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教第十年

第115章 离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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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六晚上，李月气喘吁吁地躺在贾明轩家宽敞的大床上。

    她平静了一会儿，抬头看看对面墙上的挂钟，7：40，还有时间。她静悄悄地坐起来从地上捡起衣服坐在床边默默穿着，贾明轩突然从后面环住她，贴着她的脸说：“下周末出去住两天我妈最近一直在外地忙，不回家。我家在九峰山那有个院，哥儿几个说过去烧烤。”

    李月顿住，问：“都谁”

    “你认识，马未，王勋他们几个。”

    “你们男的聚，叫我干嘛”李月继续穿。

    贾明轩靠回床头，看着她背手扣内衣，肩胛骨顶起的弧线。眯了眯眼，继续说：“我想让你去。”

    “我得补课。”李月不为所动。

    “给你加钱。”贾明轩抿住嘴。

    “多少”李月停住，回头看着她。

    “你是妖精吗”贾明轩突然靠过来贴着她的脸问。

    李月忽然笑了，“妖精不妖精我不知道，一个愿打一个愿挨，谁也别说谁。”

    “一千。”贾明轩突然泄气。

    “好，什么时候走”

    “周六下午走，周日晚上回来。”

    “行。”

    推开单元门，冰冷的空气袭面而来。她缩了缩脖子，把衣领竖了起来。街上很安静，她推着车慢慢走着，感受干冷的空气包围自己的那种清爽。

    她想着下周的约会，算算补课的时间，推掉周日上午的应该就可以。关键晚上不回家，该怎么和父母说呢她有些犹豫，好像没什么好的借口。想了一会，紧皱的眉松开，她想：‘反正家里也没人真正在乎自己，干脆回来再说好了，大不了再挨一顿打。’

    李月爸爸最近公司应酬很多，年近四十岁，一步步熬到管理层。每天除了紧张的业务，最大的精力都用在了各种关系的维持上。因此酒局越来越多，他这辈子最遗憾的就是没有儿子，虽然已经新时代，但是家里根深蒂固的思想，还是期望能有个儿子接家产。

    所以这个女儿一出生，他就没什么好感，再加上公司事多，老婆也忙着店面的事情，干脆给老妈送回老家。老爷子老早就去世了，老太太一个人在家，正无所事事，倒是很喜欢这个孙女来作伴。这一伴就是十几年，该上高中之前打听，说是北京教材与外省市不一样，要想参加高考必须回来念书，这又费了很大力气找学校给接了回来。

    可是十几年没在一起生活，女儿早就对自己十分陌生，在青春期的末尾与他展开了两年的强烈对决。他对女儿仅有的一点温情在一次次的对抗中消磨殆尽，说不了就打，从最初的对骂到现在的打不还手，骂不还口。他越发觉得无能为力，挣得钱填补她十几年缺乏的基础知识上，却无论如何填补不了父女两之间的鸿沟。

    周六晚上，李月裹着贾明轩的大衣，坐在烤箱旁，看着他们喝酒打闹。乡下的空气格外清新，院子后面大山的黑影，头顶天空中繁多的星星，不时传来什么的叫声。一群年轻人聚在一起，侃山说地，真是轻松啊。

    “我给你们讲个好玩的，咱班赵海霞不是总不洗头吗那天找语文老师问题，李老师一边讲一边往后仰，你知道就缩的双下巴都快出来了，那表情贼搞笑。我当时要有手机，肯定拍下来。”马未笑着。

    “你丫在那干嘛又被罚站去了吧”李明海笑骂。

    “你管我。”马未把手里的毛豆砸过去。17笔趣阁

    两人笑闹了一阵。

    “你们打算将来去哪儿”贾明轩突然问道。

    “能去哪儿去哪儿呗，我这样的还有选择权吗”马未不置可否。

    李明海则一边吃着串一边说：“我妈让我去哪儿就去哪儿呗。”

    “你个怂货。”王勋骂。

    “你不怂，你爸早给你找好了，有本事你别去啊。”李明海翻白眼儿。

    “随便找个地玩几年得了，你去哪儿”贾明轩突然回头问李月。

    李月突然被点，有些迷糊。贾明轩又问了一遍，“你高考去哪儿”

    她沉默，不知说真话还是假话。“去云南。”

    “那么远，你去那干嘛去?”李明海夸张的问。

    “越远越好。”李月毫无表情。

    贾明轩看看她，每次看见她身上的伤，心里多少会有些愤怒，也不知道是不是亲爹

    李月家，晚上11：00，女人不停地拨打着手机，电话那头一直回复‘您拨叫的用户已关机。’她看着一个小时前发回的信息，‘我今晚上住同学家，明天下午回去。’觉得有点心慌。

    男人一直在外应酬，还没到家。女人想着既然在同学家，为什么不接电话心里越发有些慌。

    第二天，李月刚进家门，皮带便劈头盖脸的打了过来。男人这次不光抽打，连脚都上了，“你是野鸡吗现在竟然敢不回家，在外面过夜了哪疯去了，说。”

