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她戏多嘴甜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玖拾陆
倚着柱子比划身高,然后划下印子,下个月,再比一比……
小孩儿总是很计较这些,尤其是男孩儿。
明明比以暄小两岁,以骁却老想着,何时能赶上以暄的个头,拼了劲儿地想长得快些。
金老太太总想让孩子长得慢些。
她已经老了,背一年比一年弯,个头也一年比一年矮。
她总和以骁说,你再长高些,老婆子就够不着你头顶,不能给你划线了。
一老一少,乐呵呵地斗嘴,一个急,一个缓。
可事实是,还没有等以骁长到她够不着的时候,金老太太就把他送去了前院,不再亲自抚养了。
金老太太缓缓地抬起手。
这把年纪,手已经是皮包骨头了,还有褐色的斑点。
骨节突出着,手指按在粗糙的划痕上,金老太太的视线有那么些模糊:“原来只有这般高啊,老婆子还是记岔了。”
曾嬷嬷听老太太那沙哑的声音,心里沉沉。
不提吧,她忍不住,也觉得老太太不能总憋在心里,这样对身体不好。
需得说出来,哪怕不合适与四公子说,也和她这个陪了她一辈子的老嬷嬷说说,算个纾解。
可真提了,听老太太这么压抑和难过,曾嬷嬷也很难过……
“当时送去前院,还是早了些,”曾嬷嬷深吸了一口气,稳住声音,道,“虽然,公子们都该独立成长,养公子与养姑娘不同,您其实为了他考量了很多,失了父母的孩子,总得吃苦,性子磨硬实了,您老了、走了,也能放心走……可、可还是太早了些,再留他两年……”
“不、不是的,”金老太太哽声道,“你也不用往好处想我,我当时啊……”
曾嬷嬷提起了心,可老太太始终没有往下说,说她当时为何那么做。
嬷嬷细细观察老太太神色,见她确实不打算说了,也就做了罢。
操之过急,未必是好事。
老太太今儿能说上这么几句,已经是进展了。
有夫人在,四公子亦有与老太太多走动的心思。
往来多了,心结大抵就慢慢解开了。
曾嬷嬷把金老太太送回屋里,伺候老太太歇午觉。
幔帐落下,阻隔了光线,拔步床里暗沉沉的,金老太太侧着身子,闭着眼睛,眉宇蹙着。
恍恍惚惚间,金老太太做了个梦。
梦里,她回到了小二十年前。
丰平四十四年的夏末,京里接到了远游在外的霍怀任的家书,说妻子有了身孕。
老太太欣喜不已。
虽不是曾长孙,可家里添丁,谁会不高兴呢?
可惜,彼时南方泛水,官道受损、水路也行不得,耽搁了他们夫妻回京的路。
等水患结束,秋天都过了大半、眼瞅着要入冬了,怕孕妇舟车劳顿,金老太太嘱咐他们留在南边,好生准备生产。
一封封家书往来,她叮嘱他们孕中事宜,霍怀任说孕妇状况,即便隔了南北,老太太也知道孙媳妇吃得如何、歇得如何。
她就这么盼啊、盼啊,盼过了年,盼到第二年开春。
家书送去,全部石沉大海,明明过了临盆的日子了,霍怀任都没有来报平安。
金老太太不安极了,催着霍怀定托关系,想让在那边相熟的人去探一探。
最终,她的不安成真了。
霍怀任抱着襁褓中的孩子敲开了家门……
金老太太睁开了眼睛,枕头上满是泪水。
从欢喜到悲痛,在梦境里不过短短时间,可正是因为太短了,她时不时就能梦到,梦醒后,往往才三更天,不得不睁着眼到天亮。
今儿是午觉,不用睡太久,不用熬着……
用手抹了一下脸,金老太太探出手去,想唤曾嬷嬷。
隐隐的,她听到了外头压得极低的说话声。
“老太太心结重,但她很关心四公子……”
是曾嬷嬷的声音。
“我知道,骁爷也关心老太太,他只是不会挂在嘴边……”
这是温宴。
金老太太不知道温宴去而复返的理由,但轻轻的交谈声传进来,让她有一瞬的恍惚。
