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情(H)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阿屿
画情(H) 意外(三)
所谓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丹砂的肺病来得气势汹汹,疗养更花了不少时间。在月川的照料下足足一月,才逐渐转好。病症虽平复了,丹砂的心中却越发焦急——好不容易回到京城,却还是找不到那个叫“双双”的女人。
丹砂站在窗前,打开了手中的卷轴,卷轴上是那女子的画像——她凭着当日的记忆,大致勾勒出了她的容貌。这段时间以来,她不时偷溜出门,向人打听这女子的下落,但竟无一点消息。想到这里,丹砂的心不禁沉重起来。
“子砂,吃饭了。”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月川拎着食盒走了进来。他将食盒中的菜肴齐齐整整地码放在桌子上,有鱼有肉,十分丰盛。
“醉仙楼的招牌,这道羊肉羹你尝尝,对你的病好。”月川一边码放,一边对子砂说道。
“你又买这些东西来,让舍监知道吃私食,不了一顿罚。”丹砂有些担心。
“放心,他们没看见。”月川劝慰道,“况且……你为我吃这些苦,我受一顿罚,算什么?”
月川声音有些低沉,倒不似他平日意气风发的样子。
“你要是再受罚,只怕就不能继续呆着了。兄弟嘛,我不帮衬你,谁帮衬?”丹砂体察到月川的歉意,主动走近,伸出手来,捏了捏月川的俊脸。
“你下次再有那东西,好好挖块地板藏下面,再给刘舍监发现,我可不帮你顶罪了。”
丹砂的手刚捏到月川的脸,月川却好似惊着似的,往后一个踉跄,差点跌倒在地。
“怎么了?”丹砂忙要扶起月川。
“不用……没什么。”月川略显狼狈地站了起来,拍了拍自己的衣角,不敢用正眼,只是用余光看了一眼丹砂——不知道为什么,自从那一日见到病着的面色绯红的丹砂,月川心中便生出一种奇怪的感觉。想来,丹砂离开的一个月,看着丹砂空空的被褥,留下的纸墨,月川的心中总是空落落的。他将这个解释为一种“内疚”——不错,远房表弟为自己扛下了罪名,而自己竟还在这里坦然念书,心中岂能没有愧疚?但……这种愧疚为什么又那样特别?为什么,看着睡着的丹砂,月川忍不住想用手摸摸他的头?看着生病吃苦的丹砂,月川会有些心痛。而看着如今在他面前一脸懵懂真诚的丹砂,他的心跳……会不由自主地加快?
难道……自己……对自己的远房表弟……产生了……
这个念头还没有形成,便被月川自己强行打断。怎么可能?我月川堂堂三尺男儿,阅女无数,怎么会对……对一个男孩小不点产生感情?有悖人伦啊有悖人伦!
月川心中天人交战,百感交集,一时怔在丹砂面前。而在丹砂的角度看来,她的这位远房表兄时而双眉紧蹙,时而瞥她一眼,时而一脸无奈,时而咬牙切齿,好似戏台上的变脸艺人。
怎么……肺热也能传染吗?丹砂心里糊涂了。
画情(H) 春试(一)
时已至冬,到了呵气成冰的季节。关于 双双 和 三爷 的追查仍是没有下文,丹砂惆怅地站在长廊下面,面颊突然感觉一点冰凉,余光一瞥,指尖一团飞絮从眼前飘了过去——这是什么时节,怎么还会有柳絮?丹砂一抬头,却见到无数白絮从空中飘了下来,徐徐缓缓,由疏至密——今年的初雪,来了。
是在京城的第二个冬天了啊。
丹砂想起自己辞别故乡是去年的春天,田垄的小麦刚拔了苗,郁郁葱葱,河畔的柳枝迎着暖风微微摇颤。她一身男装,背着行囊,望着傅家老宅的方向,磕了三个头,就此离家。丹砂想起哥哥教给自己的诗歌,心中一时感慨,低声吟唱起来。
昔我往矣,杨柳依依……
今我来思,雨雪霏霏……
丹砂的声音柔软纯净,婉转缠绵,好像冬日里的一泓清泉,将雪景熨帖得愈发纯粹。她静静地倚靠在廊柱上,为自己打着拍子。
漫天的大雪将周围浸没包围,一片冰雪世界中仿佛只剩下了自己一个人。
一曲唱罢,丹砂回过神来,拂来拂落在肩上的碎雪。蓦然回头,却见到一双停留在身后数尺远的靴子,靴子的主人静静地立在回廊下,不知道待了多久。