    李月抱住头，闭上眼睛，咬住牙根。

    “说不说，你个臭**。”男人连打带骂。这次持续了半个小时，男人打累了才停下来。李月扶着墙勉强站起来，一阵头晕，嘴角渗出了血迹。她伸手抹了一把，慢慢地走回屋里。

    女人看着倔强的女人，带着哭腔问：“你就这么折腾你爸妈吗大晚上一个短信说不回家就不回家你不知道我们着急吗”

    李月不吭声，一步步地往卧室挪。

    “别管她，最好死在外面，爱回不回。这回别再指望我给你花钱补课，你就混吧，最好哪也考不上，才该。”男人吼道。

    “你少说两句吧，不管怎么也得问问到底怎么回事啊”女人实在忍不住说了两句。

    “你问她，她就跟个死人似的，要么不说话要么就是顶嘴。你指望她嘴里吐出什么象牙来都是你生的死货，她出去还能干嘛指不定赔给哪个王八蛋了，生她什么用怎么不在外面撞死，我也省的丢脸。”男人吼完还不解气，上脚一下将李月揣在地上，转身摔门出去了。

    李月趴在地上，捂着肚子倒抽冷气，她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第116章 报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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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初夏看着讲台下昏昏欲睡的学生，一股股火顶了上来。

    期中考完试，马上就该高考报名，是报本还是报专报本自不必说，报专的话就可以不用学理化生。年级已经开了很多次会做说明，可是家长不闻不问，学生自己也不关心。

    “陈一思。”初夏实在忍不住了。

    陈一思瞌睡的头都快掉桌子底下去了，旁边陈子旭使劲踹了踹凳子。

    “啊啊”他努力抬起头来，吸溜一下把口水咽了回去。

    初夏抱着胳膊站在讲台上看着他，“老师叫你呢。”陈子旭悄悄地说。

    陈一思磨磨蹭蹭地站了起来，“老师，干哈呀”

    “干啥干啥你说干啥我问你，你说你除了吃就是个睡，你还能有点别的吗”初夏气急败坏。

    “我还能喝，嘿嘿。”陈一思裂开大嘴傻笑，同桌陈子旭捂住眼睛不忍直视。

    “你”初夏气得一噎，她指着黑板说：“我问你，常见的氧化剂都有哪些”

    陈一思翻着白眼开始奋力回忆：“有…有…，氧气对，对，氧气。”

    “还有呢”

    “臭氧。”

    “还有呢”

    他皱着眉头哭着脸，陈子旭在边上提醒他：“氯气、溴气。”

    “对，老师，还有臭气。”

    粉笔横飞而来，直接打在他的脑门上，陈一思摸着脑门嘟囔：“不带动手的，老师。”陈子旭在边上嗤嗤偷笑。

    “臭气啊你来、来，上来，给大家放一个好了。”初夏气得胃疼。

    讲台下笑得前仰后合，也算是活跃了气氛，有几个睡觉的也抬起了头。初夏站在讲台上，看着这帮不知人间愁苦的小朋友们。

    “陈一思，你报本还是报专”

    “我妈让我报本。”陈一思傻笑。

    “你妈让你干什么你就干什么”初夏问。无忧

    “那咋整我妈跟个母老虎似的，我爸都不敢说啥，我也反抗不了啊”台下笑得更欢了。

    “别老学你们物理老师那口东北大碴子话，就这个学的好，你咋不学学她研究生毕业”初夏火又被拱上来。“你说你报本，你好赖上课别睡觉啊最起码你得考个40分是不是才合适”

    “那我也想啊，老师，关键我考不了啊。”

    “你考不了你天天上课睡觉怎么考得了你看看你周围这几个陈子旭一边笑，你也没强哪去，天天不交作业。”

    “老师，我上四十了。”陈子旭委屈。

    “你是上四十了，你是刚好四十。你知道咱班平均分多少吗58分。你知道三中平均分多少吗61分。你知道一中平均分多少吗72分。你知道海淀平均分多少吗71分。”初夏巴拉巴拉说了一大堆。

    “陈一思，你家你爸妈是干什么的你毕业他们能不能有家族企业等着你继承陈子旭，你别笑了，你呢你是送快递还是超市收银员，别忘了你会考还有没过的，现在连高中毕业证都拿不着。你去看看物美门口贴的告示，收银员招工，第一要求，高中毕业。”

    初夏走下讲台，拿起陈一思的练习册，翻开给他看：”开学都半学期了，你看看你的练习册做了几篇上面除了答案什么都没有解析过程呢分析思路呢就这书快比你脸还干净了。”

    “你们要么拼爹，要么拼自己，现在爹拼不过，自己还不努力，关键长的还不行。”又开始一阵低声笑。“笑什么不是吗没钱没权没长相，你个三无人员，将来拿什么去混社会你以为老师愿意管你我是不愿意看见你一毕业上我们家送快递，太丑了，我看不下去眼。”

