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狄青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顾明楼

    偶有人看到身着官服的开封府衙差快步走过,也只当是官府例行巡逻,并未多加留意。

    狄青跟随展昭一行从城中穿行而过,去往于发说的地方——那是城北的一处民居,在汴梁这寸土寸金的地方,这宅子还能有一方院子、几屋合围。

    愈往北去,游人愈发少了,到了巷子里更是不见人来往。

    屋子里黑灯瞎火的,瞧不清楚是否有人,若是有的话,也不知是些什么人。

    众人生怕有歹人在内,在四周埋伏定了,听得展昭上前轻叩了门环,都握紧了佩刀、万分警惕。

    过了片刻仍不见人应答,便有人上前撬开了大门让展昭二人进去。

    屋内宁静得有些骇人,狄青一边往屋里走,一边极力辨认这空中是否有血腥气息;到了窗边仍听不见里头有何异动,展昭警惕着上前推开了房门。

    靠着火折子的微光,可以看清房里私下无人,屋内一切物品摆放如常,茶缸里还有未喝尽的水、靠边的架子里堆着些旧衣裳。

    “看样子像是出门去了。”狄青点燃了两盏油灯,整齐有序的屋子顿时有了温馨的暖光。

    这个点了,于亮家的还能带着两个孩子去逛灯会么

    展昭将屋内四处的柜子都打开瞧了瞧,除了些杂物也没见什么可疑的东西,到了卧房里一看,才发觉妆奁盒子大开着,里头空空如也。

    “他们跑了”展昭喃喃自语。

    “东西留下不少,可细软和衣物都带走了。”狄青犹疑道,“但怎么会刚刚好选在今天逃走”

    于发还在开封府大牢里,一个妇人怎么能带着年幼的儿女逃走,还碰巧在这样的时候

    若说和私钱团伙没什么干系,狄青是无论如何也不信的。

    展昭也想不明白,待到在屋里走了一圈,没有更多的发现才往屋外去,一边同狄青商量道:“眼下要尽快找到他们,以免遭人毒手。”

    靠门一侧有间小小的耳房,展昭目光扫过、脚步微微一滞,见狄青毫不犹豫地往里去了,展昭这才紧跟上前。

    耳房是作后厨用的,靠里有一处低矮的灶台,狄青被莫名的直觉驱使着伸手往里探去,却只摸到一把干柴。

    正待收回手来,狄青猛然惊醒——

    炉子里怎么会有干柴!

    如此想着、复而往里摸去,果真摸到柔软温暖的棉布。

    展昭见狄青脸色微变,两步走到那灶台前头,见他从里头掏出个包袱来,揭开一开——竟是个男婴!小说

    那婴孩不知在灶孔里待了多久,这会儿已沾了满脸的炉灰,大抵是被闷得无法呼吸了,此时已是满脸通红、呼吸微弱。

    狄青抱着手里奄奄一息的孩子,立时觉得情况坏了起来:“于亮的妻女,恐怕不是逃了。”

    “先救这孩子。”展昭当机立断,“眼下医馆都关了,只怕又得去麻烦贺娘子了。”

    两人说罢便往清晖桥来,进了府门才发现张衷和李宜二人也在厅上,大约是等了许久、已歪在凳子上打起盹儿来了。

    狄青上前唤醒了二人,问起夜市里经手过私钱的商家来。

    张衷难得露出这样苦大仇深的神情,闻言摆了摆手道:“别提了,夜市里混作一团,人人手里都拿着铜钱,早分不清楚哪家是源头了。”

    李宜补充道:“我和张衷找了几个人少的铺子问起这铜钱的来历,他们也只敷衍说是外头换的,再问就不肯说了。我和张衷怕惹人怀疑,也不好再问了。”

    百花二人像是早已预料到今夜不会太平似的,虽回了屋里却都没歇下,听了通报不多时往厅上来了。

    贺兰接手过来替婴孩清理口鼻的功夫,狄青已将找到这孩子来龙去脉和众人一一说了。

    于亮共有一儿一女,如今屋里这婴孩藏在灶台里,母女二人多半已落入贼人手里、生死未卜。

    百花叹道:“铸造私钱的团伙多半已经逃离京城了,借着上元的闹市,私钱早已流入百姓手里,加之形制逼真,只怕不好查处。”

    李宜思忖道:“按这样大额的私钱,换成银两也不是小数目,可否让官府派人往沿途的驿站查处”

    张衷也道:“那么多银子直接运出去也太惹眼了,我倒觉得他们没准存钱庄里去了。”

    “不会的。”百花冷冷道,“能将私铜从异地运往汴梁,只怕在京中有人照拂。所以这批银子既不会运出去,也不会存起来,凭展大人只怕查不出它的下落。”

    厅上众人都觉得这话有理,一时都沉默下来,各人心里都是一团乱麻。

    夜色正浓,远远地只能听见远处瓦子里传来的欢呼笑闹,愈发显得周遭沉重起来,正当此时,却听得贺兰轻轻一声:“咦”