啊……先、先生? 丹砂万没想到身后有人,还是冰山似的季先生,心中一时慌乱。
嗯。 季先生点了点头,他今天穿了一件白色的长袍,灰棕色的毛裘披风搭在肩膀上,长身玉立,如风中载雪的松柏。丹砂忽然发现,相比于上一次见面的时候,季先生好像消瘦了不少——冷峻的鼻子因为面颊的瘦削而更显挺拔,薄如刀锋的嘴唇泛着淡淡的血色,而那双眼眸是如旧的,好似深潭沉冰,寂寥此夜。
春试准备得如何了? 季先生突然问道。
春试是指画院每年春节前夕例行的赛事,据此评定画艺等级——瑞和画院素来以实力论人,不管入学年限多久,凡在春试中取得佳绩,晋升次位,便得人尊崇,反之就会被人取笑。所以,画院中,年逾而立却叫比自己小数岁的人 师兄 的比比皆是。相对而言,丹砂成绩算是不错,去年春试连升了两个位阶,今年若是顺利,便能由 侍墨 晋为 绣衣 。不过,论画画的天赋,那还是眼前这位值得一提。季先生今年多少来着?丹砂猜测不超过三十,但他已是画院中三大画师之一。画院的魁首周夫子,还有孙先生、赵先生两位画师,至少已过不惑之年。
尚在准备,还请先生指点。 丹砂回答道。
言不如行,不曾落笔,如何指点。既然看了雪,便以此为题吧。 季先生冷冷淡淡,撂下话来。
可真是飞来横祸啊……其实丹砂这段时间都在追查线索,的确怠慢了画功,这回没得跑了。
明日课前,交付于我。 清冷语气,却是不容置疑。
是…… 丹砂望着季先生离去的背影,心中悲叹。说起来,也有好几个月没见到先生了。没想到,刚碰面就吃了个下马威。季先生的声音又些沙哑——听月川说,他之前生了一场大病。可惜这病治不了他的脾气,丹砂揉了揉脑袋,转身回房。
画情(H) 春试(二)
这般水准,不必参与春试,浪时间罢了。
一张画纸悠悠地飘落在地上,季先生俯身作画,将那宣纸抛掉后,他的目光就没再落到上面一眼。
学生哪里做的不好,还请先生指点。 丹砂问道。而季先生却似没有听见似的,眼睛未曾一抬,仍专注在桌上的宣纸上。丹砂不敢再问,屏息凝神,垂手肃立一旁。窗外的雪簌簌落下,覆盖了屋檐,长廊,和门外的郁郁松柏。
吧嗒。
不知道过了多久,季先生终于搁下了笔。他直起身子,看了一眼伫立许久的丹砂,徐徐开口。
再作一幅,明日交来。
是。 丹砂应道,作了一揖,转身要走。
我何曾让你走了? 清冷的声音传来。
丹砂胸口一窒,转身道: 先生还有吩咐?
研墨。
是。 丹砂抚平心中起伏,折返回来,执起金不换,研起墨水来。季先生继续俯身作画,似乎又把丹砂遗忘了。
连续几日,丹砂每次携画作来,都叫先生批评。而季先生似乎也并不告诉她调整的方向,不是让她研墨,就是调色,直令丹砂叫苦不迭。
这一日,季先生将一幅画作交付给丹砂,令她去南城装裱。时至隆冬,街上的人都行色匆匆,不愿再风雪中多待。丹砂披着棉服,来到装裱铺子,买好了备用的颜料,转身出铺子的时候,却迎面撞上一个人。
哎哟!
跑什么呢,没长眼睛呀?
那人狠狠地唾了一口,丹砂正要抬头理论,一时却见那人有些眼熟。——那颗黑痣,对了,他是 三爷 身边的人!
丹砂顿时灵台清明,喉咙中的脏字被生生咽了回去。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丹砂赶忙道歉,那人不搭理她,径直进了门。
而丹砂则抱着颜料,侧身隐入了店铺旁边的小巷子。不一会儿,那人离开店铺,丹砂循着背影,悄悄地跟了上去。那人的身影最终隐在了城西的一家大宅中,丹砂站在门外的雪松后面,悄悄地记下了门上牌匾的名字—— 乐善居 。
回到画院,已是深夜,丹砂刚想回房,却忽然想起了什么,顿时一个激灵——画呢?丹砂攥着自己空空的双手,猛地往门外跑去,在街上搜寻了半天,终于在街角看见了熟悉的画纸——早已被雪染透了。
太后生辰,画院令季先生作画,以表崇敬。这幅画了他足足两个月,昨日才完毕。丹砂看着碎烂的画纸,仿佛吃了一口冰水,心凉到了谷底。
画情(H) 春试(三)
你这是太岁冲克,犯水劫呀! 月川叹息着摇了摇头, 怎么这样的事情也能遇上?