    大家终于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上完课，回到办公室。她开始批起课堂小测，一本本翻过去，看见陈一思的直接撇在一旁，上面乱七八糟一团乱麻，实在没法忍受。

    批到最后一本，上面娟秀的字迹，但是几乎没有对的。初夏叹口气，合上本子，却突然发现封页右下角有一块红色的污迹，被人用橡皮反复擦过。她摸了摸，干涩的大块暗红像是血迹自小在郑大夫的医院混，她对血迹还是可以辨认出来的。看看名字，李月

    对李月开始上心就是在那次家长扔掉成绩单，扬言回家要揍她的家长会上。女生经常穿高领衣服，夏天也是会把校服领子立起来。她很奇怪，有时候会发现脖领下青紫的痕迹，看起来很触目惊心。

    她有些担心，犹豫着晚自习要不要问一问。

    课间操铃声响了，大家急匆匆的出班，准备跑步。贾明轩从后面走过来，路过李月的时候把她按在座位上。“我给你和老班请假，别下去了。”

    李月白了他一眼：“别管我，我愿意跑。”说完，出了教室。贾明轩看着她正常的走路，想难道周末没被打不太正常啊。

    李月忍着疼，下楼，站队，开始跑步。一圈两圈，肺部有种撕裂的疼痛，可是她却感到一种刺激的快感。这种身体上带来的疼痛，让她心里十分愉悦，压力得到了很大的释放。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喜欢自残，那种疼痛带来的快感让自己越来越上瘾，欲罢不能。对于父亲，她愤怒却无法反抗。对于母亲，她更是看不起。两个人只是生了她，却从来没有养她。给几个臭钱，以为就可以摆布自己。

    想起昨晚父亲命令式的让自己报本科，她咧咧嘴，想自己这点成绩考专都费劲，别说本科了。反正也无所谓，她早就查好了，云南的那所学校，明年的提前招生就可以去面试，不管你报什么都行，只要会考都过了就可以了。再加上自己女足时拿的奖，直接可以免试入学，连面试费用都可以省了。

    她看着自己手腕上用小刀划出的痕迹，密密麻麻布满了整个腕部，她想着高三快点过去吧，不能再这么忍下去了，再忍下去不知道哪一天就真的把自己搭进去了。

    音乐声变换，改齐步走，李月实在有些撑不住，退出了队伍，慢慢蹲下来喘着气，闭着眼睛忍受着身体带来的疼痛。



第117章 矛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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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报名结束之后，年级将学专科的同学单抽出来，成立了两个专科班。

    这对于非重点的普通高中来说，是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当专科生搬着桌椅离开教室的时候，脸上的神情既轻松却又有些不舍，想必他们心里也是很纠结的吧十几岁的年纪，每天都用来反抗身边的所有人，到最后却不清楚自己的选择到底是对还是错

    贾维轩走的时候，和大家飞吻，他家里‘有矿’，毕了业随便找个地方念念书，最主要是帮家里打理生意，店面不多，也就七八家，一个酒店，一套独栋别墅，再加上几百万的存款。

    老爷子老早发了话，愿念什么就念什么，不强迫。贾维轩乐得轻松，老爷子乐得省心。爷俩从不会在学习上打架，只是一条，必须假期在自家店里打工，实际上就是熟悉业务。

    贾维轩对学习头疼，对店面管理倒是不发怵，底层学习的过程中，与员工打成一片，倒是很能适应环境。老爷子也就放了心，零花钱不少给，也从不强迫学习，一家和乐融融。

    这一次报名，他一早和家里说报专。老爷子想了想，自己不也才小学毕业，倒也没影响赚钱。摆摆手，随他去了。

    李月有些羡慕地看着他，她一早对自己的学习就死了心。要不是那个男人怕丢脸，在公司被别人说有个考专科的女儿，自己也用不着继续这样难受。上次打完发了狠话说是不管她补课的事情，转天还是让妈妈来谈继续补习。

    她暗笑，不过还是怕自己的面子没地放。公司里几个中层家里孩子也差不多大，除了业绩，暗暗在子女的教育上也在较劲。他每次都落下风，半路被接回来的女儿从来都没给自己争过脸。这要是高考考不上大学，简直丢人丢大发了。

    李月冷笑着听妈妈讲，一脸不在意。女人还在苦口婆心：“月月，你就听爸妈一句，给你花了好几万补课，好好学，明年不管几本，咱考个本科，你爸给你出钱念。不管怎么说，本科文凭比专科要吃香。你别恨你爸，他是打了你，但不也是为了你好吗我们小时候把你送奶奶家，那也是没办法，不然哪有现在这么好的条件”

    她说着说着似乎把自己都感动了，伸手抹掉眼角的一滴泪。李月面无表情，心里早已反感透顶，不过是为了让自己心安的话，至于那个男人掏钱也不过是为了维护自己的面子而已。