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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残地缺传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深藏未出韬

    德川庆胜长叹一声,随众人突围。但刚走到林边,一彪人马杀到,大呼道:“庆胜老贼,认得我吗”

    德川庆胜一看,竟是先前逃窜的小太郎,心中叫苦不迭。好在众家臣对他极为忠心,挥刀死战,才勉强抵住小次郎。

    德川庆胜孤身一人往西边逃去。眼见着离荻城越来越远,庆胜心中稍稍安定了一点。他被烈火烤了半天,又累又乏,忽见一湾溪水,便走上前,用双手舀些水喝。

    喝着喝着,他忽然失声痛哭。虽然胜败乃兵家常事,但这一仗也打得太惨了。尤其是那些家臣,都忠心耿耿追随自己半生,没想到竟都不得好死。

    事到如今,铁石心肠的人也会落泪。

    这时忽听背后有人说道:“德川庆胜,我奉命来捉你。”

    庆胜大惊,抬头一看,原来是昨天突袭兵营的独臂刀客。




第97章 荻城攻防战(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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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德川庆胜的心彻底凉了。昨天这刀客在万军中来去自如,连天王寺须真都难敌他雷霆一击,更何况自己这养尊处优之人。

    他长叹一声道:“勇士,只求你看在我身为贵族的份儿上,允许我剖腹自尽吧!”

    李残尚未答话,忽听林中有人喝到:“想得美!小岛、久坂、入江和寺岛他们也是切腹死的吗”

    但见三个武士并排而出,正是刚刚交手的小次郎、高杉刑马和林俊辅。林俊辅睚眦欲裂,喝道:“狗贼,我当将你曝尸三日,以报池田屋的大仇!”

    他年纪最小,性格也最容易激动,说着说着竟红了眼圈儿。

    小次郎面沉似水,忽然问李残道:“李君,你说该拿这人怎么办”

    李残道:“放了吧。”

    林俊辅和高杉同声道:“放了”

    唯有小次郎沉声道:“我与李君的意见一致,将此人放了。”

    高杉道:“木户君,我虽然不赞成杀他,却也不赞成放了这厮。幕府主力未至,我们应当将他押做人质才是上策!”

    小次郎脸上的肌肉抽搐几下,大声道:“我说放了他。你们没听见”

    小次郎在长州威信极高,向来说一不二。高杉见他如此不再反驳,恨恨对德川庆胜道:“滚吧!”

    庆胜看了看四人,唯独对李残道:“这位勇士,我不会感谢他们,却唯独要感谢你。虽然你是敌人,我即使冒着通敌的骂名也要告诉你一件事。我十六弟德川庆虎亲率五万大军水陆并进而来,你们长州没胜算的。听我一句劝,投降吧。”

    李残摇摇头,做了个请的手势。庆胜摇摇头,扬长而去。

    等他走远了,林俊辅痛哭道:“木户君,兄长们的仇不报了吗”

    小次郎牢牢抓住他的肩膀道:“俊辅,你在我们当中最年轻,是最有希望的人,你要牢牢记住我的话:第一,身为政治家,决不能感情用事,一切决定都应反复权衡利弊,不可任性妄为!

    我问你,把庆胜杀了会是什么结果幕府会退兵吗不会的,他们为了找回面子即使两败俱伤,也会和我们死拼到底。若真是那样,长州还有未来吗况且,一旦庆胜战死,德川家会派谁来做先锋”

    林俊辅道:“多半……是庆阳吧”

    “没错。庆阳其人颇通兵法,用兵比庆胜高了不知道多少。你是希望在战场面对他,还是面对刚才那个老实人”

    林俊辅额头上已渗出汗:“自然是更希望和庆胜交战。”

    “所以我放他回去。以他在德川家的地位,再掌兵权绝非难事。到时候咱们兄弟见他一次打他一次,岂不痛快”

    林俊辅点头道:“木户君,是我错了,我下次一定不再意气用事!”

    小次郎转向李残道:“李君,不知道你是否也和在下想的一样呢”

    李残摇头:“不,我没想那么多。我眼里没有敌人,只有一个哭泣的白发老人,仅此而已。我是不会对这种人动手的。”

    小次郎肃然起敬:“真仁人也!”

    而一旁的高杉刑马默不作声,林俊辅则不以为然。

    小次郎却没注意他们的表情,自言自语道:“不知庆胜说幕府主力有五万人,不知是真是假……”

    这时探子来报:“各位大人,幕府军主力已近,请登上城楼观看!”

    几人立即回城,站在白楼向下一望,立即心凉了半截儿。只见天尽头烟尘滚滚,幕府大军排成几百方阵,彻地连天而来。德川家的三叶葵大纛旗迎风飘扬,遮天蔽日。看架势恨不得碾碎小小的荻城。

    小次郎回头看看身后的疲敝之师,心灰意冷,长叹道:“天命如此不可违背。算了,你们都散了吧,没必要送命!”

