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步天下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李歆.
内跌了出来,撞到了我的身上。
“咝……”我疼得猛吸凉气,腰被扭了一下。
“黎夫人?”略微惊讶的口吻,我扬睑回眸,看见撞我的人正低着头满面愧色的溜走,而那个之前遇
见的监军张大人,正站在军帐口,脸色温和的看着我。“夫人受惊了。”
我吸了吸鼻子,摇头:“没事,怪我站的不是地。”人在屋檐下,哪能不低头,此刻我就算非常之希
望能够破口大骂,也是有那心没那胆啊。
“黎夫人居于关外,可否会说鞑子的蛮语?”
我大大的一怔,难道他找我来问话,目的是想让我当通译?这倒是个不坏的消息,起码……我对他们
有用处,他们就至于会杀我。
他见我迟疑着不应声,以为我不会,于是露出失望之色,又不死心的再问:“那你可听得懂?”
我舔了舔干裂翘皮的嘴唇,笑了笑:“我能和他们沟通,这个……语言上没问题。”
他露出欣喜的表情:“那就好。你随我来。”说着,掀帘入帐,我缩了缩头,鼓足勇气紧跟在他后面
。
帐内甚为宽绰,中间燃着木炭篝火,火上烧着雪水,一位大将模样的老者正端坐在火堆旁,对着一张
羊皮卷左右翻看。听到脚步声,也不抬头,只是用一种沉若钟鼓的嗓音说道:“张铨,我打算留两万人驻
守萨尔浒,带一万兵力趁夜渡河,奇袭界藩城,打他个措手不及!”
“杜将军,将士们连续昼夜行军,已是极为疲劳困顿,能否就地驻营,稍做休养?等到明日清晨再渡
河东进……”
杜将军抬起头来,我见他虽然须眉半百,却是目光如电,浑身透着英武之气,不容小觑。他看都没看
我一眼,只是看着张铨似笑非笑,颇有深意。
张铨跨前一步:“师旗之日未到,将军又何必争在一时?况且,夜半渡河,倘若敌人来袭,将首尾难
顾……”
“无需多言!”杜将军忽然一摆手,掷地有声的道,“天兵义旗东指,谁敢抗颜?当今之计,唯有乘
胜前进,有何师期可谈!”一句话就把张铨弹了回来,这老头当真相当具有霸气。
张铨皱着眉头没再吱声,气氛尴尬。紧接着,杜将军唤来传令兵,下达军令,营帐内进进出出,甚是
公务繁忙,竟是将我和张铨两人完全给当成空气忽视掉了。
我倒是没觉得怎么样,就不知道张铨这位年轻监军会如何想。过会子见他神情低落,闷闷的走出营帐
,我不愿一个人被留在这鬼地方,忙加紧脚步跟上他。
营帐外火炬通明,人声鼎沸,士兵们来往川流不息。
“黎夫人!”他背对着我突然喊了一声。
我吃了一惊,还以为他魂游天外,不知道我在他身后跟着呢。
他长长的叹了口气:“夫人可否陪我去河边走走?”这是他跟我讲话以来,最客气的一回。之前虽然
不失有礼,语气却是肯定而又不容反抗的,只有这次,才真切的听出他内心的彷徨。
我无声的跟在他身后,浑河水面显得平静无波,淡薄昏暗的星光下,第一批准备渡向南岸的士兵已经
准备完毕,熙熙攘攘的你推我挤,热闹得像是在逛菜市场。我见识过大金国八旗兵的军纪严明,却从没见
过还有这样当兵的,乱哄哄的像是小学生从学校放学,虽然有排队,然而约束力和自制力却是奇差无比。
我暗暗摇头,四十七万天兵又如何,就靠这些酒囊饭袋保家卫国,大明国不亡才怪。
“监军大人!”有士兵见了张铨,跑过来拜见,“水流不是很急,而且河水甚浅,即使不乘船,骑马
也可过河!”
“知道了。”张铨点头,表情沉凝,待士兵去后,他忽然怅然叹气,“朝廷耗时一年,招兵买马,甚
至拉上扈伦女真叶赫部以及属国朝鲜的兵力,其实也不过十万之数啊!”
他没头没脑的一句话将我说得完全愣住,好半天才反应过来。他……这是在做什么呢?憋了一肚子的
怨气,想找个无关紧要的人发泄一下?他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呢?
