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教第十年

    “你说这个”廖萍举起手里的灰色肚兜，“谁知道啊我婆婆非让带，说现在各种辐射太厉害了。我家子军试了，反正把手机裹里面信号就变弱了。”

    “你家子军”关敏酸的撇嘴：“要不要这么撒狗粮酸死了。”

    “你不撒啊”廖萍笑：“你和你家安磊不更腻乎吗”

    “哎，我们也就那么回事吧，结了婚男人就变样了。”关敏叹口气。

    “我妈说结了婚还得要孩子，不然过过就腻味了。”廖萍试探着说。

    “嗯，我知道。这也快一年了，不知道怎么回事，就是没有。”关敏没掩饰。

    “你们俩去医院看看”廖萍看关敏脸色变了，赶紧往回说：“有时候压力太大也不容易有孩子，你或者安磊会不会工作太重哎放假可以出去玩，竟有人出去走一圈回来就怀上了。”

    关敏想了想，眨眨眼睛，像是拿定注意了。转头又问：“你现在有什么反应没有怎么看你一点都不难受啊”

    “我也不知道，这不刚查出来，也就一个多月，是不是还得再大点才又反应我也不知道。”廖萍摸摸肚子，那里平坦坦的一点也看不出来。

    两个已婚女人聊起了更感兴趣的话题。

    操场上运动员进行曲循环播放，广播里清脆的播音员正播放着各班宣传来稿。

    “广阔的绿茵场，是为你们搭建的舞台。张扬吧，年轻的心，我们将为你永远喝彩！泰戈尔在诗中说，天空没有翅膀的影子，但我已飞过；艾青对朋友说，也许有人达不了彼岸，但我们共同拥有大海。也许你们没有显赫的成绩，但运动场上留下了你们的足迹。也许你们没有奖品，但我们心中留下了你们拼搏的身影。所有的努力都是为了迎接这一刹那，所有的拼搏都是为了这一声令下。”

    初夏有些疲惫地走进校门，昨晚上没有睡好，今起早去看李娜，医生反馈也不好。她双手搓把脸，勉强撑着精神走回班级位置。

    很多同学围了过来，询问李娜的情况。初夏回复了几句，实在不愿意说话，挥挥手示意大家走开。

    张岩拿着个袋子过来，“都别烦班主了，该干嘛干嘛去。陈子旭，你是死人吗检录册呢赶紧按顺序叫人检录。王璐璐，叫你的人写稿子。李海，你丫别疯了，赶紧帮班长组织纪律，一会儿检查的该来了。”一番布置，班里终于有了秩序，大家都忙起自己应做的事情。

    他把袋子递过来，初夏麻木地抓起，一看是早点，打开慢慢吃了起来。昨晚就没吃饭，再没胃口也得吃一些，一会运动会结束还得再过去看一眼。她一边琢磨一边吃着手里的包子。

    张岩把吸管插在豆浆杯子上，递过来。趁着初夏吃饭，他一点点说着班里的情况：“张华明和贾明轩请假了，家长给请的，德育处孙老师打电话核实的，说是不舒服。”尺度文学

    “嗯。”

    “大家比较担心李娜，尤其是王璐璐，一会运动会结束后，王璐璐、李海和我，再加上几个自愿的，大家想陪您一起去看看李娜。”

    “好。”

    “还有昨天晚自习，班长倡议，大家给李娜捐了些钱，晚上我们一起带过去。”

    初夏吃了一个包子，肚子里暖和过来，人也似乎回了魂。她默默看了一眼蹲在边上的张岩，朝阳打在他的头顶，泛着金色的光晕。她轻轻说了声：“谢谢。”

    张岩看她吃了早饭，放心的站起来去参加比赛了。

    初夏看着他的背影拐出了绿色草坪，低头看着手中熟悉的早点袋子，一杯豆浆、一个鸡蛋、四个小包子，心里泛起一股暖流。

    张校长在办公室听着老马的汇报，紧皱起眉头。

    “家长什么态度”

