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青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顾明楼
不料这枪到她身前堪堪停下,百花趁势出剑直取他面门,暴怒道:“你不杀我”
此时四周将士已回身去迎敌了,狄青停了手,笑道:“后会有期。”说话间用枪柄在那马臀上一击,那马受了惊,飞也似地往一旁跑去,没入密林中了。
百花紧紧伏在马背上,听着耳旁呼呼的风声,只觉心中怒火比那山脚的火势更旺。
是可忍,孰不可忍!
...
却说张豪依着狄青的命令往黄草塌边埋伏下了,傍晚时分便见得有党项人马陆陆续续从大道上过;不到一炷香的功夫,山上便有浓烟漫起,将士们见此火势、立刻将黄草塌上的杂草和乱柴沟的枯枝一并引燃了。
待到党项人马一乱,张豪率军趁乱砍杀了一波,又担心狄青一队,忙拍马来援;半路上果然遇上了从虎狼山口败走的友军,一行人又杀回虎狼山。
党项人不谙这山川地势,不敢久战;张豪也谨记狄青嘱咐,不敢深入腹地,双方拼杀了片刻便四散而去,谁也没有再追的意思。
张豪接应了狄青三人,一行数百人不走大道,由郊野空旷处赶往杏树峁。
此时月明星稀,越往杏树峁去,喊杀声越大,混乱中狄、张一行见双方人马相当,料到保安军城内的守军也出来增援了,双方直杀得筋疲力尽才得收兵,宋军这头撤了军,往毛谷屯军之处去。
第46章 未休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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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战方休,众人解释疲惫至极,加之心里懈怠,都骑着马懒懒散散地晃悠。
李宜此时觉得双腿都脱了力,耐不住心里好奇、还是拍马赶上了狄青、低声问道:“大哥,你那西夏朋友竟然是百花公主吗”
张衷听了这话,也忙赶上去,好奇道:“大哥怎么会认识百花公主”
“此事说来话长。”
张衷急道:“那你长话短说,咱们到双阳岔还有十几里呢,你能说多少说多少。”
狄青见四周将士都闲散着,轻声道:“我十岁那年,宛州境内发生洪涝,有人救了我一命——那个人就是百花公主的父亲,西夏国的安亲王。”张衷李宜二人面面相觑,如听天书。
狄青见他二人这样,不由得笑道:“那个时候,安亲王还叫慧真,潜伏在云台寺内偷学拳法;百花公主家里受了灾、没了母亲,这才到云台寺来寻亲。”
张衷忙道:“后来呢”
“后来,安亲王就带她走了,我小时候只知道他们是党项人,哪里知道他们还是皇亲贵族。”狄青低低笑道,“哪怕是来了延州、听别人说安亲王府的百花公主在河西走廊如何打败回鹘,也只是心有疑惑。直到她来宥州抓了我,我才知道是她。”
“人人都说女大十八变,大哥这么多年没见过她,还能认出她来吗”李宜奇道。
狄青闻言笑着点头,又想起那日在延州城外,明明隔着夜风、火光、月色和流年,他心底却知道,一定是她。
张衷被党项人马围杀时,心里全想着怎么逃命,哪里有心思去看那公主,后来跑进树林子里,就更没机会看了;此时心下松懈,想起那公主的绰约风姿,难免好奇她长什么样子——那可是公主,他们这种小民,一辈子能有几个机会见到公主。
想起这茬,张衷肠子都悔青了,忍不住好奇道:“百花公主长得什么模样比起咱们玉玲儿妹子来又如何”
狄青转头瞥了他一眼,笑而不答。
张衷铁了心要知道,出言诈他道:“怎么比咱们玲儿妹子还漂亮”
狄青闻言,认真思索了片刻:他向来不太关注女子的相貌,更不论将谁拿来作比较了;可她鲜活、生动,像是冬阳、像是春风,好像与这世间的其他人都不一样。
张衷见狄青不说话,啧啧道:“大哥,你该不会从小时候就惦记着人家了吧”
李宜听他越说越离谱,讥讽道:“我看是你惦记着人家吧”
张衷也不否认,嘿嘿笑道:“我是惦记着呢,下回要是有机会和那公主再见,大哥你一定要叫上我。”
“就算是今天这样生死存亡的局面,也要叫上你”李宜揶揄道。
张衷嗤笑一声:“什么生死存亡,你没瞧见那公主对大哥客气得很吗就算今天被她抓去,咱们也死不了。”
说笑间军队已到了双阳岔,众人早已精疲力尽,就地挤着营帐歇了一觉,这一觉还没酣畅,却又见东方天明了。
四营人马从杏树峁一路往前去,只见昨夜交战处横尸遍野;许多将士都是头一次见这场景,被这血腥气味一吹,当即冲到一旁,不敢再看。
狄青听着四周干呕声四起,也有反胃之感。
张豪、陈永泰二人却是在边境数年了,瞧着他隐忍的模样笑道:“头一遭瞧见总会这样,下次就不会了。”说罢吩咐众人缴械掩尸。
狄青心中不适,走到一旁树下歇了片刻。抬眼瞧见这遍野亡灵,竟阖眸念起经文来。
他低声唱着经文,呢喃间仿佛回到云台寺,师父和师兄弟禅坐殿中,慧真师父说,这是三时系念法会,为超荐亡灵往生西方极乐世界,永离茫茫业海。
...
