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珠圆玉润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徐帝子
她点点头,学着郑远静的样子,吃起来。
这一顿下来,皆是硬菜,确实有些油腻,但喝了一口奶茶,又将这些油腻都冲淡了许多。
郑天青吃得异常开心。
虽是自家姑姑,但因她位及贵妃,郑天青也不好吃得太粗鲁,一直细嚼慢咽着,但是嘴上可没停下。
风卷残云般,不一会儿便吃得肚圆。
连福和一众婢子看着直笑,紧着收了盘子碗筷,端上许多点心果盘。
郑天青笑呵呵道:“姑姑你准备得太丰盛了,我再也吃不下了。”
郑远静眉目慈爱,道:“不吃也好,一会儿全给你打包带走。”
不等郑天青回应,她突然话锋一转,道:“天青,上次你在妙风楼与徐遇仙在一起吗?”
郑天青忙不迭点头,道:“对呀,他是我师父。”
“那你可是拜了个名师。”郑远静垂眼,又一抬,直直的看着她头上的牡丹簪子,道:“今儿这簪子,是谁给你的?”
郑天青听她问,不由的抚弄了一下,道:“是我娘临时给我加的。出来的时候太着急,没打扮好,母亲让我戴上这个,也好正式些。”
郑远静叹了口气,道:“嫂子也是良苦用心。”
再抬头,眼里却含了一汪热泪。
***
东花厅,苏澈看了眼碧池,冷冷一笑,向前几步,走到桌边,在她对面坐下。
桌上是跟东花厅一样的西域美食,一样的香气四溢,一样的色香诱人,但不同于对面郑天青的食指大动,苏澈并没太大的兴致。
碧池起身驱了一屋的仆从,莲步轻移过来,为他倒了一杯奶茶。
放下铜壶,捧起茶杯,紧挨着要往他嘴上送。
苏澈向旁边一让,抬手拒绝:“公主不必如此,我可以自己来。”
碧池脸上有几分扫兴,随即被淡笑遮掩了,她袅袅婷婷的回了自己的位置坐下,看着苏澈道:“苏公子请用。”
苏澈端起杯子,闻了一下,复又放下。
碧池问:“怎么,苏公子不喜欢奶茶,还是嫌弃奴家手笨,不愿喝?”
苏澈一笑,道:“公主说话怎么这样江湖气,连这些招数都是从江湖上学的?”
碧池眼波流转,道:“苏公子不喜欢民间这些套路吗?我当苏公子喜欢这些烟火气。”
苏澈敛了笑容,冰冰凉凉,道:“公主自重。”
碧池道:“公子说什么,我不明白。”接着,夹了一块羊排,伸舌去舔。
苏澈放下筷子,道:“□□这种一闻就知道的东西,公主以为奶茶味能盖得住吗。”
***
郑天青看贵妃红了眼圈,心中一慌,不知因了什么触动了她,忙道:“姑姑怎么了,是我说错什么了?”
南春退了一旁的仆从,递上个手绢替她拭泪。
郑远静推了手绢,也不顾泪珠会不会氲花了妆容,摇摇头道:“你别多心,不过是之前唱了支曲子,又猛的看见这支簪子,想到了不少以前的事,心里难受罢了。”
郑天青不自禁问:“什么旧事,如今还能让姑姑这样伤心?”
