谈话,她暗松一口气,“哦”了一声,冲他点一点头,快步离去。她现在满心都是《宋师案》究竟该如何改。
次日清早,她没再见到大哥,倒是陆晋命人给她送了两本书过来。
是《宋师案》。
韩嘉宜眼皮突突直跳,手也微微打颤。尴尬、羞恼、失落的情绪瞬间齐齐涌上心头。她定了定神,才翻开了书:竟然有批注?
她倒要看看,给她批注了什么。
字迹有些潦草,不知道是不是陆晋所写,韩嘉宜只注意到抓人、审判时,常会有简短批注。如,标明哪里不符合常理,应该是如何如何。
批注不多,翻到后面甚至没有了,但是这为数不多的批注,让韩嘉宜再次受了打击。她将书合上,搁置到一旁,心里却不由地想:哦,是不是觉得难看到无法忍受,所以后面干脆连看也懒得看了?
今天书院休沐,下午陆显回家,直接去找嘉宜。人未到,声先至:“嘉宜妹妹,妹妹……”他挥手令端茶的雪竹退下,兴冲冲问韩嘉宜:“妹妹,《宋师案》第三部的全部手稿呢?”
韩嘉宜眼皮子抬了抬:“没了,死了。”
“什么?”陆显一愣,“什么没了?谁死了?”
“宋大人死了,《宋师案》没了。”
陆显怔了一瞬,继而哈哈大笑:“宋大人早就作古,肯定死了呀,这我知道。《宋师案》怎么没了?你不是已经写好了么?嘉宜妹妹,你可别哄我。”
韩嘉宜不说话,《宋师案》的第三部,她确实已经写好了,然而大哥陆晋的话,却让她不得不怀疑,第三部的案件是不是也不符合常理,生编硬造。她抬眸看一眼三哥,慢吞吞问道:“二哥,你老实说,《宋师案》写得怎样?”
“精彩,真精彩!”陆显毫不犹豫道,“市面上兴的话本子,这《宋师案》是最精彩的,故事看似离奇,又十分合理,而且扬善除恶,旨在教人向善。其他仿作的话本子,皆不及其十分之一……”
韩嘉宜听他说的诚恳,心中郁气稍减。她叹一口气:“但是案件不合常理是不是?现实中根本没有。有时候审判的也不对,是不是?”
“什么?”陆显不解,“不是啊,妹妹。话本子啊,又不是朝廷的卷宗,为什么要事事为真?难道我写一个白鹤报恩,还真的要一只白鹤自天而降来报答我么?精彩,好看就行了。”
韩嘉宜听后,暗暗点头,心说确实是这么一个理儿不假,但事实上她希望自己能写的更好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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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 大表哥……”陈静云回过神来。她从小就怕这位大表哥,今天又被发现背后说他。她一着急,差点掉泪,还忍不住咳嗽了一声。
“嗯。”陆晋神色倒还温和,“身体不好,就回去歇着。”
“是。”陈静云如遭大赦,暗舒一口气,她福了福身,匆忙离去。
韩嘉宜定了定神,心想自己或许也能打个招呼后离开。她试图冲大哥笑一笑。然而刚扬起唇, 就听到他说:“你, 跟我过来。”
也不等韩嘉宜回答, 陆晋转身,大步往前走。
犹豫了一瞬, 韩嘉宜低头跟了上去。
很明显陆晋对这园子,要比她熟悉很多。他左拐右拐,在一大片木芙蓉前停下。
不过韩嘉宜无心赏花,她对大哥有种莫名的惧意。她想她需要就刚才的事情道个歉,稍微解释一下。思考了一下措辞, 她轻声道:“大哥, 我……”
她刚一开口,就被他的眼神给打断。
陆晋冷声道:“明月郡主是景王遗孤, 太后拿她当亲孙女。我和她并无男女之情, 也没有婚约。”
韩嘉宜心里咯噔一下, 赧然而心虚:“我……”
“沈夫人认了你,你就是长宁侯府的小姐。你想了解这府上谁的情况,大可以直接当面询问,不必私底下向人打探。你以为静云什么都知道?”陆晋微眯起眼,沉声道,“今天的事情,我不希望有第二次。”
“大哥说的是,是我不好,以后再也不这样了。”韩嘉宜连连点头称是。可她心里却忍不住想,难道她还真能像他说的那般直接冲到他面前,问他一句:“你订亲了吗?”再说,这也不是她非要问的,是她和静云在聊天时,话题不知不觉拐到他那里去的。
他是否订亲和她关系不大啊,她最多只需要操心一下将来和大嫂相处是否和睦。
不想在这件事上过多纠缠,韩嘉宜念头转了几转,她眉眼弯弯,脸上带笑,主动换了话题:“大哥今天怎么在家啊?”平时可都不见人影的啊。
陆晋扫了她一眼,似笑非笑。
他这段时日确实很忙,杨洪升被抓以后,他要处理的事情不少。有时候直接歇在指挥衙门,或者干脆去梨花巷陆宅。
今日事情告一段落,他难得有空,就回了长宁侯府。听说他母亲当年手植的木芙蓉开花了,他心念微动,就进园子看看。
芙蓉花开的正艳,他留意到不远处的假山似乎有被人动过的痕迹。他双目微敛,信步而至,不防竟听到有人问:“大哥订的亲事对二哥有影响?”