下次出门,你帮我翻翻黄历罢了! 丹砂哀叹一声,手下不停——广绣房的东西又杂又乱,整理起来真是手又伤脑,不知道猴年马月才能做完。话说她毁了画之后,便被罚到了此处,这已经是第十天了,广绣房又偏又远,也只有月川回来看看她。
说起来……先生当时是不是很生气? 月川一边帮丹砂整理,一边询问道。
先生? 丹砂回忆了一下, ……你知道的,他脸上永远只有一个表情。哎,日后可怎么办呢? 丹砂悲鸣一声。
别担心。 月川安慰道: 照你的说法,你连画了十一幅雪景,先生都不满意。况且,你还把贺寿图毁了……我看,他往后也不想再见到你了。
那也是好的,至少,不用被先生说,我还能多活几年。 丹砂嘴上如此回应,心中却不知怎么的,似吃了话梅一般,泛出一些酸味:今后再也不见先生了,不是很好,怎么会有这样的感觉?
话说回来,春试准备得如何了?还有十天,就要比试了。 月川突然问。
准备什么?我犯了罪责,名额只怕也不保了。 丹砂回答道。这些日子,她在整理广绣房物品的时候,翻出了一些陈年字画,其中不乏佳作,令她开了不少眼界,只是如今她尚是戴罪之身,即便有心人,只怕也没有机会。
胡说什么,我今天在名单上还看见你的名字。
真的? 丹砂一阵惊喜,她万没想到自己没有被除名。
哈哈,早上才公布的名单。我就是来告诉你这件事。不过这事很奇怪啊……去年,之明师兄也犯了过错,他便没有资格参与春试。 月川心中也有一些疑惑, 不过,无论如何,真是运气。
太好了! 丹砂高兴得跳了起来, 哎哟! 她又突然吃痛叫了一声——跳得太大力,右脚扭了,身子直直地倒了下来。
哎,你啊! 月川见状,忙扶助丹砂的下半身,哪知道手一滑,没有架住,自己却被倒下的丹砂砸了个正着。
……
尽在咫尺的杏仁似的眼睛,在卷睫的修饰下更加灵动。水汪汪的眼睛下,是丹砂致可爱的翘鼻,鼻子下面的嘴唇入同沾了露水的花瓣,红润动人。几缕碎发顺着丹砂的耳鬓垂落下来,细细软软地拂着月川的脸庞。不知道是不是太兴奋的原因,丹砂的脸颊上红云漫飞,柔软的唇瓣一张一合,微微喘着气息,如兰似馥的味道轻轻吐在月川的脸上。突然之间,一股燥热从月川的下身传来,他握住丹砂的肩膀,迟疑片刻,一把将她推开。
哎哟,你干什么?
丹砂被他一推,又疼又懵。她狠狠地瞪了一眼月川,却发现他面如绯云,脖颈上青筋暴起,微微喘气,仿佛在刻意压抑什么。
你怎么了?
丹砂顾不得自己的疼痛,伸手想摸一摸月川的额头——他发烧了吗?
别! 月川避开丹砂的手,忙不迭地站了起来。
你就在这里……别,别动了。我去给你拿药。 说罢,逃也似的冲出了房间。直到人影消失,丹砂才反应过来——她的这位表兄,最近真是越来越奇怪。
画情(H) 春试(四)
今日小雪,丹砂穿衣起来,刚推开房门,便被灌了一屋子冷风。她抱了抱肩膀,又多披了一件衣服,走出门去。
上次腿脚扭伤,月川带来的药已用完了,今日该去药房取一些。虽然有所不便,她却不敢麻烦月川。——还记得上次月川替她上药包扎的样子,他揉着她的脚踝,分明是轻轻柔柔的力度,他却好像花了极大的力气,喉结微微滚动,脸红得像是要滴出血来。她想了想,决定今后还是自己上药。况且,画院有自己的药方,并不远。丹砂迎着风雪,往药房走去。
脚伤未好,足足走了一炷香的时间,丹砂才到了药房。却见到门口的帘子半掩着,好似没有人的样子。丹砂掀开门帘走进去,叫了两声,没人答应。看来,薛大夫出去了?丹砂决定等一会儿,刚坐下,却听见后院传来 吱呀 吱呀 踩雪的脚步声,应该是人来了。丹砂刚准备打招呼,却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
咳咳……多谢薛大夫,长卿这便告辞了。
是季先生的声音!他怎么会在这里?