    “还没反应过来，说不好。但是大夫说肯定不行了，最好的结果就是植物人。”

    “到底和咱们能有多大关系”

    “大夫说主要问题在于之前就有问题，一直拖着才造成这次突然血管爆破，大出血。”

    “说这些有什么用能证明和咱们没有关系吗”张校长烦躁地敲敲桌子。

    老马不说话了，这种事说有关系就有关系，说没关系怎么也能攀上关系。毕竟孩子是从学校抬出去的，而且是在活动中出的事故。

    张校长沉默了一会，“先组织全体教职工捐款。”老马应了声，刚要往出走。“等等，全校捐款，向全体师生说明情况，做了简短的倡议。”

    老马踌躇了一下，“这样会不会闹得太大了”

    “你懂什么，舆论上咱们先得站得住脚。最起码在道义上咱们做到仁至义尽，不能让她家人说出什么来。”

    运动会中午临休息之前，德育处向全校做了倡议，全校师生下午统一进行了捐款。共计2905人，捐款总额145256元整。9班将捐款一起放入学校总账上，初夏除了学校倡议的，又多拿了500元。张校长看了看捐款，告诉会计补齐到20万。

    晚上老马代表学校去看望了李娜，捐款给到李娜母亲手里的时候。初夏看见她眨眨眼睛，已经干了的眼眶又迅速充满泪水。她哆嗦着连连说：“谢谢。”可是身后那个高大的女人，眼里却透着愤怒。

    初夏看着那个女人，心里突然慌了起来。她觉得事情不会就这么简单的过去，李娜安静地躺在那里。

    老马啰嗦的嘱咐李娜母亲，赶紧看看能否转到市区医院继续治疗。




第93章 校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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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期中考平淡的结束了，初夏最担心的事情还是来了。李娜妈妈来了学校，要求见校长，电话联系完年级组长之后，老马决定先见见。

    德育主任屋，老马在办公桌前紧皱眉头，白静、王浩强坐在靠墙的沙发上，初夏则有些忐忑不安地等在门口，李娜妈妈和那天在急诊室见过的女人一起走了过来。

    “您好，李娜怎么样”虽然每天都会抽时间过去看一看，但是一见面初夏还是先问候了一下。

    李娜妈妈刚要说话，女人拦住她，看了一眼办公室门口的牌子说：“我们要见校长，不是什么德育主任，初老师。”

    初夏堵了一口气，还是勉强笑着说：“有什么事您先和我们马主任谈一下，我们还不清楚您的来意。”

    女人想了想，拉着李娜妈妈进了屋。老马示意二人坐下谈，他心中多少有些数了。

    “马主任，今天这事你做不了主，还是赶紧让校长出面吧。”女人僵硬地说。

    “李娜妈妈，您好。上次我们送捐款，见过一次，请问您有什么事情”老马没有理那个女人。

    “我——”她刚要说话，女人又拦住她，“我们要赔偿来了，上次那点钱根本不够我侄女看病的，医院已经催款了。”

    “我需要和直系监护人说话，这是孩子的什么人她说的代表您的意思吗”老马冷淡地说。

    “我说就代表了，我是李娜的大妈。”

    “李娜妈妈，我问的是您。”

    李娜妈妈有些坐立不安，伸手拽拽女人的胳膊，露出为难的神情。

    “问你呐，说话啊，我兄弟死的时候你就这样，现在李娜都这样了，还有什么不敢说话的。赶明儿等娜娜没了，我看你喝西北风去谁给你养老”女人恨恨地说。

    李娜妈妈听了这句话，像是下了狠心一样：“对，我来要赔偿。我家娜娜快不行了，大夫说连自主呼吸都快没有了，急诊室一天好几千的抢救费，我们真是承受不起了呀。可是我就这一个闺女，要没了，我后半辈子靠什么活啊”说着又嚎啕大哭起来。