声音如风吹碎玉,悦耳动听。陆晋皱眉,立刻听出这是韩嘉宜的声音,眼前瞬间浮现出她初换女装,在阳光下冲他微笑的模样。
他站在假山后,听见两个姑娘你一言,我一语越说越不像话,竟是要把他和明月扯在一起,他眉头直跳,抬脚走了出来。
韩嘉宜没听见他的回答,给他看得有些讪讪的,正犹豫着是再问一次还是再换一句,却听对面的男子不紧不慢道:“怎么?我自己的家,我回不得?”
“不不不。”韩嘉宜心头暗暗叫苦,连忙否认,“你别误会,我不是这个意思。我不是想着这些天一直都没见到大哥么?还怪想念的。”
陆晋愣怔了一下,很快,他双眼微眯起来,轻嗤一声。想他?
“大哥,我出来有一会儿了,大哥要是没有什么吩咐的话,我能不能先回去?”韩嘉宜小心翼翼觑着他的神色,实在是不想跟他在一块儿多待。
陆晋眼皮抬都不抬,他声音淡淡的,似乎漫不经心:“急什么?我的事情你知道了,你的事情,我还没问呢。”
“啊?”韩嘉宜一怔,不觉紧张了几分,她神情自然,有些不好意思的模样,“我有什么好问的?”
陆晋勾唇:“路引。”
“……”韩嘉宜没想到他居然旧事重提,她略一思忖,“路引不是问过了么?大哥明察秋毫,那的确是假的。”
“我知道是假的,我想问那假路引是何人所做?能让你通过从睢阳到京城的一路关卡?”陆晋微微眯起眼,“不知他给多少人做过……”
韩嘉宜思绪急转,一颗心怦怦直跳,小声道:“我说了大哥别恼,是我自己做的。”
“嗯?”
韩嘉宜视线微移,不去看他的神色:“我没有路引了,就自己想法子造一个。本来是想用胭脂涂印的,可是又不像,只好用萝卜雕了一个。我还以为一模一样呢……”她说到这里,眼中忽然迸发出耀眼的光芒来,直直地看着陆晋,“没想到大哥这么厉害,一眼就能看出来!”
她眸中光彩大盛,看向他时满是崇敬。这眼神太炽热,陆晋忽然有些不大适应。他一时间竟没有再追问下去的兴致,他抿了抿唇,胡乱挥一挥手:“知道了,你回去吧。”
“谢谢大哥。”韩嘉宜喜上眉梢,冲他福一福身,转身就走。
期初她还走的端庄典雅仪态万千,行了一段后,她回头已看不见他的身影,不由地越走越快,急匆匆出了园子。
她想,看来远离大哥还包括尽量少提他。
不过,陆晋人在长宁侯府,她想不与他打交道,并不容易。
韩嘉宜自从进入长宁侯府以来,都是与母亲沈氏一起在正房用膳,当然还有长宁侯。
猛然在正房看见陆晋,韩嘉宜微微一惊,冲他点头致意:“大哥。”
陆晋只淡淡地“嗯”了一声。
四人依次坐了,韩嘉宜就坐在陆晋的左手边。她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自己看起来无比自然。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觉得她母亲和长宁侯似乎也比平时拘束许多。
女儿到京城后,沈氏怕她吃不惯京城的菜,特意叮嘱厨房,多做些睢阳的小菜。
菜肴端上桌,沈氏略略扫了一眼,眉目含笑,正要招呼女儿动筷,视线微转,看见一旁端坐的继子。她笑意微敛,甚是客气:“世子尝一尝,这是睢阳的小菜,萝卜炖肉,很家常,不过味道还行。”
韩嘉宜不免在心里暗暗比较母亲对待两个继子的不同。娘和二哥情若母子,可是和大哥也生疏客气了吧?
