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青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顾明楼
“那贵国国主的王霸之心呢”狄青也曾听过李元昊年幼时的诳语,“英雄之生,当王霸耳——这样的雄心壮志也是无奈之举。”
“那些都不重要,就像韩琦力求推进五路合兵一事,一旦现实太过残酷,希望渐渐渺茫,自然就会妥协了。”百花寸步不让,“博弈的结果就是这样,无论是如张元一样的好战之人,还是如范公一样的仁义之士,最后都会做出相同的选择,等到了那一天,战火才会停止,边关才会安宁,澶渊之盟就是先例。”
狄青想起伴射那日耶律重元同契丹使者的跋扈,又叹道:“澶渊之盟也岌岌可危了。”
“这本就是情理之中——如今天下大势比之数十年前签订澶渊之盟时已是天翻地覆了,在新的局势之下,自然也要新的平衡。不过有澶渊之盟奠基,宋辽不会像从前一样轻易开战,就像是早已平稳的天平有所变动,往往只需要一点轻微的调整。”
“比如,福康公主”狄青苦笑道。
百花点点头,像是自我安慰一般的:“所幸,为这份和平作出牺牲的每一个人,都没有白白牺牲。”
无论是澶渊之战前献出生命的两国战士,还是为稳固局势而被送往敌国和亲的公主,都会永远压在天平两端,让这份平衡越来越不容易被破坏。
火堆里尚未燃尽的竹片发出轻微的爆破声,两人却低着头各有心事。
狄青也曾无数次地想过战争什么时候才会平息,如今这答案似乎近在眼前,又似乎离得很远,中间还隔着无数将士百姓的牺牲。
思及此处,狄青颇感无力,只得转而讲回眼前之事:“明日一早我去码头问问有没有顺路的船,我们从水路回去。”
百花的思绪也从边关战乱拉回眼前的境况,低声道:“不知道索迪尔有没有查出什么线索。对了,你在船上和他们交手时,有没有发现什么端倪”
狄青那会儿满心都牵挂着她的安危,哪有心思留心别的事,闻言摇了摇头道:“只能觉察出身手不错,却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罢了,明日和他们会合了,再一起商量商量,总会有新的线索。”方才说了那许多话,百花心里有些隐隐的尴尬,搁了铁钎起身道,“我吃饱了......今日多谢你相救,以后我们又是两不相欠了。”
狄青也站起来:“若是公主不在,大理寺也未必肯帮我,因而保护好公主本就是应该做的,这件事,还是算我欠公主的人情。”
“你又不是我大夏国的子民,怎么总是叫我公主”
“习惯了。”狄青上前一步,心跳声似乎快要被人听见,“别的,也不知道叫什么好。”
“百花,魏慕。”百花双颊火烧似的,“或是,阿皎”
第198章 言外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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炙烤的鸡肉飘着香,馒头的表皮已变得金黄,百花犹豫着伸手取下一小块馒头,牙齿轻咬时酥脆的表皮咔嚓碎掉,随后是绵密的口感。
烘烤后馒头有些甜香,清清淡淡的,反倒十分让人满足。
狄青见她吃得津津有味,笑道:“在延州的时候,赶不上吃饭,张衷想出来的法子。”
百花还从未听他说起过在军中的事,闻言道:“什么时候会赶不上吃饭”
“有时候陪着受罚士兵领罚,有时候想做完手中农活。”
“农活”百花好奇道,“在延州还需要你们做农活”
狄青故意卖个关子,挑眉道:“军机不可泄漏。”
百花笑道:“什么军机是范夫子垦田开荒,还是整修寨堡”
“公主对延州的事情这样清楚,莫不是在延州有内线”
“军机不可泄漏。”百花也学着他微微挑眉,双眸是遮不住的得意。
见她吃完了手中一小块馒头,狄青将烤得喷香的鸡肉也递给她,又道:“范相公来之前,我也有一回没赶上吃饭。”
那鸡肉油汪汪的,一个不注意便沾到脸上,百花自觉狼狈,低头擦拭着嘴角,口中搭话道:“什么时候”
“从宥州回来那次。”狄青笑着,“范雍大人以为我投降贵国了,罚了我一顿板子。”
百花忍俊不禁,又好奇道:“说起这个,你为什么不愿意接受我们陛下的好意”
狄青认真思考了一番,一本正经道:“贵国国主连我的面也没见过,大约只是从前线将士那里听说过我,如此一来,看重的只会是我行军打仗的本事。我若是改为贵国效力,唯一的用处就是领兵入侵我的故土,拿这样卖国求荣的事来考量我,公主实在是小看狄某了。”
百花笑道:“意思我听明白了,只是这词用得不对——我早和你说过,我们这不是入侵,是以战求生。”