“老太太上午又在翻看四老爷留下来的家书了,生产真是凶险,看信上说的,孕中一切安稳,吃得也顺心,养得也好,结果……”
“女人生产就是这样,四太太年轻,身子没长开,又是头一胎,谁都不想的。”
“失了父母的孩子就是惹人疼爱,府里几位公子,敬妃娘娘最喜欢的不是大公子,反而是我们四公子呢,我还听说,太子殿下都抱过四公子,要赏好些东西,被敬妃娘娘拦住了。”
“赏多了也不好,四公子年纪小。”
“哎,我也是听来的,四公子的眼睛长得像太子殿下……”
姑娘她戏多嘴甜 第626章 我扶着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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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老太太深吸了一口气。
手掌按在胸口上,她缓了好一阵,才把那些旧时声音从脑海里赶了出去。
待平静下来,她从枕头边上摸到了一只木球,从幔帐里扔出去。
木球落在地上,咕噜咕噜滚开。
外头,曾嬷嬷听见这声音,忙与温宴道:“老太太醒了,夫人先进次间坐会儿,奴婢伺候老太太起来。”
温宴笑道:“妈妈先照顾老太太,不用管我,我去看看那柱子。”
曾嬷嬷颔首。
等曾嬷嬷进了屋子,温宴走到厢房外,蹲下身,凑近了看划痕。
很矮,很低。
矮到,温宴很难把现在的霍以骁的模样,套到这么一个小娃儿身上。
她认得霍以骁时,他已经十二岁了。
爷们的个子窜得比姑娘们迟,但霍以骁在同龄人中,抽个头也算早了,因此,温宴并没有见过他幼时模样。
伸出手,指腹在划痕上磨了磨。
十多年了,金老太太的屋子也经过修缮,但这个痕迹依旧保留了下来。
由此可见,老太太的内心里,对曾经和睦亲厚的曾祖孙情谊,十分珍惜。
温宴弯了弯眼金。
她知道不可能,但她还是会想,能见一见幼年的骁爷就好了。
见一见那个没有被真实出身所困、还只有孩童烦恼的骁爷。
另一厢,金老太太披上了外衣,擦了脸,坐在镜子前,由曾嬷嬷给她梳头。
“我刚好像听见以骁媳妇的声音了,”老太太问,“她怎么回来了?”
曾嬷嬷动作轻柔:“夫人说,四公子去衙门里,她白日也没有别的事儿,就再来跟您说说话。”
“哦?”金老太太道,“我一个老婆子,也就她不嫌我闷。”
曾嬷嬷笑了起来:“夫人说,想听您说四公子小时候的事儿,她好奇得不得了。”
金老太太一听,也笑了:“小夫妻两个感情好,肯定会想知道。”
“这会儿在外头看柱子上的划痕呢。”曾嬷嬷道。
金老太太笑容不减,稳着声音,问:“老婆子也说不上来多少了,年纪大了,很多事情记不清楚,当时伺候过我和以骁的丫鬟娘子们,后来也都放出去了吧?”
曾嬷嬷道:“除了奴婢和邢妈妈,其余的,都遣了。”
金老太太问:“我记得,好像有个叫盏儿的?”
“您怎么问起她来了?”曾嬷嬷奇道,“奴婢记得她放出府嫁人了,嫁得好像还挺远的,后来也没有回府来问过安了。”
金老太太垂着眼帘,等头发梳好,道:“让以骁媳妇进来吧。”
曾嬷嬷应下。
温宴进了次间,金老太太盘腿坐在罗汉床上,朝她招了招手。
“想知道以骁小时候的事儿?”金老太太乐呵呵的,“老婆子与你说说。”
一老一少,一人说,一人听。
老太太记不清楚的地方,曾嬷嬷补充几句,一时间,气氛很是融洽。
金老太太指了指厢房方向:“以骁搬去前头时,我把他的一些玩意儿都收了起来,一并送去了前头,只几样遗漏了,后来一直收在屋子里,你若有兴趣,让曾妈妈拿给你看。”
温宴应了声“好”。
金老太太又道:“你也给我说说以骁现在的日子,街口那宅子,你们两个住得还顺意吗?”