陆晋对此似是习以为常,他向左边微微侧头,长眉一挑:“萝卜?”
韩嘉宜的脸腾地红了。
陆晋唇角上扬,牵起意味不明的笑。他轻轻摇一摇头,状似漫不经心地道:“萝卜是个好东西啊。”
沈氏有些意外,笑道:“萝卜算什么好东西?家常菜而已,也就是图个新鲜。”
韩嘉宜只觉得自己脸颊更烫了,心里暗暗祈求:别再提萝卜了,再提她恐怕就要挖个坑,把她自己当萝卜给埋了。
然而她也只是这么想想,她低垂着头,一声不吭。
从陆晋的角度,他能看到他这个新妹妹耳根都是红的,耳垂上戴着的碧玉丁香耳坠微微晃动,在灯光下发着碧莹莹的光。他眸光一闪,移开了视线。
沈氏不知道这两人之间的暗潮涌动,她含笑招呼女儿:“嘉宜也吃,看合不合你口味。”
这是特意给她准备的。
“合。”韩嘉宜几乎是毫不犹豫地回答,却听自己右边的陆晋轻笑一声。她瞬间气血上涌,尴尬得无所适从。
沈氏不知其中缘故,只笑道:“你还没尝呢,又哄我。”
长宁侯也笑了:“吃饭吃饭。”见他动筷,其余人才拿起了筷子。
韩嘉宜右边坐了一个人,她不用转头,眼角的余光就能看见他的侧脸。她这一顿饭吃的小心翼翼,也没有心情去仔细辨别娘亲特意给她准备的菜肴是否可口,只低头吃自己面前的菜。
好不容易大家都搁下筷子,韩嘉宜暗舒一口气。
长宁侯犹豫了一瞬,才问道:“晋儿,下个月老夫人过寿,你能把那一天给腾出来么?”
正在出神的韩嘉宜闻言抬眸看向长宁侯,心中一动:要儿子给他祖母祝寿,本是很平常的要求,怎么侯爷看着十分小心的模样?是怕陆晋不答应么?锦衣卫指挥使这么忙啊。
她不由地瞧了陆晋一眼。
陆晋黑眸沉了沉,神情淡淡的:“当然能啊。”他静默一会儿,勾了勾唇,笑得云淡风轻:“父亲还有别的吩咐么?”
“……没有。”长宁侯视线在正襟危坐的继女身上掠过,知道陆晋在这里,她也不自在,他轻咳一声,“你这些日子也辛苦了,赶紧回去歇着吧。”
缓缓点一点头,陆晋从善如流,起身告退。
右边少了一个人,韩嘉宜觉得心头的一块大石似乎在一瞬间被人移去,骤然明朗了许多。
陆晋离开后,并未直接回房间,而是去了练功房。
他小时候住在宫中,这几年又经常歇在梨花巷,他真正待在长宁侯府的时候并不多。所以他并不意外家人对自己的生疏客气,甚至习以为常。
不过他在侯府的卧房、书房、练功房,有下人专门打扫。他每次来都干干净净,就像是他这个主人,一直都在。
儿子走后,气氛莫名轻松了。
长宁侯脸上重新有了笑意:“嘉宜不用怕你大哥,他虽然看着凶,但是对自家人很好。你只管拿他当亲哥。将来你出阁,说不定还要靠你大哥和你二哥跟你撑腰呢。”
韩嘉宜扯一扯嘴角。出阁?让大哥二哥给她撑腰?
沈氏斜了丈夫一眼,嗔道:“怎么当着孩子的面说这些?”
“我难道说错了?”长宁侯反驳,“晋儿没给显儿出过气?”
“你怎么就笃定了嘉宜将来肯定会被欺负?”
他们夫妻俩说话,韩嘉宜不便久留,胡乱寻了一个借口,告辞离去。
韩嘉宜这一夜睡的不大安稳,她迷迷糊糊中又做那个噩梦了。疾驰的马车、向她飞来的羽箭……她猛然从梦中惊醒,看一看沙漏,还不到三更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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