    几人闻声去看,见贺兰从襁褓里取出些什么东西来;拆开襁褓、见里头竟还有几件成色精美的首饰,贺兰都挑拣出来放在一旁,一心只在那婴孩儿身上。

    展昭上前翻看翻看,低声道:“都是来福钱庄的银票,大约是于亮的酬劳。”

    “这个平安锁很是别致,以前倒没见过。”

    那是一件红漆的平安锁,漆面油润红亮、平整光滑,妙就妙在上头镶嵌着团花如意云纹,银面和漆面无缝相接、浑然天成,银面上的云纹叶脉清晰、细如发丝,一看便知不是凡品。

    众人挨着传看,都觉得新鲜,却又瞧不出来这是什么来头,只得定了一会儿拿去给于亮辨认。

    贺兰替婴孩清理了身上的炉灰,又吩咐雪儿去抓些川贝枇杷膏兑些糖水来喂它。

    “贺娘子倒挺会照顾小孩。”张衷呵呵笑道。

    贺兰摇头道:“这孩子被喂了安神的药,眼下情况不大好。”




第178章 不情之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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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宜惊道:“这么小的孩子,要吃什么安神药”

    “大概是于亮家的喂的。”展昭此言一出,众人都听明白了是什么意思——给孩子喂下大量的安神药,要么是防止孩子受惊,要么是防止小儿啼哭惹人注意。

    贺兰倒不在意这些,一心只在那小儿身上:“口鼻的炉灰我已清理干净了,眼下还要多饮川贝雪梨汤,以来润喉,二来也将安神汤的效用冲淡些。”

    众人都只是点点头,贺兰见无人表态,只得说得更明白些:“这孩子,你们谁来照顾”

    一群大老爷们儿什么时候照看过孩子,回头一想贺娘子云英未嫁地带着个孩子也不方便,一时都面面相觑起来。

    李宜面色尴尬,半晌才道:“要不带回去给玲儿妹子,请她代为照看”

    “不行!”张衷一口回绝道,“到时候怎么跟家里解释这孩子的来历,要是说实话她们又成日里担惊受怕的,要是说谎话......难不成说是大哥在延州生的孩子”

    又是这开玩笑不看时候的毛病!

    李宜伸手拍了张衷一掌,口中斥道:“瞎说什么呢!”

    张衷嘟哝道:“就他认识的姑娘多,说是咱们俩的孩子,谁信啊”

    狄青听得这一句,心里微微一惊,转眼果然见百花幽幽瞥过来一眼。

    “在下冒昧,”展昭全然不理几人的说笑,满脸严肃地上前去,“想请贺娘子代为照顾这孩子——眼下这孩子还虚弱得很,若是交到别人手里只怕不稳妥。”

    贺兰垂着长细的眼眸,生硬道:“看病可以,照看孩子不行。”

    白蒿忍不住附和道:“是啊,这孩子这么小,只怕......只怕还没断奶呢。”话未出口倒先红了双颊。

    说起这个,厅上诸位女使都有些赧然,唯独贺兰和百花二人面色不改。

    狄青提议道:“若是在外头请人来照看,可使得”

    展昭忙道:“这部分银子,会同贺娘子的诊金,都由开封府衙门来出。”

    “诊金就不必了。”贺兰淡淡开口,像是默许了这提议,“这么小的孩子,遭这样的罪,换了谁都看不过去。”

    李宜想得周全,担忧道:“但这孩子的来历不能同人说起,如此一来,这府上平白无故多了个孩子......难免招人口舌。”蛋疼

    百花和贺兰交错了眼神,摇头笑道:“无妨,只是我们初来乍到,雇佣下人的事还请展大人费心。”

    “娘子言重了,原是在下分内之事,何谈费心。”

    眼下安定好了所有的事,别的线索也还没有眉目,展昭一行就此告了别、先行回了各自的衙门里去。

    待到外人走后,雪儿和白蒿商量着将婴孩抱到下人屋里去轮番照看,以免扰了百花和贺兰歇息。

    贺兰同二人叮嘱了夜里喂糖水的事,正待回房去,又想起一桩事来、转头同百花道:“臣女想着好几日没去陈家了,趁着上元节刚过,明日想去一趟。”

    百花沉吟道:“我同你一道去。”

    虎娃的病情无法治愈这事,还是尽早和陈老妪说清楚才好,以免让人希望落了空。

    二人商议定了便各自回房歇息了。

    因这天耽误到半夜,百花直睡到日上三竿才起,一见到白芷便忍不住问道:“安安如何了”

    白芷听得一愣:“安安是那小孩儿的名字”

    百花点头笑道:“我昨天看那长命锁上刻了安安二字,想来是他的小名儿。”

    “贺娘子早上出门前来看过了,说是没什么大碍,只是有些虚弱。”白芷上前服侍百花穿衣洗漱,忍不住乐道,“黎明那会儿也醒了一阵,知道冲人笑呢。”

    “贺兰姐姐出门去了”

    “说是想去医馆里向孙翁讨教讨教安安的病情,以防有什么漏诊。”

    听了白芷这话,百花心里忍不住愧疚起来——昨日贺兰忙到半夜才歇下,今日一早又起了,一会儿替是开封府嫌犯的亲属费心,一会儿又是纵火案的知情人要施针......