“兵分四路!好好的十万兵马却被拆成了四路军,杨镐身为辽东经略,自视甚高,把鞑子兵比作草木
,他……未免太过轻敌了。朝中有不少人都视建州苦寒,财力不过充抵江南一富户,但我不认为那个叫努
尔哈赤的蛮酋会是一个简单的人物,只可惜无人信我所言。即便是杜松老将军……唉,他为了争得头功,
竟而冒雪突进,试图抢在师期之前剿灭敌匪,攻占赫图阿拉,这谈何容易?”
他就站在岸边迎风絮絮嗫嚅,我尴尬得进也不是,退也不能。这些话无论他是在自言自语,还是在向
我倾倒苦水,这行为本身便是极为不智的。对他倒没什么,我就怕他等把牢骚发完了,爽快了,末了回头
一刀杀了我灭口。
我心生惧意,手脚开始哆嗦。
“且看着吧,这一仗到底会鹿死谁手还很难断言!唉,真不该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只是这种各自
为战的打法实在不够明智。”
我实在不敢再听下去了,正想撒腿逃跑,忽听前面隔了三四丈远的浑河水流哗啦发出一声巨响,滔天
巨浪从上游驽马奔腾而至,顷刻间河水暴长,正在涉水渡河的士兵转瞬被淹,冲没得不见人影。
军营内乱作一团,张铨暴跳而起,高喊:“不可慌——”
我被混乱的人群挤得跌跌撞撞,险些摔到地上沦为众人踩踏,正无计可施,忽然臂上一紧,旋身回望
,竟是张铨拉住了我,叫道:“跟我来!”边上有亲兵牵马过来,张铨将我托上马,对那亲兵喝道,“传
令下去,整军备战!”
我焦急万分,第一个念头想到的是,如若当真是金兵打来了,得设法回去找到扎曦妲母女。那三个人
手无缚鸡之力,扎曦妲一紧张,更是张嘴就会满口的女真话,简直就像是一枚定时炸弹。
正乱着,忽然杜松将军拍马不知从哪里冲了出来,厉喝一声:“乱个什么?哪个再乱,老子一枪搠了
他!”他手里舞了一杆长枪,红缨微颤,一名慌张倒退的小兵背上顿时吃了他一棍,吓得往地上一跪,连
呼饶命。
场面终于慢慢被控制下来,事后查知,并无金兵来犯,只是敌人在浑河上游处事先筑好堤坝,抬高水
位后,配合时机在明军过河之际,毁坝放水,不用一兵一卒,便攻得明军乱了阵脚。
杜松气得哇哇直叫,倒是张铨为人冷静,待到风波过后,恨声道:“定是此人!去岁也是他使计诱逼
李永芳出城投降,不动声色的拿下了抚顺关……此人不除,必是我大明之祸!”
“凭他一人能做什么,不过是雕虫小技!”杜松不屑的冷哼。
“杜将军,此人乃是蛮酋之子,号称四贝勒,允文允武,他……”
“区区蛮夷,能兴起多大的风浪!”杜松根本不把张铨的话当回事,大喝着约束众将士重整三军,继
续开拔渡河。
张铨脸色发青,双肩微颤。我忍不住唏嘘,他能慧眼识得未来清太宗之能,可见目光独到,只可惜跟
错了上司。
正感慨间,忽听西北角上又起了一阵不小的骚动,张铨正在气头上,勃然发作道:“这是做什么?咋
咋呼呼的,成何体统……”
“禀监军!”一名小兵气喘吁吁,满脸兴奋的跑了来,“适才逮着一鞑子,大伙抢功,就闹起来了!
”
话没说完,我就听见一个凄厉的声音放声尖叫:“放开我——你们这帮杀千刀的……放开我的孩子—
—”
我浑身一震,身子软软的从马背上滑了下去,一屁股跌坐到了地上。待到狼狈的爬起站直,就见扎曦
妲披头散发,衣衫不整的被人反拧住双手,推搡过来。小秋紧贴在她身旁,害怕的直嚷:“娘——娘——
”
我只觉得浑身力气从发顶到脚趾,全被剥离得一干二净,万念俱灰间我感到一道凌厉的目光穿过人群
直射在我面上。我打了个激灵,背脊挺得笔直。
“黎夫人!”张铨走近我,眼神复杂,冷冷的问,“这该做何解释?”