    李残问道:“小次郎兄弟,你不用救扶桑国,不用救天下了吗”

    小次郎道:“是你告诉我的:尽人事,听天命。我已经尽力了,还有什么好说”

    李残道:“不,你没尽力。知道赤壁之战吗周郎以五万水军大破八十三万曹军,他靠的是什么”乐视小说

    小次郎道:“那是因为有孔明为他借东风……”

    “那淝水之战呢以八万老弱病残胜八十万虎狼之师,谢安又是如何做的”

    “这……”小次郎虽精于汉学,但被这么一问也不免语塞。

    李残道:“在我看来他们克敌制胜的秘密只有一个。那就是打。不打,不拿起武器,你期待的明天永远不会来。打才有希望。

    扪心自问下,你尽力了吗没有吧。你一直精心挑选着对手,但当真正的强敌来临时却连应战都不敢。这是那个在舟中振聋发聩的对我说出‘大政还朝’四个字的小次郎吗

    看看你的手下吧,他们相信你,把命都交给你了,不是为了看你做懦夫,他们希望你改变这个国家,改变被压迫的命运,你对得起他们吗

    还有我,小次郎,我跨过大海,把我的师父和心爱的女孩儿抛在一边,豁出性命来帮你。你也不要让我失望!”

    小次郎泪流满面的大喊道:“大义在我军,备战!这一战务必使幕府不敢正视我等!”

    手下们气势汹汹的喝道:“战!战!战!”

    幕府军缓缓开到荻城下,他们惊异的发现长州志士不仅没有投降的意愿,甚至摆出了进攻阵型。莫非这帮人瞎了眼,看不见实力的巨大悬殊或者他们本就是一群住在荻城里的疯子

    没人知道答案,但所有人都明白这一战绝对没有想象中那么轻松。

    主帅德川庆虎端坐金纰黄罗伞下,身边密密麻麻的人墙将他护在中心。他令旗遥指:“传我将令,今日傍晚前在天守阁内庆功!”

    将士们山呼海啸般一声吼,开始攻城。

    只见无数士兵抬着云梯狂奔,但城楼上万箭齐发,中箭者不计其数。原来这些士兵名曰“足轻武士”,取汉语“无足轻重”之意,大多数是为生计所迫的农民。他们身上几乎不被甲,手中也只有一支寒酸的长矛,待遇比起真正的武士那是天差地远。

    但即便如此,不少人还是对成为“足轻武士”趋之若鹜。因为这是少有的可以改变身份的途径。当然,成功晋身贵族者万不存一,绝大多数人都死在残酷的搏杀中。

    足轻武士此番冲锋不求伤敌,只求能把云梯搭到城墙边。凭着惊人的数量,和指挥官不顾伤亡的战术,几十条云梯硬是被架了起来。

    此时第一波先锋已经死的差不多了,第二波进攻立即到来。潮水般的士兵涌来,长州志士根本无需瞄准,只要放箭定然能射中敌人。

    由于人数太多,云梯都被踩的嘎吱吱响。城墙上什么滚木礌石、毒水焦油成片的往下扔去。幕府军前赴后继,不给长州军半点喘息的机会。

    战斗进入白热化,德川庆虎用手中的雉鸡尾羽扇轻轻一挥,道:“差不多该让大家伙登场了。”

    只见幕府军纷纷让路,大地震颤,后军开过来十余辆沉重的攻城车。这种兵器名叫井栏,形状与城楼相似,高逾三丈。顶部的平台上可立百人,车腹亦可藏百余人。士兵们可以用弓箭向城墙上射击;或在车体掩护下到达城墙边缘,直接与敌人进入白刃战。

    井栏一出,幕府军果然士气大振。它们行进虽慢,却是无可阻挡。车体上瞬间插满羽箭,仿佛一只巨大的刺猬,但却不痛不痒。

    井栏开到城墙近处,却忽见长州军突然从城垛中亮出一种巨大的弩机。此乃是床弩,发射的都是长矛大小的箭矢。角楼上的弩手对准最旁边一架井栏,一箭射过去。只听“咚”的一声响,箭矢穿透车体,但却刺了个空,车中士兵仍是毫发无损。

    但那弩手却像捡了宝贝般高呼道:“中了!”

    仔细一瞧,原来弩矢尾部拴着一根麻绳,而另一端则被三百长州军握在手里,他们暴雷似的大喝道:“拉!”

    众人猛一用力,井栏重心不稳,歪歪斜斜的向左侧倒去。

    它左侧是另一辆井栏。

    连锁效应被引发了,短短片刻间十余辆井栏接连相撞,尽数毁弃。车中士兵不是跌落而亡便是压在车下身受重伤。

    远处的德川庆虎见了这一幕,鼻子都气歪了。他将羽扇啪的掷于地上,喝道:“给我全军冲锋,就是靠死人堆,也要拿下荻城!”