刚出了口,又后悔。
郑远静本身经历就复杂,许多事情想必不该向自己这样的小辈说,自己这样贸然问出口,实在不合礼数,实在僭越。
她忙改口:“姑姑别理我的蠢话,时间不早了,天青告退了。”
刚要起身,就听郑远静道:“不妨事,虽然难以启示,但好在你这孩子有孝心,要是愿意听我说说也好,让我这心里能松快些。”
她这话一出,郑天青也不好起身,只得恭恭敬敬坐在原地,专注听她讲话。
郑远静清了清喉咙,压了些哭腔,道:“这话我真是说不出口,但你提到了那个人,我便再也忍不住了。”
郑天青脑子飞转,她刚刚只提到了师父,其余并未多讲。
徐遇仙前些日子那番坦陈她还没有完全消化,委实再没力气再受更多的冲击。
郑远静看她看似脸色沉静,心中一定在忐忑,知道须得再加一把火,将一切烧旺起来。
她吸了口气,道:“人人都以为我是当今圣上最宠爱之人,可没人知道我的苦。”
原来是后宫之事,郑天青心下一松。
就在她神情放松的片刻,郑远静的声音突然撞进耳朵:“我怎知徐遇仙竟然是个断袖!处处缠着皇上,与我作对。十几年前,我被掳到西域,被人在身后骂作奸细,都是他在背后捣的鬼,你说,我如何不恨。”
这几句如平地惊雷般,在郑天青耳畔炸开,她顿时眼花缭乱,不可置信。
民间并非没有短袖,郑天河与沈醉的事情她也是目睹过的,但是师父与皇上,她真的不敢想象。
再抬头,看看郑远静梨花带雨,哭得悲戚。
她是贵妃,应该不敢在此类密辛上造谣,既然如此,师父又为何要骗她。
中秋那日,徐遇仙明明说要将一切坦白,但却完全未提此事。
如此大相径庭的说法,郑天青脑子一下懵住,不知道说什么好,呆呆的愣在桌前,眼睛直直看着郑远静,大张着嘴,目瞪口呆。
郑远静瞧着她这副样子,知道她已经信了大半,于是她抹抹眼泪,双瞳剪水,眼中朦胧,带着哭腔继续。
“不知你是否知晓,徐遇仙便是通天教主。当年他早知我与宋临有了露水情缘,便视我为眼中钉肉中刺,以通天教主身份与苗疆王苏里唐里应外合,不过是想借苏里唐之手将我铲除掉。但他千算万算,漏算了苏里唐会对我一见钟情,并没有加害于我,而是想把我带回苗疆收入后宫。更算不到,皇上会看清他的真面目,而我还有还朝的一天。”
郑天青糊涂了,在师父口中,姑姑被疑为细作,是因了当今圣上为在夺位中自保,而使用的计策。
苗疆王的陷害,明明是与当年大皇子相勾结,而到了姑姑这里,一切的罪魁祸首都成了师父本人。
而且,师父明明说他与皇上师出同门,胜似兄弟。怎到了姑姑这里,师父却成了居心叵测的断袖。
两人的说法相互矛盾,扰的郑天青脑袋里就像一锅热粥,完全摸不到头脑。
郑天青与徐遇仙相处十几年,是知道他的为人与品行的。
若是没有最近这样多的事情发生之前,她是死也不信师父会做出这等肮脏之事。
但是最近风云变幻太快,她已经不敢再打这样的保票。
她不知道该相信谁,一个是她视作父亲的恩师,一个是她血缘相连的姑姑,哪一个她都不愿怀疑,哪一个她都不愿失望。
郑远静看她心中纠结,知道她此刻心中拉扯。
也罢,她自小不在自己身边长大,虽说是血亲,但到底没有徐遇仙陪伴在她身边时日多,要她选择一方,还得再加一根稻草。
郑远静起身,袅袅走到她跟前,抽出她发间那一根簪子,郑天青惊的抬头。
郑远静紧紧捏着它,想是要将它挤碎一般,道:“这跟簪子便是他亲自所造,让皇上赐予我。当年,他就是用这个簪子给我定的细作之罪。他让人从苏里唐房中搜出了这支簪子,非说我早与苏里唐勾结叛国,又引诱了宋临受孕,以此来要挟。还巧言令色,将剧毒涂在簪子上,用以污蔑我欲毒害先皇,谋朝篡位。”
她声音渐低,最后只剩哽咽,含了天大的委屈。
郑天青心中疑惑,问:“若是如此,当今圣上怎会还留他在身侧?”
郑远静眼神一利,刺的郑天青后脊发凉,声音渐高:“他污蔑我之时,我人已离开京城,有口难辩!这簪子在我与皇上那一夜后便不翼而飞,若我真有谋害之心,是罪大恶极之人,皇上又怎会容我回朝为妃!”