“解释……”我嘴角勾起一抹笑容,憋在胸腔里的一股气,噎得我几乎透不过气来。目光一扫,在看
到不远处被人踢翻在地,哇哇大哭的安生后,我猛然间涌起一股壮士断腕的勇气。
“我不认得她们!”话说出口时,镇定得连一丝颤音也没有,我冲过去,将地上嚎啕的安生抱起,紧
紧的搂在怀里,“她们母女两个——是我白天才在半路上遇见的,我并不认得她们!一直以为她们也是逃
难的汉人。这个女的,跟我讲话时一直用的是汉语,虽然吐字不清,词不达意,我也只当她是因为方言之
故,哪里会晓得竟是蛮夷鞑虏……”
小秋仍是攥着母亲的衣角,泪流满面。
张铨“哦”了一声,似乎不太相信我的编词,冷冷的看了扎曦妲一眼。扎曦妲目光感激的向我投来飞
快一瞥,转瞬梗起脖子,瞪向张铨,用生涩的汉语激昂的叫道:“我不认得她——你们大明的汉人……统
统都是恶人!”
张铨不再说话,只是微微一扬手,那些围观的士兵顿时发出一声哄笑,争抢着扑向扎曦妲,她惨嗥着
被他们摁倒在地。刀光霍霍,扎曦妲活生生被斫下首级。我捂住安生的眼睛,转过头去,心神剧颤。
轰乱声中,众人争抢首级,叫嚷着:
“是我的……你如何要跟我抢军功?”
“我的……这人头是我砍下来的……”
“是我第一个发现的……”
我闭上眼,搂紧安生。
“娘——娘——把娘还给我——”小秋凄厉的惨叫。
“那……只是个孩子……”我哽声开口。
张铨叹口气,转过脸:“那是鞑子的孩子……想我抚顺城破,那些蛮夷鞑子可曾饶过我大明百姓的孩
子?”
一句话未完,就听小秋一声尖叫:“我爹爹是汉人呀,我——”稚嫩的嗓音嘎然而止。张铨的脸色突
变,但也只是瞬间而已,随着众人开始继续争抢小秋的首级,他紧绷的神情迅速放松开来。
我颓然跌倒,心口揪痛,脑袋嗡嗡直响,胃里抽搐着,一阵阵恶心伴随着眩晕感,如潮水般涌来。
“你根本就不是这孩子的母亲吧?”待人群散去,张铨面无表情的望着我,我坐在地上,心头突突直
跳,“为了保护一个蛮夷的孩子,弄个不好就会搭上自己一条性命,你认为值得吗?”
我倏然抬头,看他神情平和,不像是要举发我的样子。他若是有心要安生的小命,大可方才在人群激
奋时揭穿我的谎言,可是他并没有那么做……
我的信心又一点点的聚了起来,抱着啼哭不止的安生,从地上踉跄爬起:“可她的父亲确实是汉人…
…而且,金人也好,汉人也好,在我眼中,都是一个人,都是一条性命!再冒死说句大不敬的话,恕我无
法理解你们所谓的民族仇恨……”
他定定的看了我许久,目光愈发冷冽:“你最好认清楚自己究竟是什么人!”