    成日里都是为了她的私事忙得不可开交,如今连休息都休息不好,眼看着要白白熬坏了身子。

    带到索迪尔驾车载了百花往妙春堂接到了贺兰,两人在车里说起这般客套话,贺兰倒大大方方笑道:“公主带我来汴梁,贺兰本就无以为报,而身为臣子,更是合该为公主尽心。”

    见百花不为所动,贺兰又道:“真说起来,能遇到这样多的病人交到我手上来医治,我更是求之不得,又怎么会嫌苦嫌累呢”



第179章 不解之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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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重重折叠的纸张受了潮,拆开时带了些沉重的粘黏感,水汽洇湿了纸张上的墨迹,像是遮掩着什么未见天日的往事。

    待到完全展开,百花才瞧见上头写着密密麻麻的字,周边又画了繁复的图案。

    “是银票。”百花轻轻吐出这一句,语气中带了些不自觉的叹息。

    “这银票惹来了许多事来,闹得我们母子日子都过不下去,我原本不敢再留下,但又狠不下心扔了……”陈老妪语带愧疚,忸怩道,“虽然留下来了,也一直压在这箱底不敢拿出来,总想着等老婆子我日子到了留给虎娃傍身也好。”

    贺兰瞥了一眼,和昨日经手的银票相去甚远,大抵是旧年发行的形制、到如今已不甚流通了,等到陈老妪没了,这银票估计早用不了了。

    “可如今受了两位娘子这么大的恩惠,”陈老妪早猜到百花不是什么前来探亲的故交,坦然道,“老婆子心里也清楚,都是沾了这银票的光,要是不把这银票交给魏娘子,老婆子我心里也过意不去......只要我的虎娃能好起来,我再遭多少祸乱也是心甘情愿了……”

    百花心知陈老妪是看到虎娃一点点好起来,又怕她们二人得不到线索就半途而废、置虎娃于不顾,这才交出银票以示诚意。

    可她心里更知道,陈老妪如今心里都是些不切实际的妄想,而这些妄想,都是她和贺兰有意无意误导而成的。

    可当年的事就在薄薄的一层窗户纸后头,百花即便愧疚,还是忍不住利用这患得患失的企盼为自己谋利,因而先按下了坦白的话,追问道:“嬷嬷是说,这银票害得你们母子连日子都过不下去?”

    “是啊,”陈老妪回忆起旧年里担惊受怕的日子,如今也只剩云淡风轻的叹息,“为了这银票,我家那口子丢了命不说,我本以为绝口不提这银票、也不示于人前,就不会有人知道这事。可那还不算完。”

    百花心知这些话里或许就藏着当年纵火案的线索,不由得捏了一手的汗屏息聆听。

    “那会儿我们一家还住在内城,从我家那口子死后,好几次都有人趁夜翻进我们家里来摸索东西,半夜听见悉悉索索的响声醒来、一睁眼就看见家里好几个黑衣人。虎娃受了惊吓,整天整天地发冷汗,我也成日地担惊受怕,好些日子没睡过一个整觉。”

    “他们是谁”

    “不知道,后来有位心善的娘子,说是军巡铺主官的家眷,想着孙胜走后我们住在内城也无益,这才盘下了我们的旧屋、又替我们寻了这处房子,让我们连夜搬过来,这才算清净。”陈老妪笑道,“我当时也没个谱,得寸进尺地拿了这银票给那位夫人、让她帮帮我母子,没准儿也能查清陈胜的死因,就这么把那位夫人吓走了、再也没来过。”

    说话的功夫雪儿煮好了银针,贺兰低头向百花说了句失陪,便走到一旁去替虎娃施针。

    百花一心只在那陈年旧事上,强作镇定道:“那位夫人姓什么”

    陈老妪皱眉思索一番,摇头道:“这个倒没留意过,只记得那位夫人车上挂着的牌子写着一个平字。”

    百花闻言如遭雷劈——

    平

    是平大娘子

    陈老妪浑然不知百花心里的震颤,又自顾自地摇了摇头、叹道:“后来啊,那些银票我也不敢再拿出来,只想着再等个十年,也许就没人记得了......虎娃有了这钱,大约能过得舒坦些。”

    一语说罢,却听得雪儿过来问她可曾给虎娃喂了安神的药。

    陈老妪哎哟一声,也不顾是不是把百花晾在一边,即刻起身往院子外头端药去了。牛吧文学网

    贺兰替虎娃施完针出来,见百花仍站在门边低着头,不知是在看那银票还是在沉思着别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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