听温宴介绍,金老太太来了兴致:“老婆子想去看看,不打搅吧?”
温宴对老太太的突然提议很是意外。
隐隐的,她又觉得,金老太太可能是有话要说。
她便道:“哪儿的话,您若想过去,随时都可以。”
“就今儿吧,”金老太太与曾嬷嬷道,“你和怀定媳妇打个招呼,就说我去以骁那里坐一会儿,夜里回来。哦,不用安排马车,一条街,就几步路,别那么麻烦。”
曾嬷嬷见老太太兴致勃勃,温宴又不反对,就依了老太太的心意。
小半个时辰后,温宴把金老太太请进家中。
邢妈妈对老太太的到来颇为惊讶,又赶紧使人往吏部传个话,免得霍以骁回府晚了。
温宴陪着金老太太在府里转了转。
“麻雀虽小、五脏俱全。”金老太太道。
她最喜欢的是园子里的景色,看这布置,就是一天四季都不重样,各有各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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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没有回屋里歇息,而是坐在了秋千上。
“好像一下子就年轻了,”金老太太道,“以前啊,家里也有一座,一个个臭小子,恨不能荡得飞起来,我就在底下抬头看,看得心惊胆颤,就怕他们抓不稳摔下来……”
温宴陪着金老太太。
黑檀儿被抢了好位子,蹲在地上看了老太太一阵子,还是默默走开了。
它不和老太太抢秋千。
白日长,霍以骁回来时,天色还亮。
温宴起身走过来,冲霍以骁笑了笑,轻声说:“老太太可能想单独与骁爷说会儿话。”
霍以骁颔首。
他走上去,扶住秋千,问:“您想荡秋千?”
“老了,害怕荡,怕这颗心啊噗通噗通跳得越来越快,”金老太太顿了顿,又道,“可是,人嘛,总会越来越老,又想着,现在不荡,这辈子都不会再有勇气了。”
霍以骁抿了抿唇。
老太太话里有话,他知道。
“我扶着您,”他道,“就像小时候您扶着我一样。”
霍以骁推得很轻,秋千前后微晃,幅度很小。
金老太太坐在上头,脊背慢慢放松下来:“以骁,有些话你可能不爱听,我也犹犹豫豫着,怕我说多了、管多了,你厌烦我,往后再不肯与我说话了……”
霍以骁应了声,道:“以前说不定是,现在不会了,阿宴唠叨。”
金老太太笑了起来,笑得很开怀。
比起直接答应她什么,怕媳妇唠叨这样的说法,让金老太太更踏实一些。
曾嬷嬷的担心固然有道理,可金老太太还是想说一说,哪怕以骁怨她,依旧想说。
因为,她能为这个孩子做的事情,真的很少。
深吸了一口气,金老太太道:“以骁,你始终得认祖归宗。”
身后,推秋千的动作停下来了。
金老太太握紧了秋千架子,道:“你得认祖归宗。”
姑娘她戏多嘴甜 第627章 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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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以骁的眉头紧蹙。
这确实不是一个让人愉快的话题。
换作以前,他大抵是直接掉头就走了,可今日,他忍下来了。
他看到了金老太太的迟疑,亦看到了老太太的坚持。
而且,是他让老太太的说的。
他答应了老太太,就在这里扶着她……
再者,金老太太真的老了。
站在老太太的身后,霍以骁一低头就能看到金老太太的头顶。
坐在秋千上的老太太,满头银丝,黑色成了少数,背亦佝偻着,夕阳西下,余晖落在她身上,添了一层暖,却也暮气沉沉。
霍以骁的喉头滚了滚,半晌,问道:“为什么?”