先生客气了。恕老夫多言……先生上次从京郊回来,受凉感染风寒,尚未痊愈,近日又如此操劳,于身体而言,实在不利。 薛大夫的声音传来。
长卿的身体,自己明白。多谢大夫关心。 季先生回答道。
先生的性格还是如此倔强。我听说,为了作画,你将自己关在房中十余日,说起来……贺寿图一事并非先生之过,为了保全那个学生,先生放弃了春试甄选,可值得? 薛大夫叹息一声。
那一声轻叹却仿佛警钟敲击在丹砂的心头——那个学生毫无疑问说的是丹砂,季先生为了她放弃了自己的春试机会?这是怎么回事?丹砂竖起了耳朵。
春试每年都有,于我无碍。 仍是淡淡的声音, 那孩子悟性极高,若是因此不能参与比试,倒是耽误了。
那孩子……算起来,你可帮了他两次啊。第一次,你把他送去了自闲寺——私藏淫秽物品是大过,你明惩实保,若非如此,恐怕这孩子早已被夫子逐出门了。这回,你立下军令状,十日之内另作贺寿图,换回那孩子的春试机会,自己却因此不能赴试。 薛大夫摇了摇头, 本来,你今年可擢升至'翰林'一阶,如蒙皇上青睐,便能青云直上。可惜啊……可惜……
没什么可惜的。我的性情,本来便不适宜官场,能够尽日作画便已知足。浮名于我,无甚留恋。
那孩子可知道这些? 薛大夫询问。
不过是为人师者的本分,他不必知道。 季先生摇了摇头。
话虽如此。可这孩子若不知道他人的付出……又怎会珍惜眼前的机会?长卿,老夫知道你面冷心热,不愿意这孩子有所负担。但只怕,他也因此缺少了动力。
画画一事,最讲究静心纯意。若是为了他人,心存杂念,倒不一定做得好了。 季先生回答道。
也罢……但愿你的苦心不会辜负。
多谢大夫,长卿告辞。
慢走。
一身白衣的季先生走到门口,披上皮裘,踏入了风雪之中。细雪斜斜地扑向他的面庞,星眸卷睫因此沾染了一丝风霜。风雪渐大,他的身影淹没在一片白色之中,唯有地面上的两行脚印,残留雪中。
而在两人都没有注意到地方,药铺的门板后面,丹砂静伫如松,心中却如大海一般掀起了巨浪。
画情(H) 春试(五)
原来……不是季先生保她,丹砂早该在三个月前就被逐出画院。而她,还以为先生那样做是为了保全自己的名誉。
这一次,季先生为了让她参与春试,拖着病躯完成了贺寿图,因此放弃了晋升翰林的机会——可……那是所有画师都梦寐以求的呀!
为什么他从来没有说过?丹砂会想起自己与先生的交集,想起下雪的天气,他在窗边作画,清峻的侧脸。先生……一直是那样不苟言笑,丹砂一度以为,他并不喜欢自己这个学生——但没想到……
丹砂在床上辗转反侧,不能入眠——如果是自己连累了先生,岂能当作不知道?
……
第二天。
咚 咚 几声拘谨的敲门声在清晨的画斋外响起,丹砂咬着嘴唇,立在门外。
谁? 是先生的声音。
是我。 丹砂应道。
进来。
丹砂推门而入,只见季先生正在靠窗的书桌后面,俯身作画。他鬓角的碎发垂落下来,挺拔的鼻子因为发丝弧线的刻画更显俊朗。丹砂进来后,季先生并没有停下。
何事? 他问道,声音一如既往沉静。
我…… 丹砂又些迟疑,犹豫了片刻。
怎么了? 季先生察觉到她的迟疑,抬起眼来,寂如深夜的眼眸触碰到她的眼底,投影在丹砂浮动的心中。
丹砂深吸一口气,问道:“先生……为了子砂放弃了春试吗?先生为何要这样做?”言罢,丹砂直直地望着季先生的眼睛——先生不后悔吗?
季先生的笔顿了顿,他似是没有料到丹砂的问题,眉头微微一抬道:“哪里听来的?”