“贵国国主要求的生存,却要以无数边关将士的性命来交换。”狄青忍不住冷笑一声,又抬眸望着百花的眼睛,“公主不曾到过好水川,恐怕想象不出来横尸遍野、血流漂橹,是什么样的人间炼狱。”
那日血战之后的好水川,大风吹不散弥漫在空气里的血腥气味,夕阳照不进堆满了将士遗体的河谷,这鲜血淋淋的画面,成为了他心里阿鼻地狱最具象的模样。
“若不是任福冒进,想灭我大夏军队,又怎么中埋伏”百花脸上也忍不住浮现一丝嘲讽,“狄钤辖跟着他火烧白豹城的时候,可曾像这样心有不忍狄钤辖打过芦子关的时候,也曾怜惜过我大夏国将士的性命。”
狄青一时语塞。
他夺取芦子关不过是为了控制西夏来往大宋的咽喉要道,防止西夏人进犯,尔后暗袭冶铁务,也不过是为了捣毁西夏的兵工厂以求摧毁西夏开战的军事势力。1800文学
只是这话到了嘴边,总觉得说出来有些苍白。
狄青长叹一声道:“你明知我只是为了边关安稳,都是出于无奈。”
“我们又何尝不是无奈。”百花像是一拳打在棉花上,也低头叹道,“我早在乌延河边就同你说过,大夏国四面楚歌,每走一步都是出于求生欲的无奈之举。国与国之间的关系本就靠不断博弈,前线的将士和英烈们,都是牺牲品.....”
“那贵国国主的王霸之心呢”狄青也曾听过李元昊年幼时的诳语,“英雄之生,当王霸耳——这样的雄心壮志也是无奈之举。”
“那些都不重要,就像韩琦力求推进五路合兵一事,一旦现实太过残酷,希望渐渐渺茫,自然就会妥协了。”百花寸步不让,“博弈的结果就是这样,无论是如张元一样的好战之人,还是如范公一样的仁义之士,最后都会做出相同的选择,等到了那一天,战火才会停止,边关才会安宁,澶渊之盟就是先例。”
狄青想起伴射那日耶律重元同契丹使者的跋扈,又叹道:“澶渊之盟也岌岌可危了。”
“这本就是情理之中——如今天下大势比之数十年前签订澶渊之盟时已是天翻地覆了,在新的局势之下,自然也要新的平衡。不过有澶渊之盟奠基,宋辽不会像从前一样轻易开战,就像是早已平稳的天平有所变动,往往只需要一点轻微的调整。”
“比如,福康公主”狄青苦笑道。
百花点点头,像是自我安慰一般的:“所幸,为这份和平作出牺牲的每一个人,都没有白白牺牲。”
无论是澶渊之战前献出生命的两国战士,还是为稳固局势而被送往敌国和亲的公主,都会永远压在天平两端,让这份平衡越来越不容易被破坏。
火堆里尚未燃尽的竹片发出轻微的爆破声,两人却低着头各有心事。
狄青也曾无数次地想过战争什么时候才会平息,如今这答案似乎近在眼前,又似乎离得很远,中间还隔着无数将士百姓的牺牲。
思及此处,狄青颇感无力,只得转而讲回眼前之事:“明日一早我去码头问问有没有顺路的船,我们从水路回去。”
百花的思绪也从边关战乱拉回眼前的境况,低声道:“不知道索迪尔有没有查出什么线索。对了,你在船上和他们交手时,有没有发现什么端倪”
狄青那会儿满心都牵挂着她的安危,哪有心思留心别的事,闻言摇了摇头道:“只能觉察出身手不错,却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罢了,明日和他们会合了,再一起商量商量,总会有新的线索。”方才说了那许多话,百花心里有些隐隐的尴尬,搁了铁钎起身道,“我吃饱了......今日多谢你相救,以后我们又是两不相欠了。”
狄青也站起来:“若是公主不在,大理寺也未必肯帮我,因而保护好公主本就是应该做的,这件事,还是算我欠公主的人情。”
“你又不是我大夏国的子民,怎么总是叫我公主”
“习惯了。”狄青上前一步,心跳声似乎快要被人听见,“别的,也不知道叫什么好。”
“百花,魏慕。”百花双颊火烧似的,“或是,阿皎”
第199章 扬汤止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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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一早,许氏夫妇就去码头上问过了在此地歇脚的客船,替狄青二人议定了一艘从蜀地开往扬州的货船。
百花二人临行前自然又是一番感谢,待到上得那货船来,才见上头井然有序,再由着小厮领着二人到了歇息的舱室,更是惊讶于里头精美的装潢陈设。
狄青笑道:“若不是是货运,任谁也以为这是下扬州游玩的客船。”
那小厮操着一口蜀地口音,哈哈笑道:“我们那的人想得开,有了钱就是要享受,不然咋说——少不入川,老不处蜀嘛!”