金老太太一直在留意霍以骁的反应。
她没有回过头去,也是不敢回头,她只用她不再灵敏的耳朵,听身后动静。
即便下了决心,真开这个口,依旧让她忐忑不安。
好在,霍以骁耐住了性子。
金老太太略微松了一口气,缓缓道:“我还记得,你小的时候,总喜欢去祠堂,要是别处寻不到你,去祠堂总能找到。”
霍以骁自然也记得。
他当时太小了,生离死别,一知半解。
等明白父母“已故”的意义之后,他又知道了什么是牌位,他就往祠堂去,有时候一待就是一下午。
嬷嬷们不敢催他,大抵也是看他可怜,搬把小杌子给他,让他坐着,抬头看父母牌位。
那些往日记忆,如今回忆起来,依旧清晰。
霍以骁便应了一声,以示自己在听着。
金老太太又道:“我晓得,比起皇家,你更希望自己姓霍,怀任夫妻是你父母,你是霍家的四公子,而不是朝堂上别人避讳这个顾忌那个,最后称呼出来的‘四公子’,可是啊,以骁,姓可以改,身上的血不会变。你坚持不肯认皇上,不肯做皇子,可在所有人眼里,你还是皇上的儿子,是皇子殿下……”
说完这一段,金老太太揉了揉胸口。
有些道理,清楚归清楚,说出来,还是闷得慌。
闷得不仅是金老太太,还有霍以骁。
夏天傍晚的风吹过来,又闷又黏糊,让人浑身上下都不舒坦。
前头水面上,几只蜻蜓盘旋。
以金老太太的眼力,不能看得很清楚,但人生经过了无数个夏天,她知道,雷雨之前是最闷的,真轰隆隆地来一场,才畅快些。
“官场上的大道理,你比我懂,”金老太太往下道,“但女人家的事情,我比你清楚。
以骁,你娶媳妇儿了,她现在用着方子,能以年纪轻、以前身子也不好、多调养几年为由,就这么候着,可她迟早得生孩子。
沈家倒了,皇上不可能让他的孙儿还姓霍。
过几年,你媳妇儿怀上了,挺着个大肚子,你要让她在孕中还操持那些麻烦事情吗?
不管你愿不愿意认,她怀的就是皇孙,不会因为你姓霍,前朝后宫就把她肚子里的孩子当霍家子弟。
先认祖、再生孩子,少操心。”
霍以骁抿住唇,下颚绷紧,一言不发。
如此沉默,并非是不愿和金老太太沟通,而是老太太的话,像一把匕首,刺进了他的胸口。
他想到的是温宴的梦。
梦里等着他们的,不是认祖归宗时的繁琐议程,而是“麻烦”。
生与死的麻烦。
老太太说得对。
他不姓朱,他依旧姓霍,他跟皇上耗到了二十九岁,耗到皇上都心灰意冷放弃逼迫他低头了,可在旁人眼里,他的孩子,依旧是个大麻烦。
他失去了温宴,失去了刚刚在温宴肚子里安家的孩子……
霍以骁咬紧了牙关。
他曾经想象过那个画面,只想了个开头,根本不敢细思。
“我……”霍以骁开口,仅一个字,嗓子紧得不行,他只能轻咳着清一清,“您、您是想说,若我恢复身份,就没有那些操心事了吗?”
“哪有这么容易,”金老太太摇了摇头,“你也知道,事情没有那么简单。藏在暗处的那些人,会抓住一切机会,往你身上扎刀子。”
霍以骁自然是知道的。
想要真正踏实,就得把那些未知的秘密都翻出来,把所有的隐患全部除去,把一切事情都掌握在自己手中。
霍以骁平复了一下心境,放缓语调,与老太太道:“谢谢您愿意与我说这些。”
金老太太愣了愣,而后,扯出一个笑容来。
涩涩的,是苦笑。
“因为我愧疚,”金老太太叹了一声,道,“你记得盏儿吗?以前院子里洒扫的丫鬟。”
霍以骁道:“好像是有那么一个人。”
金老太太侧过身子来,抬起头看着霍以骁,苍老的双手按在他的手上:“有一回,她在院子里碎嘴,她说,‘四公子的眼睛长得像太子殿下’,那年,你六岁。”
霍以骁的呼吸倏地紧了。
六岁那年,还是丰平年间,太子殿下值得就是他的父亲、现在的瑞雍帝。
也是那一年,金老太太大病,不再亲自抚养他,将他送去了前院。
霍以骁斟酌着问:“她还说了些什么?”