“昨天先生和薛大夫的话……我都听到了……”丹砂垂眸道,“先生为丹砂做了这许多,丹砂却……却误会先生,实在是……”
“误会我什么?”先生问道。
“误会……先生不想要子砂这个学生,所以,不愿意指点子砂,甚至不想见到子砂。”丹砂嗫嚅道,她真是这么想的。
只见季先生原本舒展的眉头微微蹙了起来,右手搁下了笔。
“子砂,过来。”
“嗯?”丹砂抬头,却发现季先生已经移步到了桌子的一侧,示意她到桌子后面来,丹砂随即走了过去。
“下雪了,你再作一幅来。”季先生望着窗外,只见外面雪花飘落,细如银屑。
“是。”丹砂点头。拿起书桌上的笔墨,望了一眼窗外,作起雪景来。——这时候怎么还有麻雀?丹砂观察到,画斋外的地面上,有两只麻雀在啄食碎谷,应该是厨房伙夫搬运时掉下的吧!丹砂全神贯注的作画,完成的时候,天色已暮。她搁下笔,抬起头来,却发现季先生仍站在一样的位置,端详着她的画作——难不成,她作画的时候,季先生一直看着吗?她实在专心,竟至于没有察觉。
“先生,我画完了。”丹砂提醒道。
“嗯。”季先生点了点头,“比之前好多了。”
“真的?”丹砂端详了一下自己的画作,墨色浓淡,线条合度,动静相宜。确实比之前好了不少。
“你此前心有杂念,所以画作一直不尽如人意。我命你磨墨、铺纸、整理广绣房,无非是让你摒除杂绪。所谓的技法,只是外壳。心念纯净,便能见人所不能见——这两只麻雀便是“画眼”,整幅雪景因此而活。你,可以赴试了。”
“先生之前那样,都是在锻炼我的心性?”丹砂恍然大悟。
“各人习惯有所不同,这是我的教法。你的误会,消除了吗?”季先生问道。
“先生……”丹砂心中感慨动容,“谢谢先生指点,丹砂一定不辜负先生期望,好好准备春试。”
“作画是为了娱己,何来辜负我一说。”季先生眼眸深沉,声音中却带了一丝温度。
画情(H) 画事(一)
话说丹砂经过季先生的指点,画技有了长足的进步。竟在春试中,拔得了“绣衣”组的头筹,连她自己也不敢相信。但一想到这成绩是以季先生牺牲了自己的春试机会换来的,心中不又百味杂陈。放榜后的第二天,丹砂照例在画斋练习,却只听见一阵匆匆脚步声,之明师兄汗涔涔地闯了进来,冲她道:
“子砂,夫子唤你!”
“夫子?”子砂一听,吓了一跳——无缘无故,夫子叫她做什么?难道……广绣房被她弄破的那张画被发现了?
“什么事啊?”丹砂心虚,声音也微弱起来。
“不知道。”之明回答。
丹砂心中忐忑不安,但也不敢迟疑,起身往明学斋走去。
到了书斋门口,丹砂深吸了一口气,敲了敲门:“夫子。”
“进来。”是周夫子的声音。
丹砂小心翼翼地推门而入,一抬眼,却发现不大的书斋中,竟站了三个人——周夫子、季先生,还有个陌生男子。
周夫子长得胖胖呼呼,一张弥勒佛一样的慈善圆脸,两弯月牙儿似的眼睛,正笑眯眯地看着她,却更叫丹砂猜不透。她诺诺地问道:“夫子叫学生来,不知何事?”
“子砂,今年的春试,你的表现很不错。”
“多赖先生和夫子指点。”丹砂答道——马屁拍全准没错。
不出所料,脸上堆起的肉儿要将眼睛全挤没了。他点了点头,继续说道。
“叫你来,是有件事情要你做——明日,鲁管家会来接你,你到了地方,为一位贵人作一幅画像。”
原来不是问罪的,丹砂舒了一口气,但是心里却还是有些疑问。
“作画没有问题……只是子砂画艺疏浅,若是贵人不满意,只怕连累了画院的名声。”
“贵人是看了你的画作,指名要你的。另外,长卿会随你同去——有他指点,倒不必太担忧。”周夫子安慰道。
季先生也会去?丹砂像吃了一颗定心丸,顿时充满了底气:“多谢夫子,有劳先生,丹砂一定不辜负画院的名声。”丹砂言罢,悄悄转头看了一眼季先生,只见他面色淡淡,并无波澜,看不出任何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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