我心有余悸的低头不语。我是什么人?我是中华人民共和国的一个小小公民,却被身不由己的卷进这
个历史的洪流。在这个乱世,人命如蝼蚁,苟活于世的我渺小无力得只能让一个年幼的孩子眼睁睁的看着
自己的母亲和姐姐身首异处。
这就是我,一缕来自未来,愤怒却又孤独的幽魂。
独步天下 第四章 5、绝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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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太多的时间容我去伤感,去哭泣,黎明破晓,杜松将军便带领一万兵马强行渡过浑河,疾速往东
逼近。
我被张铨指派的两名小兵押着,一路跟随队伍东进。为了方便赶路,我只得把安生用包布裹了背在身
后,骑着小白紧缀于部队后尾。大军行进速度相当快,看样子杜松当真是想趁夜黑之前出其不意的夺下界
藩城。
傍晚时分,方赶到吉林崖下。长途跋涉,我被颠得上身骨架都快散了,然而就在这个时候,前方先头
部队突然发出震天厮杀和惨叫声。
兵卒如潮水般向后方退来,我惊慌无措,忙伏低身子,趴在马上抓紧缰绳,可背后的安生小手紧紧搂
着我的脖子,吓得哇哇大哭。我主张全无,只得一边哄着孩子,一边惶然四顾。幸而小白脚力甚好,又极
具灵性,不用我勒缰,便早早随了退缩的队伍往后方疾退,奔腾行走在山涧碎石上,跳跃自如。
一时间杀声震天,我只觉得左边是人,右边是人……处处都有人影在眼前不停的晃动,根本分不清东
南西北。箭矢如蝗,耳边不时传来火铳炮击,轰轰有声。
“金兵在东边……”
“不是啊……西边也有——”
惨叫声,喝骂声,哭爹喊娘……什么声音都有!身旁不断有人倒下去,我失声尖叫,这样的可怕场景
只会在噩梦里出现。
小白兴奋莫名,在硝烟四起的血腥战场上,左冲右突,有好几次它甚至带着我直接冲向最猛烈的炮火
中心去,吓得我双手使劲勒绳,掌心因此破皮出血。
“轰——”泥屑翻飞,明军的火炮威力甚猛,记忆中从没见过八旗兵用过火炮,大多还是冷兵器面对
面力的较量,在武器方面明军显然占了很大的便宜。于是在隆隆炮火声中,纷乱失控的场面渐渐稳定下来
,明军开始原地调整队伍,摆开阵势。
身处战场,我已茫然不知哪里才是安全的,只得咬牙凭感觉没头没脑的胡乱冲撞,没给乱箭射死,串
成刺猬,当真已是鸿运高照,其实有好多次那些冷飕飕的箭羽已经贴着我的面颊擦过,剐得我皮肤火烧般
疼。
眼前一晃,我隐约看到了杜松的影子,这就像是人漂在茫茫大海上,陡然见到了一根浮木。我不管三
七二十一的催马靠了过去,只见杜松正骑马站在一株松树后,脸色铁青的哇哇大叫:“给老子冲!冲出去
——”
“将军——”有士兵喘着大气,满脸血污,狼狈的冲向他:“杜将军!不好了!萨尔浒大营遭到金兵
突袭,咱们西路军留守的两万人全部……”
“什么?!”他急红了眼,一把揪住小兵衣领,“你再说一遍!”
“咱……们……西路军……萨尔浒,遭袭……”
“混帐!”杜松气得浑身发颤,一把推开那名报讯的士兵,嚷道,“张铨!张铨——”
连叫数声没人应,忽然边上有传令兵过来,跪地颤声禀道:“将军,属下已探明,东面乃是从界藩城
涌出的伏兵,蛮夷打着红、白旗幡……西面是……从萨尔浒方向绕回的敌人,打了黄色旗幡……将军!咱
们……已被夹击,腹背受敌……”
“滚!”杜松气急败坏的一脚踹上那人心口,将他踢翻个跟斗,夹马踱步,“我不信……那个鞑子会
有此等本事!我不信——”他神情焦燥,暴怒叱骂,我远远的离他五米开外站定,勒马踌躇不前,他忽然
顿住,锐利噬人的目光直剌剌的停在了我的脸上。
“你……”
此时的我按照张铨的吩咐,外头套上了一身普通兵卒的军服,暂作男儿打扮。杜松目光如电,刺得我
心头慌乱,口干舌燥间,他已驾马冲了过来。啪地一甩马鞭,我头顶的军帽被打飞,脸颊被鞭梢带到,火
辣辣的疼。
“女人——你竟然是女人!哪个允许女人随军的?真他妈的晦气——”他哇哇大叫,满面狰狞之色,
我心惊胆寒,正欲驾马回逃,他一鞭子又挥了过来,啪地下打在我肩上,安生的小手无可幸免的也遭了殃
。她哇哇大哭,声嘶力竭,杜松火气更盛,“还有孩子……他妈的,把老子的军队当成什么了……”