    德川庆虎在幕府的地位仅次于征夷大将军德川庆喜,是名老道的政客。他深知长州人的厉害,若是此番不一鼓作气将其消灭,以后再战可就难了。幕府之所以屹立不倒,靠的便是铁腕和权威,这两样不可有丝毫动摇。

    所以伤亡多少对他来讲不过是数字,占领荻城便是胜利。

    但幕府的令还没传下去,荻城突然城门大开,长州军齐声呐喊道:“大义在我军!”径直冲锋而来。

    德川庆虎愣了,身旁家臣提醒道:“大人,敌军来袭,该如何应对”

    德川庆虎并不答,只是喃喃自语道:“他们……不会真的想赢吧”



第98章 荻城攻防战(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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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操吴戈兮被犀甲,车错毂兮短兵接。

    旌蔽日兮敌若云,矢交坠兮士争先……”

    这四句诗本是描写秦楚两国战争的场面,但放在这荻城之下依然恰如其分。但见杀气弥空,硝烟阵阵,天空几乎被羽箭和和长矛充满。

    地上早已血流成河。小次郎等首脑高擎长州大旗,一马当先。众军士跟在身后死战。

    这场面即使强如李残,看了也不免胆战心惊。这日决战却与前日偷袭不同,乃是真刀真枪的拼杀。

    李残心想道:“一个人任凭你武功盖世,被扔到这战场上也是插翅难飞。两军交战果然不比江湖上斗殴,来往间皆是千刀万刃,让人避无可避。”

    这时忽然飞来一支流矢,射中小次郎肩膀,他应声而倒,长州大旗也脱了手。他大叫道:“旗!旗不能倒!”

    林俊辅眼尖,一个箭步跟上前,扶住大旗。小次郎道:“我没事,继续作战,不能退!”众人士气高涨,转身搏杀。

    这场恶斗从清晨直打到午时,小次郎一把宝刀已砍得满是缺口,嗓子暗哑得几乎说不出话来,却还兀自挥刀道:“冲!冲!”但蓦然间回首四顾,身边的人已经寥寥无几。

    几名首脑聚拢过来,小次郎道:“诸君,与其切腹自尽,不如痛痛快快的战死。咱们再来最后一次冲锋!”

    众人道:“愿追随先生,誓死不退!”

    这时幕府前军分开,李残远远望去,原来是德川庆虎见胜局已定,亲自前来查看情况。李残忽然福至心灵,哈哈大笑,对小次郎道:“木户兄弟,你直到刚才方算尽了力。现在天意已经开始眷顾你了!”

    小次郎诧异道:“此话怎讲”话音未落,但见李残身形一晃,如闪电般冲向敌阵。德川军见他突然发威,不及防备。李残劈手夺过一张长弓,在阵前斜着跑动,嘴里咬住弓弦,连珠般放箭。士兵应声而倒,片刻间死了十余人。

    有的士兵认得他,大叫道:“看,是日前杀掉天王寺须真的刀客!”

    众人一听大惊,心中畏惧大增,力气也减弱三分。李残弃弓用刀,左突右冲,德川军望风披靡。

    德川庆虎在高坡上见一名刀客在阵中搏杀,犹如虎入羊群无人能挡,惊问道:“长州还有这等勇士”

    部下道:“此人曾突袭庆胜将军的部队,阵斩天王寺须真,端的厉害无比。”

    德川庆虎叹道:“如此神勇却为长州军卖命,实在可惜……”

    正说话时却见李残杀出一条血路,直奔中军而来。部将大惊,忙喝道:“护驾,别让反贼惊扰到将军!”

    再看李残杀入万军之中,早已险象环生。平常若是一刀一枪,以他的身法那是断然无虞,但此刻长矛如林,漫天刺来,根本分不清该往哪儿躲。

    他忽然间灵机一动,身子腾空而起,刹那间看准一名顶盔掼甲的军官,朝他身旁跃去。众军士再大胆也不敢朝上司刺,立即停住长矛。李残顺势将刀架在军官脖子上,喝道:“谁敢向前我一刀劈了他!”

    不等士兵反应,军官慌忙大叫道:“后撤!后撤!你们还反了不成”

    士兵们闻言,只得向后退几步。但无奈身后也都是人,距离依然很近。李残见这军官是个贪生怕死之人,故作凶神恶煞般问道:“此处离中军还有多远”

    军官道:“还……还有两三百步。”

    李残哼了一声,单手抓起他,朝前掷去。士兵见长官被抛过来,既不敢放箭也不敢挺矛,只是伸出双手去接。这一来一往,李残便争取到了时间,又前进几十步。

    但李残行至此处,已是暗暗心惊。一方面他不能做丝毫停留或招架,只要动作一慢立刻会被四面八方而来的长矛扎成筛子。另一方面酣斗良久,体力已经到了极限,虽已望见中军黄罗伞,却再难前进。

    这时身后却传来一阵喧哗,原来是小次郎再次率众突击,以策应李残。幕府军兵顾此失彼,难以两全,一下乱了阵脚。李残趁势而进,直杀到德川庆虎跟前。

    但就在此时,百余名近卫军兵大声呼叱,队形一变,竟整整齐齐立起一面盾墙,将德川庆虎围得密不透风。他们把长矛从盾牌间的缝隙伸出,伺机反攻。

    这些人是精锐中的精锐,各个武功高强,否则也不敢承担保卫主帅的重任。再加上这防守极为严密的盾阵,就是神仙拿他们也没辙。别说此刻李残力气已竭,就是神气完足时也未必能打破僵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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