五更时分,党项军队终于从烈火刀光中冲将出来,寻了一处开阔地带,就地歇了片刻。
百花奔走了一夜,早已精疲力尽,此时低头才瞧见手背也被火燎了,虽未见外伤,却亮晶晶地肿着、火辣辣地疼。
这疼从手背蔓延到四肢百骸,让她清醒着、紧张着。
四周的将士们三五抱团,就着草地荒野浅浅睡过去。
将士们多多少少都新添了伤口,鲜血和着泥土结成了黑红的血痂。
有的士兵被火舔着了,战衣贴着身子烧得血肉模糊;有的从马上摔下来,又被踏断了腿,盔甲之下的四肢已残缺不全.....即便如此,党项人马中却听不见半声哀叹和抱怨。
百花静静立在树下,像凝视着众生画像,又像陷入沉思,不知不觉,天竟然亮了。
...
各营领将一经集结盘点,竟死伤三千余人,轻伤者更众,近半的粮草辎重也被付之一炬。
大汪洋将军半生戎马倥偬,从没打过这样的败仗,一时又是懊恼、又是内疚,叹道:“此番出师未捷,先折了许多弟兄。如今的境况,只怕攻不下延州城了;再者,受伤的将士们也需医治,还请公主下令撤军回宥州。”
百花抬头望着他,不置可否,反而问道:“将军可知道,昨日伏击我们的人是谁”
“是个长脸汉子,武艺虽不精,如今看来智谋却是有余。”大汪洋将军认真回忆了半晌。
百花摇了摇头,道:“昨日一战的主将,是狄青。”
有领将讶异道:“就是传言中那位天将他不是在延州么,难不成真有移形换影之术”
百花置若罔闻,又问道:“敢问将军此行,可是为了攻破保安军而来”
大汪洋将军摇头道:“保安军弹丸之地,我军不过声东击西以分兵势。”
百花点头道:“延州知州范雍懦弱无能、守将杨排风又是暴虎冯河之辈,狄青来援保安军,延州城则无人可守;陛下率大军直取延州,我们也不必攻下保安军,只要拖着他们无法脱身就是了。”
大汪洋将军闻言蹙眉、忧心忡忡:“只怕如今的粮草,也拖延不了几天了。”
百花莞尔一笑,却不答他,只命大军往虎狼山上安营扎寨。
第47章 锦衣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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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说狄青一行回了保安军,城中军民山呼以待,簇拥着凯旋的将士们进了城中。
卢守勤见狄青打的这极为漂亮的一仗,此前心里的那些猜忌早已没影了,忙迎了狄青一行往钤辖府上去,又问现在该作何准备。
狄青思索片刻方道:“党项人没了粮草,自然不会来攻城了;再等两日,等等他们撤了军,我们也就回延州了。”
危局未解,卢守勤也不敢大肆庆功,只安排了丰足的饭菜犒赏将士一番;士兵们拼杀了一夜,填饱肚子放宽了心,足足睡到日上三竿才起。
张衷得此机会打了一仗,不仅自证清白,还打得敌军落花流水,更是见过了西夏国的百花公主;想及此处,他迫不及待就要回延州在刘大勇面前耀武扬威一番。
午后张衷睡醒了,叫上李宜便往狄青房里来寻他,还未走近便瞧见狄青愁容满面地从外头回来。
张衷二人关切道:“大哥今日也不多休息一会儿,明日赶路回延州,路上又是奔波。”
狄青摇头叹道:“我们回不了延州了,百花公主没有撤军。”
张衷如遭雷劈,愣怔道:“没有撤军那老子们这一晚上白忙活了”
“西夏军队没有冒进,而是在虎狼山上扎了营,可见他们也没了底气;只是西夏此番来势汹汹,不知有什么打算,我们还得在此耽搁一阵、观望观望。”
张衷负气道:“他们不走,那就是还有后援呗。我看啊,这仗也不必打了,等着西夏人打到门口,咱们举着白旗投降罢!”李宜听他越说越不像话,忙拉了他。
狄青也知困境之中难免丧气,只出言将他安抚住了。
...