我纵马逃窜,背后不断传来杜松的厉吼。
“鞑子攻上来啦——”突然不知打哪吼出一声长嘶。远距离对峙终于变成短兵相接,八旗金兵蜂拥逼
近阵地,大明的火药炮弹完全发挥不出所长,顷刻间,厮杀惨呼不绝于耳。
我心神俱裂,那一刻只愿自己倒地昏死,再不用去直颜面对这种惨烈情景。有金兵冲向我,刀斧盾剑
,反射着地上的雪光,明晃晃的刺痛眼球。
我提着手里紧握的长枪,却不知该如何应对,胡乱的挡了两下,手指被震得发麻,枪杆落地。小白长
声咴嘶,立起前蹄踹人,在它彪悍凶猛的踢腾下,围攻我的金兵一时三刻居然拿我没辙,混战中,顿时又
有其他明兵随即涌至……
我趁机脱身,大叫:“小白!快跑!快跑——”叫到最后,声音抖得完全听不出是自己的。小白骤然
发力,冲撞突围,刀光剑影中我只隐约听得身侧有人大叫:“兀那鞑子!有种跟老子决一生死……”
匆匆一瞥,那喊话之人果然便是杜松,只见他帽盔失落,鬓发凌乱的贴在脸上,杀得正是兴起,那些
寻常八旗小兵根本不是他的对手,三两下便被他刺中要害,倒地身亡。
“铮——”三枝颤巍巍的羽箭从我脑后擦肩而过,我瞠目结舌,吓出一身冷汗。那三枝箭两前一后,
成品字型疾射向杜松。杜松冷哼一声,随手架起枪杆一挡一挥,满拟能将三枝箭都击落,可谁曾想,落在
最后的那枝羽箭突然加速,竟擦着枪杆直逼其面门。
我“啊”地声呼叫,声音尚哽在喉咙里未来得及喊出,那枝羽箭的铁镞已生硬的钉入杜松眉心,穿颅
而过。杜松翻身落马,尸首被马蹄肆意踩踏。
三箭……齐发……
我浑身震颤,急遽旋身回头,只见百步开外,一红衣甲胄披身的大将,正昂然胯坐在高头大马之上,
一手持弓,一手搭箭……虽然瞧不大清他的脸,我却再也难以克制此时内心的激动和紧张——是他!是他
!代善……
求生的本能促使我加紧催马奔向他,正张口欲呼,喊声未出之际,背上突然一阵剧烈的疼痛,像是有
什么尖锐的东西冷飕飕的透过厚重的棉袄直钻入我的肉里,撕裂般绞痛……呼喊声最后化作一记闷哼低吟
湮没在群起嘶杀声中。
我伏倒马背,全身肌肉抽搐,冷汗涔涔落下:“小白……”嘴唇被牙齿狠狠咬出血来,我强迫自己不
能陷入昏迷,必须要保持清醒,然而意识却渐渐不再受我控制,开始断断续续的陷入失听状态。
四周的打杀声时近时远,我无力再作丝毫挣扎,懵然中我身子一侧,缓缓滑下马背,小白扭头咬我的
衣袖……在我落地前,腰上一紧,一股力道重新将我提了起来,腾云驾雾般的眩晕感,我的头无力的靠在
了一个结实胸膛上……眼前先是暗下,而后再度恢复亮光,我已经无力再撑下去,交替于黑与白的朦胧之
中……
唏——身前的白马长嘶一声。
是小白吗?小白……拼尽最后一分力气,我勉强撑开眼睑,在看清那马的一刹那,紧绷的那根弦终于
松下。
不是小白!居然是……大白!
心头不自觉的一松,我顿时彻底陷入昏迷。
独步天下 第四章 6、受伤(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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痛……
略微一动,背上就火辣辣的如同被火在烧。
“别动……”熟悉的声音谙哑在耳边响起,灼热的呼吸细细吹拂我的鬓发,我低吟着睁开眼。
苍白的脸,深刻的棱角,清晰的五官……他的唇紧抿着,瞳眸黝黑如墨,有痛有怨,同时也有无尽的
悲怜。我不明白一个人的眼睛里怎么可能包含那么多复杂的情愫……但他眉心攒出的皱痕,却着实令我的
心脏狠狠的痉挛了下。
“爷您终于可以放心去了……”熟悉的声音,熟悉的场景,我眨了眨眼,有些吃惊却并不算太意外的
看到一道窈窕的身影。
“歌玲泽!”
“奴才在!”
“好生照看着……”简简单单五个字,底下却隐含了千斤重的分量。
歌玲泽不经意的抖了下,小脸低垂,僵硬的蹲了蹲身:“是。”
我嗓子干涩,嘴刚张了张,身披甲胄的皇太极已然旋身离去,头也不回的迳直出了房门。我的一颗心
猛地往下跌落,呆呆的望着门口,眼睛酸涩得发胀。
“主子!医官说箭镞入肉不深,未及要害,只需按时敷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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