郑远静言语激动,震得郑天青无言以对,她脑中嗡嗡,知道郑远静所言不虚,但心底里却真不愿相信,待她亲如一家人的恩师是如此歹毒险恶之人。
她可以接受师父是断袖,苏澈曾开导过她:情之一事,在于双方,无须在乎旁人。
可若是为了自己的情,而去不择手段的伤害别人,这是她万万不能接受的。
郑远静默默回了位置,扶着额头,道:“天青,吓着你了吧?”
郑天青抬头,道:“没有,姑姑,我只是一时有些难以承受。”
“人心隔肚皮。”郑远静叹了口气,“我也不愿讲这样丑陋的事实告诉你,但是我不愿你再受奸人蒙蔽,哪一天再受了毒害。”
郑天青轻轻“嗯”了一声。
南春给郑远静递了一杯热茶润嗓子,俯身在她耳边说了几句话。
郑远静放了茶杯,道:“天青,今儿你不容易,听我这些唠叨,说了太多,我也有些累了。”
郑天青心领神会道:“那姑姑好好休息,我便回去了。”
说完起身行礼。
郑远静起身道:“一路上好好照顾自己。”
便向里屋去。
南春替她开了门,郑天青要走,被她叫住,道:“小姐留步,贵妃给你准备件雪狐毛的大氅,为你去敦煌御寒,您且等等,我去给您取过来。”
郑天青点点头,在门前等她。
百无聊赖,却听对面花厅门吱呀一声开了,苏澈从里面出来。
郑天青又惊又喜,正欲上前,却见身后金光灿灿,定睛一看,碧池公主衣衫不整的追出来,口中娇声道:“这就走吗?不留下过夜?”





珠圆玉润 第62章 遇仙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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尹泓自小在海边长大,看着潮汐冲刷着海面,细沙被抹得平整如铜镜一般。
不管在沙上画了什么,写了什么,堆了什么,只要一个浪过来,再去,一切又都回了原样。
村里的老人说,这片海的深处有神仙,朝廷每年都派人往里去,但都无功而返。
尹泓有时候跟着大人赶海,一往深处去,不管摸了什么回来,总是会被臭骂一顿。
母亲跟他说,深处有会卷人的漩涡,得道之人能轻易穿梭毫发无伤,但凡人被卷进去,就成了海神的祭品,尸骨无存。
日头下落之前,他喜欢捧着腮往海的那头看,虽然常常白茫茫一片,看不出个尽头。
但有一天,一阵大雨之后,海上跨着彩虹,他拉着隔壁的二妮去捡海货,一抬眼,竟然看见海天相接之处,有几座绿山,苍翠环绕,就立在远处。
他拉着二妮道:“快看,我看见海上的仙山了!”
二妮头也不抬,道:“做啥子美梦,还不快多捡些蛤蜊回家熬汤,就算有神仙,跟你有什么关系,你绝对寻不着。”
他暗哼一声,懒得理二妮这样的乡野丫头,眼睛里就这一亩三分地。
家里困难,父亲天天打鱼,母亲也整日忙着晒海货,拿到集市去卖。
根本顾不上理他。
家里有三个小子,他排老二,本就是个舅舅不疼,姥姥不爱的位置。
尹泓还不到出海的年纪,整日就是帮母亲收拾海货,或者上山劈柴。
自那日见了仙山后,他便存了去寻的心思。
他挑了几棵长树,不粗但结实,每日先砍一棵,再去捡柴。
半月便攒出一叶小舟。
渔家的孩子,都会扎筏子,但是尹泓知道自己要去寻的是仙山,光扎筏子定是不够的,他将柴刀磨利,把筏子上扎得像小舟一般,还竖起了桅杆,将筏子藏在海边的山脚下。
他又埋了些干粮,淡水,每天望着海面,等着仙山再露真容。
终于一夜,电闪雷鸣,大雨下了整整一夜,第二天巳时才停,父亲和一干渔夫都没下海。
尹泓到滩上一望,日头烈得似火,但仙山就立在那里。