话中率真之情让人陡生亲切之感,狄青便同他多拉扯了几句:“昨日听见路边老人说,体面的人家出行都好走水路,早些时候我还不信,如今才算见识了。”
“那不一样,”那小厮坦诚道,“你们都听过李白那首诗——蜀道难,难于上青天!我们那的驿道、一直到陕西都不好走,所以才走水路!”
百花闻言顿生警觉,回头道:“陕西的驿道也不好走”
“是啊。”
“所以陕西以西的大宗货运都是走水路”百花蹙眉道。
那小厮像是见惯了女性过问生意似的,笑道:“其他人我不晓得,反正我们那的人都走水路。”
百花心里了然,点头谢过了那人。
待他出门走了,狄青才好奇道:“你问陕西的货运,是什么意图难道私铜案和陕西有关”
“不是私铜,是军饷。”百花压低了声音道,“若是按方才那人所说,陕西的驿道不利于大宗货运,那军饷为何不走水路”
狄青听出了各种意思,却又犹豫道:“也许是水路不够稳妥”
百花却不答他,反而道:“你在庞籍手下当差,他从前是陕西转运使,没同你说过漕粮之事”
她的消息倒是灵通的很,延州城里的事像是都在她耳目之中。
“庞大人为人严肃刚厉,极少提及职权以外的事。”
百花在屋里踱了两步,道:“若我没记错,陕西之粟乃是由三门峡附近转入黄河,尔后入汴水直达汴京,既然漕粮走得,军饷为何走不得兵部故意走驿道运送军饷,就是为了方便山贼来抢,换句话说——若是一路上没有遇上匪患,反倒让兵部担忧。”
狄青却想得更远些:“若是走漕运,自然也可露出把柄交由水匪,何必要做这样欲盖弥彰的事”
“陕西若以漕运为主,驿道必定荒凉,山贼比之水匪更易得手,也更方便他们脱身。”
狄青阴恻恻道:“又或许是,这批银子在出京之时尚未被调包,而是在中途才换成了铜锭”
若是军饷上了船,沿途必定不敢有停靠码头装卸货物之举,而走陆路,却大有机会可趁。
“无论如何,等到这头的事务处理完毕,我们仍是先去秦凤路。”百花沉思了片刻才道,“若不是那伙山匪吞没了军饷,口供一定有矛盾的地方,利益相关的秦凤路官员一定不会善罢甘休。但这事儿一点水花也没见着,想来是被秦凤路的人按下了,无论这批银子是什么时候被换成了铜锭,秦凤路的人都摘不干净。”
狄青深以为然,连连点头以示赞同,忽而又转头含笑望着她:“阿皎的意思,是要和我们一起去秦凤路”
他原以为只能送她到随州,而后便是各自行事,待到再回汴梁了才能相见,如今听出了这番意思,自然是喜不自胜。
一个不自胜,就将昨夜在心里默念了成百上千次的名字叫了出来。
百花闻言顿时红了耳根,别开眼去,佯作不在意似的:“是我和王大人提的军饷一事,如今大理寺派了人来,我理应跟着你们一道去。”爱我电子书
“哦”狄青心情颇好,俯身低笑,“那随州也不能逗留了,因为大理寺的人会来,阿皎理应和我们去大冶查处私铜。”
他一口一个“阿皎”叫得倒是顺口,殊不知一声一声都像石子一样投进她心里。
百花咬了咬牙,昂首笑道:“狄钤辖巧言善辩,如果不上战场,倒是可以去考个状元。”
狄青双目灼灼,含笑道:“是公主理亏了。”
她长长的睫毛像岸边的芦苇,盈盈眸子比水波还要宜人几分,他像是坠入寒潭一般不能自已地低下头去。
离那双欲语还休的眸子越来越近,他口中的字句也轻如喃喃自语一般:“不对,阿皎不是想讲道理,是......”
百花怀着热切的期盼和强烈的抗拒,神思不停地拉扯着。
这是扬汤止沸。
这是饮鸩止渴。
她急促地呼吸着,终于在窒息之前后退一步,低头扔下一句“船舱里太闷了,我出去透透气”转身推开门便跑出去了。
江风清清爽爽地透进来,渐渐吹散了满室的温热。
狄青站在原地,阂眸深吸了几口气,料峭的春寒终于让他周身沸腾的血液渐渐平息下来。
他扪心自问,纵然心生爱慕,却不曾有过半点非分之想。
可方才,怎么就是忍不住......
...
从颖川府到蔡州乃是顺流而下,走得极为畅快。
方才升起的春阳暖暖地洒在身上,正好溶解了风里的凉意,水面上波光粼粼,两岸已有萌生的春意,鲜嫩的绿色渐渐爬上田埂来。
百花站在船头,迎着这风,静默无言地看着这天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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