第二日夜里,众人直等到三更还不见探子回报。
张衷危言耸听道:“今天我听见他们说,卢大人派出去的探子都跑了。昨天大伙儿都看见了,那些党项人个个都壮得跟牛似的,打起来又不要命,谁心里不怕啊你们等着瞧吧,今天晚上就有人要跑,哪像我们、还在这白白等死。”
狄青置若罔闻,回头摸了本书来看,李宜也装没听见似的不理他,张衷讨了没趣,往营房里睡觉去了。
谁知夜里果真就有喧闹,众人心里原有些悬坠坠的,此时听闻是出逃的小卒被抓了,反倒安下心来歇息。
直到第三日午后,终于有闻前线急报,说是虎狼山的军队不知何时已撤了。
卢守勤大喜,忙传了探子进来,那探子禀道:“自前日起,西夏大军便无甚大动静;昨儿夜里我大着胆子往那营寨中走了一遭,哪知里头不但无人把守,更是十寨九空,想来他们这几日已分批撤离了。”
众人闻言皆是暗喜,唯有狄青心下觉得事情不妙。
果真只过了半日,衙门里又接到承平寨传来的急报——虎狼山退去的大军并未撤退回宥州,而是反围了承平寨、擒了寨将,还掳掠了大量军民。
卢守勤望着众人讪讪道:“承平寨已沦陷了,再出兵相援也无益;况且党项人马足足万余,即便被烧了一遭,却也不容小觑。我等还是退守保安军以待消息。”众人皆以为然。
六日后,环庆路钤辖高继隆等人领兵入界拔后桥堡,淮安镇都监刘正又破了荡吴等部族,列兵截断十二盘口,党项人望风而逃。
保安军解了围,狄青一行自然马不停蹄地回了延州去。
第三日夜里到了延州地界,张、陈二位都头仍往城外屯兵,狄青一众则进了延州城来,胡乱歇了一夜。一楼
翌日卯初,张衷听着梆子一响便跳了起来,干干净净地洗了脸、收拾齐整了才往校场上去;再过了一盏茶的功夫,才陆陆续续有人往校场上来,旁人见了高声道:“哟,张衷今儿这么早呢”
张衷装摸做样的挥了两枪,大声道:“是啊,免得又有人说我们偷懒,敌人来了只会跑。”
刘大勇走来恰好听见他这一句,啐了一口道:“小人得志,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把党项人全部打趴下了呢。”
张衷得意道:“我们哪比得上刘副将,靠着嘴皮子就能把党项人骂死。咱们可是刀山火海里滚过来、才能把那些党项人拦在保安军外啊。”
近几日延州城里里外外都在传狄青奇策退敌,以两千之众破西夏数万人,大伙儿早已好奇得很了,有人高声提议道:“你们怎么赢的,也教教大伙儿呗。”张衷得了奉承,忙摆起谱来,又要茶水又要坐处的。
狄青来时瞧见张衷由众人合围着、正天南海北地胡诌,倒有几分说书人的模样;正观望间,狄青忽然听得身后有人唤他——正是多日不见的杨景和。
狄青客客气气地见了礼,却见杨景和面有局促之色、支支吾吾道:“恭喜你啊...打了一场胜仗。”
狄青笑道:“杨统制过奖了,这次不过是侥幸守住了保安军,也不算什么胜仗。”
杨景和不过是借个话头与他言和,此时瞧他并无疏离之色,心下稍宽,直言道:“之前的事,我跟你道个歉.....你当时说的那些话,实在...很难让人相信。”
狄青大大方方道:“杨统制如此谨慎细致,是我大军之福;我能有杨统制这样的上级,已是庆幸不已,又怎么会介怀这等小事呢。”
杨景和闻言抬头,见他眉目和煦,不知怎的竟有些心虚,丢下一句“你不介意就当我没说过”扭头便走了。
狄青望着她有些狼狈的背影,笑着摇了摇头,往校场上寻张衷去了。
...
却说张衷这头正要与众人说那百花公主如何飒爽,却被突然冒出来的狄青捂了嘴带到一边去了。
众人还欲留他再听,刘大勇却已怒发冲冠,朝着带头起哄的人就是两个大嘴巴,骂道:“要听就滚回汴梁去听,以后再有人耽误大伙儿训练,看老子不打死他。”
张衷听他这话,死命扒开狄青的手,幸灾乐祸地笑道:“这孙子气急攻心、狗急跳墙了。”
狄青拍了拍他的肩、郑重道:“百花公主的事,千万不要和旁人提起。”
张衷一脸纳闷、疑惑道:“为什么大哥你认识这样了不起的人,怎么还藏着掖着的。”
“大哥叫你别提你就别提,问那么多干什么!”
张衷挠了挠头道:“不提就不提呗,但是你们不告诉我为什么,我心里就不当回事儿,哪天嘴一瓢就给说出去了,到时候你们可别怪我。”
“若别人知道我与她有旧,往后定会对我有成见:一则总会有人担忧我是西夏人的间谍,时日一久难免军心涣散;二则,下次若碰巧与她交手失利,旁人一定以为我是顾念旧友而心慈手软。”狄青定定地看着张衷、一本正经道,“你若是说了,我就不能在这里待下去了,万一西夏人趁机破了延州城,进军中原,你就是千古的罪人了。”
张衷听这长篇大论地、战战兢兢道:“大哥你别吓我,千古罪人这种话都来了,我不和别人说她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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