    女人气愤地一拽她胳膊，“别哭了，哭有什么用赶紧说话。”

    李娜妈妈深吸一口气，抽抽鼻子：“我也没什么指望了，也不多要，你们给一百万，我好带闺女去市里大医院看看还有没有办法”搜读电子书

    “一百万”在座的人都倒抽一口冷气。

    初夏实在忍不住：“李娜年前就不舒服，我早就建议您带她去市里看看，抢救那天大夫就建议您马上转院，为什么您拖到现在这不是耽误宝贵时间吗”

    “你建议我们家有钱吗你给掏钱你知道我妯娌家多难过吗你们当老师的就知道长个嘴，每天巴巴地说，让孩子考大学，考大学。现在呢好了吧，我侄女快没了，你们良心都让狗吃了我告诉你们，不赔钱，我们就去法院告你们，告你们这些昧良心的人民教师。”女人站起来噼里啪啦地说了一堆。

    初夏被说蒙了，“我什么时候逼她考大学我哪有”

    老马使了个眼色，白静拉着初夏出了门，一边走一边低声说：“不要说话，你先回去吧。她们来就是为了钱，你说什么都没用，知道吗没人会跟你讲道理的。”

    初夏心里一阵悲凉，孩子还在医院躺着，没人想着赶紧想办法救她。现在这个时候，却想到来学校要钱，这都什么世道

    办公室里，女人开始撒泼：“我告诉你们，我侄女就是从你们学校抬出去的。别的我不管，好好的活蹦乱跳的来的学校，横着出去的，你们谁都脱不了干系。不赔钱，不赔钱老娘就不走了。”女人盘腿往地上一坐，开始干嚎：“我可怜的侄女啊！”

    李娜妈妈跟着也开始哭了起来，一时间，办公室里吵的不可开交。老马嘱咐王浩强先看着，出办公室悄悄给校长打了个电话说明情况。

    张校态度很坚决，“不赔，捐了款，也不是小数目，还来闹就让她们去法院告去，问我就说不在。”老马无奈极了，头大如麻。

    李娜大妈带着她妈妈一天一次来学校闹，同时法院开始调解，但是这种事情谁能说得清，不过是一次次就赔偿金额扯皮。老马每天一脑门子官司，李娜大妈越来越强硬，一个月后，她突然找来几个年轻力壮的小伙子。将已经是植物人的李娜抬到学校，直接往老马办公室一扔，撂下一句：“不赔钱，我侄女就在这住下了。”一众人就这么走了。

    张校长终于做了妥协，想尽办法，赔偿给李娜家一笔可观的钱。李娜大妈得意的数着钱，指挥人将李娜抬走了。

    赔偿金额以及后续的事情，大家都不是很清楚，只约略听说，李娜被抬回家后没过多长时间，她妈妈就撤了呼吸机，说是让孩子平静地走了，反正也救不回了，不如少受点罪。

    初夏听说消息的时候，已经麻木了，后来的事情都是老马撑头在做，她也不是很清楚其中的细节。只是觉得悲哀，不光是对李娜，更是对人性的失望。从李明海妈妈要的几百块再到李娜妈妈要的几万几十万甚至上百万怪不得总说校园安全大于一切，怪不得什么活动都不敢组织，怪不得连自己上学时的春游现在都取消了。

    谁敢对孩子严厉要求了，现在的教育不过是混一碗饭吃吧。为什么要较劲呢什么都不如一条命重要啊可是对家长来说，到底什么重要孩子出了事，学校就要赔钱，校闹要闹到什么时候

    初夏感觉自己十分混乱，不知道做老师究竟要怎样该不该继续坚持下去对李娜的愧疚，以及对李娜妈妈的厌恶，冲击着自己。她站在班级后门，看那个空了很久的位置，她缺乏勇气去撤掉那张桌子，总感觉那个胖胖的女孩会在某一天走进教室，继续上课，继续和自己说：“老师，我真的很努力了，可是还是听不懂。”