金老太太的身子发颤,全靠握着霍以骁的手来汲取力量,她颤着声把记忆里的那些对白讲述出来。
每一句话,都是她心中的一个窟窿。
霍以骁默默听着。
原来,其中是有这样的缘故。
邢妈妈一直想问却没有问出来的缘由,其实,就是盏儿的几句话。
“那几句话,成了我的噩梦,”金老太太道,“家书上说的全是安康、安康,那么安康,为何会……
你若不是我嫡嫡亲的曾孙儿,那他去哪儿了呢?
我的曾孙儿,是娘胎里就没有气了,还是他必须死?
怀任媳妇呢?真是难产走的,还是因为保不住儿子,激动得止不住血?
怀任回京之后,郁郁寡欢,他把你交给我之后,就没有再管过,不闻不问。
我以为他是太过伤心,又怕过了病气给你,可其实,是你代替了他的儿子……
我无时无刻不在想那些,以至于大病一场。
那时候的我,没有办法不迁怒你,虽然你没有任何过错。”
姑娘她戏多嘴甜 第628章 你与她不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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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着说着,金老太太老泪纵横。
白发人送黑发人,本就是人生至痛。
只是病重、意外,也就只能那样了,可一旦察觉到,其中可能有其他因由,痛恨之意就无法克制了。
情绪需要一个宣泄的口子,把那些恨、那么怨全部倾倒出去。
需得如此,才能让自己好受一些。
可是,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她养了以骁六年,在她眼里,以骁一直是她的曾孙儿。
失去父母的以骁视她为依靠,失去孙儿的她视以骁为依托,在他身上,金老太太倾注了无数情感。
哪怕一朝乱了心神,她也无法对以骁说重话,下狠手。
她选择把以骁送去前院。
见不着了,就不会剐心剐肺的痛。
而且,离得远些,不在跟前,也免得她一个控制不住情绪,说些不该说的话……
本意其实是好的,可也伤了以骁。
只是当时的她,无法样样顾及周全了。
霍以骁迟迟未言。
金老太太的眼泪落在他们握紧的手上,烫得他难受。
他自然明白老太太当时的心境,那种说不得、怪不了、又过不去的情绪,压得老太太喘不过气来。
等金老太太终于能够平静下来时,他们之间已经有了隔阂。
老太太想要讨好他,又无从下手。
最终,成了之前那种局面。
“您说这些,”霍以骁松开了手,取出帕子给老太太,“不是为了表述您有多辛苦、多无奈,您不是个喊苦的人。”
这么多年,这些情绪,金老太太从未向任何一个人说过。
她只是埋藏在心里,自己开解自己。
现在她肯说出来,霍以骁知道,不是为了当年的事给他一个解释,而是另一层原因。
金老太太在告诉他,不管他姓什么,不管他是什么身份,一直有人在向他下手。
原本以为,他的皇子身份,是在他被皇上接进宫,成了朱桓伴读的几月之后,才一点点传出风声来。
可事实上,在他六岁时,院子里的丫鬟就已经说过了。
盏儿一个洒扫丫鬟,根本没有见过太子模样,怎知他和太子的眼睛像不像?
而且,如果不是有心人,谁敢说家中公子长得像太子?
嘴上再没边的,都不可能说这种话。
毫无疑问,盏儿是故意的,背后之人的目的是破坏他和金老太太的关系,所以,这几句传言,只进了老太太的耳朵,府里其他人并没有听说。
霍大夫人不知道,邢妈妈她们也不知道。
金老太太把所有的话,都埋在了心里。
“我不知道盏儿受谁指使,”金老太太道,“但是,你的身份一直是别人做文章的利器,你想摆脱这些,就得认祖归宗,就得站在他们前面,让他们低头。”
霍以骁蹲下身来,抬头看着金老太太:“您知道我的生母是谁吗?”
金老太太摇头。
“是熙嫔,先帝的熙嫔,”霍以骁哼笑了声,“她生了我,她却不能是我娘,我又不想再多一个娘……”
金老太太抬起双手,捧住了霍以骁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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