他拉着小船就往海上去,带着干粮和水,抄起桨,就开始往那里划。
原本仙山的影子就在眼前,但却像会动一般,自己往前,它也往前,就是到不了。
等他再一回头,海滩早成了一个圆点,自己孤零零的在海心飘荡。
一不做二不休,他奋力往仙山划,随着日头渐下,仙山连个影子都没了,自己真的没了退路。
脑子里想着母亲的话,他实在累得划不动了,喝了口水,吃了点干粮,困得躺下。
等他再睁开眼,风和日丽,但太阳却晒的厉害,尹泓浅浅觉得害怕,他无助的不知道往哪个方向去,一边自责,一边本能的滑动。
仙山早没了影子,家也不知所踪,他想活命,只能往前滑。
海上总是风云变幻的,早上还风和日丽,中午便会变了天色。
天空中电闪雷鸣,不一会就下起雨来,海上波浪翻滚,船根本稳不住,一个大浪过来,船便翻了。
再一个大浪,成了碎片。
尹泓抱着个碎木,在海中飘荡,又累又饿,不知怎么办。
渴了,只能仰头喝几口雨水,饿了,便捞一条游过的鱼虾,随意吃了。
到了夜晚,便抱着木头睡去。
他不知飘了多久,突然,又看到了仙山,比之前见过的都要大,他原本已经孱弱,但见了生路,便奋力的往那游去。
终于到了浅滩,他浅浅能触到实地,心也渐渐踏实。
突然看到似乎对面有个人站在岸上,带着光华。
他嗓子已经说不出话,无法求救,眼前一黑,堕入无边的黑暗中。
他是在药香中醒来的,一睁眼就对上一双晶莹水润的眼睛。
不等他开口,就听见那人说:“师叔,他醒了!”
一个青年人过来,问:“醒了?饿不饿?”
尹泓说不出话,只能点点头。
“无仙。”那青年冲少年喊,“端过来吧。”
那少年托着一碗白粥,几样小菜过来,扶起他道:“我喂你吧。”
然后就这样一口一口,喂给他吃。
他动作轻柔,嘴角还带着笑,认真的喂他,还拿一块手绢轻轻擦拭帮他擦着嘴角。
尹泓胃里觉得舒服许多,心中也暖了起来,自小到大,第一次有人这样喂他喝粥,他不知不觉,留下热泪。
那少年惊道:“你哭什么?”
尹泓道:“小神仙你待我真好。”
那少年噗嗤一笑,道:“我不是神仙。”
“那你是谁?”
“我叫无仙,柳无仙。你呢?”
“我叫尹泓。”他吸吸鼻子,“你的名字里都有仙字,还说不是神仙。”
无仙眉眼一弯,笑着低声道:“傻瓜。”
后来尹泓知道,这个地方是归墟,住在这里的人如隐居一般,不与外界联系,但都是高人。
第一次见到的青年是天灵山的主事,叫凌越,专精医术。
有一个主事,叫凌扬,住在甘星岛,据说武功高强,无仙总撺掇着自己去偷师学艺,每次都被他师兄无忧赶出来。
还有一个主事,叫凌波,住在流波川,神神叨叨就像村里的神婆一样。他是最不友好的人,第一眼见着尹泓,就对无仙说,这是你命里的劫数,还不把他送走,万万不可把他留在身边。
尹泓吓得往后躲,无仙便日后常常带他躲着这人走。
无仙的师父叫凌振,住在无极峰,特别会打首饰。有一次,无仙领着他进了凌振的制宝房,简直就跟进了皇宫一样,全是奇珍异宝,馋的他口水直流。
他娘要是瞧见,还不得登时疯了,他娘有个戒指,还是奶奶传下来的,娘从来舍不得戴,都是里三层外三层的包着,压在枕头底下。
一想到母亲,尹泓心里就酸酸的,虽说与母亲不亲厚,但自小也从未缺衣少食,将他养大,家人只怕都以为他已经死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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