    如果这一切重来，她会告诉她：“听不懂没关系，我来给你讲，讲多少遍都可以。”还有，她会告诉她，人这一辈子，不是只有高考这么一件事，除了学习，还有很多可以做的事情，比如你的手工就很好，你秀给我的靠垫我真的很喜欢。

    靠垫里原来有一封信，抱歉，丫头，我才看到。你说离家出走那次我搂着你在车里真的很温暖，我知道，你缺一个真正关心你的人。很抱歉，我对你的关心还不够！



第94章 震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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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后还是班长做主，将李娜的桌椅找年级组长归还总务处。

    进入6月，学生们为即将到来的高三开始烦躁不已，李娜的事情已经如泡沫般消失的无影无踪。本就不是班里起眼的姑娘，关系相近的也不多，这群十几岁年级每天追求新鲜与刺激的学生，自然不会总是陷在哀伤中去思念一个本就没什么太大关系的同学。

    初夏看着班里日渐恢复正常，叹口气又松口气，不知是该心痛还是该庆幸。李海十分奇怪，最近王璐璐不再找他麻烦，也不再冷嘲热讽，只当他不存在一般。他十分奇怪，又十二分不适，但也拉不下脸子去问到底怎么回事。

    “你说王璐璐是不是很奇怪”体育课，天热，大张偷个懒。男生打篮球，女生自由活动。李海心里有事，拉张岩在篮球场边树荫下坐着休息。

    “有什么奇怪不挺正常的嘛。”张岩随手扒拉着沿上的杂草。

    “就是，就是，你知道。以前不总怼我吗现在连话都不说了。”

    “这不挺好的吗你不总烦她妈”

    “不是，我说，你是猪脑子不成，事出反常必成妖。”李海有点急。

    “说谁呐，对老大就这副嘴脸”张岩上手搂住脖子就开始勒。

    “我错啦，老大！”李海举手求饶。

    篮球场对面连廊下，9班女生坐成一排，一边看男生打球一边叽叽喳喳地聊着天。董丽和王璐璐站在一边，扒着紫藤叶子说这话。

    “你妈真打算让你出去”

    “嗯，她说反正在一附中也不一定能考什么好大学，不如早点出去先学个语言，这样也好过渡。”

    “那你打算什么时候走”

    “那边说最好是会考都通过，需要成绩证明。”

    “高三寒假语数英都得那个时候考。”

    “嗯，也可能暑假先走，到时候再回来考试，拿到会考成绩再申请大学，说不准。”璐璐也不是很确定自己的将来。

    董丽却十分羡慕地看着她，“多好，是去英国诶，我也特别想去。不过我家那种状况，只能自己想办法了。”

    “你怎么打算的”

    “我准备先考个重点，985不可能了，谁让在这么一个破高中呢。大学再努力呗，听说会有交换生的机会，或者还可以大学再申请，我正在网上查一些留学信息，但是都太贵了。”董丽叹气。

    “你成绩这么好，应该有希望。”璐璐给她打气，她抬头看着连廊上的紫藤叶子，缝隙处阳光细密地洒下来。”其实，一附中也挺美的，咱们老师也不差，至少比我初中那个班主好很多，如果初中是夏姐带，也许我现在已经在重点了。”

    董丽点头赞同：“夏姐对我们是真心的好，有空就揪着大家学习。我只是觉得这里的竞争氛围太差了，当初刚招生的时候以为真的是一中附属呢，其实什么关系都没有，早知道还不如去三中呢。不管怎么说，高三我一定进a班。”

    王璐璐看着她亮晶晶的眼睛，笑了起来。远处，李海看着她的笑容，愣愣地直了眼。

    张华明和贾明轩也没去打球，在东南角校石下叽叽咕咕的不知道在说什么。张岩捅捅李海，朝他们两个的方向努努嘴：“我倒觉得张华明很奇怪，他们俩一天到晚也不叽歪什么，不知道的还得以为这俩搞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